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上位的天伦之乐,旁边的夫妻恩爱, 她就像是格格不入的“外人”, 比预料中更冷静克制地旁观发生一切,水米未进。
因为不在意,故而对方任何试探,或变相威逼, 或直接利诱,她都油盐不进地无视, 让其知难而退。
当晚,为了让妈妈安心,她更直接留宿在江家。
高悬的月又冷又清, 像冰般泻下, 透过死寂的窗静静投射在地板上, 除了确定自己的骨和肉尚有温度外,周遭彻骨寒。
眼前这栋二层小楼青瓦白墙,檐角高翘,明显是迁安水乡的建筑风格,独立于江家大宅之外。
一生以爱为养分的女人,像古代痴盼君恩的宫妃,终是画地为牢,得偿所愿把自己圈在檀郎身侧。
住这儿,不过江家权宜之计的妥协。
在老太太甚至那个男人心里,终是她们母女不配,但姚蘼此刻,只想尽力完成妈妈最后的夙愿。
“值得吗?”
故而,她一夜未眠。
岑嚣辗转反侧,久不成眠,他看了看手机,熟练地点着一根烟,黑暗中的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点点星火燃尽,却抚不平他心中的惴惴。
墙壁上时针迫近1点,他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拨出电话,听筒里是冰冷的机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又打给她的舍友,却意外得知小兔子“一夜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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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大的清晨,外面仍是一片黑蒙,太阳好似也怕冷,躲在乌云后迟迟不敢现身。
出类拔萃的身影一袭清寒,久等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浓雾里,清贵疏离,无限寂寥。
直到一辆宾利慕尚缓缓停下,小兔子身单影只地开门下车,身上竟仍穿着昨天上台的演出裙。
她嘴唇青紫,身子还微微颤抖,纤细欲折的白腻双腿被冻得通红,咬牙站在冰天雪地里。
江银桦烟灰色长款风衣,身材优雅挺拔,似乎跟她还有话交代。
只见他把卡片类的东西塞进她手里,她挣扎甩开,他又坚持,她把东西扔出去很远,嘶吼了声:“我不需要!”
转瞬跑进了宿舍楼里。
北风呼啸而过,似呜咽欲泣,少女三千如瀑青丝肆意飞扬着,虽然凌乱,那决绝的身影,如玉的雪肌,却美到极致。
冷风袭面,岑嚣默默转身,一颗心却早已沉到海底。
拙进楼里,上午的实验并不顺利。
他主修材料科学与工程,整个团队致力于生物活性材料研究,以\"组织诱导性生物材料\"为主要领域,正顺应了如今生物材料发展的新方向。①
休息室里,呛鼻的烟味铺天盖地。
岑嚣眸色乌沉,焦躁的情绪像把钝刀,在慢条斯理磋磨他的心神,太阳穴那某根神经不受控突突直跳。
“艹!”
想借烟压压,却越压越燥,忍无可忍他还是扯了外套,夺门而出。
心中积存的愤怒,像休眠火山总要一个宣泄□□发释放,否则他寝食难安。
午饭时间,图书馆的医学部分馆里人影寥寥无几,他却笃定小兔子一定在。
她的自制力和执行力令人瞠目,除非兼职或付教授有事安排,几乎风雨无阻,傲人的天分和足够的勤奋,无人望其项背。
“叮”通往六楼的电梯应声而开。
偌大的玻璃幕墙,倒映着少女素净的脸,像雨打过后勉强支棱起的海棠,柔蔓迎风,清新婉约。
面前叠放的书本堆成小山,本本厚过棺材盖,她按亮快失宠的手机,才发现有数个鲜红未接,都是岑嚣打来的。
她脸颊微烫刚想给他回电,却发现江银桦款步站定在她对面,想起今一大早,两人不欢而散。
那张清俊面庞温润如玉,暖白灯光落在他轮廓清冷的脸上,微垂着眼睑波澜不惊,似无意再惊动挑衅她。
“这是你应得的。”
只在桌角放下她推拒已久的卡片,潇洒转身离开。
姚蘼捡起那张运通黑卡,微凝着黛眉怅然若失,只好把卡放到皮夹最里层,她站起身往东侧书架走去,想着找本《分子生物学》。
她还发着低烧,昏昏沉沉……
却在书架转角处,和不知何时出现的岑嚣撞个满怀!
