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床——六棋【完结】
时间:2024-01-18 14:41:25

  鸨母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契子递过去。
  尘埃落定,东月鸯松了口气,终于能逃离这淫窟了。
  虽然在大街上萧鹤棠口口声称不认识她,东月鸯却不能因为这点一直置气,任由自己留在春宵楼,是逃出去还是在这遭受非人待遇她还是分得清的。
  就是一想到等一下又要面对萧鹤棠那张万恶的嘴脸,东月鸯心口又渐渐不顺起来。
  百夫长:“姑娘请随我来。”
  从春宵楼离开,东月鸯跟着百夫长走到甜水巷外,他们竟还备了一辆马车,进去后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外面根本窥探不到分毫,“我们现在这是去哪?”
  “奉将军之令,先回军营。”
  东月鸯诧异了下,军营是可以随意去的吗?那种练兵的地方向来不得随意出入,在外边儿讲不好还能得个自由,去了军营就不大好说了。
  催促当头,东月鸯似犹豫住了,站着不动,百夫长示意,“姑娘请。”
  东月鸯思量好了,下定决心开口:“官长,我想好了,我还是不去军营了。”
  萧鹤棠那么对她,大街上装着说不认识她,不就是嫌弃她这个前妻丢人吗,想更进一步羞辱她?
  既然如此,东月鸯怎么肯再上赶着在萧鹤棠面前承受他的奚落?
  不如趁此,借着萧鹤棠的势逃出来就算了,何必再给自己寻不痛快,东月鸯说:“军营重地,我一介妇人怕不好闯入,多谢今日的搭救,我想我还是离开此处比较好,自寻一条生路。”
  东月鸯抬腿就要告辞,然而百夫长等人将她拦下,“且慢,这我等做不了主,还请姑娘上车,到了军营见了将军再说。”
  “姑娘……”
  僵持片刻,东月鸯收回想要离开的身姿,还是不为难地和百夫长说了声“好”。
  好,既然萧鹤棠让她去那就去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让她看看萧鹤棠还想拿她怎么着,是对她针锋相对,还是嬉笑羞辱。
  为了保存体力,路上东月鸯一路都皱着眉眼,蜷缩在马车里享受着片刻安隅,不知不觉竟被摇晃着睡着了,最后还是被百夫长在马车外叫醒,才知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天色已黑,东月鸯没由来的感到一丝紧张,军营这地方还是神秘加新奇的,尤其她所乘坐的马车封得紧紧的,像是为了掩人耳目,也像是为了不让她多看,东月鸯没下车前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出来后才发现马车直接停在了一座帐前,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主帐,总之还有重兵把守。
  两边士卒对下车的东月鸯仅扫了一眼,记住她的人脸,便目不斜视,继续严肃驻守观察军营里的动向。
  “姑娘请入内。”把东月鸯送到,百夫长就算完成了任务。
  目送马车离去,东月鸯站在帐外,却没立即步入,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萧鹤棠,就凭他今天光天化日之下那么绝情,仅因一张卖身契就拒绝帮她解围,东月鸯都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东月鸯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好迎接一场恶战,结果她抬手掀开帐帘,抬眼一看,视死如归的双眸一怔,萧鹤棠根本不在这里。
  萧鹤棠去哪里了,东月鸯看着地方好像是他睡觉休憩的营帐,她根本不愿在里面多待,就匆匆走了出来,结果值守的卒子不让她走远,“姑娘请回去。”
  东月鸯:“你家将军呢,他在何处?”
