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隼过来之时,下意识扭头朝着这室内一撇。
恰好看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背影,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萧隼一滞。
“是属下无能,暂且未能寻到自贼人——”
“此屋内是何人?”
萧隼打断了属下的回话,双手放在门上,就要推门而入,有女子娇柔的调笑声却从门缝里溢了出来。
“哎呀,青竹!别这样!放过我!我再也不说你不如我夫君了!”
带头的侍卫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室内,“回殿下,这间屋内是一个背着夫君来此处寻欢作乐的高门妇人。”
萧隼眼中闪过嫌恶之色,收回了手。
“青竹又是何人?”
他方才分明见着那背影有些肖似崔珏……
这楼里的管事一直陪在萧隼身侧,见着他发了问,连忙上前来,搓着手,恭维地笑道,“回殿下,这青竹是我们楼里的小倌,方才这间屋子的客人一连点了十个书生气质的小倌,最后择了这青竹。”
“这青竹平日里因为身子骨不太好,带了几分病弱的气质,并不得客人喜爱,如今见着这有人看中了他,自是要费尽心思讨好。”
原是如此。
只是气质和崔珏颇为相似的一名小倌。
萧隼嗤笑出声。
怎么会有人与顾挽澜品味一样的差,竟喜欢这种文弱书生的口味,还一口气点十个。
萧隼顿时没了心情,朝着属下摆了摆手,“行了,去查下一间吧。”
直到听着外面没了声响。
顾挽澜才重重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呼……总算走了。”
“没事了,你先放开我。”
顾挽澜顺势就要推开,方才情急之下抱着她避来榻上的崔珏。
推了一推,伏在身上的崔珏却纹丝不动,只一双眼看着她。
顾挽澜逐渐在这无声地视线交锋中率先败下阵来,她索性瘫在了榻上,破罐子破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暗中跟着萧隼,才来到此处。”
崔珏笑了,因为方才的演戏胡闹,他如今嗓子还带了些哑,低哑的笑声就这样连着酥麻的痒意窜进了顾挽澜的耳中,瞬间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夫人当真大手笔,还点了十个。”
崔珏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意味深长道,“还都是文弱书生气质。”
“轰!”
不用摸,顾挽澜都觉得此刻自己脸颊该是烫得厉害。
顾乐欢,你误我!
顾挽澜试图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声誉,通红着脸,咬牙道,“并非你想得那般,那都是顾乐欢点的!她就喜欢那一款!”
“姐姐!方才外面动静闹得好大,我和青竹怕惹了事,连忙避了人群回来了,你没——”
又是门猛然被人推开的声音。
顾乐欢看着眼前场景,动作一滞,脑子差点烧掉。
怎么把姐姐扑倒在床上那人,看着这么像姐夫?!
姐姐果真唯爱这一款气质的郎君啊。
那姐姐既然愿意试试别人,也不是不行。
思及此处,顾乐欢连忙将欲要进门的青竹拦在外面,忙道,“姐姐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告诉姐夫!你们继续!”
“嘭”地一声,门又被顾乐欢干净利落地带上,生怕再晚了一点,就要坏掉她姐姐的好事。
麻了。
迎着身前崔珏似笑非笑的视线,顾挽澜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脸。
第53章 风波起
末了, 崔珏也知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等到楼中萧隼的人散了后,他便放开了顾挽澜,让她与顾乐欢先行回府, 他还有事要去寻崔琼。
只是临到离开之时, 他居然又特意唤了那青竹上前, 还认真仔细打量了那青竹两眼, 直把青竹和顾挽澜两人都看得颤颤, 最后才玩味地留了了一句“不过尔尔”后,上了马车离开。
顾乐欢全程都埋着脑袋, 静如鹌鹑。直等到送走了崔珏的马车, 她方才敢轻轻呼出气来,“姐夫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当真吓人……”
“是吗?”顾挽澜狞笑着握起了她的拳头,“不要一会儿,我想你就会知道,到底是我比较可怕还是他比较可怕了!”
