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顾乐欢为自己抱不平的模样，顾挽澜心下一阵柔软，“知道啦，到时候会注意的”，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顾乐欢的脑袋，笑出声，“你也很厉害，老夫人的诡计都被我们乐欢看出来啦。”
“姐姐！你别打趣我了，我们快点找出应对之法才是正理。”顾乐欢羞红了脸，跺了跺脚。
*
松鹤院。
老夫人悠闲地坐在躺椅之上喝茶。
“看清楚了？顾乐欢那丫头进了那孽障院里？”
秋桂点头，“嗯，进去了。”
老夫人盖上茶杯，笑了一声，“这也是头白眼狼，枉我们顾家养她这么久，转头就向着那孽障献殷勤。”
秋桂不敢接话，只垂着头，恭顺地接过老夫人手里的茶杯。
老夫人却又自顾自阴恻恻笑了起来，“不过也好，若不是她，我这一计怕是还成不了。等那孽障全部心思都放在无量观上后，我自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顾挽澜，且看着吧，到时候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黄雀！
第16章 认亲宴
认亲宴当日一大早，淮王妃便让丫鬟去叫世子起床，待会儿与她一道去护国公府赴宴，自己则在伺候淮王用早膳。
淮王如今还未到不惑之年，面皮白皙，蓄着一抹髭须，颇有文士之姿，他接过了淮王妃递过来的青瓷小碗，笑着摇了摇头。
“若非麟儿是我儿，倒真是配不上护国公那刚回来的丫头。”
近些时日，那日崔家诗社发生之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而那崔家为了遏制那些不利于他们的言论，直接抓了那些散布消息之人，此举更是引起了寒门学子的众怒，差点引发流血争端。
此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在早朝之上、文武百官面前，狠狠申斥了崔琼一番，令原本气焰嚣张的清流世家们如今倒是夹紧了尾巴做人，便是连柔兰降书一事也只得容后再议，唯恐读书人的怒火波及此身。
而谁能想到，这等左右朝廷局势的大事，最初的导火索只是一场闺中女子的争端呢。
淮王妃捂嘴笑道，“王爷抬爱我那侄女了，若是能嫁入王府，便也是她的福气。”
“呵，她最好有你们说得这么带劲。”
阴冷地声音骤然插入，淮王沉了脸，看向门口的儿子，厉喝出声，“她可是护国公独女，不是其他那些你可以随意玩弄的小猫小狗！到时候到了宴上，你态度给本王放端正点，别给本王惹出什么事端！”
护国公又怎样？马上还不就是个死人？
淮王世子内心冷哼，伸手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行了，行了，知道了，又不是我求着娶的，可是她家倒贴上门的，还能出什么事。”
眼看淮王脸色不好，又要发怒，淮王妃连忙起身，替淮王顺气，“王爷莫气，王爷莫气，等麟儿结婚就自然懂事了。”接着又给世子使眼色，示意他先离开。
等到再看不见那孽子的身影，淮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真是生下来便是来气本王的，若非看在她母亲份上……”
淮王妃眼神轻闪，半蹲了下来，亲昵地伏在淮王膝盖之上，“王爷，姐姐她若天上有知，也会体谅王爷的，我如今所愿，也唯有世子能早日成家立业，撑起王爷门楣。”
淮王顺手拍了拍淮王妃的背，眼神沉了下来，“顾挽澜是个聪明有手段的，麟儿这种不服管的性子只有交到她手中，我才能安心。”
“臣妾晓得，此番前去必会让王爷得偿所愿。”
淮王妃掩唇一笑。
*
护国公府。
顾二夫人原本是按照老夫人的指示给旁的府邸下的帖子，多是一些原本就沾亲带故的亲戚，还有一些护国公的旧友。大多数夫人接了帖子语气含糊，顾二夫人常混迹在西京贵妇交际场便也懂，这是婉拒之意，顾二夫人对此也并不太意外，毕竟随着大伯病重府上势微是明显之事。
可真到了这一天，状况却是顾二夫人所料未及。
顾二夫人这边急匆匆吩咐管家去厨房加菜，那边丫鬟又一路喘着气跑了过来，“二夫人！二夫人！勋国公老夫人！威远将军夫人！宣平侯老夫人！也都来了！”
天爷啊！
一个名字、一个名字下来，顾二夫人简直要被砸得头晕眼花。
当初递帖子的时候，这些府上都含糊拒绝，怎么如今倒是要约好了一样都来齐了！
那顾挽澜和绣衣使副指挥使萧沉交好，而萧沉又是宣平候庶子，所以宣平候老夫人会来她并不惊讶。
可那勋国公老夫人是在西京城里久不出门的老封君了，往常西京城里有什么宴席朝着她那里递一递帖子是显尊重，可谁也不会妄想真的能请得动这位老封君啊！
