徐家奕点头:“顺利,就是累,特别是基层赛那一轮,有时候一天打两场。”
方笑宜笑了,梨涡浅浅挂在嘴边,“但是经常听说你们赢球的好消息。”
“嗯”,他声音中带着自豪,“这次过年不放假,就是因为年后总决赛要开打了。所以只有半天的时间,回来拿点东西。”
方笑宜点点头,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徐家奕这次回来,说不上哪里有些不对劲。以前个性张扬、我行我素的人,这次总给人感觉,像在隐忍、在克制些什么。
“我回来……太着急了,没给你买什么。下次补上。”
方笑宜笑了,嘴边的梨涡若有似无。她压根没客气,也不推脱,就当是帮他收卷子的补偿。
“好。”
小鹿拖着三大袋的行李往外走,很吃力。她没想到老太太这么绝情,趁周彦和徐大明没在,直接就结了工资,把自己撵了出去。
早上……她其实没想做什么,毕竟周彦还在家,就只想试探一下徐大明。徐大明换衣服,她故意不出去,还说给他找了搭配衬衣的西裤,提着裤腰,在徐大明的啤酒肚上比了又比。
她刻意和他贴得很近,这姿势很暧昧。她以为就算周彦在家,徐大明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至少也会胸前掐一下,或者屁股上捏一把,毕竟是她主动在先,哪有送到嘴边的便宜都不占的道理。没想到徐大明直接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撞上床旁边的落地台灯。
这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了,那个瞬间,小鹿觉得,自己真是贱,给脸都不要了。
但冲出房门,路过浴室,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她突然又改变了想法了。
周彦洗澡从来都很慢,头发要护理,身体也要护理,步骤繁多,没个四十分钟一小时出不来。
但也确实不白费功夫,洗完澡的她,从来都是皮肤细白,香气扑鼻。加上身材苗条,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六岁,根本看不出是个十八岁孩子的妈。
可小鹿每次看到周彦洗澡,心里都恨到不行。
小时候,她爸好赌,全村她们家最穷,欠一屁股债。别说自来水了,连井都是和别人家共用一口。日常的用水,她要挑着前后两个铁桶打水回来。洗澡这种事更是太奢侈了。赶上过年前,如果没有债主上门催债,能挑两桶水回来,烧热,安安心心洗个热水澡,能开心好几天。
后来,她爸死了,家里虽然不用去填赌场的无底洞了,但也拮据。她就去县城的烧烤店打工,吃住都在店里,每天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烟熏火燎的油烟味。一周可以洗一次澡,在旁边的大众浴池,是淋浴,按时间收费,每次她都是洗得最快的一个,八毛钱准能洗完,头发都来不及擦干就冲出来,但至少有半天时间身上是香的,比起从前,已经很满足了。
直到她来了徐家才明白,洗澡,不应该是一种愿望,而是理所当然的享受。
有一次晚饭,周彦说亲自下厨,让她在一旁帮忙。洗菜时她心不在焉,一直往旁边的周彦身上瞟――她怎么连后脖子都能那么白,头发松松挽在后面,即便戴着围裙都有股韵味。而自己的脖子,她洗澡的时候扭身照过镜子,越是接近发根的地方,皮肤越是黑黢,像是常年积攒下的污垢,不忍直视。
她拿着搓澡巾发狠似地搓,皮肤都破了,黑黢的颜色却一点没淡。她明白,这污,怕是长在她心里了。
可她周彦凭什么骄生惯养锦衣玉食?还不就是凭她嫁给了徐大明吗。
换做是她,也可以。
小鹿一共三个包裹,一个比一个大。她背着一个,拎着一个,最后一个实在拎不动,在地上拖着,逃荒似地往前走。
这个小区里住的人家,条件都不错,哪见过这么狼狈的人,路过免不了都多看几眼。小鹿恨得牙痒痒,卯足了力气想快点走出去,迎面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小鹿?你这是咋的了啊?”由小峰很吃惊,徐大明家这是……出啥事了?
