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同尘看向了窗边缩着的女鬼。
女鬼可怜兮兮的忙解释:“是我用她哥的手机偷偷占线拨给她的,但我没有恶意,实在是她太可怜了,她半夜在公路上找她哥哥,我怕她出事就占线打电话让她来找你。”
“她哥就是运送我尸体你小子。”女鬼也很生气,她本来想飘回她的尸体旁,就在公路上看见了这孩子:“我虽然觉得她哥坐牢活该,但她这么小怪可怜的。”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怜的,比被抓的坏小子还可怜,人家还有个妹妹来替他找律师,她什么也没有。
“够吗?”苗苗又问,眼巴巴的望着叶同尘,“哥哥,不是坏人。”
叶同尘摸了摸她的脸。
“未成年不能委托律所提起诉讼,只能找监护人。”晓山青还想问清楚她哥哥到底犯了什么罪。
律所外停了一辆警车。
所有人看出去,苗苗也看了出去,看见警车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迅速逃到了前台的桌子后面,躲在了桌子低下戴也的脚旁边。
“怎么躲起来了?”晓山青和霞婶都很惊讶。
戴也低头看着躲在脚边的苗苗,她很害怕的交握着手求他,比划着:别把她抓走。
“先让她躲着吧。”叶同尘说。
警察在外敲了敲门,推开玻璃门进来就对她们笑:“别慌别慌。”
来的两个警察都是熟脸,一个女警察叫王敏敏,一个中年男警察叫刘元,之前律所几次案子打交道的都是这两位警察。
他们今天来,一是感谢叶尘昨天直播给警方提供了线索抓到了偷面包车的罪犯。二是询问一下当时直播的情况。
叶同尘说她就是随口开的玩笑,瞎猫碰上死耗子。
两个警察也是例行公事,笑着和叶同尘、晓山青说,这偷车案是他们破案最迅速的一个案子了,丢车的事主前天刚报案,昨天偷车的人就抓到了。
他们警局里的人也没想到,偷车的人会敢在直播里咨询,比较麻烦的是偷车的人才刚满十八,没读过书,识字不多,没家人是个孤儿,也没钱请律师。
警察告诉他可以申请免费的法律援助。
刘元说:“他还问能不能指定律师来帮助他。”
法律援助是政府对经济困难或情况特殊的人群,提供的无偿法律服务,是公安机关指派律师提供免费帮助,怎么可能让他指定律师。
叶同尘把能配合的配合了,关于案情的她不好多问,在送走警察的时候问了一句:“请问,我可以申请为偷车的麦子提供法律援助吗?”
晓山青意识到,这个偷面包车的就是苗苗的哥哥。
等警察走了以后,叶同尘把桌子下的苗苗叫出来,问她:“你哥哥是你亲生的哥哥吗?”
晓山青惊讶,却想起警察说,偷面包车的人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任何家人。
叶同尘怕苗苗没明白,就让晓山青手语解释,什么是亲生哥哥,血缘关系的哥哥。
晓山青比划了半天,苗苗似懂非懂的说:“哥哥把我,从厕所里,捡回来的。”
窗根下,女鬼轻轻叹了口气,她已经不知道谁更可怜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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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同尘和晓山青没多久就去了警局。
戴也和霞婶留在律所里照看苗苗。
在去的路上,晓山青和叶同尘说:“苗苗如果真是那个麦子捡来的,就麻烦了,他可能会被起诉诱拐儿童。”
偷面包车的刑法和诱拐儿童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可麦子或许根本不知道就算是捡来的孩子也不可以随便抚养,是需要报警,就算在孩子父母双亡的情况下你想想要领养这个孩子也是需要具备领养条件的。
领养条件需要30周岁、具备抚养和教育的能力,有固定居所,无犯罪记录。
显然,麦子哪条也不符合。
叶同尘低头看着手里苗苗的小天才手表,蓝色的手表上贴着亮闪闪的贴纸,一个连律师也请不起的孤儿却给捡来的小女孩买助听器、买小天才手表、穿新衣服新鞋子,竭尽所能的照顾她。
到了警局,被拘留的麦子被带过来,见到叶同尘和晓山青愣了好半天,仿佛做梦也没想到真的能指定叶律师来帮助他。