  不管对方是不知道答案,还是不肯回应,东月鸯都无奈道:“里面无人,我进去又有何用?不是军营里的人,总该避嫌。”
  两边的卒子依旧固执地看着她。
  这些人说不听,又没有决策力,东月鸯跟他们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干脆和他们一样守在营帐的门口,他们固执,她也是固执的,这回轮到卒子们两两相望,似乎一下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东月鸯才不想一直在萧鹤棠的地盘久待,尤其主帐万一丢了什么东西,她可说不清,而依照萧鹤棠的为人,他绝对会趁机把事态搞大到极致,然后用以威胁她伏低做小,而她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想都别想。
  她站在这里,萧鹤棠迟迟不出现,那些守卫的汉子也不赶她了,因为她什么都没做,东月鸯和他们一样,睁眼看着前方,就是缺了一套武装,还缺了一把兵器,不然也挺像样。
  傅紊走到这来时,看到的就是东月鸯和守卫并排站不和谐的一幕,“月鸯?”他略显诧异地顿住脚步。
  东月鸯见到萧鹤棠的兄弟傅紊,也是感到轻松不少,终于见到一个熟人了。
  她问:“傅紊,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事到如今,东月鸯连萧鹤棠的名字都不想提,她今天当然也在萧鹤棠身旁看到了傅紊,他们之间没那么熟,但好歹能搭几句话,萧鹤棠当时不替她解围,傅紊在旁边也没替她说话,东月鸯都记在心里。
  说不上怨,本就不熟,加上又是她和萧鹤棠之间的事,傅紊一个外人不好多管也是应该的。
  东月鸯疏离而客套地问话,傅紊想起萧鹤棠骑坐在马上出营的背影,神情-欲言又止:“鹤棠,他……”
  春水巷外,官兵驻守,不许任何百姓靠近。
  春宵楼内乱成一团,哭声哀嚎遍野,火光在萧鹤棠的瞳仁中倒出影子,眼前的士卒手起刀落,三尺血溅,一颗带血的人头从远处一下滚落到马蹄脚边,对此萧鹤棠也仅是轻视而不在意地看了一眼。
第18章
  两个时辰之前,还曾在此趾高气扬、眉飞色舞的鸨母被掐着脖子拖到萧鹤棠的马下,她早已因闯入春宵楼虐杀的场面浑身吓软了,两腿颤颤,又在看到一旁死不瞑目的人头后惊恐到失了语,喉咙里发出呜呜求救的动静,却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
  萧鹤棠看了眼被大火焚烧的淫窟,语气正常地就像在议论天象,“知道你今日惹到的是谁么?”
  他在烈焰火光里,眉骨清晰可见,嘴唇轻碰,有一种王孙公子的润致俊秀,鸨母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哆哆嗦嗦,“不不,不知道……”
  萧鹤棠:“不知道也没关系,到阎王那报道,你只需说惹错了人就好了。”
  鸨母睁眼瞪他,他不就是活阎王吗,然而到死她都保持着迷惑惊惧,身后的士卒把刀捅进她胸膛中,白进红出,一刀又一刀。
  远处看管着一群瑟瑟发抖的被从春宵楼里解救出来的女子,萧鹤棠从满地狼藉上挪开目光,说:“把这些清理干净,那些人愿意归家的放她们归家,还想留在弋城的给她们留部分钱财,安身立命。其他人,随我回营。”
  “是。”
  一切吩咐安排好,萧鹤棠策马调头跨过地上的尸体从熊熊大火前离开,听说那天夜里作恶多端,十里八乡旺盛一时的春宵楼燃烧殆尽,连鸨母和其手下诸多帮凶一个没留,连尸骨都找不到。
  东月鸯在军营内等了萧鹤棠很久,她被傅紊邀请进去说话,但是东月鸯并没有给他更大的面子,她只是想速战速决,才追问萧鹤棠的下落,并不是想跟萧鹤棠身边的人有更多联系。
  就凭傅紊当时一个字不提,他都跟萧鹤棠是一伙的。
  傅紊:“鹤棠?鹤棠,他在营外办事,暂时还未回来,你还是进去歇会吧,里面等他不好吗?”
  原来萧鹤棠不在,那他为什么还要她来这儿?来了就把她晾着等他么?
  东月鸯婉拒:“不了,这里就好,多谢。”
  傅紊含蓄道:“客气了,你还是那么生分。”
  这还是第一次东月鸯听见萧鹤棠的兄弟这么说她,她看着傅紊,他们有熟到这种程度吗?不生分能怎么办,都和离了,难道还要死皮赖脸地当做今天白日里的事没发生?