“错了!姐姐我今日当真错了!”顾乐欢连忙求饶。
她起初当真只是想借此戏弄姐姐一番,可谁知姐姐竟然这般倒霉, 竟是被姐夫抓了个正着。
顾乐欢想了想,又硬着头皮为自己解释了一番, “可是姐姐你看, 幸好我点的那些小倌可都是按照姐夫的气质来选的,想来姐夫见了那青竹最后也会明白姐姐你当真过来是为了正事,如此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顾乐欢不提还好,一提顾挽澜就不免想到, 最后崔珏留给她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顾挽澜只觉浑身尴尬, 脸颊发烫。
她一把揽住了顾乐欢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羞恼道,“闭嘴!此事日后莫要再提!否则我就把送你的东西全都送给顾宝珠!”
闻言,顾乐欢再不敢作怪,连忙闭上了嘴,再不敢言。
南风馆这个岔子后,顾挽澜也歇了逛街的心思,估摸着崔珏去崔琼那边约莫着也需要点时间,她便给了顾乐欢一个钱袋,让她后面自己去逛,半个时辰后二人再在此处碰头,一道回府。
顾乐欢瞧出顾挽澜这是有要事去做,便也没犹豫地接下了钱袋,只是正欲离开之际,脑中却浮现起方才南风馆里侍卫们拿着刀大肆搜捕的那一幕,顾乐欢又止住了脚,欲言又止。
“?”顾挽澜挑眉。
顾乐欢将手中的钱袋揉搓着有点变了形,方低声开了口,“姐姐,方才你也看到了,楼里骚乱的时候,是我拖住了青竹,后来,姐夫出现的时候,也是我吓住了青竹,让他日后不敢乱言。”
顾乐欢轻轻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是很有用的。”
“姐姐,我虽不知你在外面做些什么,但我知道没有你的话,我们护国公府早就树倒猕猴散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是可以出一份力的。”
唯恐顾挽澜不信,顾乐欢连忙又补了一句,“你知道的,我本也就是流民里的孩子,只是夫人施舍,我才能长成如今这副贵女的模样,所以,论起做事,我自认是至少不会输给顾宝珠。”
顾挽澜完全没想过顾乐欢会说出这一样一番话来,她看着顾乐欢忐忑中又有些不忿的脸,笑了出来。
大抵是顾乐欢见着了楼里那一幕,有些为她担心了。
她伸手揉了揉顾乐欢的脑袋,嗔道,“想什么呢,我可真没说我要一个人撑起这座侯府,日后定有需要你的那一天,在那之前,不要想太多,先好好享受当一名贵女的日子。”
姐姐竟半分没提到顾宝珠,只提到了她们的侯府。
顾乐欢瞬间又开心了起来。
见着姐姐好似很喜欢揉她的脑袋,顾乐欢便也顺着顾挽澜的掌心,用脑袋蹭了蹭,撒娇道,“那姐姐今日所言,可别忘了。”
“不会忘。”
*
顾挽澜本想去松烟斋寻萧沉,让他去查一查南风馆背后人的消息。
萧隼与那神秘人既然约在南风馆会面,定然是那神秘人与南风馆有牵扯,才会笃定南风馆安全,而且……
萧隼想去查崔珏,她并不意外。
但她意外的是,其一,萧隼在京中定然是有他自己的人,可为何他不用自己的人去查崔珏,反而求到了神秘人跟前,莫非是他查到了什么重要讯息,需要旁人给他佐证?亦或者是那神秘人与就与世家甚至于崔家牵连极深,萧隼笃定神秘人处给到的消息更为可信。
其二,还有她偷听到的那一句话,“宫中曾有人目睹崔珏进宫……”。除开崔珏因何进宫不说,这说明了那神秘人的势力甚至于伸进了宫中。一个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却与柔兰王族关系亲密,实在值得跟踪与关注。
只可惜去到松烟斋的时候,萧沉不在,有事办差去了,顾挽澜只得先给他留了个口信,让他回来后尽快去见她一面。
出了松烟斋,离着和顾乐欢约定的时辰又还尚早,顾挽澜便在周边有些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
她其实意识到了,崔珏身上藏有秘密。
先是他被遮掩的身世,后来是夜间防守甚为严密的那间秋山画室,再后来是那场梦中崔珏与前世的不同,最后便是今日探听所闻……
之前是起过了要与他好生谈谈的想法,似二耳而五九爻四齐欢迎加入看文可是后来因事被耽搁了,如今再重拾这想法,不知为何,心底竟生了一丝忐忑。
顾挽澜立在原处有些出神地站了一会儿,到底又折返回了松烟斋之中。
“还要查崔珏?!”
