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推她?你这贱婢信口雌黄……”萧心萍恼羞成怒,大声叫嚣道。
“闭嘴!还有没有规矩了!”萧老夫人喝道。长公主还在一旁,可萧心萍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太失礼了。萧老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她丟尽了。
何玉漱搂着女儿,柔声问她:“芊儿说得对吗?”
萧惜惜抽噎着点点头。
何玉漱性子温和,为人处世向来忍让大度,可无论是谁,要是欺负到萧惜惜头上,她是一点儿不能忍的。
她强忍怒气看向萧放,萧放的脸色也十分吓人,冷箭似的目光射向萧心萍。
萧心萍被她伯父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她求救似的看向萧老夫人。
虽然她不是萧老夫人的亲孙女,可不管怎么说,萧惜惜不过是个外室生的野种,她伯父被那狐媚子母女迷惑了,老夫人却是不可能偏袒她们的。
“祖母,您老人家要给孙女做主啊,这个贱婢她污蔑我。”她指着身后的丫鬟婆子,“不信您问她们,那女子明明是自己摔倒的。”
萧老夫人脸一沉,指着萧心蕊和萧心蕊身后的丫鬟婆子说:“你们几个上前来。”
那几人都吓破胆似的,哆哆嗦嗦上前,跪在萧老夫人面前。
“一个一个地说,在观景亭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若敢有半句谎言,立马打断双腿,发卖出去。”萧老夫人冷冷看着她们。
她在靖国公府是绝对权威的存在,没人敢违逆她丝毫。
那几个丫鬟婆子虽说跟着萧家姐妹,可在萧老夫人的威严面前,再借她们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撒谎的。
几人颤颤巍巍地把观景亭的经过说了一遍。萧心蕊和萧心萍的脸色都变得煞白,不过她们心里都还抱着一丝侥幸,老夫人不会为了一个外室女为难她们姐妹的。
萧老夫人脸色阴沉,看得出真的生气了。长公主还在一旁,家丑都被人家瞧去了。
“芊儿,她们说的对吗?”萧放问。
芊儿点点头,可神色还是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敢说。
萧放道:“你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本公替你做主。”
芊儿看了萧惜惜一眼,又看了一眼何玉漱,何玉漱冲她点点头,让她放心大胆地说。女儿的委屈不能白受,该清算的,她一笔都不会放过。
芊儿鼓起勇气,说道:“萍二姑娘还说……说惜惜姑娘是……是野种。”
她说完就跪下了,冲着主子们磕头:“芊儿该死。”
虽说是学舌,可这句话从她一个奴才口中说出来,也是大逆不道的。
萧老夫人和萧放的脸色都变了。何玉漱搂过萧惜惜,无声啜泣。
萧心萍再无知,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闯了祸,她苍白地辩驳:“我没说,这个贱婢污蔑我。”
萧老夫人问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你们说,她说没说过?”
那几人垂着头,哪敢有半点犹豫,个个点头如捣蒜。
萧放冷哼了一声,若萧心萍不是女子,此刻他已大打出手了。
萧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萍丫头今日不必回府了,收拾收拾,直接去庄子上住吧。”
萧心萍扑通一声跪倒,哭喊道:“祖母,我不去庄子,您不能因为一个外室女就这么重地罚我。”
萧老夫人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没理会她,而是接着说道:“蕊丫头,你身为长姐,不知约束妹妹,也有罪责,回府之后禁足三个月,月钱减半。”
萧心蕊一直担心萧心萍连累她,此刻听老夫人说对她只是禁足罚月钱,悄悄松了口气。
她恭敬答道:“谢祖母,蕊儿知错了。”
萧老夫人阴沉着脸,没有答话。
长公主适时走过来,微笑道:“老夫人莫要生气了,都是孩子们闹着玩儿的,该教训的也教训了,可别气坏了身体。”
萧老夫人扶额摇头,叹道:“让长公主见笑了。”
长公主忙笑道:“哪里哪里,我们家里的孩子,也让人不省心着呢……”
两人边说着话,边携手往前殿听住持讲经去了。
何玉漱忙扶着萧惜惜重新到石凳坐下,给她推拿正骨。她得过父亲真传,正骨的手艺是一绝。经她揉了几下,萧惜惜的脚踝便不那么疼了,能在芊儿的搀扶下慢慢行走。
李济一直忙前忙后,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地招待萧放一家。
萧心萍和萧心蕊虽然满腹委屈牢骚,可萧放还在这里,她们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
萧心萍想到自己不能回府,要去庄子上不知住多久,忍不住小声啜泣着。
她一边哭一边看向李济,希望自己的哭声能引起李济的注意,过来安慰她几句。
李济却一门心思都在萧惜惜身上,浑然不觉萧家姐妹的存在。
萧放命人抬来软轿,亲自把萧惜惜抱到轿子里,又反复叮嘱轿夫要走稳了,万不可在山路上颠簸着萧惜惜。
李济舍不得萧惜惜就这么走了,不顾萧放脸色难看,执意一路护送萧惜惜下山。
萧放一行人离开后,萧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过来催促萧心萍起身去庄子。
萧心萍在下人面前一贯嚣张跋扈,可这位秦嬷嬷常年在萧老夫人身边伺候,深得老夫人信赖,萧心萍虽然自恃主子身份,却不敢对秦嬷嬷无礼。
她央求秦嬷嬷准许她回府收拾些衣物用品,毕竟今天出门只是为了上香,换洗衣物都没带。
秦嬷嬷道:“老夫人说了,萍姑娘直接去庄子,若缺什么少什么,日后府里自会差人给姑娘送去,姑娘还是快启程吧,别让老夫人操心。”
