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宽敞豪华, 兄妹俩却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交头接耳。
陆时颖正在紧急地给陆时零上小课。
“你确定这样能行?”陆时零听完抬起头,表情狐疑, 因为陆时颖教给他的方法实在与他浪荡多年的经验完全不符,“这样不是显得我心机又自私么?”
“你本来就是啊,你以为人家不知道?”陆时颖也抬起头, 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不信拉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难得抓住根救命稻草, 陆时零见好就收, 立即道, “不疑。”
陆时颖从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
包间门被礼貌地叩响。
陆时零站起身来。他好久没见过许馥了,心也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如今简直觉得那每一声响都叩在了自己心上,让他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门被缓缓打开, 陆时零深呼吸,勾起唇角,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迎接――
只有一个男人。
陆时零不动声色地往他身后张望,瞳孔微微睁大……没人。
“您好, ”那男人长相清俊,却看起来心情不虞, 也没有多打量他,只简单地自我介绍, “A大陶染,‘走进寂静’的负责人。”
“您好, 时复科技陆时零。这是我妹妹,陆时颖。”陆时零心情比他还不虞,直白道,“轻微另一位负责人呢?”
下午两人简单地沟通了一下,陶染说他会和另一位负责人一起来,陆时颖下班的时候,明明也看到许馥上了陶染的车,怎么会没一起来?
不会突然有什么事放鸽子了吧?
那他可真是纯纯地来做慈善了。
“她……”陶染顿了顿,艰涩道,“要稍等一下。”
哦,不是不来就行。
陆时零放下了心,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包间门外看。
陶染落了座,两人心不在焉地客套了几句后,房间内气氛霎时安静了下来。
陆时颖左右看看,莫名觉得他俩像极了两根沉默的炮仗。
都在齐齐等待许馥这独一根的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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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馥打着哈欠发消息给盛郁。
【许馥:到哪儿了?】
虽然她上学的时候从不缺钱,但却有段时间很喜欢贫穷清冷的学霸类型,零星谈了几个,才明白越年轻越贫穷的男人,越爱强撑着要面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挺下头的,她才不想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来满足对方的那点虚无缥缈的虚荣心,所以很快她对这个类型也完全无感了。
和盛郁接触,也是看了他穿着用度,包括新车款式,感觉他家境比较殷实,觉得不会是那种很麻烦的类型,才玩玩试试。
不过在这个只能靠家里才有收入的年纪,多少有些“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窘迫,她也担心他独自一人进这种地方会有些发怵。
【盛郁:快到了,学姐如果等我的话一定在里面等,不要着凉了哦。】
【许馥:好。】
没等多久,盛郁就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左右张望,服务生立即迎上去,许馥从沙发上懒懒抬起手,“这儿。”
他今天穿了件蓝白条纹的衬衣外套,没系扣子,里面套了件白色连帽衫,很青春活力,确实不像是来谈项目的。
但赏心悦目就足够了。
服务生侧身让开路,盛郁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等很久么?”
话音的气息不太稳,可能过来的时候还跑了几步。
“不急,现在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呢。”许馥站起身来,定神看了看他,手指顺势捏上那外套感受了下,“冷不冷?”
手指触碰的恰巧是胸前的位置。
隔着卫衣,盛郁感觉到了她指节柔柔掠过的触感,心里跟着打了个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冷,”他克制着有点想烧起的脸颊,勇敢地有样学样,试着捏了捏她短短呢大衣的下摆处,问,“学姐冷不冷?”
许馥挑了挑眉。
胆大包天……怎么连这点都像?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包间门口,许馥抬眼一看,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这兄妹俩是什么情况?
“许医生,”陆时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和她打招呼,“惊喜吗?我是穿针引线的神秘嘉宾。”
“惊喜,”许馥笑道,很给面子,“确实神秘。”
然后她挑眉望了眼陆时零,对方面色坦然,主动伸出手来,“好久不见,许医生。”
许馥淡淡应了一声,“好久不见,陆总。”
两人松松握了手,很快即放开。许馥轻轻拍了下盛郁的肩膀,介绍他,“这是盛郁,我的学弟,也是项目成员。”
盛郁感受到了那接触的亲密,唇角弯起来,礼貌颔首,“各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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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馥没想到,陆时零还真的是来谈项目的。
而且准备还很充分。
“初步的设想,是设计专门服务于老年听障群体的一体化小程序,”陆时零摇晃着酒杯,道,“比如说在线听力科普、听力筛查,还可以做听损模拟。”
“我们会在其中设置一些老年人日常会遇到的场景,佩戴耳机,选择答题,就可以足不出户地测试出目前听力状况。这样可以帮助听障老人及时发现问题,也可以及时进行积极干预。”
“老年听障群体确实很多,但老年人会操作智能手机的不多,使用小程序就更困难……”陶染边说边思索着,目光落在了盛郁身上,话题突然顿住了。
盛郁正很贴心地给许馥布菜。
这么大的桌子,他偏偏坐得离她很近,连胳膊都几乎要碰到一起。
……真不检点。陶染望向盛郁的眸色沉沉,心中暗嗤。
陆时零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将话题抛了过去,“盛郁觉得呢?”
