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停顿了一下，她问：“你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有点模糊了，只记得是一段痛苦的记忆。”宁空耸了耸肩，“你知道的，大脑为了保护主体，会选择性遗忘掉一些事情。”
“我只能简单点说，免得你又像之前一样。”系统心有余悸地说，“你失忆的次数太多了。”
宁空一边给高雁发消息，一边“嗯嗯”了两声。
系统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开始讲述冰封后发生的故事。
“陨合金唤醒了人类的精神力，但在几百年前，并不是所有人都觉醒了精神力。”系统说，“能够觉醒的，除了一部分天赋异禀的人以外，还有一批通过陨合金获得精神力的人。”
“精神力和陨合金的使用息息相关，而飞船内的科技发展又离不开陨合金，科研团队在这方面倾注了非常多的资源。”
“梦境网络就是那个时候研究出来的？”宁空插了句嘴。
“只要有精神力存在，梦网就会一直存在，不过我现在所描述的这个阶段梦网还没有研究这种......娱乐功能，大家只是用精神力彼此交流。”系统说。
“那个时候对精神力的研究非常驳杂，其中就包括了一项实验——人类的精神力究竟从何处诞生？”
宁空想起了那些大脑被剥离出来的筑梦师，她有些困惑地问：“研究这些有什么用？”
这种实验听起来就丧尽天良，飞船上还能有多余的资源去研究这些东西吗？
“为了陨合金的再利用嘛。”系统说，“陨合金和精神力绑定，这就意味着一旦绑定人死了，陨合金也会失活，所以管理层迫切地想要研究出精神力的来源与奥秘。”
“如果能够脱离个体，剥离出精神力的使用方法，就能解决陨合金失活的问题。”
“所以她们研究以后发现精神力来自于大脑？”宁空问。
“实验并没有暂停在这一步。”系统说。
宁空微微打了个寒颤。
系统问：“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如果有足够的科学依据，我会相信......如果没有，那就不相信。”宁空说。
“当时实验存在两个方向，研究员认为精神力从大脑诞生，但管理层不这么认为，她们相信人类有灵魂存在，认为精神力存在于灵魂中，而灵魂可以永存。”
宁空愣了愣，她不可思议地说：“听起来有点智障。”
“因为这项实验投入太大，从政治角度来看，管理层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精神力从大脑中诞生，这样的结论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陨合金失活的问题。”
“必须进行下一步实验。”
“......该怎么做？”宁空问。
“当时我们刚上了遗弃计划的名单，而宁如乔则是精神力实验的主导者。”系统说，“如果被丢入太空，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存活下去的可能。”
“成为实验对象，是唯一的生机。”
系统这次停顿了很久，过了一会儿她艰难地继续往下说。
“宁如乔提出......双胞胎是珍贵的实验样本，她用自己的女儿，进行这项实验。”
“一个保留大脑，另一个......大脑融入了梦网之中。”
宁空瞪大了双眼，头又开始痛了，可她强行撑着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她急切地追问道：“什么意思？”
“或许我不该告诉你的。”系统叹息了一声，“这个时间提起这件事很不安全。”
“我能面对真相。”宁空心里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可她更想听她亲口说。
“这件事讲起来或许很复杂，涉及到各种更深层次的问题。”系统说，“这是一项注定失败的荒谬实验，当时的科技水平完全不足以将意识与□□分离，但宁如乔不得不这么做。”
“两个孩子，她只能留下一个大脑，不过她并没有完全放弃另一个孩子。”
虚拟空间里，宁空面前浮现出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女人眼底闪烁着复杂的神采，温柔地伸出双手拥抱了她。
她贴在宁空耳边轻轻说道：“她将我的一切都数据化，并上传到了梦网，这其中包括了我的记忆、情感、思维、人格。”
“这是一项十分庞大的工程，有时候我会思考......人的意识是由什么组成的，如果失去了身体，那我还是我吗？或许我只是一段保存在虚拟世界里的记忆，真正的宁满已经死了。”
宁空没有说话。
“跑题了，我不该说这些。”宁满说，“总之失去了大脑后的宁满也同样失去了精神力，她潜伏在梦网中，没有被人发觉，宁如乔对外宣布了实验的失败。”
“保留着大脑的你脱离了冰封状态，你和宁满会在梦网中互相交流。不过万事总有意外......”