萧心萍没办法,只好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两个粗使婆子下山。临别时,她再三央求萧心蕊,要在老夫人面前给她多说好话,早日接她回来。
萧心蕊心里一直暗暗责怪这个缺心眼儿的妹妹,都怪她今天惹出事端,连带着祖母也恼了自己。要知道,自己日后的前程可全都捏在祖母这里。
想到这些,她觉得萧心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直住在庄子也没什么不好,免得以后再连累自己。
因萧惜惜受伤,萧放一行人没在山上留宿,赶在天黑之前就回到了小巷家中。
李济一直跟着萧惜惜出了荐福寺山门,仍然依依不舍,可他母亲长公主还在寺里,他不能独自先走,只好一直望着萧惜惜的软轿越走越远。
虽然不愿分别,可此次来荐福寺意外和萧惜惜相遇,还弄清楚了她的家世,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惊喜。
回山的路上,他暗下决心,一定说服母亲,尽快去靖国公府提亲。
萧老夫人听住持讲完经后,又与长公主一道用了斋饭,天色渐晚,两人都各自回到禅房休息。
萧老夫人住的禅房是她专用的,虽然在寺里,一应布置却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十分讲究。
此刻,她身边只留下秦嬷嬷伺候。
秦嬷嬷坐在小杌子上,给萧老夫人捶腿,陪着她说话。
“西院那一家子,越来越不像话,萍丫头张口闭口的外室女,真是反了她了,她伯父的家事,岂是她一个小辈随随便便就能说的。”萧老夫人靠在床边,不满地说道。
秦嬷嬷道:“老夫人犯不着生气,您的身子要紧。只是您把萍二姑娘打发到庄子上,二夫人怕是…”
“哼,”萧老夫人冷哼一声,“我还怕她不成,今日我处置了萍丫头,也是想敲打敲打陈氏,一个庶出的子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若不是现在府里缺管事儿的人,我早把她扫地出门了。”
“老夫人英明。”秦嬷嬷道,“我听管家们私下念叨,账房里很多账目对不上,二夫人从府里的公账上挪用了不少银子。”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她手脚不干净,只是眼下府里没有当家主母,我这年岁,总不能还亲自操持那些俗务,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秦嬷嬷神色犹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萧老夫人瞥她一个眼,佯装不满道:“你个老秦,越老越不懂事,在我跟前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秦嬷嬷不好意思地一笑:“老夫人教训的是,老奴冒昧说一句,前一位国公夫人已走了五年了,国公爷又是正当年的年纪,身边有个贴心人伺候才是。”
萧老夫人轻叹了口气,手扶额头:“我看放儿对那姓何的女子,甚是有心,今日,他是特意把那母女俩带到我面前的,知子莫若母,他那点儿小心思,我还看不明白吗?”
秦嬷嬷道:“既然老夫人不怪罪,老奴再斗胆说一句,我看那位惜惜姑娘的相貌,跟咱们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呢。”
萧老夫人眼睛亮了一亮:“连你都看出来了?”
秦嬷嬷点头:“跟皇后娘娘小时候,像一个模子出来的。”
“那倒也没那么像。”萧老夫人恹恹地说。
一提到萧敏,萧老夫人便有些伤神。这一年多来,萧敏的身体一直不好。最早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却久久不能痊愈,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上个月萧老夫人进宫探望,见萧敏越发清减消瘦。回来后,也一直挂念着。
秦嬷嬷猜出萧老夫人的心思,在一旁劝道:“咱们皇后娘娘是神仙转世,鸿福齐天,一定能逢凶化吉,老夫人不要担心了。”
萧老夫人叹了一声,不再说话。秦嬷嬷便伺候她歇下了。
第23章
萧老夫人在荐福寺山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回到国公府。她年事已高,经过一番车途劳顿,身体便有些吃不消。
萧放前来探望问安,见萧老夫人面色疲倦,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下人们用心伺候着。
萧老夫人歇下后,萧放便退出来。秦嬷嬷随后悄悄跟出来,在亭后假山的僻静处,萧放正在等她。
秦嬷嬷行过礼,对萧放恭敬说道:“_老奴已按照国公爷的吩咐,劝过老夫人,也挑明了惜惜姑娘与皇后娘娘容貌相似,老夫人的口风已松动了。”
萧放点头:“如此甚好,有劳秦嬷嬷。”
秦嬷嬷忙摆手,道:“给国公爷办事,是老奴应当应分的事。”
她虽在萧老夫人身边伺候,却早已被萧放买通,萧老夫人院里的大小事务,都经由她传到萧放耳中。
萧放满意地离开。
秦嬷嬷却没有回萧老夫人院中,而是从后门出府,前后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人跟踪后,上了路边一辆青布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驶进一条小巷,在一处不显眼的黑漆院门前停下。
秦嬷嬷上前轻叩了两下门,黑漆木门吱呀一声,闪开一条缝隙,沉羽露出半张脸。
秦嬷嬷随沉羽进了院子。这院子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里却十分宽敞,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
“七爷的伤好些了吗?”秦嬷嬷问沉羽。
沉羽叹口气:“也没见大好,不过程神医从江南回来了,这几日都住在这里,有他在,七爷能少吃些苦头。”
秦嬷嬷忙问:“程神医回来,可是寻到了解毒之法?”
