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F来接她。
他在车内倚着椅背垂眸漫不经心地打游戏。
在宋宋走近时抬眸。
视线落在她身上半秒。
手机在指尖转了圈,搁车上,开后备箱,下车。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又干净利落。
他从公司过来, 穿西装,领带松松系着, 长腿迈的散漫, 轻弯腰,接她手中的行李箱子。
上车。
座位上依旧摆有上次那家的点心盒。
一旁还空档处还摆有一杯封好的奶茶。
宋宋坐好,将奶茶拿起,还是热乎乎的。
顾F坐进车。
看她在那垂眸琢磨奶茶。
“口味不喜欢?”
上次看她吃甜点就吃几块, 应当是甜点太干的缘故,于是顺道买了杯, 不知她喜欢什么口味,只是家中往年冬天崔兰君都会在家里煮红豆奶茶,每次给她,她都有喝。
只是她一向不挑食,崔兰君做的,她都会开开心心一边吃一边夸。
“喜欢,”宋宋直点头,“谢谢哥哥。”
她只是,突然想到上次孟子雨说他年纪大不疼人。
这结论其实有点以貌取人。
顾F只是看着,不好接近。
他是很带锋芒的长相,骨骼硬朗深重,眼眸漆黑,上位者的压迫气场与生俱来,明明性子温和,却因为周身的矜贵清冷感,显得淡漠。
他其实很会照顾人。
也很愿意去做。
他一直是,很好的人。
宋宋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她轻抿着唇,喝了一口。
热乎乎带着甜香的红豆奶茶。
是她记忆里京榆冬天的味道。
熟悉到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在躁动。
她看窗外。
才发现下雪了。
细细碎碎地雪,在空中轻飘。
整个世界都会一点点地被鹅白轻覆盖。
她抬眸,悄悄按下一点车窗。
脸贴近了窗子从顶端的缝隙中看窗外。
像小猫。
顾F瞥她一眼,见她穿的足够多,伸手将车内的温度调高,嗓音淡,“要看好好看。”
宋宋见他许可。
轻抿着唇将车窗摇下。
冷风一下吹进来。
她裹了裹身上的围巾,又很快将车窗摇上。
坐好。
“冷?”
宋宋点了点头。
她继续隔着车窗继续看外面的雪。
经过一所小学。
今天应该是刚好考完放寒假,中午学生就背着书包往外走。
车速缓慢。
宋宋看到校门口处有位老爷爷在卖糖葫芦。
之前阿爷也做过一段时间的糖葫芦。
去镇上卖。
也是在小学门口。
那时候她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阿爷去镇上卖山楂,会带着她。阿爷是老实人,糖葫芦的用料很好,是用自己种的山楂果,熬的红糖做的。
但生意却算不上好。
阿爷还是每日去买,因为要给她攒上学的学费。
后来有人贩子合伙想要趁乱将她抱走,阿爷就不敢再去卖了。
她那段时间吃了太多阿爷没卖完的糖葫芦。
她幼时没有朋友,也不喜欢村里其他的小孩子,不愿意分享,自己一个人吃,吃了太多,之后就不想再碰这个了。
到了京榆。
不知是她平时没注意,还是附中外边真的没有卖糖葫芦的小贩。
这样一想,好像是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再吃过。
天上飘雪花。
幼时好像也有在关于雪天卖糖葫芦的记忆。
她坐在阿爷身旁的小马扎上,穿厚厚的棉袄,她皮肤薄,怕冷怕热的,冷了身上要生冻疮,又痒又痛。她年纪太小,锁家中不放心,阿爷只得带她到身边,却细心地给她戴上围巾耳罩手套,将她整个包成一个小粽子。
她那时候不懂事,只觉得每日能坐车出来玩,不知阿爷艰辛,蹲着认真地拿雪堆小雪人,堆小糖葫芦,有客人上前不小心踩了她堆的小雪人,她还要生气瞪人,不准阿爷卖给他糖葫芦。
车速缓慢。
宋宋盯着窗外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
不知他腿脚是否便捷,不知他家里有没有牵挂着的小孙女,不知他做的糖葫芦有没有阿爷做的好吃。
她视线跟着,就这快要看不见时。
车窗被他摇下。
冷风倏地吹起来。
宋宋的注意力还在车后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身上,距离越隔的远,他的身影好像,就越像记忆中的阿爷。
学校路段,车速依旧缓,拐了下,安稳停下。
侧身传来解开安全带的咔嚓声。
宋宋回头看他。
顾F侧身,伸手从后座拿大衣外套。
宋宋茫然地轻眨了下眼,“哥哥,你去哪?”