“你还记得单向司吗？”宁满问。
宁空露出迷茫的眼神，“谁？”
“他是宁如乔的助手，负责记录实验数据。”宁满说，“他暗恋你，在实验失败以后也一直在观察着你的数据......他发现了精神力异常，差点查到了宁满的存在。”
宁空眼里的杀机一闪而逝。
“不必担心，宁如乔很快处理了他。”宁满说，“不过实验失败以后，管理层很快将你的大脑转入了另一个精神力实验室，这是宁如乔没有预料到的。”
宁空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宁如乔一直想把你申请回她的实验室，但单向司的死引起了上层的注意，她用最后的机会将我的意识伪造成了人工智能，并通过这些权限获得了一条逃生舱。”
“她驾驶着逃生舱，带着你离开了飞船。”
“姐姐，我找了你很多年。”宁满轻声喟叹。
第62章
宁空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活这么久。
如果有人在此刻采访她的感受,她一定会说——嗯，感觉自己像冷库里反反复复解冻的珍稀食材，一有机会大家就把她拿出来解冻,在清蒸和红烧中选择了复冻。
宁空数了数自己冷冻的次数，第一次是全身冷冻, 第二次是分区解冻,解冻完剩个大脑又给冻上了, 第三次是飘到了双子星，被欣喜若狂的创梦科技当场解冻,泡进了汤里......不是,泡进了专用仪器里。
宁空越想表情越诡异......在她和宁如乔漂泊的途中,她有没有再次被解冻-复冻-解冻，也很不好说。
那一定不是一段温馨的亲子旅途，因为她对那段时光一点印象也没有,身体自我保护机制保护得很彻底。
“这么多年,原本我已经不抱期望了。”宁满对宁空满脑子的菜谱毫无察觉,她还沉浸在煽情的氛围里,“没想到我们只是相逢得很晚,好在我们都活的够久。”
“我们是怎么遇到的？”宁空有些诧异地问。
宁满没有实体，作为虚拟生命她在现实世界里必须步步小心不得暴露,一旦被人察觉到存在，恐怕也不能安全活到现在。
但......不是宁满派人来找的,难道是宁空自己送上门来的？
大部队从蓝星到双子星用了一百多年，她们将人类到达双子星那年作为新纪元,宁空乘坐着小小的逃生舱比她们晚来了四百零八年。
如果是这样的话,逃生舱的功能未免也太BUG了。
“说来话长，或许从双子星的历史开始说起比较合适。”宁满说,“当时飞船里的生活条件很差，加上绿洲计划不断发来的好消息，双重刺激下频繁有人提出返航，她们认为方舟计划是天方夜谭，主张回到蓝星总比在宇宙里漂泊等死要好。”
“这样的呼声屡禁不止，到了后来甚至威胁到了船队的安全，被逼无奈的管理层为了永绝后患，严令禁止所有人再提起蓝星。时间一久，蓝星上真实的历史就和那些编造的故事一样成为了虚假的传说。大多数人不知蓝星，只知道双子星和矿星。”
“航行途中执行这样的应急方案也就算了，到了双子星还这样做？”宁空不理解。
“航队到达双子星，并不代表着纷争结束，恰恰相反，人类登上双子星的时候，真正的纷争才刚刚开始。”宁满说，“方舟计划是分批次出发的，经历了一百多年的航行，已经分裂出了数不清的团体帮派。”
“第一批出发的未必是第一批到达双子星的......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第一批到达的队伍比第二批早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凭借着时间优势，第一批到达双子星的航队率先占领了双子星中更为宜居的卡星，后来波星也被占领分割，等到资源与地盘都被分割完毕，再往后到达的航队就不再是同盟了，为了生存她们只能站到了对立面上。”
“双子星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斗争，更要命的是，后续依然有源源不断的航队到来，而双子星的资源也不如原本预测的那般丰富。”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宁空感慨，“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这就必须要提到矿星了。”宁满说，“双子星上的人不愿意分割出地盘，宇宙这么大，人类总有待的地方——只是不那么好罢了。”
