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的章初察觉到东月鸯忽然不走了,反应很快的醒神过来,“怎么了?”他快速逡巡一圈,希望对方不要因他刚刚的神游而计较,他实在不想搞砸家里对他的交代。
东月鸯停在半路,沉默不语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
“那是?”前路被人挡了,有带刀的侍卫伫立在跟前,说明此路不通,章初正要提议与东月鸯换一条路走,忽然听见那边传来其他女子的声音,“陛下……”
章初瞬间惊愕地盯着那个方向,好半晌才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东月鸯,似是想起来什么快速而低声地解释说:“我听闻,老夫人安排,也有意臻选女子为陛下相看,没想到会是在这里遇见。”
第84章
东月鸯找人相看, 萧鹤棠也不可能干看着,他身为一介帝王,不能没有血脉遗传, 若是将公子卿接回宫中抚养还好,不接回去就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这都是很公平的事, 可以理解。
就当陌生人, 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必太过关注他人,东月鸯远远看了现场一眼, 便挪开了视线,神色上没什么不妥,至少章初没瞧出任何情绪上的异样, “夫人, 还走吗?”
东月鸯点点头, “走吧,我记得这里有一处石榴园,本是想带你过去抄近路的,看来前路不能去了,那就换一条道吧。”
她随即旋过身, 不带分毫留恋,章初也是不想惹麻烦, 见东月鸯这样豁达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二人顺着假山旁的另一条小道缓缓离去。
不远处带刀侍卫后的亭子里,一个坐着饮酒的人将他们的背影映入眼底。
今日来相看的贵女说了半天话, 见都引起不了他的兴趣,不由地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得青睐, 略微惴惴不安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臣女哪里惹您不高兴?”
萧鹤棠寡言了许久,面上的郁色显得他越发冷清,仿佛镀上一层阴影,直到对方几乎难过得快哭出来,萧鹤棠才掀起眼帘,淡淡说:“你还有故事要说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初秋石榴已经硕果累累,东月鸯同章初行到石榴园,赏了一会佳色,对方很上道地问东月鸯想不想尝一尝,他可以为她摘一颗尝尝。
“枝头太高,怕是不方便吧。”
“这有何难,我请人去搬来一张梯子,剪一颗下来即可,这里这么多石榴,想必主人家也是要吃的,我们摘得不多,也就尝尝,想必不会怪罪。”
东月鸯没再阻拦,她见了很多人,与她有交集的适婚男子不少,章初说是舞文弄墨很在行,他不入仕途,就是个本分闲人,除了有些不爱惹麻烦,人算得上无功无过。
当然东月鸯也没有定下就是跟他在一起,既然要做样子,那肯定要做到底,来者不拒。
“公子,梯子没有,倒是有张高点的凳子。”婢女前来回话。
章初放出话要讨东月鸯欢心,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他略微尴尬地笑笑:“那,那凳子能用也成。”
东月鸯回以微笑,这人还算老实。
她不忍打击对方自尊心,哪怕她没那么喜欢吃石榴,还是任由对方努力献殷勤。
在章爬上凳子初摘果实的时候,东月鸯随意往周围看了看,她还以为出现了幻觉,竟然在园中一角看到了萧鹤棠的身影,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呀,公子……”
“小心……”
耳畔忽然响起惊呼声,东月鸯错开目光朝身后望去,章初已然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哎…… 没,没站稳。”
在想要讨好的人跟前出了大丑,章初十分汗颜,下意识向东月鸯解释,这人不太聪明的样子,一个凳子也能踩不稳,东月鸯随婢女搀扶他起来,目光无意间逡巡周围,视线落在刚才那道身影出现的方向,再看去时,萧鹤棠已经从园子里消失了,就像没来过。
东月鸯觉得这事古怪得很,他不是在与人相看吗,又跑来这做什么。
她刚才还担心他又犯病跑来找她麻烦,结果他好像没有这个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似是随便看一眼就走,然后章初就摔了。
他该不会是什么时候修习了什么妖术,把人给咒了吧。
这样的无稽之谈,东月鸯不过是随便想想,目前得好好安慰一下内心受伤的章公子,为了挽回颜面,强撑着说自己摔得不严重,站稳后,便迫不及待帮她剥果子,“夫人要不要尝尝?”