管事惊呼出声,又下意识看了眼前的顾挽澜两眼。
未免管事误会,顾挽澜肃了一张脸,曲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一敲,“重点去查萧隼大闹那日,他可曾进过宫——”
“不”,顾挽澜顿了顿,垂了眼眸,“应该是去查那日深夜,除了我以外,还有何人临时入过宫。”
方才立在门口那一会儿,她嗅着铺子里传来的笔墨香气,突然就忆起了那日夜晚,她曾无意之中在崔珏身上嗅到的那股气息。
若无差错,那该是庆元帝的潜心殿内燃着的龙涎香。
再次从松烟斋出来之时,顾挽澜便发现街对面围了一大圈的人,吵吵嚷嚷,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顾挽澜对热闹没什么兴趣,正欲抬脚离开,凄厉的控诉声却传入了她的耳中,顾挽澜当即脚步一顿。
“你们这群狗官!官官相护是有报应的!淮王世子杀我孙女!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
“没有证据便随意污蔑王亲贵族,没让你挨板子已是体贴你这个老婆子了!还不快速速离开这里!还有你们这群人,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再看都抓起来打板子!”
眼看衙差拿着板子出来赶人,周围围观的人立马作鸟兽散,只剩下地上趴伏着的那个白发苍苍身形瘦小的老婆子。
见那老婆子竟还赖在此地不走,衙差也是恼了,拿着板子就要作势打人,蓦地,视线却和不远处的顾挽澜对上。
那女子也没动,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手上的这板子仿佛有千斤重。
直到他认出了那女子的脸,他才后知后觉在后背处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现护国公府的大小姐顾挽澜,是他家京兆尹大人曾叮嘱过万不能得罪的人之一。
衙差面露惶惶,还以为这大小姐是对着这老太起了怜惜之意,要来责难于他,正欲上前解释一二,却没想到那大小姐只是看了此处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虽不理解,衙差却松了一口气,只是如今看着这手中拿不出证据却来控诉淮王世子的老太,却也生不出什么恼意,只颇有些无奈地给她掏了两枚铜板,丢下了地上,“你要报官,至少也得先请人写个状纸。”
老婆子没有动,像是方才骂累了,如今趴在地上仿佛一条垂垂老矣的狗。等到衙差折返回了衙门,她才小心翼翼收拢了那衙差丢在地上的两枚铜板,然后扶着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见着路边有个行乞的乞儿,她便面无表情地将原本握在掌心的两枚铜板丢在了乞儿的破碗之中。
只是等她一瘸一拐走到家边那条破旧小巷的时候,却发现了那里立着一名身量修长的女子,她神情一震。
顾挽澜放下了抱臂的双手,从门框边站直了身体,笑了笑,“王老太,抱歉,是我不请自来,我对你口中的淮王世子比较有兴趣。”
当时在街边听到这老太的控诉之时,她其实心中就已相信了五分,当初她认亲宴之时,淮王世子那副作态,显然便是曾糟蹋过不少的姑娘,只是当时她无暇去管,也无暇去过问,可是如今这苦主就在眼前,那她势必也会帮上一把。
于是她找了旁人询问了这老太的住处,先行一步而来。
见这王老太面色狐疑地看过来,顾挽澜正色道,“淮王乃勋贵武将一系,而京兆尹的赵大人曾与淮王有过师兄弟的情谊,您若当真有冤屈,当可持状纸,告于诸位清流文臣跟前,像御史谢大人、中书令王大人、他们势必会管此事。”
王老太防备地看了顾挽澜一眼,声音沙哑,“你又为何帮我?”
顾挽澜微带讽意地笑了声,“只是跟您说了一句话,算不得帮。”
若是在长平关,谁在她的治下行那腌臜之事,她当即就可砍了那人的头,又何必如现下这般蜿蜒曲折,还得借他人之力。
王老太沉默地看了顾挽澜一眼,“我知道了。若她的冤屈有朝一日可以得见天日,我们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