“啊,”盛郁眨眨眼睛,他好像对这个突然抛过来的话题完全不发怵,而是像得了个机会似的,转头便问许馥,“学姐觉得呢?”
眉眼都是不经世事的天真笑意。
场上气氛再次陷入奇怪的沉默中。
许馥一直没有说话,刚刚还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现在只是托着腮发呆。
她短暂地跑了下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想起那个充斥着蝉鸣蛙叫的暑假,想起夏天树下的秋千,甜滋滋的西瓜汁水,想起给她无数快乐回忆的奶奶,和最后那片孤独寂寥的满天繁星。
“……普及难度大,但很有必要。”许馥突然开了口,声音极轻,“听力下降不仅会影响老年人的日常生活,也会造成平衡能力和警觉性下降,很容易引起老人跌倒。”
她语气艰涩起来,“对老年人来说,哪怕身体再健康,一次不小心的跌倒,可能就会在瞬间结束生命。”
“而且,长久来看,可能还会造成认知障碍,引发老年抑郁。”
“确实,”陶染若有所思,深深看她一眼,“这样的科普可能不仅要靠老年群体的孩子,还需要靠民政部门、社区和我们这样的公益组织,共同来发力。”
陆时零道,“我们也会在小程序上做活动,赠送一批助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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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你在这里。”陆时零熟练地捻出根烟,自己点上了,扭头看她,“心情不好?”
话题进行到后面,便是具体细节的沟通,许馥在不在都没什么关系。
她出来上卫生间,顺便在吸烟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细烟。
闻言,也没回答陆时零的问题,只问他,“你来做慈善,还是做生意?”
烟雾吐出,眼尾一挑,皆是风情。
“我当然是来做生意的。”陆时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道,“目前国内助听器市场95%以上都是进口品牌,我们助听器的核心算法一直在升级,也研发出了针对老年人的‘公益助老款’助听器,价格极低,想要借由这次契机打开市场。”
“这样啊,”许馥不置可否,她把烟揿灭,“那挺好。祝你成功。”
“……许馥,”陆时零看出她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深吸一口气,“但我也不仅仅是来做生意。这个生意不划算,送出去那么多,又根本赚不了多少钱,最多赚个好名声罢了。”
“而我做生意,向来不在乎名声,我只在意收益。”他干涩道,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但我完全没有死缠烂打的准备,请你放心――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和你从朋友重新认识一遍而已。”
许馥有点吃惊,她眼睛微微睁圆,像警惕的猫咪。
……陆时零今天好不一样。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诚实?
许馥仔细地打量了会儿陆时零,柔柔地笑了下,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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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陈闻也的消息回复的有点晚。
许馥刚洗完澡就发出去的问题,等她护好了肤,细细抹了遍身体乳,正吹着头发时消息才姗姗来迟。
她顺手点开来看。
【许馥:一会儿视频么?】
【陈闻也:今天不用啦,谢谢姐姐,晚安哦。】
还发来了一个狗狗睡觉的可爱表情包。
哦?
许馥凝目看了会儿那对话框。
吹风筒被握在手里,热风滚滚吹向地面,□□的脚踝涌起几分暖意。
她退出那聊天框,点开胡蝶的消息。
胡蝶刚刚已经连发了好几个视频。
【胡蝶:不知道谁今天偷拍了陈闻也在病房的照片,发了帖子,说他全聋了,连医院床号都曝光了――现在很多媒体,私生粉都往医院涌,保安都维持不过来秩序。】
【胡蝶:粉丝好疯狂啊,刚刚还有人在医院门口嚎哭呢,吓了我一跳,现在增派了很多人手正在劝离。】
【胡蝶:绝了,好一个‘乖乖弟是大明星’。】
第34章
清晨, 陆时颖坐在桌前,蹙着眉头,将一片吐司撕咬的破破烂烂。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想到防不胜防的不是媒体,竟是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
陆时颖囫囵吞着那吐司, 食如嚼蜡地划着消息,身旁却突然被放了一罐牛奶,温柔的女声响起――
“这么干吃不怕被噎着?”
