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止玥想去推开他,可真的将手覆上去时,心里诚实的欲望作祟,反而把他揪得更近了些。
陆雪殊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点,在两人咫尺交接的地方笑出点愉悦的气音,薄唇微染了水色,又偏过头来更细致地吻她。
像是狗,像是蛇,像是狐狸,就是不像人。
他压根就不打算做人!
奈何陆雪殊吻技不错,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对应止玥很熟悉——
这种熟悉不是在说性格,或者应该说不止是性格,他对她身体的构造,连同每一寸细枝末节,都有着惊人的了解。
也不怪应止玥会沉迷。
可惜,大小姐体力本来就不算强,这具身体更是孱弱,实在不能承受这么多密集又牵动心力的亲密举止。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面染绯色,眸光轻涣,整个人就像废掉了一样。
陆雪殊比她更早地察觉到这一点,终于止住恶劣的行径,离开时呼出的唇息染上她口腔的湿气。
应止玥总算能完整地开口说话,“你疯了吗陆雪殊?不要告诉我,你也被夺舍了!”
然而,罪魁祸首异常淡定,甚至比她这个受害者还要无辜,笑眯眯道:“我以为姑姑喜欢的。”
只是这笑不像是少年郎见到心上人时,热烈天真的开心笑意,更像是在真实本质上敷衍地覆了层假面,即便面容无害,到底透出点不纯粹的沉沌。
就像是此刻,应止玥刚想端肃神色,口是心非地骂他脑子犯病,他已经用拇指轻柔地揩过她染着水色,湿润、嫣红,同时微肿的唇。
“姑姑这样看我,是还想要亲?”他极富耐心,慢条斯理地发问。
应止玥发现了。
打从她醒了开始,或者更精确一点,从合宿钟被敲那天为节点,陆雪殊变了。又或者说,出于种种她不清楚的原因,陆雪殊脸上的假面戴不住,隐隐有松动的预兆。
陆雪殊现在的样子,可和第一次见面时无害的小公子形象大相径庭,倒是和记忆中小姝的样子越来越接近。
可是,倒也并不完全相同。小姝虽然对她多有不耐烦,也总因为她诸多琐碎的要求而露出厌倦神色,但情绪还算浅显。
纵然不清楚这哑巴侍女的底细,但应止玥还可以猜测出对方的大概想法。
但是现在的陆雪殊……
对上他漆黑的眸色,应止玥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鬼知道是什么把他变成了这幅样子。
——幸好,鬼知道应止玥为什么要用幸好这个词,外面的门在此时被扣响。
同时小冬的声音传了进来:“阿月姑娘,听闻你醒了,我家的李小姐想要来探望你。”
陆雪殊问她:“要见吗?”
——该死,这时候他居然还没收回手。
在这个节骨眼,别说来的人是李夏延了,哪怕是用着她皮囊的冒乐,应止玥怕是都会点头答应。
陆雪殊倒是没多说什么,将还停留在她唇瓣上的手收走,起身给她的木桶里加了温水,又去搬来了一个屏风竖在她前面。
应止玥困惑:“立屏风做什么?”
像以前那样的,在脸上易个容,或者戴个帷帽不就结了。
他眼神若有所思地在她周身扫过,淡声:“你大概不会想被她们看到现在的样子,姑姑。”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陆雪殊已转身径直离开,留给几人私密的谈话空间。
-
旁边的架子上有一把镜子。应止玥伸手拿过来,照上去的瞬间,脸就黑了。
应止玥总算明白,陆雪殊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来自于哪里了。
她的眼、唇、额,包括浸在水里略显得透明的白衣,都不适合极了,哪怕乔装或者面纱,都没办法将掩饰掉这种湿漉漉的情态。
这个混蛋!
应止玥把镜子重重扣回架子的瞬间,李夏延和小冬走进来,调侃她:“阿月姑娘,你也太胆小了,竟然被明河青吓昏了。”
应止玥:“……谁?”
虽然她不打算暴露自己用五刑玉给陆雪殊疗伤,导致了力竭昏倒的结果,但无论从哪个维度看,这都和冒乐的情郎没什么关系啊。
然而李夏延把她的问题误解了,以为她忘记了明河青是谁:“就是京城道教原本的下届掌门人。”
原本的意思,就是现在不是了。
这下应止玥倒真的有点惊讶:“怎么回事?”