“原本在航行途中就有许多船队中途在某些星球上停下脚步，因此，根据这样的先例，双子星上的人站稳了脚跟联起手来成立联邦政府，她们决定将一部分没有价值，也就是精神力潜力不高的人转移到矿星上生存。”
“矿星并不是随意选择的星球，联邦政府为了挖掘出更多的陨合金发展科技，她们派出了非常多的探测飞船，在各个星系内寻找资源。”
“我也因此找到了机会，借助着探测飞船的信号去寻找当初那艘逃生舱。”宁满说，“我原本想着找回个脑干也是好的，咱们家也算有个念想。”
宁空：“？”你才是脑干！她可是新鲜的大脑。
“在找到你以后，为了让你拥有一个新的身体和身份，我和你联手策划了一个冒险的计划。我将你单独转移到了一架探测飞船上，制造出了某种假象，误导了创梦科技。”宁满说，“这几年双子星与矿星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凶，底层人民的生活见不到希望，全靠梦境世界调和矛盾，创梦科技的地位水涨船高，但她们的根基却不如其他四家深厚，是我们最好的目标。”
“我还能有个新身体？”宁空为双子星的生物科技鼓掌，半晌后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等等，我是自己把自己送到创梦科技手里的？创梦科技在宇宙里捡个大脑，不管你做什么假象她们都应该心怀警惕才对吧？？这种计划是怎么成功的。”
宁满淡淡地说：“靠一些贪婪、傲慢，还有精神力洗脑。”
创梦星舰内部，方家母女还在互相甩锅。
“所以当年为什么把那颗可疑的大脑带回来了？”方圆怀疑人生地问。
方回一本正经地帮忙回忆。
“我记得一开始，我们是收到了探索星舰发回来的一份报告，它说找到了一处陨合金资源十分丰富的矿脉，完整挖掘的话，保守估计产量是双子星现存产量的十倍。”
“虽然这个报告很离谱，但我们俩还是很激动，很迫不及待地直接开着星舰。”方回用手比划了一下，“也就是我们现在脚下这艘，配备了可以歼灭半个小行星火力的创梦星舰。”
“咱们开着这星舰就杀了过去。”方回说，“一路火烧屁股，驾驶舱舰长推推动器的手就没放下来过。”
“结果咱们屁颠屁颠赶去的途中，收到了探索星舰发来的第二份报告，它说第一份是误报，实际上并没有发现陨合金矿脉，而是发现了一颗举世无双的大脑，其中蕴含的精神力超过双子星记录。”方回诚恳地说，“当时我劝你，要不然打道回府还能剩点燃料费，结果你说来都来了——”
“然后咱们就亲眼，在一颗未经开发的未知星球上，见到了那颗泡在专用仪器里的大脑。”方回一握拳，“当时我虽然隐隐约约有感觉到不对劲，但你却很坚决地要把这颗大脑带回来。”
“你说这是上天给你的恩赐。”方回痛心疾首。
人年纪大了，有时候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部分事实，就比如说明眼人都知道这颗大脑绝对有问题，但在以万亿做单位的巨大利益面前，方圆根本没把持得住。
什么可疑？这只是一颗大脑，她能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什么阴谋？谁家阴谋先送个能创造这么多价值的大脑来，财神的阴谋吗？
什么从长计议？当然是先带回去藏起来再从长计议！
百分之十的利润让人蠢蠢欲动，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让人铤而走险，百分之百的利润让人践踏法律，而当利润高达百分之三百时，她们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更何况当时摆在她们眼前的，虽然不是陨合金矿脉，但诱惑力完全是对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