  东月鸯敬谢不敏,她干脆不回答这种没意义而虚伪的寒暄,而傅紊却还没走,她有些疑惑他怎么还站在这里,就听傅紊酝酿良久,打探地问:“你和鹤棠,是怎么回事……不是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会和离呢?离开庸都郡的路上,你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来弋城比望天城还远的地方。”
  傅紊问话太多了,东月鸯露出诧异的目光,什么时候傅紊也像萧蒹葭那帮小娇娘们那样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了?
  重生这事是万万不能说的,也不能说留在萧鹤棠身边,阻碍了真正的有情人在一起她就会死,东月鸯没有回应和萧鹤棠有关的话,只是说自己在路上发生的事,“我是到了望天城,可那里进不去,听说望天城被盗匪占领了,我和家里人打算转移到建梁避难,结果没走多远就被他们劫了财,之后便是这样。”
  傅紊:“原来如此,那你一路受苦了……”
  东月鸯当然受了很多苦,但这些苦是什么滋味她肯定不能跟人说,因为说了也没有,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的经历感同身受,说出来不过更显得她离开萧鹤棠以后有多不顺,多卑微罢了。
  她才不应和傅紊这些表面上的过问,东月鸯唇瓣微微动了动,就像是短暂地笑了下,“只是暂时的,我应该会否极泰来。”
  她受了这么多磨难,老天难道让她多一条命,真的是回来让她受苦的吗?难道不是让她珍惜眼前,活在当下,这些磨难说不好就是重生、后悔药的代价。
  “哼。”
  一道嘲弄般的轻嗤从背后传来,东月鸯和傅紊不约而同地朝正前方位置看去,萧鹤棠不知什么时候赶回来,他的战马被卒子很快牵走,他身着甲衣挺秀而立,戏弄而微笑地看着他俩,眼珠深邃黑亮,不理东月鸯,问傅紊,“傅紊,你不忙吗?”
  这好像在示意傅紊不要浪费时间到东月鸯身上,东月鸯一见萧鹤棠回来就侧过身去,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虽然不是仇人,因为白天的事也快成仇人了。
  萧鹤棠说不认识她,那好,东月鸯也就拿他当做陌路人。
  傅紊两头看了看相互抵气般两人,东月鸯已经把头别开了,不久前她还问萧鹤棠去哪儿了。
  萧鹤棠把腰上悬挂的马鞭取下,走了过来交给卒子,说:“你去忙吧。”
  傅紊的确有事,他和萧鹤棠走近,二人站在一起在与东月鸯隔着几步距离的位置道:“我问过她是怎么从望天来到弋城的,她是被强盗劫了车,吃了不少苦。”
  其实按照现在东月鸯的狼狈模样,谁看不出来呢?
  萧鹤棠默不作声。
  连傅紊也推断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双目对视,萧鹤棠才是仿佛能看透人心,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意味难明。
  傅紊回头看着萧鹤棠从他身旁走开,一步步靠近主帐,距离东月鸯越来越近。
  东月鸯说不看萧鹤棠就不看,但难免余光会观测到虚影,尤其对方身量很高穿了甲衣更显伟岸修长,察觉到脚步在她身旁停下,两边卒子叫了声将军,东月鸯从此刻开始起浑身绷紧,萧鹤棠是从头往下打量她,在她头顶语气阑珊地“呵”了句,陡然握住她的手腕,那力道一下收得很紧,东月鸯挣都挣不开,被抓住腕子都是软的,“跟我来。”
  东月鸯就这样被带进帐子里,她身体轻盈得像是蝴蝶,都是在路上吃了苦的结果,本来就瘦,萧鹤棠拉她进来仿佛以为自己扯了张柔弱的纸屑。
  东月鸯皱着眉,惊讶于萧鹤棠的霸道,他生什么气,她被他握得手腕好痛,他的手指跟铁做的一样,几乎要嵌入她肉里去,不是不认识吗,做什么要动手动脚啊萧郎君?