也不知顾挽澜是怎么把人请出山的！
枉老夫人还想在宴席之上拿乔，落一落顾挽澜的脸面，可如今这状况到底是打了谁的脸！
顾二夫人银牙一咬，当即准备撂挑子，“这等场面我可当不了家！去请老夫人！让老夫人前去主持大局！”
“另外也去催一催大小姐，看看她那边好了没，这边她请的贵客可都上门了，不能失了礼数！”
想了想，顾二夫人又是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丫鬟，脸色难看得能滴出墨来，“算了！你去催大小姐！老夫人那里我去请！”
顾二夫人一路紧赶紧慢到了老夫人的松鹤院，正要仆妇进去通报一声，便瞧见老夫人竟是已经拾掇好由秋桂扶着走了出来。
还未等顾二夫人张口，老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神情看不出好恶，“宾客之事，无需多言。”
可顾二夫人着急地可不是这宾客之事！
瞧着左右都是老夫人的心腹，顾二夫人忙压低了声音，咬牙道，“婆婆，今日勋国公老夫人、萧副指挥使家那位宣平侯老夫人都来了，您之前所提之事，怕是不好做成……要不缓缓？”
顾老夫人哼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你以为他们当真是冲着那个孽障而来？不过是因为那个孽障误打误撞让那些个曾经眼高于顶的清流世家们很是遭了些风波，这群武将勋贵如今是趁着这个机会来好生庆贺一番，振奋一下己方士气呢。”
“竟是如此……”
顾二夫人喃喃出声，崔家之事那日顾宝珠回府后便朝她狠狠哭诉了一番，但是因为她一早便猜到顾挽澜会对崔家出手，就也不太意外，后面忙于淮王世子之事便也没太关注，没想到后续竟是在朝堂上引起了这般大的风波。
想到某种可能，顾二夫人浑身一颤。
莫非这才是顾挽澜真正的目的？！
顾老夫人很是看不上如今这二媳妇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吓得脸色发白的模样，但是如今箭在弦上，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又和她解释了一番。
“即便谋算的事情不成，那淮王世子可算得上那位老封君的子辈，怎么说也会站在咱们这边，你便放心去做，王妃也会助我们……”
“是……”
顾二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一路回到前院的，那群身份贵重的老妇人们自有婆婆在招待，她便准备去大门处等着小姑子淮王妃回府。
绕过影壁，就看见大房家那个养女顾乐欢黑着一张脸在大门处和一个男人说些什么。
顾二夫人皱了眉头上前，“乐欢，可是发生了何事？”
顾乐欢听到声音，回了头摆出了一副笑脸，行了个礼，“无事，二叔母，我是帮姐姐接一个画师进府替她今日作一幅画。”
画师？
顾挽澜之前确实曾和她说过此事，只是才经历过一场事，顾二夫人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顾挽澜做事都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二夫人眯着眼睛，越过顾乐欢的肩头，朝她身后看去，果然瞧见那个男人怀里抱着画卷，模样是个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却很是清俊。
“二夫人。”
声音也清凌凌似山间雪。
一动一静，倒是和那煞星很是相配。
顾二夫人心头猛地闪过这种念头。
不过也就是一霎，顾二夫人瞧着那门房朝着自己点了点头，便明白顾乐欢所言非假，这陌生男人手中持有帖子。
“既是挽澜特意请来的画师，那乐欢你便把他带到后面去吧，只是小心切莫冲撞了其他娇客。”
“知道了，二叔母。”
顾乐欢应了后，就示意崔珏跟上自己。
她虽然见到这个崔珏第一面的时候，就心生不喜，但到底也是姐姐特意邀请之人，自是要先把人送到地方。
“瞧见他就不爽！把他赶出去！”
顾乐欢心下一咯噔，差点以为是谁窥探出了她的心里话，回过头，才认出来身后之人竟是淮王世子！
他背着手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半分不像是过来做客，倒像是来逛自家花园。
见到淮王世子竟是一进府，就对着顾挽澜邀请的人发难，顾二夫人只觉得嘴里一阵发苦。
谁人不知这淮王世子因自小貌丑遭人颇多非议，长大后就嫉妒一切比他长得好看的男人，如今却是让他又恰好碰上了！
顾二夫人硬着头皮上前解释，“世子殿下，这位是挽澜为了今日特意邀请的画师。”
淮王世子哪里不知道他是画师，他在门口就听见了，还知道如今这个画师还要被带去他未来妻子的闺房呢！
