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国说起来也是一肚子气愤,村子里都这么办,他儿子才20岁,到死都没讨老婆,死了结阴亲还闹成这样。
他恨恨的瞪着叶同尘,可一股冷风就钻进了他脖子里,冻的他手脚冰冷狂打喷嚏。
魏盼盼在他身后死劲吹冷气,还敢瞪叶律师!重感冒去吧!
叶同尘托着脑袋,倒是被魏盼盼可爱笑了。
晓山青扭开了保温杯递给她,小声说:“喝口热水,马上就结束了。”
这案子简直太好办了。
他把从村民那里问来的资料给警察,其中还有一份录音,证实了结阴亲这件事,王兴国家给了魏盼盼父母礼金两万块。
警察问魏盼盼父母:“你们收没收这两万块?”
李桂兰赶忙说:“这是彩礼,彩礼钱又不犯法。”
“我就问你们收没收这两万块,回答我的问题就行。”警察敲了敲桌子,从进来这对父母就开始吵吵嚷嚷,像是女儿刚过世吗?什么结阴亲,不就是女儿死了还要再赚两万块吗?
两个人都点头承认收了,还要试图狡辩是为了女儿好。
“为女儿好你们逼她退学?”晓山青愤愤不平问他们:“她高中就辍学过,后来她又自考大学,考上了杭市医学院,才上半年你们就逼她退学嫁人,这是为她好?”
叶同尘惊讶,他怎么知道这些?
晓山青点了点笔记本,他在王兴国村子里打听到的,连男方村子里的人都在传,魏盼盼被逼死是她的父母偏心儿子,逼她退学嫁人给儿子凑钱盖房子娶媳妇,死了也要结阴亲捞一笔。
两万块,就把女儿卖掉了,还要口口声声为她好。
“你们的女儿是在你们逼她退学几天后自杀的,你们就没有反省过吗?”晓山青惊讶的看着这对父母。
显然没有。
魏盼盼的父母只是在说:外人懂什么?他们从来没有亏待过女儿,把她养大,不少吃不少穿,是这孩子太死心眼。
一句句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叶同尘看着他们身后的魏盼盼,她始终没有哭,彷佛习惯了这种指责。
那就坐牢吧,或许在牢里会反省。
“魏盼盼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吧。”叶同尘看住了他们:“你们有领养证吗?抱养魏盼盼的时候,给了她亲生父母钱吧?”她们和魏盼盼没有血缘线。
魏盼盼的父母僵在对面。
魏盼盼也惊呆了,她、她是抱养的?可是她从来没听说过她不是亲生的……
警察也惊讶:“魏盼盼是你们领养的?”
这对父母矢口否认,警察再三询问,又告诉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是可以查出来了,这对夫妻才承认了,说魏盼盼是李桂兰亲戚家抱养来的。
李桂兰说起这件事才有了点眼泪,却只是在觉得自己苦:“结婚三年怀不上孩子,什么药都吃了不管用,才从我娘家亲戚那里抱养了盼盼,说是有个孩子领一领之后就好怀孕了。”
叶同尘的头更痛了,这在她那个年代都是封建糟粕,现在居然还有人信。
“你们怎么会信这些?”晓山青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
可是李桂兰觉得是有用的,因为抱养了魏盼盼两年后,她就怀孕了,生下来还是个儿子,就是现在魏盼盼的弟弟,魏麟。
“我们是一点没亏待过盼盼。”李桂兰这会哭上了,觉得委屈,认为她们夫妻到底是把这个养女养大了啊。
魏军也强调,他们是把盼盼当亲生女儿在养。
是啊,亲生女儿生在这个家庭也会像盼盼一样吧。
叶同尘不想听他们多说,又问一次:“你们有领养证吗?你们知道如果魏盼盼还活着,可以起诉你们拐卖儿童吗?”她也可以起诉她的父母遗弃罪。
魏军和李桂兰这才变了脸色,吓到了。
贩卖遗体他们不觉得犯了什么大罪,但拐卖儿童他们知道那是会坐牢的。
他们忽然变得安静、老实巴交,可怜的认错说自己是什么也不懂的农村人,再也不指责别人了。
警察问什么,他们答什么,甚至开始说女儿盼盼多乖多好,和他们关系一直很好,肯定不希望起诉他们。
叶同尘没再说话,听着警察盘问魏盼盼的亲生父母是谁,看着怔怔的魏盼盼。
她喃喃自语说:“原来我不是亲生的……”
叶同尘传音问她:“你要起诉他们吗?你还是想要他们坐牢吗?”