李夏延不是八卦的人,但身边的小冬一腔八卦无处分享,眼看着有机会,叭叭叭地分享起来。
——就是说,明河青年少气盛,非要夺了智连道长的命根子法宝耍威风,结果扛不住合宿钟的威压,最终被反噬,经脉尽断,虽然被及时抢救回来,但是已经成了个废人。
废人自然不可能再成为掌门人,甚至连普通人的体力都不如,只能一辈子靠药将养着。
不知为何,这个“及时抢救”透出了一种诡异的恶意。
实话说的话,应止玥确实很惊讶,毕竟他曾经设阵想杀自己,又用合宿钟重创陆雪殊,但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工具人,既然有了这样的下场,她也就不太关心了。
毕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应止玥神色平淡,复又问了下冒乐的情况。
“应小姐虽然美丽,但实在有些凉薄。”小冬撅起嘴。
看到自己的明哥哥落得这个下场,冒乐不但没去关心,也不在意他死不死,听闻已经和代城另外的名门公子开始私会,寻找适合成婚的下一个对象,与此同时——
“比起明公子,应小姐似乎对阿月姑娘你更感兴趣,在你昏迷的时候,来过好几次。”
但是却没有进门来。
应止玥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多谢李小姐告知我。”
她想起冒乐身上的那个古怪系统,眨了眨眼,而李夏延已经换了话题,“还有些小事,和我同住一家客栈的杨小姐让我传个话,说她很想来探望你,但是因私事耽搁了,好像是要去参加一位以前经常去她酒肆的熟客葬礼。”
“熟客?”
李夏延回她:“嗯,听闻已经失踪很久了,一直没找到尸体,直到这两天下了雨,才在九衢旁边的一条烂水沟里寻见。仵作说是溺水而死,估计是喝醉酒失足掉进去,倒霉的意外罢了。”
“哦对了,还有尸鬼的传言已破,你身边那位公子着实是被误会了,只是中了尸毒,才会产生异样。今早我去见了清音观主,她正被明家人缠得焦头烂额——也不知道这群人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是身中尸毒的人流出的血可以入药。”
应止玥一顿,视线扫过搁置在一边的空碗,“明河青的病还能治?”
那可不太好吧。
“经脉尽断,哪是那么好治的事?”李夏延摇了摇头,“顶多能强身健体而已。”
闻言,应止玥垂眸看了眼自己依旧黯淡的五刑玉,以及愈发凝实的手臂——哦,这就怪不得了。
李夏延只当寻常的事情,随口说完便打算起身告辞,却看屏风上姑娘的身影微顿,似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李夏延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阿月姑娘会立起屏风将自己隔起来,但看她散乱的鬓发剪影,不复往日规整端庄,想来一定是阿月病得太憔悴,不想让人见到自己的病容吧。
“唉。”李夏延叹了一口气,心下更是柔软几分,便温和问,“阿月姑娘可是有事想问我?”
应止玥点点头:“中了尸毒之人,可有什么后遗症?”
李夏延困惑:“后遗症?”
一副药下去,喝完了就完事了啊。
“只是这药苦得很。”李夏延调侃,“我刚才看那位公子似是余毒未清,怕不是畏苦才不打算喝药吧。”
陆雪殊畏不畏苦,应止玥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喝的药会那么苦,其中绝对少不了陆雪殊的功劳。
李夏延也不由有些好奇:“可是阿月姑娘发现了什么古怪?”
——很古怪,非常古怪。
应止玥犹豫了一瞬,才轻声问道:“中了尸毒之人,可会有喜欢咬人的怪癖?”
李夏延:“……也有可能?”
阿月姑娘会问出这问题也是合理之中,毕竟尸鬼就喜欢咬人嘛。
但是李夏延看着屏风上那道柔弱的身影,又想起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公子表情。
于是李家的二小姐忽然有点不敢确定,对方说的咬人,和自己说的咬人,是不是同一种“咬”。
怎么咬?
往哪里咬?!
第50章 热闹葬仪
应止玥自然不会想到, 自己的一句话给李夏延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李夏延和小冬告辞离开后,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陆雪殊拎着扫帚和拖把进来, 准备清洁掉满地的药渣和碎碗。
他背影看上去仍有几分倦意, 其实应止玥也说不好, 是他遇到了不慈想杀他的亲人更倒霉,还是到她身边做她的小弟更倒霉。
这样想着, 应止玥沐浴好后,推开屏风走了出来。
她身上有着很清淡的澡豆香气, 陆雪殊避开她身影,准备去另一侧打扫,却忽然被应止玥勾了过去。
这个“勾”是个动词,大小姐漫不经心地伸出手, 勾住陆雪殊脖颈间缠绕的绷带, “不是不扮小姝了吗?”
