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澜……温柔?好人?
萧隼当时差点没笑出声, 他回来后,又细细让人探查了一下顾挽澜在这西京城里的风评,这才发现,她如今在西京城里的风评竟是算得上很不错, 便是连着被顾挽澜“欺负”得狠了的那顾家二房的两口子,竟也未曾在外人面前说过顾挽澜的一点坏话。
简直与在柔兰的她天差地别。
柔兰时候的她, 可完全是个人憎狗恶的狼崽子。从她当初为了逃离柔兰,毫不留情地就捅了他一刀,便也知她是个如何冷心冷情的女人。
他甚至有些期待,顾宝珠、崔珏这群如今被她迷惑了的人,看清她真面目的那一日。
萧隼低声笑了出来。
挽澜,这世上,终究只有我最能懂你。
因为,我们是同类——都是永远最爱自己。
他会等着她重回自己身边的那一日。
“王爷,柔兰来信。”
隐卫的声音自门后响起。
萧隼自热气蒸腾的浴池中跨了出来,随手系上放在屏风上的外袍。
“进来。”
他如今在庆元帝面前过了明路,被分了一处离着皇城大街不远的高门旧宅作为居所,宅子里大都是庆元帝准备好的人,他的人一半在来大夏的路上被柔兰王派人给杀了,剩下的一半,一部分被他调去一直在查一宗旧事,还余下的十余隐卫便隐在了他的内院之中,若无事平日并不不会寻他,如今看样子,怕是那宗旧闻有了收获。
隐卫进了屋,并不敢抬头,只垂着脑袋,将手中封好的信件恭顺地递出。
萧隼接了信,就随手展开。
当初他隐忍多年一番筹谋,欲在旧王身死之后,一举上位,却不想,他的计划却像是被人提前知悉,有人隐在暗中处处与他作对,最终他夺位失败,只能狼狈遁逃,若非当初母亲的人拦了片刻,他怕是早成了一堆白骨。
他曾以为那幕后之人便是他那好王叔,可他事败那日曾试探过,他那王叔却对此一概不知。
此等危险又诡谲的敌人,一日不找出来,他一日便难安稳。
于是,便是在他最为艰难的逃亡时期,他也不忘拨了人手去暗查此事。可惜年那人做得太过干净,这些年虽时时有消息传来,但都没查到什么太有用的讯息。
这一次,萧隼本也以为如此,然而,不过朝着信上随意一撇,他整个人就因太过震惊而僵在原地。
他瞳孔微缩,捏着信件的右手之上,青筋暴起。
“崔家?!当初坏了本王大事之人,怎么可能是大夏的崔家?!”
他曾想过许多他当初在柔兰的敌人,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到最后竟是指向了远在万里之遥的大夏崔家!
崔家、崔家……
萧隼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他能想象到的所有关系脉络,可实在是不管哪一条都难以解释他们当初对他下手的缘由。
萧隼面色神情不断变换,蓦地,他视线停在不远处的烛台之上。
就在不久前,他曾在与之相似的烛台上,烧过另一则与崔家有关的消息。
崔珏,乃母不详、不被崔家所承认的崔家子。
那夜崔珏的疯狂举动、还有他的真实身份……
萧隼突然就有了一个极为石破天惊的猜想。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可……真是太有趣了。”萧隼伸出手,将信件放在烛台上点燃,看着火舌逐渐将信件吞噬,他的眼里闪着明暗不定的光。
“想办法派人去跟那位递一句话,我要去见她。”
*
初来葵水,顾挽澜被戚容等人按着在床躺了两天之后,才允许她能下床透气。
顾乐欢给她把完脉后,看着顾挽澜欲言又止,“你躺着的这几日,顾宝珠的事可是在西京城里传遍了,她竟然也真能一家家上门,去给曾经欺负过的姑娘家道歉,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药?”
躺了两天,顾挽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蔫了,她下床伸了个懒腰,“她自己愿意,随她去好了。”
顾乐欢撇撇嘴,“你倒是大度,竟是一点都不在意她之前设计你多次。”
顾挽澜活动了下筋骨,随口道,“倒也不是大度,只是感觉就算把一个姑娘给欺负哭了,也没太大成就感——”
“等等。”顾挽澜有些后知后觉,扭头看向顾乐欢,“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这样莫不是在吃醋吧?”