魏盼盼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好半天没回应,她二十岁的人生里,有太多太多痛苦了,她一直觉得父母是重男轻女,所以她自杀后觉得解脱,可是现在她茫然了,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被父母爱,又好像想不明白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抱养她?
她是一只小猫小狗吗?
她站在那里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叶同尘轻轻说:“你可以慢慢考虑,做任何选择都是可以的。”
警局里,警察也变的很沉默,这个女孩儿才二十岁,很聪明很努力,考上了杭市最好的医学院,却被逼的退学自杀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魏盼盼的亲生父亲被带了过来。
叶同尘看见了这个人停在警局外的面包车,她愣了一下。
晓山青显然也看到了那辆面包车,惊讶的跟警方确认:“这个人是之前面包车的失主吗?就是运送魏盼盼遗体那辆面包车。”
警察不敢确定,起身去调档案查了一下,回来之后眉头都皱了起来:“确实是他,李立。”难以想象,这个人的面包车被偷走去运送他亲生女儿的遗体。
魏盼盼错愕的站在那里,看着一个穿着打扮都没有那么寒酸的中年男人坐下,他脚上的皮鞋是新的,手上还戴着一块新的表,或许不是什么贵的牌子,但这让她想起了麦子,麦子穿的鞋子是已经磨破了的旧球鞋。
她在这一瞬间宁愿亲生父母是因为太穷才不得已把她送给了别人……
而她想起,麦子偷面包车那一天,这个男人去了她家,见了她的父母。
他去做什么了?是去问他的父母,她是怎么死的吗?他有没有在意过她的死活?
“李立,魏盼盼是你亲生女儿?”警察问穿着皮夹克的李立。
李立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跟人谈恋爱不小心就有了孩子,我和她妈妈都没到扯证的年纪,她妈妈生了孩子就跟人跑了,我怎么会养小孩儿……桂兰姐也是看小孩儿可怜就抱回去养了。”又马上强调:“我没有收钱啊,我们不是卖孩子。”
“生了孩子就要对孩子负责!你听听你说的像什么话!”警察阴沉着脸说:“什么叫不小心有了孩子?什么叫自己不会养给别人养了,那是孩子不是猫狗!”
李立只低着头认错:“知道知道,现在肯定知道错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这些。后来我也结婚有了孩子,就知道男人得负责嘛……但也不能再把孩子要回来,人家养的好好的。”
“是不能要回来,还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回来?”警察很难忍住不质问他:“你女儿自杀你知道吗?”
李立点头,又叹气:“太想不开了。”
警察一肚子骂人的话憋在喉咙里,又问:“你知道你丢车那天,她的养父母是要把她拉去配阴婚吗?”
李立又点点头:“知道,桂兰姐和军哥和我商量了,说孩子可怜孤零零的,不如找个伴。”
警察听不下去的丢下了笔,“那他们卖女儿遗体的钱给你也分了?”
李立一愣,抬起头问:“什么卖女儿遗体的钱?”又扭头看魏军。
李桂兰忙说:“彩礼钱,是说王家给盼盼的礼金。”
李立“哦”了一声,和警察说:“那是彩礼钱,嫁女儿收彩礼不犯法啊。”
警察看着他气笑了:“所以你也分了钱对吧?”
李立抬起手伸了伸说:“军哥给我五千红包,这不犯法吧?”
电灯忽然闪了闪“砰”一声爆了。
众人吓的纷纷捂脑袋,只有叶同尘坐在那里没有动,直勾勾看着李立。
李立抱头躲开碎灯泡,却觉得有什么湿淋淋的东西掉进了脖子里,怪凉的,他伸手去擦,可一滴一滴,越滴越多,他扭头去看是什么东西,只看见昏暗之中黑漆漆的一团头发垂在他脖子后,一张惨白的脸满是鲜血,直勾勾盯着他……
“啊!!”他吓的连滚带爬窜到了桌子上,可那张脸还在,他看清了:“盼盼……是盼盼!”
魏军和李桂兰也吓的站了起来:“什么?你快别胡说!”