尸鬼的事情之后, 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倒霉的贵公子, 这脖子上缠的绷带也失去了意义。
陆雪殊按住她的手,眸子清凌凌:“姑姑不是喜欢吗?”
“若你是小姝……”
应止玥笑吟吟,看他平静的神色不变,越发觉得有趣,继续说道:“便该知道, 比起你自己缠绷带,我更喜欢亲自动手。”
说着,也不顾他的阻拦, 径直将整洁的绷带扯松下去, 果不其然看到玉白颈子上一道渗出血的伤口。
应止玥松开手,问他:“为什么你要用自己的血入药?很腥。”
“下次我调一下味道。”
应止玥失去耐心:“我是不想你受伤。陆雪殊, 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陆雪殊松散地勾了一下唇,淡淡的血气萦绕,他也没有再把绷带缠上的意思,只任它散乱地堆在那里。
“没有姑姑,我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他面色是平淡的,声音的语气也自如。
应止玥明白他的意思,绷带下那一颗红色的小痣秾艳,可确实是握在她的手里。倘若她出了什么事情,就像是被驭使的鬼怪,主人若消亡,他自然也得灰飞烟灭。
这话初听上去是情意缱绻的绵绵爱语,可由着陆雪殊的唇说出来,反而带出种淡淡的凉薄意味。
应止玥端详了一会儿他清冷的神情,只觉得十分罕见,不由微微弯了唇:“怕我死了?”
迎着她的视线,陆雪殊却眉目不动,笑意也清浅,一副听不懂她说什么的样子:“我不明白姑姑的意思。”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没人说话,相似的微凉味道铺叠交织,伴随着不知是谁的血腥气味萦绕开。
应止玥眼眸微眯,下一秒忽然倾身过去,毫无预警地贴上他的唇。
于是大小姐终于如愿看到他露出微讶的表情,可惜下一秒,这星点讶异就消褪得一干二净。陆雪殊手上提着的扫帚丢开,摔在碎裂的瓷片上,有清脆的嗡响。
可应止玥却错觉,碎裂的是人的假面。
陆雪殊掌住她后颈,手指探入她尚还未干的黑发,从容不迫地回吻她,舌尖交缠时发出细密的粘稠水声,可因着那点淡淡的血味,这亲吻再轻柔,也总带有一丝余腥。
应止玥体力不支,差一点跌倒,却被陆雪殊顺势扶上旁边的床,大片的皮肤交叠,他墨色的羽睫轻颤了下,原本扣住她颈的手下移,微擦过唇瓣。
于是,应止玥也不清楚,他指尖上带着的那点潮意,到底是源于她头发上的水汽,还是唇上沾染的唾液了。
他手指修长洁白,指甲圆润,连指腹前的一点都像是透着淡粉,只有年轻的公子才有的不谙世事感。
可现在,这位不谙世事的公子用手指抵住她的嘴唇,摩挲一瞬,“姑姑,张嘴。”
应止玥原是不满意他意有所指的话,所以才想用亲吻的方式使他破防。虽说目的达到,但是付出的代价也略有些惨痛。
她细眉微蹙,刚要骂他放肆,他已经从从容容地将手指递进去,焚香拨琴也似的,微硬的指节硌过她细嫩上颚,两指圈过她腮内的肉,轻慢地搅。
待到大小姐牙齿一错,恶狠狠欲咬住他的指节时,他不但没躲,反而就着这力气将手指往里送,轻松夹住她柔软的舌,在她牙关下意识退避时,将手指从她口腔退出来。
当然,同样出现在唇外的,还有大小姐细嫩的舌。
——简直是身体力行的,在告诉她真正的放肆是什么。
干净的指节上除了透明水痕,还有清晰的牙印,边缘已经冒出血丝。
应止玥说是咬,那就真的是在以想把他手指啃下来的力气去咬。
陆雪殊垂眸打量了一瞬,忽然呵出来一声笑,不等应止玥察觉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然低下头,轻且柔地吻过她舌尖一点。
窗外枝叶稀疏,风声却厉,应止玥蓦然心中一动,错觉有冷雨挂上树梢,凝成含上去会微苦的花。
她终于得空拍开他的手,想起来几天前的那场混沌幻境,有人也是用这样恶劣的方式混搅过她的唇舌,第二天却装出副毫不知情的纯良样貌,“那一晚上也是你吧。”
陆雪殊笑了:“姑姑想要我承认吗?”
应止玥想了想,只觉得玩得还没尽兴,便只好气馁道:“那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