小鹿看清来人,委屈一股脑全上来了,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
“哎呀你看你这孩子,哭啥啊”,由小峰帮她把背上的包卸下来,“你先在这儿等着啊,要去哪儿我送你去。我去开车,一会上车慢慢说。”
看着由小峰离去的背影,小鹿的眼泪虽蓄满了双眼,但终究没掉下来。
也许老天还没把她的路绝死,还能有一丝转机。
第49章 问心无愧
在北京上大学的由淼,也在过年前回家了。
寒假早就放了,但由淼在北京给高中生做家教,一直到过年的前一天才回来。一学期下来,做家教赚了一千五百多块钱,她给由小峰和李霞一人买了条围脖,给由磊买了块电子手表,算作新年礼物。
由小峰没在家,李霞拎起围脖看了看,“这色儿太艳了,也没法戴啊……”
卷了几下,连同由小峰的那一条一起,收进柜子里,“留着,下次回老家走亲戚,给他们带去。”
由淼没说什么,继续掏出手表,递给由磊。
“送你的。考试的时候可以带着,方便看时间。”
由磊没接,而是把胳膊伸到她面前。
“我有表了,你留着吧。”
由淼低头看了一眼,卡西欧。这个牌子她认识,大学的室友有一块,价格是她买的这个的三四倍。
由淼把表收进了包里。
“由淼”,已经进了卧室的李霞唤她,人却并未出来,“放假这几天没什么事,去给曾叔家孩子辅导辅导学习,你爸最近没少麻烦人家办事。”
“哪个曾叔?”由淼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却还是想不起是谁。
“你没见过,去就完了”,李霞翻个身,“不说了,我睡一觉,磊磊你俩要是饿了就出去吃吧。”
李霞说的曾叔,是徐大明最近认识的法拍部门的人,叫曾欢,是法院执行庭得法官。徐大明和由小峰,最近确实没少麻烦他。
自从拍下平城的厂房改成“水厂酱菜”的分厂之后,徐大明尝到了法拍的甜头,他确信,这里面肯定能赚到钱。但他毕竟不懂门路,就拜托曾欢,先多透露一些法拍的消息,让自己先入门、多参加,然后再谈别的。
于是徐大明带着由小峰,最近一段时间真的没少参加法拍。法拍拍什么的都有,车,房,古董,首饰……能想到的值钱东西,都能拍。当然,徐大明也不是白参加,经常出手拍些东西回来,给曾欢撑场面。前两天还给周彦拍回来一对玉镯子,近乎透明的水头,翠头却色彩浓郁得像要滴出来,一看就是好货色。
周彦问她东西哪儿来的,他说让朋友从缅甸带回来的。
周彦嫌贵,不舍得戴,放在抽屉里
徐大明问原因,周彦说最近没有保姆,干活怕碰坏了。
徐大明暗想,这万八千的算什么,以后他的生意,只会做得更大、赚得更多。
眼瞅着天要黑了,由小峰找了个宾馆,让小鹿先住下。
“就算是回家也买不着车票了,先住一晚,明天再说。”
小鹿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乖乖听了由小峰的话,
由小峰帮人把行李都拎了进来,三个大包,不免有些气喘吁吁。宾馆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洗澡上厕所要去走廊公共的卫生间和浴室。
但就这还要五十块钱一晚上,简直不像话,由小峰心想。
但他还是付了押金,此时把押金条塞进钱包,拉了椅子出来坐下,“说说吧,因为啥啊,快过年了怎么还走了呢?”
听到由小峰问她,小鹿还没说话,鼻子就红了。
“咋又哭了呢,哎呀,你说说原因,要是我能帮忙的,我就去和徐大明解释解释,别有啥误会。”
小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和姐夫没关系。”
说完,她低下头,手不停地抠着衣角,许久,才开口。
“彦姐和姐夫,对我都很好。但老太太……就一直防着我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防着你?防你啥?”
“老太太不愿意我进房间,可能是怕我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吧。今早的起因就是,我进了姐姐姐夫的房间,把干洗完的衣服挂回去,老太太看见了,就说我心术不正。”
“不会吧?徐大明他妈挺豁达的一个人,咋会这样呢?”由小峰难以相信。
小鹿撇撇嘴,看向别处,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也发颤了:“平时彦姐买回来的一些衣服,她不喜欢或者穿着不合适,随手就给我了,老太太也会阴阳怪气,说我贪便宜。可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啊峰哥!我虽然从小家里条件不好,但我不贪财,不该拿的东西我绝对不拿的。老太太这样说我,也很伤人的……”
由小峰点点头,表示理解。瞥了眼她拎进来的一个行李包,拉锁坏了,里面的衣服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确实看着好像有还没见标签的。女人买东西就是这样,总是一时冲动,看来周彦也免不了俗。
“你出来,周彦和徐大明知道吗?要不我和徐大明解释一下,你明天回去吧。”由小峰说。
小鹿头摇得飞快,拨浪鼓似的,“千万别啊峰哥!我不想因为我影响了姐姐姐夫和老太太的关系,那我就太过意不去了。老太太那样想我……虽然很伤人,但我本来就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人,你们管那个词叫啥来着?就是心里知道自己没对不起别人……”
“问心无愧。”
“嗯,对,还是峰哥知道得多。她怎么想我不重要,我问心无愧就好了。”
由小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没想到这女孩虽然没啥文化,但还挺有骨气的。
“那你咋打算的?回老家吗?”