长得一副高岭之花不可攀折的模样，内里怕是见着了一个富贵女主人就想自荐枕席。
淮王世子满是恶意地揣度着。
“是挽澜邀请的画师啊，那赶出去确实好像不对，不过今日到底是挽澜的大日子，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见她——”
顾二夫人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赔着笑试探道，“那世子殿下的意思是？”
淮王世子阴鸷的眼盯上了崔珏，嘴角扯出了一抹笑。
“这画师高低要脱光了衣服，检查身上没有什么脏东西才能放进去吧。”
今日为了赴顾挽澜的约，崔珏弃了保暖的狐裘，特意穿了一身宽袍大袖。
此刻，于风吹处，抱着画卷、傲然而立的崔珏，倒真是像极了凛然不可犯的仙人。
“是吗。”
面对对方显而易见的羞辱，崔珏并没有生气，他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笑，只是落在淮王世子身上的眼神却极淡。
“在下是顾姑娘的人，你没有处置的权利。”
第17章 不忍了
“你——”
淮王世子勃然大怒，脸上的肉都抽动起来。
不过一介破落画师，竟敢如此态度对他说话？！
正要喊人把崔珏给拖下去打杀了，甫一对上他的眼，淮王世子又觉得背脊上陡然窜上一股凉意。
那是看待蝼蚁的眼神。
冷漠又睥睨。
可他以为他是谁？！
“麟儿！你怎么都不等等为娘——”
淮王妃进了府，才察觉到气氛不对，瞧见崔珏的脸惊艳了一下，就又想起了这世子的臭毛病。
淮王妃心内暗讽了几句，面上仍是端得一副体贴模样，拉住了淮王世子的手臂，低声劝道，“麟儿，今日事若不能成，王爷可真就要生气了。至于旁的人，你若看不惯，大可等宴席散后，再处理……”
顾二夫人见到了淮王妃，内心也大呼救星到了，一边招呼丫鬟把人往里迎，一边朝着顾乐欢使眼色让她先把人带走。
顾乐欢担心如崔珏这等文人是个清高倔脾气，一定要和这粗鲁的淮王世子辩个分明。
毕竟他方才那句“在下是顾姑娘的人”当真是石破天惊，可如今接收到她的示意，崔珏之前短暂展露的锋芒似乎也尽数收敛了起来，如今只温顺地抱着画卷跟在了她的身后。
看起来很是识时务。
一路再没什么其他波澜，很快就到了顾挽澜小院门口。
“姐姐，人我给你带来啦。”
顾乐欢笑着掀帘而入，正在铜镜前对镜抹口脂的顾挽澜听到声音也笑着回头。
“你回来啦。”
崔珏瞳孔猛地一缩。
日光清亮、透过珠帘照在室内的少女身上，如梦似幻，像是一个最迤逦的梦。
他近似以为顾挽澜方才展露的那一抹温柔是对着他。
耳边的声音似乎也在逐渐远去，她们在说些什么，他已然听不太清，只看着少女的唇一张一合，对着眼前人言笑晏晏。
蓦地，她的视线抓住了藏在帘后的他。
胸腔鼓噪。
他不避不躲，就这样看着她站起了身，繁复而华丽衣摆顺势而落，露出了她不盈一握的腰。
走得进了，才发现，今日她额上的花钿和唇上的口脂，也都是一抹艳丽的红……
“瞧，崔珏你都看愣了，我今日如此装扮是不是很漂亮？”
直到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崔珏才回过神，忙得垂下眼睫，掩住眼中情绪，只是开口之时，才发现声音带了丝哑。
“……姑娘自是好看。”
顾挽澜也很是满意自己今日的衣裙，笑着转了半圈，“那可得拜托你把我画得更貌美了。”
顾挽澜朝着崔珏眨了眨眼睛。
“今日可要一直看向我哦。”
“自然。”
崔珏抱着画卷的手指紧了紧，眸中情绪翻滚，突然就有些后悔那日答应了她的邀请。
他不想只能远观。
她的有意示好太慢了，他有些难以忍耐了。
认亲宴开始后，顾挽澜便在戚容的带领下来到了众人面前，引来众人连连赞叹。
而崔珏因着画师的身份并没有在现场，而是被顾挽澜领去了不远处假山上的一座亭子当中，那处视野最好，最适合作画。
在看到淮王世子第六次过来找顾挽澜搭话之后，“啪”地一声，崔珏手上一用劲，狼毫在他手中应声而断。
“十一。”
崔珏弃了笔，眼神冰冷。
一名黑衣人在他身后悄然而落，单膝跪地，态度恭敬。
“家主。”
崔珏没有回头，语气隐有不奈。
“去给淮王世子找点事做。”
“得令。”
名为十一的黑衣人领命就要走。
“等等。”
看着下方花园处行迹鬼祟的二人，崔珏眼睛微微眯起，叫住了他。
*
“二夫人有事叫我？”
顾挽澜有些惊讶地看向顾二夫人身边的丫鬟碧荷。
碧荷有些紧张地揪了揪袖中的手帕，“是、是的，顾二夫人说她发现老夫人好像暗中在做什么，好像和什么道观有关，让您赶紧过去拿个主意。”
道观？
莫非是那无量观？
顾挽澜闻言挑了挑眉，回头在园子里扫了一眼，发现果然顾二夫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