“……许医生, ”陆时颖抬头, 人在经受挫折的时候看到信任的人,下意识地就会流露出些软弱来, 她嘴一撇,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许馥有点好笑地看她, “你也被围堵了?”
“哎,你不懂, ”陆时颖哀哀叹气,“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就会觉得对方是个很让人怜爱的乖乖仔,经历一点点小挫折,都会让人心疼的。”
她往桌子上一趴,把手机一摊给许馥看, “何况可能是这么大的事情,你看。”
许馥平日上网冲浪并不多。闻言便垂下头, 一起看向陆时颖的手机。
昨天下午的一条帖子,模糊的偷拍, 配上劲爆的标题,十几万的点赞, 瞬间出了圈。
[天,车手陈闻也好像聋了,正在医院住院]
[我奶奶最近住院了,我来探望她,不小心走到单人病房这边了,结果猜猜看到了谁?我在门口和他打招呼,想合个影,结果他根本没理我,头都没转过来,我还觉得他挺爱耍大牌的,结果顺口问了一下旁边路过的住院的病号,说他真的什么都听不到,已经很久了。震惊。]
评论区热闹得很:
[那他还能参加比赛吗?]
[天啊,估计参加不了吧,有点可怜]
[说不定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装病?F1压力很大的]
[就是,成绩不好还要被群嘲,到时候帽子一扣,说背叛了国家和人民的期望,还不如现在名声好]
[楼上有病吧?人家是运动员,会怕挑战吗?]
[楼上才是太天真,装病的多了去了,还有现场演受伤的呢,那演技,都能拿奖]
[不是,这是不是陈闻也啊?他生病会不去私立医院吗?合理怀疑造谣]
……
帖子竟然还附上了定位。
许馥定定看了会儿,开口安慰道,“医院本身就有应付医闹的应急措施的,放心,昨晚不就很快平息了么。”
“是呀,因为陈闻也自己也很有手段的,派了保镖和律师到场,才不至于把医院掀翻。”陆时颖又随便点开几个热搜,“医院虽然回归风平浪静,网络上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车神陈闻也或陷解约风波]
[远也科技:浪费巨大人力物力财力的失败超跑]
[强强联手合作共赢:时复与领航达成战略合作]
……怎么还和自家产业扯上了关系?
陆时颖头痛扶额,又返回了那帖子。
“不过这到底是哪个吃瓜群众发的?”她恨恨拍一下桌子,“哪个孙子孙女?我天天写病历,天天查床,我怎么没有印象?”
目前耳鼻喉科确实有几位老奶奶在住院。
一个是儿子女儿都在国外定居,给她请了护工;一个是丁克,只有老伴陪着她;还有一个有个儿子,离异了两次,都没有孩子……
哪里来的孙子孙女在网上发帖?
是别的楼层的走错了么?
许馥盯着那帖子里的照片看。
照片里,陈闻也表情平静认真,持一支笔,在手写板上记录着什么,对不远处的手机快门声毫无感知。
听说昨晚他面对闪光灯和粉丝也表现得十分平静,并在一场闹剧过后,诚恳地对医护人员表示了歉意。
许馥收回了目光,在陆时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装死似的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于是许馥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如恶魔的低语,“……看看几点了?该收病人了。”
陆时颖艰难上演鲤鱼打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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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风波之下,最淡定的反而是陈闻也。
他早就习惯了站在聚光灯下,在病发之时,也就早就准备好迎接即将接踵而至的轩然大波。
相比较而言,他倒是更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给许馥的工作带来什么不便之处。
毕竟她是他的主治医生,被媒体揪着问也不稀奇。
所以在许馥来查床之时第一时间发出了疑问,“你还好吗?”
许馥手指顿了顿,抬起眼眸,视线从自己手机屏幕上打了一半的[还好吗]转向他。
陈闻也果然并不像是受到打击的样子。
他依然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精神劲儿甚至能掩盖这个沉闷窒息的病房,和这身枷锁般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许馥舒了口气。
她删掉那句[还好吗],重新打字给他,带着调侃的笑意。
[乖乖弟是大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