直到叶同尘把苗苗的小天才手表放在了桌子上,他才回过神来呆滞的脸上有了情绪拨动,抓住手表,张张口,眼睛先红了。
“这是……苗苗的,苗苗她……”他很想问苗苗在哪里,她好不好,可是他不敢问,怕警察听出来什么去把苗苗带走。
“她在我们律所里,她很好。”叶同尘告诉了他:“是苗苗带着钱找到律所,让我帮帮你。”
麦子望着她,低下头看着小天才手表眼泪悄无声息的往下掉。
晓山青喉咙里发苦,麦子又黑又瘦,身上穿着大到不合体的牛仔服,裤子、鞋子甚至是有些破烂的,这么冷的天他里面就穿了一件洗到发白的秋衣,黑黑的头发剪的像狗啃一样。
他一定很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却给苗苗买了小贴纸,零食糖果。
晓山青轻轻叹气,觉得后背很冷,冷到大哆嗦。
叶同尘稍微侧头往后扫了一眼,背后的女鬼眼眶红红的望后飘了飘,离远点。
“我会坐牢吗?”麦子哑声问。
叶同尘翻看了他的笔录和资料:“你之前就偷过东西对吗?”他是有案底的,几年前就偷东西被抓到过,只是金额不大,他那时候还未成年就批评教育把他放了。
“嗯。”麦子始终低着头说:“我没上过学,没文凭,就认识几个字,找不到工作没有钱,不偷没饭吃。”
在记录里,他当时就是偷了些泡面、面包、牛奶之类的。
麦子又问:“偷面包车会坐牢吗?”
晓山青告诉他:“偷窃金额在一千以上就可能处于三年以下的刑期。”
麦子抬起头,有些慌张的问:“我要是只想偷两天,把东西运送过去就把车子还回去了,也会坐牢吗?”
他说,他原本只是接了个活,帮人把遗体运送过去,只要送过去就有两百块,所以他才偷用了那辆面包车,只是想用一用,就还回去,没想回到坏在了路上,又听说面包车的主人报警了,他才慌慌张张的去直播间咨询律师,这个犯不犯法。
叶同尘看着他,他这张脸稚气的就像个孩子,没读过书不怎么认识字,野生野长,怎么可能懂得法律?
晓山青不忍心直视那张被社会边缘化的脸,稚气的脸,他低头看资料,警察说麦子用的手机是二手的安卓机,从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来看,他使用的是语音输入错别字很多,甚至在车子坏在半路的时候,还联系要运输尸体的“老板”,和老板商量能不能多给他五十块,他找修车的。
但老板骂了他,说他坐地起价,要他把遗体送回来,不让他干这趟活了。
麦子连回了几条语音,说他肯定把活干好,肯定准时到。
唉,只为了赚两百块。
“如果你认错态度良好,对失主进行一定的民事赔偿,取得他的原谅,可以为你争取从轻。”叶同尘和麦子说。
麦子先问:“要赔多少钱?赔了还要坐牢吗?”
“你很怕坐牢吗?”叶同尘问他。
麦子摇了一下头:“我一个人坐牢不怕,坐牢挺好有饭吃有屋子住,但苗苗……”他望着两个人:“我要是坐牢了,苗苗会被送去孤儿院的。那里不好,苗苗耳朵听不见,会被坏小孩欺负……她一定会害怕。”
叶同尘放低了声音:“所以你知道该把苗苗送去福利院。”
她想麦子很清楚,捡到苗苗要送去警察局,送去福利院,但他不想把苗苗送去,或许苗苗也不想去,所以苗苗才会见到警察就躲起来,因为麦子告诉她:警察发现她会把她送去福利院。
麦子看向叶同尘,点了一下头,“知道的,可那里很可怕,挨打吃不饱饭,叶律师没有去过不知道的。”
可晓山青待过,他很清楚麦子说的可怕,尤其是对于残疾的孩子,在福利院总是会被欺负,挨了打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的。
“我不能坐牢,我得出去挣钱给苗苗做手术。”麦子提起苗苗,眼眶又红了,“苗苗需要很多钱做耳蜗手术,她听力越来越不好,我害怕耽误了她学说话。”
他扣着手指,局促不安至极:“我要是多读一点书就好了,有文凭可以打工攒钱给苗苗买好的助听器。”
晓山青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他觉得难过。
叶同尘的手指轻轻放在他记录的笔记本上,他的笔尖在白纸上按的很深很深,她的手指放在那些印记深深的字体上,对麦子说:“我可以为你争取不坐牢。”
麦子那双眼就亮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叶律师?”