沉羽摇摇头。秦嬷嬷失望至极,面上挂满悲凄之色。
两人说着话,已步入内院。
秦嬷嬷先在门外磕头,屋里传来慕容烨虚弱清冷的声音:“嬷嬷不必多礼,进来说话。”
秦嬷嬷进屋后,见慕容烨端坐在案后,案上摆满书信文卷。
慕容烨披一件白布外袍,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几乎和外袍难以区分。案边燃着檀香,却仍然遮不住屋里的血腥味。
数日未见,慕容烨明显又憔悴了许多。
秦嬷嬷喉咙哽咽,强忍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是沈贵妃在闺中时的贴身侍女,后来在沈家的安排下,更名换姓,到靖国公府当暗线。
她是看着沈贵妃长大的。那一年宫变,沈贵妃惨死,如今她的儿子年纪轻轻,身中奇毒,只怕已不久于人世。
一想到这些,她就止不住伤心。
不过,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她收敛情绪,像每次前来回禀一样,将近日在靖国公府收集的信息情报逐一汇报给慕容烨。
说到昨日在荐福寺山上的事,慕容烨眉头微皱,问道:“她伤得重吗?”
秦嬷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慕容烨问的是萧惜惜。
“应无大碍。”她答道。
慕容烨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说到萧放已经打定主意迎娶何玉漱入府,萧老夫人口风亦已松动,慕容烨又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神色。
秦嬷嬷回禀完,便由沉羽送出院子。她心里疑惑,不知为何七爷会特意过问萧惜惜的伤势。
但她并不多问,在七爷手下做暗线的人都明白,向来不能多嘴多舌,一切只按七爷吩咐办事就好。
秦嬷嬷走后,须发花白的程淮,背着药箱来看慕容烨,给他把了一回脉,责怪道:“七爷,你怎么又有气血涌动,早跟你说过,切记不可情绪波动,引发血流加快,于你的伤口百害无一利。”
慕容烨轻咳一声:“我是个人,又不是什么物件,怎么可能真的做到灭七情,绝六欲?”
刚才秦嬷嬷说到萧惜惜,他着实有些不能自已。分别已有数日,心下本就十分惦念,听闻她被人欺负受了伤,心疼得恨不能马上飞到她身边。
又想到日后她回到靖国公府,深宅大院里最是人心叵测,她那般单纯天真,不知要吃多少亏。
此番程淮回京,并没有为他寻到解毒之法,他强撑了这三年,已是灯枯油尽,大限之日近在眼前。
慕容烨早已看破生死,可是此刻一想到萧惜惜,竟生出万般不舍。是以,他刚才情绪涌动,气血有亏,被程淮看了出来。
程淮哭丧着脸:“都怪属下无能,没能为七爷寻到解毒之法。”
慕容烨淡然道:“你不必自责,既是无人能解的奇毒,又何必逆天而为。”
程淮无奈摇头,叹道:“其实我这次去江南,是为了寻访我一位同门师兄,如果能找到他,或许能解七爷之毒。”
“你的师兄?他是何人?”慕容烨问。
“我师兄名叫何谓,我虽然号称神医,可当年他的医术远在我之上,尤其专研天下各种奇毒的解毒之法。”
“何谓?”慕容烨一沉吟,“既然此人医术如此高明,为何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何师兄性情淡泊,而且他妻子早逝,他一生耿耿于怀没能救回妻子的性命,所以隐姓埋名,就连他如今是死是活,我都不得而知。我这次在江南一带盘桓数日,却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程淮陷入深深的懊悔与自责。
慕容烨知道程淮已经尽力。天意如此,他只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日,能完成图谋的大业,安顿好萧惜惜。
萧惜惜在何玉漱的照顾下,没过几日,扭伤的脚踝已经好转。她是贪玩儿好动的性子,伤一好,就想出去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