“吓我一跳~”她抚着砰砰乱跳的胸口。
岑嚣的眸底轻微血丝,如笔似刀晦暗不明瞧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自初赛后她亦成了名人,周围三五视线围堵下,气氛莫名尴尬。
她刚想问“有事吗”,他却不由分说,拽着那纤细皓腕去了楼梯间,准确说是消防楼梯最外侧隔间。
姚蘼乖顺安静如小绵羊。
北风穿墙过时又静又空,还略显恐怖。
她今天散了头发,灼人的蝴蝶纹身被掩藏起,她脸红得过分,像深秋的枫蔓延至雪色的颈。
“岑嚣,你抓疼我了~”
抬头委屈瞪着他,迎上竟是山雨欲来的愤怒眼眸,她读不懂,只能无声控诉。
他眼光逡巡在她耳后、脖颈和锁骨上,庆幸没发现其他不该有的痕迹,不然他会疯。
“抱歉……”
但可悲的是,他连发疯焦躁的理由都站不住脚,却只能因她怕他和体力优势,暂时占据上风,但无济于事。
岑嚣松了一口气,却没办法掉以轻心,他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滚烫的眉间,皱眉问:“你发烧了?”
她微怔,习以为常道:“是有点……寒潮降温都会感冒。”
通常她把自己当成铁打的,吞三两药片便不放心上。
“不去找医生看看?”
姚蘼倏尔一笑:“你忘了,我身边全是千金难求的顶级专家号~”
他却无瑕玩笑,阴沉的眸无声盯着她,手却久久不从她额前拿下,尾音上扬莫名其妙问:“他对你好吗?”
好到你可以奋不顾身,任他召之即来,无怨无悔。
那琥珀眸一凛,眼底深邃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嚣张疏懒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僵硬。
“谁?”
岑嚣单方面把她禁锢在一侧,眼底清冷痞劲。
“……江银桦,他就这么好吗?”
一举一动却全是小心翼翼,他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不知所措。
她眼底潮润的亮光,扑面而来的呼吸与冷冽松柏香交织,甚至他想,轻而易举就能擒住她的樱唇。
他眼角眉梢略显疲惫,姚蘼却忽然明白他意有所指。
姚蘼嘴角似噙着一抹笑意,吟吟笑意让眼睛弯成了弦月:“你误会了我和他了。”
“他是我一个很不想见,又不得不见,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昨晚只是临时接我去吃顿饭……”
“而且他,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姚蘼字斟句酌,才勉强把事情讲清,只剩一层窗户纸最终点破,但她却忐忑,搞不懂他究竟是试探,还是出于学长的关心?
她不敢深思其意。
“我就说他配不上你!”他眉峰微挑,音调竟暗含雀跃。
背着外面光影,能看清她半张明净侧脸,映着正午明媚灿阳,脸颊在光晕中盈盈生辉。
她沉默许久,才寥落开口:“可一般人眼中,只会觉得是我高攀他。”
岑嚣听见,眉间“川”字更深:“你是医学部绩点第一的‘小仙女’,我不许你妄自菲薄!”
姚蘼抬头茫然看他,却把不可一世的岑校草看得不好意思,他眼神躲闪,急忙解释说:“就算扮情侣是假,你可是我罩的……”
“哦~”
攥着她的手腕,一根根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看了眼时间:“不打算去吃饭吗?”
“《分子生物学》一页还没看……”
若不是昨晚那场寿宴耽搁,她也不至于狼狈压缩用餐时间,要知道她每日安排,几乎精确到分秒。
岑嚣忽然拽着她衣袖,把人带回座位,很焦急收着她画本水杯,散漫宠溺一笑:“在这总被人打扰,影响效率,不入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一会跑来个学弟嘘寒,一会出现个学长问暖,更有甚者抱着本教科书,霸占她许久,美其名曰虚心请教,他早就不耐烦。
姚蘼呆愣片刻,下一秒他却习以为常攥紧她的手腕,肌肤相贴的体温,让她许久才回神。
“不用~”
“用不用我说了算!”
两人转眼竟来到了拙进楼,他直接把他门禁卡递到她手里,喋喋不休嘱咐:“我记得你周三下午选修,晚上还要排练,你在我这儿更让人放心……”
他给她找的自习室,竟然是拙进楼他的专属休息室,他以和尚楼为家,这里除了能休息洗澡,甚至还有专门的小冰箱。
岑嚣强势中带着一抹温柔,兴冲冲抱出一堆零食冷饮,手脚却像新长出来得无处安放:“条件还不错吧?”
姚蘼的鹿眸像一泓泉,波光潋滟,她一丝害羞,不自在咳嗽了下:“我在这儿,不会打扰到你吗?”
他声音低沉,笑得更惑人:“既然做戏,总要名副其实装全套,你不知道我现在是群狼环伺,你可得让她们知难而退!”
心中却无可奈何,他也只有这点说辞糊弄人。
“好!”她嗓音绷很紧,鼻音很重。
岑嚣知道她会错意,心里更没底,刚小兔子说她不喜欢江银桦那挂,那她喜欢什么类型?
姚蘼像药,能安抚他胸膛莫名的燥意,又像是蛊,这段时间他所有不对劲的情绪,均来源于此。
他专注又颓然审视小姑娘潮红的脸颊,粉唇被她反复咬噬,几分血色更见嫣红,无端撩人心智。
无论哪种类型,都不会是他这一类……等等——
小兔子喜欢什么人与他何干?!