面对殷切的目光,东月鸯很难再说出伤人的话,她欣然接受章初的示好,对方又道:“夫人,下回见面的话,我们去……”
应该是章初担心刚才他的反应让东月鸯产生不好的印象,这才急于邀约着想和东月鸯有下一次相处。
东月鸯刚吃了一小口石榴,擦了擦嘴,没有承诺也没有答应,“我还会在庸都待一段时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总不能只见一个就回去。
而且这个章初,有点笨蛋公子哥的意思,假装没看出对方眼中可怜巴巴央求的眼神,东月鸯含笑缓缓将头撇向他处。
东月鸯回去接公子卿的时候,萧老夫人跟她在兰泽园里汇合,章初没有跟来,“他人怎么样?你感觉如何?”
事情是她主张的,名册也是她给的,萧老夫人还是要关怀一下。
东月鸯实话实说,“有些呆呆的。”看得出来是个不擅长做事,只懂享受的公子哥,她将园子里章初为了摘果子从凳子上摔下来的事告诉给萧老夫人听,倒是没提在园中瞥见的身影,萧老夫人被逗得一笑:“是个率直人。你应是不太反感?那之后再多处处。”
笨是笨了些,但也许相处起来会有那么点意思,可是这种人大多时候在生活中都非常恼人,东月鸯也跟萧老夫人说了再看看。
萧老夫人主要是想了解他们相处的情况如何,也不插手东月鸯的决定,“那卿儿就交还给你了,明日还是这个时刻到这儿来?”
东月鸯答应下来,“好。”
“走吧,回宫了。”萧老夫人招手示意。
东月鸯先回了府上歇息,她没将太多注意力放在章初和明日的相看上,专心致志照顾起孩子,公子卿已快一岁了,他的抓周礼是在大丰办的,一岁在庸都肯定也要大办,他的生辰不可马虎,东月鸯虽然小的时候不缺金银财宝,吃好住好,但在父母亲缘上短缺了。
所以每年生辰她都决定要陪公子卿度过,而今孩子越长越白嫩可爱,雪肤大眼,鼻梁挺翘,他已能听得懂东月鸯说一些话了,母子经常会出现些彼此能懂而旁人不懂的交流。
就这样到了明日,东月鸯不仅要去见青年才俊,这还是萧鹤棠来探视公子卿的日子,孩子总要同父亲联络感情,否则将来见了面也聊不上几句,太过疏离。
这次东月鸯是完全不参与进去的,她将孩子交给女官,就送到老夫人那儿去了,避免了见到萧鹤棠的尴尬。
不知道他上回相看的贵女怎么样,好事将近的话,那么不用一年公子卿就会有弟弟和妹妹了。
东月鸯没有多嘴去问,她偶尔会想一想,然后就当没发生过遗忘掉。
东月鸯见的第二个人选叫奚子睿,也是个善谈的,最主要的是二人交谈过后才得知,奚子睿的妹妹也在被相看的后宫妃嫔的名单上,这个人颇有意思。
东月鸯没去昨日去过的石榴园,她知道萧鹤棠也在这,怕撞见,干脆寻了个有茶水能赏景的屋子,和人坐着喝喝茶聊聊天。
一盏茶的功夫,奚子睿拿出从家中带来的见面礼送给东月鸯,当下不设男女大防,加之他们相看的身份,送些小礼物也是正常,一份茶包和一个雅致的香囊。
当东月鸯称赞香囊上的刺绣很是逼真时,奚子睿笑着说:“实不相瞒,这香囊还是我妹妹得知要来见你,亲自绣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东月鸯也跟着微笑着问:“哦,令妹?”