“啪嗒”一声,顾乐欢径直合上药箱,恶声恶气道,“怎么?不行吗!怎么说你才是我的姐姐!!但是如今外面可都在传,她顾宝珠在你的教诲下如何地痛改前非,你和她又是如何的姐妹情深!”
顾挽澜恍然。
她忙不迭上手抱住了顾乐欢的手臂,还求饶一般晃了晃,“好乐欢,别气了,我正巧等会儿要出府一趟,没你可不行!”
顾乐欢僵住,她讶然地看向抱住她手臂的顾挽澜,嘴巴张了张,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姐姐今日这般竟是在和她……撒娇么?
莫不是脑子睡糊涂了吧?!
察觉到顾乐欢震惊的视线,顾挽澜有些羞窘地摸了摸鼻子。
她在床上躺着的这两日,只是稍微有点想通了,很多东西她既然有些放不下,那不如在她离开那日之前,今朝有酒今朝醉,彻底享受这座西京城带给她的一切。
真到了要别离那日,船到桥头自然直。
顾挽澜笑着拍了拍顾乐欢的后背,“好乐欢,走吧!去换身衣服,待会姐姐带你去逛街!”
顾乐欢以为顾挽澜口中的逛街,大抵应该是还存其他的意思,未曾想,今日出门的顾挽澜当真就只是带着她逛街。
先是让她帮着参考,给戚容、护国公还有崔珏买了大包小包的衣服、玉石、笔墨若干。
这还没完。
后来她在哪个摊位上多看了一眼,顾挽澜就把她带了过去。
她稍微对哪个物件表示了喜欢,顾挽澜就当场掏了银子。
所有的物件通通都让掌柜的包好,直接让人送到了护国公府。
逛到最后,顾乐欢都不好意思让眼睛四处乱瞟,生怕顾挽澜注意到了就直接买下。
“够了够了,姐姐,我便是来年的头面和衣裙都已经够用了,可以不用买了。”
顾挽澜仍旧兴致勃勃,“姑娘家逛街怎么可能这么快!你买够了,我还未尽兴呢!其实你之前多次帮我,我便想带你出来逛街了,只是一直凑不到时间罢了,这回你大胆地买,莫要想着替我省钱。”
算上护国公嫡女的月例,她再怎么说,也是每月有三份银钱进账的女人。
更别提,她季凛的账上还有诸多赏银,至今都还未曾用过。
顾挽澜用手指勾着钱袋子甩了甩,随意打量着这条街上的各类铺子,看还能给府里人添置点什么,倏地,街角处,有一身着松青色长袍的清俊公子一闪而过。
顾挽澜的视线下意识便追了过去。
“姐姐?你在看什么?”
见着顾挽澜似是看着一处出了神,顾乐欢便也探头看了过去。
望着那街角处极为隐秘的南风馆的招牌,顾乐欢默了默,“姐姐如此,莫非是对那处的公子起了兴趣?”
顾挽澜神色沉重,点了点头,“可能必须得想办法进去一趟。”
言毕,意识到身后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出了变化,顾挽澜才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回头找补了一句,“我方才的确是看那处的公子不错……”
“不是,我并非在看公子,我是看到了萧隼竟是进了那南风馆,才对那里生了兴趣,并非你想得那般!”
顾乐欢乐了,“姐姐这么慌忙着急解释做什么,莫非是怕我和姐夫告状不成?”
顾挽澜一噎,“与他有甚关系,这不是怕影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么。”
“咳,总之,事关萧隼,我得尽快跟过去看一看,你今日就先回去吧。”
顾挽澜转身就要走,顾乐欢却是一把抱住了顾挽澜的胳膊,轻笑出声,“姐姐可真是老实人,要我说,这等时候,可正是缺了一个像我这般可以为姐姐遮掩去了南风馆的人。不然到时候有的人问起,姐姐岂不是很容易露馅?”
