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漱担心她落了病根儿,毕竟伤筋动骨了,于是狠狠心,硬是把她留在家中,不许她出门。
这一日,萧惜惜正耍着小性子,央求何玉漱允她出去玩儿。何玉漱假装生气,板着脸训斥她,说她已是大姑娘了,怎得还这般不知爱惜自己。
萧惜惜撅着小嘴儿,红了眼圈儿。
母女俩正僵持着,忽听门外一阵车马喧哗声。
听声音不像是萧放回来,母女俩正向外张望,宋嬷嬷急火火地跑进来,一叠声地喊:“夫人,姑娘,快出门迎一迎,老夫人来啦!”
“啊?”何玉漱大惊,忙整整衣衫,拉着萧惜惜迎出去。
大门口停了一辆煊赫的马车,丫鬟婆子前后簇拥着,萧老夫人正从车上下来。
何玉漱拉着惜惜上前见礼:“民妇何氏携女儿惜惜给老夫人请安。”
萧老夫人扫了她二人一眼,微微点头,由秦嬷嬷扶着,径直进了院子。
堂屋不大,萧老夫人居中坐了,带的丫鬟婆子大多留在院中,身边只跟着秦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
何玉漱不知萧老夫人为何突然到访,亲自奉上茶点后,便领着萧惜惜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萧老夫人先是扫视了一圈,见屋子虽然不大,收拾的却甚是干净齐整,一应物品摆件都是寻常之物,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再看何玉漱母女,穿戴都是简单家常的衣物,何玉漱头上只别了一支玉簪,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没什么值钱的首饰。
萧惜惜梳着双髻,别着两朵绒花,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模样。
萧放给过她们不少好东西,萧老夫人是知道的。这母女俩却不显山不露水,如此低调,萧老夫人不由得暗自点头。
再看她二人,虽然穿戴简单朴素,容色却都称得上一等一的美人。
特别是萧惜惜,超凡脱俗,如世外仙姝一般,即便是萧老夫人这般年岁的老妇人,看她一眼都移不开眼睛似的。
就着屋内并不明亮的灯光,萧老夫人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萧惜惜的容貌。
那日在荐福寺第一眼见,萧老夫人便觉得她长得和自己的女儿萧敏有几分神似,后来秦嬷嬷也这么说。
今日又仔细端详一番,倒是越发觉得相像,而且不得不承认,萧惜惜的容貌似乎还在萧敏之上。如今她年纪尚小,便如此惊艳,再过两年长开了,怕是真有倾城倾国之色。
萧老夫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有几分欣喜。她最初担心萧放被何玉漱蒙骗,做了冤大头。
后来一想,自己的儿子虽然是一介武夫,在这样的大事上却不至于犯糊涂,而且萧惜惜的容貌骗不了人,只有萧家的女儿才能生得这般超凡脱俗。
萧老夫人心里已经对这个孙女完全接纳了。
“丫头,脚伤可好些了?”萧老夫人问。她原本想在这母女俩面前使出些威严,可一开口跟萧惜惜说话,就忍不住放缓语调,生怕吓着她。
萧惜惜上前一步,娇滴滴道:“回老夫人的话,我已大好了。”
萧老夫人脸色一沉,秦嬷嬷忙在一旁说道:“惜惜姑娘,老夫人是您的祖母,您得叫祖母。”
“啊?哦,祖母,我大好了,谢祖母关心。”萧惜惜乖巧地说。
何玉漱站在她身后,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了一下。听口风,老夫人这是已承认惜惜的身份了。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秦嬷嬷使了使眼色。秦嬷嬷手里一直捧着一个红黄色缎面锦盒,见萧老夫人使眼色,她便把锦盒递到萧惜惜手里。
萧老夫人道:“在荐福寺那日,没想到遇上你,没什么准备,今日补一份见面礼给你。”
萧惜惜回头看她娘,不知该不该接。
何玉漱微笑道:“惜惜,快谢祖母的赏。”
萧惜惜闻言,才敢接了锦盒,谢过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越看萧惜惜,越觉得喜欢,不由得有些恼恨何玉漱,到现在才带萧惜惜认祖归宗。
“惜惜,你先出去玩儿一会儿,我有话跟你娘说。”萧老夫人道。
“哦。”萧惜惜答应着,却没有挪步。她有些惧怕这个面容严肃的老太太,不知自己走了,娘会不会被她欺负。
“惜惜乖,听祖母的话,出去吧。”何玉漱说。
“哦。”萧惜惜一步一回头,出了堂屋。
萧老夫人屏退了秦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屋里只剩她跟何玉漱两人。
第24章
何玉漱心里既欣慰又忐忑。欣慰的是, 老夫人愿意认下惜惜,从此以后惜惜再不是私生女,而是尊贵的国公府小姐了。忐忑的是, 不知她会如何处置自己。
萧老夫人冷眼看着何玉漱, 沉默了一会儿。她在公府内宅活了大半辈子,拿捏人心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
这个时候, 她越是不说话, 何氏就会越害怕。
看萧放的意思,已是决意要把何氏迎娶回府。她今日突然到访,一是为了看看何氏母女平素里是什么样子, 再就是为了给何玉漱一个下马威, 免得她以后仗着萧放宠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何氏, 你可知罪?”萧老夫人沉声道。
何玉漱一惊, 不知自己哪里触怒了老夫人。她略微沉吟了一下,轻声道:“老夫人说民妇有罪,民妇便是有罪。”
萧老夫人眉头一皱,不满地说:“听你说话的意思,倒像是我冤枉了你。”
何玉漱仍然垂着眼, 语气却是不卑不亢:“民妇确是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哼,你一个江湖女子,却妄想一步登天, 仗着有几分姿色, 勾引当朝靖国公,这难道不是你的罪过吗?”