都还没半分干系,也不是一定要跟奚家来往,怎么这位贵女这么确定她就选中她哥哥,要做到这种程度讨好她?
奚子睿不好意思地说:“我妹妹初入宫相看,从前未见过陛下,不知道陛下喜欢什么……”
东月鸯刹那间听懂了,这是想讨好她,侧面从她这里打听萧鹤棠的喜好,希望她能看在这些好意的份上,有成人之美。她自己不想做皇后,不跟萧鹤棠好了,总不能也霸占着席位,不让他跟别人好吧?
“奚公子和令妹,怎么就这么确定我很了解陛下?还是觉着我脾气好,不介意提点旁人一二?”东月鸯佯装恼怒的样子,轻淡地说:“两位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哪有向前夫人这儿来打听的,东月鸯微露不悦,奚子睿便有些慌了,他想解释,然而东月鸯却没有耐心再应付他,她起身离去,“今日就到这里吧,面是见了,关于其他人的事,我帮不了令妹,还请奚公子另寻别人帮忙。”
“夫,夫人……”奚子睿跟在东月鸯身后追,他没想到原本好好的气氛就这样被他搞砸了,若是回去叫家里人知晓,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问题还是得罪了东月鸯,他得让对方消消气才行。
就在东月鸯怫然而去后,背后脚步声跟着传来,她没想到这人还能这样纠缠不清,在走上一道没有护栏的石桥上时因为受惊而不小心踩进了下面水池里。
“夫人!”奚子睿面上大惊,正要上前伸以援手,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被人按着肩膀一把掀开,奚子睿正要发怒呵斥,却在看清对方的身影后瞬间如哑巴般噤声。
东月鸯崴了脚,一时起不来,还坐在水池里,下半身的衣裳都已湿透,一袭莲瓣红的长裙漂浮在水上,她比奚子睿还要早看见他身后出现的人,自萧鹤棠出现后,东月鸯神情依旧显得十分冷淡,她冷眼看着他褪了外袍,直接朝她涉水而来,伸出手什么微词都没说,弯腰将水里浸透了的东月鸯拦腰抱起。
“陛,陛下……”
一旁赶来的其他人颤颤地旁观着这一幕。
侍卫很快上前将萧鹤棠的外袍摊开,把他怀里打湿的东月鸯遮盖住,只露出白皙冷静的小脸,萧鹤棠眼神黑__地睇了奚子睿一下,这位年轻不曾在朝堂打滚的公子已经面色发白,露出大难临头的神情了,仅一眼他便没忍住朝着萧鹤棠跪下来,“请,请陛下降罪……”
东月鸯没问他为何出现在这,萧鹤棠也不提,他冷冷道一句,“滚。”等着回去挨罚,便抱着东月鸯去离着最近的屋子收拾去了。
一路东月鸯跟他都十分沉默,萧鹤棠似是上回真的被她伤着了,他从来都没想过害过她,而她却真的能狠下心对他下死手,一直到屋子里,把她放下萧鹤棠都没有跟她有任何的交谈。
他正准备要走,东月鸯容色淡淡地把他叫住,“等等,卿儿呢?”
萧鹤棠背对着她,二人真正做到了相看两厌的程度,东月鸯一句闲话都不曾说,问的也只有关公子卿的动静,萧鹤棠默了片刻,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在祖母那里。”
他站着不动,东月鸯却没有其他话要跟他讲了,气氛凝滞不前,萧鹤棠不再等了,下一刻提步离开她所在的屋子。
他的背影从东月鸯视线中消失,虽没提他做什么去了,但东月鸯想自然有人会遭殃。
他为什么来得那么及时,是盯着她还是偶然凑巧刚好发现她出事?