一提到家,小鹿的眼神一下子凉了。
“我老家没人了,我爸死得早,我妈改嫁了。老家都是些关系比较远的亲戚,平时来往也不多,过年我不想硬凑去人家家里,他们也不舒服。今年过年……我就一个人过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过年了……”
说完小鹿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由小峰没想到,小鹿这身世,还怪招人可怜的。
“要不,你来我家当保姆?我家一直没保姆,你来倒是没问题。”
小鹿表面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心下转得飞快。不行,由小峰和徐大明太熟了,如果去他家,徐大明一定会知道,那事情的真相难免被戳穿。
不能让徐大明知道自己和由小峰有联系,这样才能暂时安全。
“不了峰哥,别因为我闹得你们也不痛快。过完年我就找工作,我就不信了,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人不成吗?”
“行,小姑娘还挺有志气!”由小峰站了起来,撕下来一块烟盒,背面写了串数字。
“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有事给我打电话。你也不容易,能帮的我都尽量。”
小鹿拿着电话号码,望向由小峰,泪水涟涟。
“你真好……峰哥,这下要我怎么感谢你啊……”
“说这干啥”,由小峰大手一挥,“把自己照顾好就是感谢我了啊!”
第50章 买哥们你手里那张门票
徐大明对车、对古董字画这些都不感兴趣,摸着点法拍的门道,直接就对“拍房”动了心。
九十年代初期,经济环境不错,大大小小的民营企业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经营了一段时间,赶上改革的红利赚了点钱,银行的贷款政策也宽松,这些企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盖自己的办公楼。
甭管什么样的企业,最次也有个属于自己的二层小楼。好一点的更是能盖五六层楼,还有院子能停车。
越是大兴土木,消耗了资本结余,越是难以抵挡市场风险。1997 年的亚洲金融危机,首先淘汰掉了一批商贸公司。而 1999 年以来,“网络公司”大热,很多人跟风注册,经营了两年下来,没有核心的业务,到头来还是得申请破产还银行贷款,一地鸡毛。
可这看在徐大明眼里,全是商机。
上个月,他拍下了一栋四层办公楼,地段不错,房子也是新盖的,基本等同于市价的八折拍了下来。拍回来他稍作装修,把一栋楼拆成若干个单元,分别租给不同的公司――如今很多公司都意识到,盖办公楼对初期的公司而言,绝对是拖垮经营的首要元凶。很多公司巴不得通过租房来解决办公地点的问题,徐大明四层小楼拆成了 12 个单元,一时间竟然供不应求。
更要命的是,简耀辉告诉他,只要租户都能按时缴纳租金,这在银行叫“稳定、充足的回款”,这种情况下以楼本身做抵押,申请贷款――徐大明把楼拍下来,转身就可以申请银行贷款,自己只是短暂垫付一下资金,银行的钱就能到位做补充,并不会因为法拍,把资金占用,影响了酱菜厂的生意;回头收了租户的租金,正好用来还本付息,剩下的,就全都是自己的结余。
也就是说,拍楼的钱是银行给的,还贷款的钱是租户上交的,徐大明一分钱不用掏,直接就可以赚中间的差额。
徐大明一下子嗅到了商机,决定趁热打铁。但要实现这样一环扣一环的运转,有两个大前提:一来曾欢得把拍卖信息提前给到他,他综合地段、年限这些信息,早做准备;二来成交的价格不能太高,要不然银行的贷款覆盖不住,就全白玩。
第一个前提好实现,曾欢那个人还算讲究,只要钱到位了,拿了钱肯办事。他徐大明也是个敞亮的人,生意场的交道都是你来我往,这方面绝对不含糊。
第二个前提,那就得动点脑子了。
徐大明今天要拍下的这栋楼叫火炬大厦,去年申奥成功那会儿落成的,转年开发商经营不善就要被拍卖了。火炬大厦在市中心的繁华区,17 层高,徐大明去看过内部,内部装了电梯,格局也好,即便加隔断,也花不了几个钱。
各方面都满意,火炬大厦,徐大明势在必得。年前把楼拍下来,年后就动工。
但徐大明也明白,这么好的拍品,相中的肯定不止自己一个人。为这个事额他已经发愁好几天了,一旦买家多了,你一口我一口,三下两下,价格就叫上去了。
果不其然,今天一坐下,徐大明就发现,有两家的人,是生脸,至少他和由小峰泡在法拍厅的这一个来月,这两家的人没见过。
果不其然,前面几轮,两家都没举牌,这明显就是奔着最后的火炬大厦来的。
“老徐”,由小峰把头凑了过来,“不是善茬儿啊。”
“东西带了吗?”徐大明脸色也不好看。
由小峰点点头,眼神示意他看脚边。两个报纸包的板砖大小的方块,在地上整整齐齐摞着。
“那就去吧”,徐大明叹了口气,“要不等一会,就被动了。”
由小峰拿了地上的东西,奔着不远处一个陌生男人走去。男人穿着件黑色棉服夹克,里面是灰色毛衣,其貌不扬,坐在椅子里,甚至都很容易注意不到他。
由小峰在男人身边坐下,掏出烟盒,敲出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