何玉漱嫩白的脸上, 因为内心羞愤而涌上红晕。
她咬了咬下唇,说道:“老夫人明鉴, 当年民妇与国公爷相识,并不知道国公爷的真实身份,说句不好听的,民妇才是被诓骗的那个。”
“你……”萧老夫人一时语塞。
何玉漱接着道:“民妇此次进京,为的是女儿惜惜有个名分,民妇自知身份低贱,万不敢奢想嫁入国公府,只要惜惜有了名分和依靠,民妇别无所求。”
萧老夫人强压着火气,冷眼看何玉漱,见她一脸坦然,真有几分决绝的意思。
“既然你这么说,我便随了你的心意,惜惜是我们萧家的孙女,我即日便会接她回府,至于你,收拾收拾,回扬州去吧。”
何玉漱鼻子一酸,没忍住眼泪。她怎么舍得离开女儿。
两人正在僵持着,突然门外一阵喧哗。
萧放带着护卫,快马疾驰赶来,一阵风似的直冲到院子里来。
萧老夫人一出门,萧放在府里的心腹就赶紧给萧放送信去了。
萧放还穿着朝服,大步流星地来到堂屋门前,一眼看见萧惜惜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坐在门前石凳上。
“惜惜,你怎么了?”萧放关心地问。
萧惜惜摇摇头:“我没事。”
她回头看一眼:“我娘在里面。”
那个说是她祖母的老太太,看起来凶巴巴的,萧惜惜正担心她娘在里面被欺负。
萧放也有着和萧惜惜一样的担心,何玉漱这些年过得那么辛苦,他不想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没等丫鬟通禀,萧放就径直进了堂屋。
“母亲,您怎么突然过来了?”他大声说道。
一进到屋里,他就看见何玉漱眼圈儿泛红,神色悲凄,而萧老夫人也难掩一脸怒气。
萧放暗想,坏了坏了。这两个妇人他都了解,何玉漱看似温柔娴静,实则自尊要强,否则当年也不会一听说他有家室,当即不辞而别。
至于他娘,在府里一向说一不二,谁也不敢挑战她的权威。
本来听秦嬷嬷说,老夫人口风松动,他已po文海 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四贰耳2物酒以寺七放下很多担忧,今日一见这样的场面,他的心又提起来。
“怎么?我来这里还要经过你的允许?”萧老夫人不满地说道。
萧放给何玉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他来到萧老夫人跟前,“母亲近日身体欠安,儿子担心母亲劳累。”
萧惜惜和秦嬷嬷这时都走进来,萧惜惜紧挨着她娘,老夫人给她的锦盒,被她扔在院子里。
秦嬷嬷紧走几步,来到萧老夫人身边,温声劝道:“老夫人,天色不走了,您得回府吃药了,这边自然有国公爷料理,太医交待过,您不能过于操劳呢!”
萧放也说:“何氏和惜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儿子自会提点她们,母亲不要操心了。”
萧老夫人本来对何玉漱的印象还不错,刚才说那几句话就是为了摆摆威风,没想到何玉漱不吃她这套,一点儿面子不给她。
现在萧放一得了消息,就风风火火的赶来,言语间也是明显护着何玉漱。
他们相见不过数日,萧放眼中就没她这个亲娘了。萧老夫人越想越气。
“哼!”她冷哼一声,说道:“不让我操心,我看你眼里是没我这个娘了!”