“放心,我可绝不告诉姐夫。”
顾乐欢朝着顾挽澜俏皮地眨了眨眼。
顾挽澜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可很快,顾挽澜就后悔了她的决定。
救命。
在她不过稍微走神、在大厅里寻觅萧隼身影的工夫里,顾乐欢竟然一口气点了十个作陪的小倌。
而等到十个活人送到她们包间之时,顾挽澜更是差点两眼一黑。
十个,不偏不倚,还都是崔珏那一款。
第51章 被捉到
本就不大的包间里, 一下子塞满了活人。
十个公子,一字排开,这个手中执了一把折扇、那个作了西子捧心的情态,更有甚者, 直接胸前衣襟大敞、面泛红晕, 一副好似不堪受用的模样。
这还不算完, 等一一展现了各人风姿之后, 他们还齐声给顾挽澜二人, 行了一礼,暗送秋波, “姑娘, 小生们这厢有礼了。”
顾挽澜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连忙将看得一脸兴味的顾乐欢往后拖去,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乐欢掩唇笑,“来都来了,不找上几个公子作陪,岂不可惜?况且, 我可都是按照姐姐的喜好点的人呢。”
“你看这位”,顾乐欢伸手朝着其中一人点去, “这穿衣打扮是不是极像姐夫?”
顾乐欢又点了点队尾的那位“病弱西子”, “你再看这位,这种病弱神态是不是也有姐夫的几分神韵。”
顾挽澜嘴角抽搐,一巴掌按下顾乐欢的脑袋,咬牙道, “合着你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生怕我在这处还想不起来家中那位是吧。”
顾挽澜摸出几块碎银, 放在顾乐欢手中,“都去给退了!”
想到什么,顾挽澜又拉住了顾乐欢,“等等。”她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总不能没有人,把那位病弱西子留下吧。”
为了不跟丢萧隼,她没有时间给自己和顾乐欢变装,二人如今也只是在面上覆了一层遮面的面纱,幸而,来此地的夫人小姐为了防止泄露身份,通常也都是面纱覆面,所以她们二人身处其中也并不突兀。
进来这南风馆之前,顾挽澜已经摸清了此地格局,此处位于街角,只有一面临街,剩下的三面都是偏僻的小巷,而方才在一楼大堂,她眼瞅着萧隼去了二楼最右处的那处包间,与她们的这间只隔了一间。
“病弱西子”见着这两财大气粗的客人,十人中竟只留了自己,忙不迭一脸喜意地凑上前来,“小生名唤青竹,二位贵客是想要听曲还是别的什么?”
顾挽澜轻咳一声,“咳咳,我们姐妹还是第一次来你们这边,但是实不相瞒,我本来是被另一位给吸引来的——”
顾挽澜陡然沉下脸,将手中的钱袋在桌上猛地一拍,“但是怎么要点人的时候,那册子上就没我看上的那位卷发公子?!莫非是嫌弃我们的银子给得太少了不成!”
名唤青竹的小倌听到这客人心有所属之时,本拉下了脸,可又一听她看上的居然是那位,当即忍不住浮起笑来,“贵客息怒,这纯属误会,我们这里怎可容纳那尊大佛,您看上的那卷发公子该是柔兰来的质子殿下。”
顾挽澜还未开口,顾乐欢便柳眉倒竖,厉声道,“没有便是没有!怎么搬出什么柔兰质子来糊弄人!人家堂堂王爷,又怎会来你们这个地方!姐姐!我看这小倌滑头得狠,我现在就去找楼下的换人!”
青竹一听,当场急了。
因为他身子骨不太好,很多客人嫌他晦气,并不愿点他,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了两个眼瞎又财大气粗的生客,他哪愿就此放过!
他忙解释道,“当真是那柔兰质子!两天前我初次见着他,也是吓了一大跳!后来才知,原来是这质子因在西京城闲得无聊,所以这有名的烟花之地全都去了个遍,我们这南风馆怎么说在这西京城也是有点名气,他来也是为了开开眼。”
顾挽澜听了,更觉得其中有鬼。
旁人或许还真能信了这套为了开眼的说辞,可顾挽澜却知道,他萧隼因为闲得无聊会去斗鸡赌狗,但绝不会对这等事起了兴趣。
因为他的母亲当年便是为了情爱之事,据说放弃了高贵的身份,千里跟随投奔到的柔兰,结果得了个凄惨而死的下场。那日,还是她陪着萧隼去找个了荒地埋了他母亲的遗体,她没怎么接触这位伯母,所以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可萧隼当时的神色也极为寡淡。
“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月色下,少年的眼眸比冬日里的呼延河水更凉。
“哦。我有点饿了。”夜晚草原上的风大,顾挽澜吸了吸鼻子,帮着又朝上面加了一抔土。
“我日后定不会如她这般愚蠢。”小小少年立在小土丘前,站得比直,像是在发什么郑重的誓言。
“哦。回去吃饭吧。”少女揉了揉鼻子,转身离去。
“你要吃什么。”少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