“坐下!都坐下!”警察拍桌子呵斥他们,一面叫人来修灯,一面没好气的说:“没做亏心事你们怕自己女儿做什么!不是都说为她好吗!心虚什么!”
他打开了手电筒,照向李立他们,让他们坐下。
可光找过去的瞬间,警察也愣了,李立手上、脖子上全是血……
“血!”魏军和李桂兰吓的慌忙后退。
晓山青也站了起来,仔细看,真的是血红的液体。
房间里一片混乱。
魏盼盼静静站着,她觉得她这一生像一出荒诞的悲喜剧,只有叶同尘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借给她可以吓唬人的能力。
她忽然很想哭,咧咧嘴和叶同尘说:“谢谢……”撑出一个比哭还可怜的笑。
叶同尘冷的轻轻嗑了一声,一只手伸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是晓山青,他挨的她很近,像是保护她一样低低和她说:“你别怕啊。”
叶同尘看着他,这世间很糟糕,可是又有晓山青、魏盼盼、魏盼盼的大学室友这样的人存在着,愿意为朋友拔刀相助。
第37章
灯泡重新装上了。
李立魂飞魄散的坐在那里用纸擦着自己脖子上的血, 这真的是他的血吗?虽然他能摸到自己的脖子好像是灯泡碎片划破了,可是……他脖子上的小口子能流这么多血吗?况且他真记得这血低下来时是凉的!
见鬼了……
警察再说其他话他根本没听进去,就听见警察要拘留魏军、李桂兰和王兴国,他这才反应过来, 配阴婚怎么还要抓起来了?
警察还说, 如果证据确凿起诉成功, 法院会判魏军他们坐牢,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李立听懵了,先说了一句:“我收的五千块是红包啊, 这事儿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不会连我也要告吧?”他看着对面的两个律师, 又忍不住对她们说:“盼盼怎么有钱请律师啊?她遗书里有些让你们起诉她的父母吗?肯定没有, 那孩子很孝顺的, 你们起诉她的父母不是让她死不瞑目吗?”
“不尊重她,逼死她,还要压榨她最后的遗体,才会让她死不瞑目。”晓山青毫不犹豫说。
李立是做生意的,比魏军夫妻圆滑的多, 惨白着脸语气很客气的跟叶同尘她们说:“律师,这事儿都是可以私下和解的,怎么也不至于是卖遗体,配阴婚这事儿很普遍, 用不着上法院吧?前几天偷我面包车那小子最多也就判一两年,怎么给自己女儿配阴婚就要判三年那么重啊?”
他提起这事儿,一直呆站着的魏盼盼忽然开口说:“叶律师, 你和他说如果他愿意给麦子写谅解书,我就不起诉他。”
叶同尘看向她。
她看起来比哭了还难过, 却还和叶同尘商量说:“你就说我委托你起诉他遗弃罪,除非他跟麦子和解,不要麦子赔偿。”
叶同尘在心里叹气,越善良的人活的越痛苦,就像她的师父。
可她不希望这样。
所以她传音问盼盼:“你不用考虑别人,只用告诉我,你想要他受到惩罚吗?”
盼盼看着她,又看李立和魏军他们,他们有为她的死难过过吗?内疚过吗?
她死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要用死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痛苦。
可是他们似乎没有。
这二十年痛苦的似乎只有她,她每一天都忍受着,在知道爸妈会给弟弟买生日蛋糕过生日时她哭过,在被爸妈逼着高中退学去打工时她也哭过,可后来她哭的越来越少,因为她认为活着的每天都是割肉还父剔骨还母的过程……死的那一刻她是解脱的,但是他们没有人认为自己做错了。
“忏悔没有用。”叶同尘望着她,传音和她说:“只有惩罚有用。”
只有惩罚有用……
盼盼看着他们,他们一个个怕的瑟瑟发抖,抹着眼泪,不是愧疚是害怕。
怕坐牢,怕她变成厉鬼来找他们……
盼盼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外面有警察进来,是老熟人女警王敏敏,她看向叶同尘和晓山青说:“我们查了之前被抓的麦子,他住在合租楼里,邻居说他还有个妹妹,你们知道这事吗?”
晓山青心里咯噔了一声。
叶同尘还没说话,魏军先回头说道:“警察同志我知道,是不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有点耳聋,他说是他妹妹,但俩人长的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