“母亲,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万万不是那个意思。”萧放急忙辩解。
“你不必说了,”萧老夫人打断他,“虽然你如今贵为国公爷,可你的婚事,我这个当娘的,还是说得上话的。”
她扫了一眼何玉漱,冷冷道:“何氏出身卑微,妇德有亏,不配进靖国公府的大门。”
何玉漱紧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言,一双妙目却难掩悲愤之情。
她从未有过攀附权贵之心,当年与萧放相爱一场,完全是出自一片真心。
今日进京寻夫,为的也是女儿的后半生有个着落。
此时此刻,若不是为了萧惜惜,她断然不会忍下这口气,只怕当下就收拾行李回扬州了。
萧放一直看着何玉漱脸色,知道她已气急。可萧老夫人也是个暴烈的性子。这两个女人面对面刚起来,可真是为难了他。
何玉漱他是一定要娶回府的,可眼下如果不管不顾地顶撞老娘,只怕会把她气得当场吐血。
“母亲,您还是回府歇息吧,别累坏了身子。”萧放边说边给秦嬷嬷使眼色。
秦嬷嬷忙上前搀住萧老夫人,又是哄又是劝的,总算让萧老夫人起身。
“既然咱们碍眼,走就是了。”萧老夫人白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丫鬟婆子们涌上来,伺候着老夫人出了院门,上马车离去。
萧放送到巷口,见马车驶远,忙回到院中看望何玉漱母女。
何玉漱正坐在桌边垂泪,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动人。
萧惜惜看她娘哭了,急得小脸儿通红,眼泪汪汪。
萧放心疼的不行,拍拍惜惜,又搂搂何玉漱,信誓旦旦道:“我负过你们母女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过不了几日,我一定让你们母女风风光光地进靖国公府。”
何玉漱又伤心又生气,不想理他,领着惜惜回了内室。
萧放心里明白,若不给何玉漱母女一个交待,他以后是看不到人家的好脸色了。
出门前,萧放又跟宋嬷嬷和芊儿交待一番,提点她们不要因为老夫人的态度,怠慢了何氏母女。
回府后,萧放径直去向萧老夫人的院子。进了院中,二话不说,撩起衣袍跪在堂屋门前。
“儿子不孝,惹母亲生气,给母亲磕头赔不是了。”
萧放磕了三个头,等了一会儿,屋里传来萧老夫人疲惫的声音。
“你知错就好,那何氏出身卑微,目无尊长,不懂礼数,你把惜惜留下,把她赶回扬州去吧。”
萧放皱了皱眉,道:“母亲怕是误会了何氏,何氏向来自爱坚忍,恭顺端庄,这些年靠着开药铺行医,独自扶养惜惜长大,换作一般女子,哪有这般刚强。”
萧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看着她好,心里眼里就都是她的好处,全然不顾我这当娘的被她轻视抢白。”
“娘,您误会何氏了,她向来知书达礼……”
“你别说了!”萧老夫人打断萧放,“总之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指望把她娶进门。”
萧放眉头紧锁,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闷闷地跪在那里。
萧老夫人也不再说话。院子里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秦嬷嬷轻轻打开一道门缝,蹑手蹑脚来到萧放身边。
“国公爷快起来吧,老夫人吃了药,这会儿睡下了。”
萧放抖抖衣袍,站起身来。
秦嬷嬷接着道:“老夫人跟何夫人今日就是话赶话的,说得不对付了,待老夫人消了气,国公爷再来求情吧。”
萧放点头:“嬷嬷费心吧,多在母亲面前说和说和。”
秦嬷嬷应道:“国公爷放心。”
萧放离开萧老夫人的院子后,心情还是不爽快。虽然秦嬷嬷说萧老夫人跟何玉漱只是一时言语上的不痛快,可他了解自己的母亲,让她把自己亲口说的话吞回去,怕是不容易。
他回到前院书房,踱了几圈步子,心下有了主意。
第二日,萧放没有到何玉漱和萧惜惜处来,只是差人送来些好吃好玩的东西。
何玉漱见萧惜惜神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知道她也因为昨日的事情不开心。
知女莫若母。萧惜惜虽然心思单纯,可偏又十分善解人意。
她好不容易找到爹爹,自然不想就此作罢,可是昨日萧老夫人那般情形,又担心自己的娘亲留在京城会受委屈。
何玉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既想让惜惜回到靖国公府认祖归宗,又万万舍不得离开女儿,独自回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