他下车,一边披大衣一边说,“我去给你买一个。”
宋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关上车门,迈着长腿往后走。
雪飘着。
像细碎的鹅毛。
他往外套了件黑色的长大衣,西装裤包裹下的长腿笔直修长,细碎的雪轻落到他黑发上,肩上,背影矜贵清冷,他闲插着兜,逆着人群,不紧不慢地去给她买冰糖葫芦。
宋宋下意识去开门。
车门被他锁着。
他腿长,已经走到卖糖葫芦的阿爷面前。
宋宋兜里的手机振动。
她摸出。
是他的电话。
她趴到车窗往外看,“哥哥?”
“吃得下几个?”
她轻抿了下唇,“两个!”
“有草莓的,要吗?”
“不要,我就要吃山楂的。”
他轻笑,“成。”
电话挂断。
宋宋看他,他从兜里摸出钱包,从中摸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老爷爷,那位老爷爷一边给他包糖葫芦一边笑着摇手,他抬手指了下校门,说了什么,接过老爷爷包好的糖葫芦,将钱塞了过去。
“宋宋姐姐!宋宋姐姐!”
宋宋看向校门口,看见了穿着校服的温一铭,还有一旁拎着他书包帮他撑着伞的屈柯,她挥手,“一铭,屈柯。”
温一铭迈着小短腿往她车这边跑,大眼睛亮亮的,仰着头隔着车窗看她,“宋宋姐姐真的是你啊,你染了红色的头发,好漂亮,像漫画一样,你来这儿干什么,是不是来接我放学的?”
宋宋仔细地看了看他,“一铭,你瘦了好多!”
温一铭轻皱了下鼻子,哭丧着脸,“我都瘦了十斤了,我哥不出国留在京榆,正好天天在健身房折磨我。”
说话间。
顾F走了过来。
他伸手将两袋糖葫芦递了过来。
宋宋伸手接。
她穿着奶白色的羽绒服,领口一圈毛绒绒的白毛,因为趴在窗口的关系,长眼睫和酒红色的长卷发都沾了细碎的雪花,巴掌大的小脸干净雪白,狐狸眼清澈又亮,像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嗓音软又带着点急,“谢谢哥哥,你快上车,雪都下大了。”
屈柯喊人,“哥哥好。”
温一铭仰着脑袋看他,“哥哥好。”
顾F轻点头,嗓音淡,“你们好。”
他绕上车。
宋宋垂眸看。
买了两袋。
另外一袋是山楂和草莓混合的。
应该给崔兰君买的。
宋宋从自己的袋子拿了一个糖葫芦,伸手从车窗里递出去,“一铭,姐姐请你吃糖葫芦!”
温一铭的眼睛亮了下,想伸手接,又忍住了,抬头看身侧的屈柯。
宋宋也随着,抬眸看他。
一大一小。
眼巴巴地看着。
像两只小猫。
“……”
屈柯点头,“吃吧。”
温一铭瞬间开心,上前来接她的糖葫芦。
崔兰君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吃饭,宋宋不想耽误太久,于是同他们告别,“姐姐先回去啦,下次见。”
车启动。
温一铭地念念不舍看她,他伸长了手上的电话手表,“宋宋姐姐,我这次考得可好了,等我回去我给你发消息。”
“好,”宋宋笑着点头,看屈柯,“再见。”
她摇上车窗。
侧首看顾F。
耳边听到温一铭的同学在远处大喊他,“温一铭,门口的老爷爷免费送糖葫芦啦,快来!”