“我会尽力。”叶同尘说。
晓山青看着她的指尖,眼眶热的很厉害。
叶同尘又说:“但苗苗以后不能再跟着你了。”
麦子的眼暗淡下去,皱紧了眉,想说什么,叶同尘低低说:“她跟着你没有户口,无法上学,你要她以后像你一样吗?”
麦子的话就噎在喉咙里,望着她好半天眼睛红红的摇摇头,“苗苗要读书的,苗苗比我聪明,要做大学生。”
第35章
临出警局前, 叶同尘又问了面包车上的遗体处理的后续情况。
警察说,遗体的家属昨晚半夜就来领走了,录口供里说会让人运送遗体,是为了送到杭市郊区的兴山村下葬, 因为家里规矩没出嫁的女儿死了不能进祖坟。
这种事情警察也没办法插手, 查清楚遗体本人确实是自杀身亡, 没有什么疑点,就让家人领回去了。
这桩自杀案几天前还上过杭市的新闻,标题就是——不满被逼婚, 女子跳楼自杀。
而仔细看这条新闻,自杀的女子才刚满二十岁。
叶同尘和晓山青出了警局, 还听见跟着她的女鬼在身后唉声叹气说:“我真不知道他这种情况, 我要是知道他和苗苗这么可怜我真不会干扰他的导航害的他车坏半路上……我们家居然就给了两百块, 还那么骂人……”
“唉,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内疚的事……叶律师我想弥补,不然我这做鬼投胎也不会安心……是不是麦子拿到丢车人的谅解书就能争取不判刑啊?”
她飘在后面说:“丢车的好像是我家的朋友,那个人来我家不知道跟我爸妈谈什么,那辆面包车就停在我家附近的停车场……那么巧就被麦子偷了, 丢车的报警后还是我占线麦子电话警告他很快就会被抓的……”
哦,怪不得麦子车开到半路就知道失主报警了,来直播间咨询,原来也是她为了吓唬麦子做的。
叶同尘顿住了脚步, 女鬼就更心虚了:“我能为他和苗苗做点什么吗?”
叶同尘对晓山青说:“你先上车,我接个电话。”拿着手机去了一旁。
晓山青坐上戴也的车,满腹心思的看着警局门口接电话的叶同尘, 她的手机屏幕还是黑的……真的在接电话吗?叶尘最近这两天,也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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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同尘站在墙角拿着手机, 面对着女鬼问道:“你叫魏盼盼对吗?”
女鬼点点头。
叶同尘望着垂头丧脑的她,又问:“魏盼盼,你留有遗书吗?”
女鬼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写就被劈开了卧室门,然后我就跳楼了。”
叶同尘却说:“这个可以有。”
“嗯?”女鬼疑惑。
叶同尘和她说:“魏盼盼,遗书是拥有法律效力的,你有权利处理你自己的身后事。”
女鬼吃惊,原来遗书有法律效力啊!可是……她已经死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叶同尘宛如听见了她的心声,淡笑了一下说:“来得及,魏盼盼。”
那一刻魏盼盼觉得叶律师这个人……充满了一种奇特的神性。
叶同尘上了车,晓山青试着问她:“接完了?是谁打来的?”
“一个新客户。”叶同尘淡定的说,又在晓山青惊讶的目光中问她:“对了,你义父是抱一道观的荣誉观主,他替人做法事吗?”
“啊?”晓山青装满科学理论的大脑短暂卡壳了几秒,“你是指什么法事?”
“替人办后事的法事。”叶同尘说:“我一个客户想请道士办后事。”她不清楚现在抱一道观还允许不允许做法事,所以就问荣誉观主接不接超度亡灵的活。
晓山青想了想:“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没见我爸做过……但我可以帮你问问。”
他低头翻出他爸的微信,打字问他:您替人做法事吗?我的朋友叶律师有客户想办身后事的法事……
边写边觉得未免有点荒谬,他爸这个道教协会会长其实是个国家职位,不是那种道观里的道士……
但刚发送出去,他爸就回了过来。
【爸】:什么时间?
晓山青震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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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律所,苗苗就站在门口,贴着玻璃在往外看,看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出来,眼睛亮亮的在车外面左看右看,像是找人。
戴也和霞婶说,苗苗从他们走就一直在门口等着,说要等哥哥回来。
她以为她哥哥会和叶同尘她们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