得知她不小心落水,今日的相看自然不了了之,萧老夫人带着公子卿过来看她,东月鸯刚好换上新的衣服,“祖母。”
“你没事吧?怎么会闹成这样,那奚家的小子做了什么,害你这样慌张?”她路上还是听说了一些情况的,东月鸯口中说得也差不离,不过没提奚子睿提出代妹妹打听萧鹤棠情况的事,“他太轻狂了,我们聊得不大愉快,我担心他追上来,一不小心就……”
被人追着是会引发恐慌,萧老夫人叹着气道,“那实在太不应该了,这人不知轻重,下回不要再见了,你呢,可有摔伤?”
伤倒是没有,就是后臀隐隐作痛,脚踝的不适也恢复了,东月鸯摇摇头。
她在来看望她的人影中没见到那道高大的,萧鹤棠先前衣裳同她一样打湿了,也许是去换掉了,也许不会再过来了,这就像是他无意中的一次搭救,也许不值一提。
东月鸯冷冷想着,没太放心上,今天回去的就比较早了,不过没多久,管事的就来禀告说,宫廷里有御赐的补身子的药膳送过来,还有一些食材,东月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东月鸯笑着问:“谁赐的?”
宫廷来的使官对她很是恭敬,“那自然是老夫人了,夫人安心吃吧,补好身子比什么都强,就当今日压压惊。”
这可不太像祖母的手笔,但也差不离,让人说不出什么不好来,东月鸯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要她收她就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就算自己不吃,也可以等卿儿长大些再给他补。
因为第二任人选和东月鸯相看得不合适,还闹出事端,害得她跌进水池,幸好池子浅,只打湿了衣裳没出大事,然而这种相亲局还是暂缓了,没过几日东月鸯就听说了,奚子睿在家遭了家法,据说被打得蛮惨,他妹妹在宫里的妃嫔名册上的名字也被划掉了。
东月鸯这里有了片刻歇息的余地,萧鹤棠那边的相看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除了因她被划掉的奚氏女,其他人的名额还是被提上了日程。
她上回就与萧鹤棠这么久以来说过一次话,后来再无交集。
倒是头一次见的章初,听说了东月鸯的事,还专程上门拜访,来探望她来了。
跟奚子睿相比,这人便展现出了他的优点,他不会不识相的说些惹东月鸯不悦的话出来,至少很知道她跟萧鹤棠的关系,所以不会轻易冒犯到她。
看在这个份上,东月鸯还是让下人迎了章初进门。
“东娘子。”章初是会说漂亮话的,他虽闲散惯了,但在家中也是哄人开心的能手,他似是知道东月鸯有意要跟萧鹤棠撇清关系,也就不再以她曾经嫁过人的身份称呼她,就当她是寻常那等年轻娘子一样对待。
他问她,“你还好吗?奚家的那个与我是同窗相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等着,这厮经常惹人嫌,改日我与他碰上,替你骂他一顿出出气。”
斯文人,动口不动手,章初含蓄笑笑,东月鸯被逗得露出点笑意,态度和悦几分,“好啊,那就有劳了。”
她不扫兴,章初兴致便高了起来,说出此行的目的,“看到东娘子你没事我就安心了,这不是中秋快到了,白日里有庙会,这是今年最盛大的一次,不知娘子你有没有意向,若是想去瞧瞧,在下非常愿意奉陪。”
“庙会?”
“是啊,庙会游神,街上很热闹,河里会有很多船沿岸卖桂花。”章初尽心尽力劝说东月鸯,她似乎有些出神了,从小在庸都长大,章初所说的东月鸯哪里会没见过,只是想起以前一些旧事,难免怔忪。
白日庙会人多又杂,在还是壮时期,贵族奢靡,百姓也贪图享乐,一年有上百个节能过,东月鸯初潮刚来不久,还有半年便满十五,她来得这么晚萧老夫人还曾为她着急过,以为她得了什么病,后来请大夫看过,才知悉民间也有这个年纪才刚有葵水的女子,日后好不好生养还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