她眼睫颤了下。
看他漆黑额发上,尚未消融的,细碎的雪。
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装着冰糖葫芦的牛皮袋。
她垂眸。
将糖葫芦拿出来。
安静地撕上边的包装。
撕完。
轻咬了一口。
里面山楂有些酸。
也没有阿爷的新鲜。
她轻眨了下眼,觉得自己好像要哭了,于是看窗外。
车窗又被他降下。
宋宋看他。
他穿着大衣外套,没脱,骨节分明的手轻握着方向盘,这次他带了三枚细的银戒,手指修长,青筋血管明显,眼眸平静地看前方,嗓音低,“我不冷,开吧。”
嘴里的冰糖一点点融化。
很甜。
好像要比小时候的甜。
宋宋轻抿了下唇。
窗外的雪随着冷风飘进来。
宋宋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眶莫名热,她看窗外,试图让冷风吹散眼里腾起的雾。
雪满天满天地飘。
落到她很近的眼前。
她手轻动了下。
刚伸出一点。
就被身边人出声制止。
嗓音淡。
“不准伸手。”
第039章
指尖接住的一朵小雪花。
很快融化。
宋宋将手收回。
坐正。
看他。
酒红色的长发随着飘雪的冷风飞舞。
她膝上摆了一盒吃了一半的甜品盒。
右手握着还温着的红豆奶茶, 左手还拿着一长串饱满鲜红,咬了一小口的冰糖葫芦。
雪越下越大。
往她雪白脖颈里飘。
顾F再次动手将车窗摇了上去,只余下顶端一条小缝。
宋宋又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等到红灯车停时, 看他, “哥哥。”
“嗯。”
“你为什么, 总是看我。”
顾F指尖轻敲了下方向盘, 垂眸看了眼手机, 嗓音淡,“有么?”
“有啊, ”宋宋坐直, 很认真地想给他举例,“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想吃冰糖葫芦,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想伸手接雪,还有……嗯,反正我觉得你现在好像有点―――”
顾F懒懒往椅背上靠,看她一眼,点漆的黑眸深, 喉结缓慢滚动,嗓音轻, “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嘴?”
宋宋轻抿了下唇, 垂眸咬了一整颗山楂,这颗很甜,一点也不酸,她鼓着腮帮子, 嗓音含糊,“也不是……”
“……”
宋宋摸出手机。
郁闷地给孟子雨发消息。
【我这次都还没说就被他打断了!】
孟子雨果然不顾时差地回消息了。
【?!】
【你又说了?】
【不对!】
【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刚下飞机吗?】
【这……你也不要老是说老是说嘛……】
宋宋抿唇, 【可我真的觉得现在的时机很好。】
孟子雨:【你哪次不那么觉得,你做事情不要总是那么冲动,追人也不是这么紧追紧赶的!】
宋宋:【……】
【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孟子雨:【就……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勇敢…………】
【反正你就稍微克制一下?】
【就是也不要总是说,也隔个一两天?】
她有说得那么勤么。
好像有……
好像每次见面都有说。
现在是假期。
那确实要克制一下。
宋宋:【我知道了!】
【但是有时候时机真的很好我控制不住自己…………】
孟子雨:【你老实和姐说,不会人多对你说两句话多看你一眼你就觉得时机很好吧?】
宋宋:【……】
【他多看了我好几眼来着……】
孟子雨:【你完了】
【你正式确诊恋爱脑。】
宋宋被她这么一说,脑子比窗外的被冷风吹了还清醒,她突然冷静下来。
或许他不是看她。
是在看她这边儿的后视镜呢。
宋宋轻抿了下唇。
【你说得对。】
孟子雨:【总之你现在就是要矜持一点。】
【矜持!】
【美女是不能太主动的!】
【要学会欲擒故纵保持神秘感要学会拿捏男人!】
宋宋:
【再纵一下我就开学了!】
【他什么年纪你不知道!】
【他姐姐过年又要逼他去相亲!】
孟子雨:【行行行】
【那你就稍微克制一下自己】
【我教你一个办法,你要实在想说你就掐自己,狠狠掐。】
宋宋:【好办法。】
-
在家里休息了一周。
傍晚。
宋宋坐在沙发上织围巾。
她闲不下,手里总要有点什么事做,于是买了几团羊绒线的线回来织,准备先给崔兰君织一条毛巾。
崔兰君让她上楼喊顾F下来吃饭。
她立即将织了一半的围巾放下,上楼。
敲他房门。
敲了一会。
没人应。
到了吃晚餐的时间。
顾F没有在这时候睡觉的习惯。
他不喜让人等,平常这时都已经下楼了。
宋宋有了上次他过敏的前车之鉴。
敲得更急了。
随后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
接着是脚步声。
顾F拉开一半截门,水雾蒸腾,他身上只披了件长的黑丝绸睡袍,精致的双排金色纽扣低低扣着,冷白脖颈泛着红,露出性感的锁骨,劲骨节分明的手擦着半湿的黑发,见是她,嗓音低,“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