  这痛感没撑多久就减轻了,因为萧鹤棠到了帐内就把她手甩开了,东月鸯愕然地站稳脚步,捂着还残余掌心炽热温度的手腕,看着萧鹤棠没事人一样去忙其他的将她冷落在一旁。
  “来人,打水来。”
  将东月鸯弄进来,萧鹤棠就不管了,他命人打水,方便他待会梳洗,他开始视东月鸯为无物,解开了自己身上的佩剑,护腕,甲衣。
  营帐内萧鹤棠的地方维持着整洁,行军的物品不多,有武器架还有桌台,屏风后面就是一张卧榻,他这人讲究,做了将军被褥盖的还是丝绸锦被,靛蓝色的上面绣有银白交织的白鹤纹,枕头是玉枕,被角微掀看来是有睡过的痕迹。
  东月鸯到现在还不明白,萧鹤棠是怎么做到大将军了的?
  他真是摇身一变,变得威风凛凛前途灿烂,东月鸯都快不确定这个萧鹤棠是不是她两辈子所见过的萧鹤棠。
  上辈子他有过意向要参军吗?他是武将之后,本身是有传袭的官职的,但是他从来没表露过有上进的兴致,哪怕他有前程似锦的天赋,但他从不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怕不是他上辈子在装。
  好可笑,前世还是夫妻,东月鸯居然到死都不知道萧鹤棠还有这样的能耐,说不好他一直有意瞒着她,至于为什么?那自然是夫妻不同心,也许只有更亲近的人才有权利知道?
  萧鹤棠解下甲衣后,抬眼就看到东月鸯不知想什么,正抿着唇瓣出神,他有一点很些微的不满,淡淡地凝睇着她,“你在出神?”
  东月鸯听得出他话里有话,但她不能出神吗?就凭他把她晾在这里,从进来军营开始起,东月鸯就等了他很久很久,回来后还一副盛气凌人的冷漠模样,东月鸯小小走一下神又怎么了。
  东月鸯又当起了哑巴。
  她刚刚还在外边和傅紊有来有往地谈论得很开心,展望着自己的苦难过去,马上就要否极泰来,到了他跟前就装聋作哑,这区别明显到萧鹤棠都笑了,“东月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什么处境。”
  他念出她名字,平平淡淡提起眼下的情势,他让人把她从春宵楼里捞出来,她难道不应该更热情,更感恩戴德?东月鸯当然清楚自己现在什么状况,但她实在不想搭萧鹤棠的话,于是摆出早已想好的姿态面对他。
  东月鸯就像第一次见萧鹤棠一样,跟陌路人说话,充满惊讶,“公子认识我?”
  “不知公子叫我,有何贵干。”
  “东月鸯。”
  “公子方才说的,听不太懂。”
  东月鸯真跟不认识他似的,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萧鹤棠差点失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冷静地盯着假装跟他不熟的东月鸯细致而错漏不宜的打量,眸光闪烁的兴味越来越浓,看得东月鸯愈来愈感觉不妙,她是为了报复萧鹤棠才故意这样和他划清距离,总不能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是他先做初一,东月鸯才做十五,而她却低估了萧鹤棠不是一般人,他的顽劣性有时堪称打蛇上棍。
  萧鹤棠对她假装不熟的做法只沉默了一瞬,便松开了眉,卑劣又玩味,“公子?”并沉吟着附和,“好,好,你要这么玩,那我陪你。”
第19章
  东月鸯眼珠微微睁圆,萧鹤棠说的什么话,她玩什么了?难道不是萧鹤棠不想认她,她才这么做的吗,他那一口深长且饱含兴趣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东月鸯深感危机地后退一步,警惕和不认识地看着萧鹤棠,有一点不对她就想往外跑。
  萧鹤棠自然看穿了她的意图,她总是在他面前喜欢跑,见到他跟见到鬼一样,避之不及,有时萧鹤棠都会思考这是不是她想吸引自己的一种手段,他冷笑一声,正好手下近卫端盆送水进来,军中没有女子,放平日都是近卫负责萧鹤棠起居,今天夜里萧鹤棠示意近卫把水放下,就让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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