作者有话说:
岑嚣:吃不着肉,喝喝汤也行
①资料(度娘)摘录自张兴栋院士相关研究领域,纯粹为塑造人设(装b)
第35章 我才不是害羞
◎恍然大悟的她来不及做出反应,脸颊却蒸腾起烫人的红晕,不是发热,而是羞怯。◎
刚才, 从楼下门禁到他休息室,身边经过的每个人都瞄她一眼,仿佛她脸上画了幅千里江山图。
不算上次莽撞, 这是她第一次进“和尚楼”,女生名副其实是珍惜动物。
而他的死党听说岑嚣带“小嫂子”出没, 过来插科打诨两三句,又都识趣退场。
他惯常是被仰望追捧的天之骄子, 尽管姚蘼做足心理建设,但和他同框出现,仍强装镇定。
岑嚣的休息室不大, 谈不上装修风格,典型理工男的方便实用主义,却极度干净整洁, 除了摊了一桌的繁杂资料和实验数据。
证明带她来,确实是临时起意。
他手忙脚乱去收拾, 却见她有些见外地站在门口, 像初入人类世界的林间精灵,鹿眸懵懂又惶恐。
他微皱眉,习惯成自然去拽她手,排斥两人之间变陌生的尴尬氛围。
岑嚣让她坐下, 先是抱了一堆零食,差点淹没她, 又倒了杯半满热水递给她,“小心烫~”
过一会儿,又不放心嘱咐道:“生病了, 就少碰咖啡。”
那双总是潋滟着三分桃花色勾人的琥珀眼, 今儿望向她时, 言语间总是小心翼翼的照付试探,再三确认安顿好她,才流连难舍地艰难返回实验室。
沉醉于他关门时的慵懒笑意,她自进出江家始,食道里的灼烧感和作呕感才渐渐被压制。
她唇角轻浅勾笑,只觉得神奇,无论是知闲阿姨,还是他,总喜欢送堆成小山的零食予她,唯恐她会饿肚子。
其实她两日食不下咽,却鬼使神差剥了颗甘草糖。
甜的,比蜜都甜。
姚蘼翻开那本厚重的《分子生物学》,几次翻开却一字都学不进去,满纸都是他恣意的笑。
这是他的休息室,都是他的气息。
她是喝了一口热水后才发觉,这有且只有一只的红色马克杯,是他的。
沾了水光的唇角亮晶晶,她纤长眼睫不自觉眨了眨,手仓皇放下……弥散蔓延在身体里的热意,像汹涌的海浪将她吞没。
这算是……间接接吻吗?她不敢细想。
下午三点的冬日阳光,射进玻璃窗的角度,温煦和暖,像给人盖上一层光被。
她抱着画本窝在沙发角一侧,彩铅划过纸张发出沙沙声,她时不时放大手机,细致观察照片人物的神态与肌理。
此刻,姚蘼满心满眼都是他,她就想把知闲阿姨送她的合照画下来,当然只画他——六岁时的岑嚣。
相比单纯只靠记忆,临摹照片要简单许多。
小男孩时的发柔细微卷,眼睛圆润上扬,如同被柔光照耀过的琥珀。
小小年纪,神态间便已见张扬傲意,但更多是孩童的活泼可爱。
刚开始画,梁浅学姐和廖辉还分别进来过,一个给她送午饭,一个给她送感冒药,皆是受某人所托,谁让他暂时抽不开身。
梁浅学姐抚了一下她发顶,半感慨半怜惜说:“谁料他真的上了心?”
“什么?”
“岑嚣前世到底是治了玉帝的伤,还是救了月老的命,我们家的小荼蘼又美又乖,威力不容小觑……”
岑嚣招蜂引蝶,满院公认。
那一两个蠢蠢欲动的研二学姐,据说在目睹,他瞧自家女朋友那一眼万年的眼神时,霎时偃旗息鼓,可见所言非虚。
姚蘼全然不知,只笑得无辜:“学姐,子不语怪力乱神~”
学姐走后,不知不觉她竟然睡熟了。
睡意惺忪间她觉察到有人靠近,沙发也塌陷下去,她挣扎着想要苏醒,但那股松柏香安抚着她,像置身山巅冷冽雪松下朦胧微凉,阳光柔和又静谧。
有蝴蝶,落于身侧和脸颊的细微痒意,完全不像梦境。
他跟家里说项目攻坚,并非虚言,本来今天一整天他都该死盯在实验室,偏偏无法一心二用。
谁让小兔子难得来一趟,而且她正在发烧……
廖辉和梁浅各来一趟,他仍不放心,喘口气的功夫还是回了休息室。
他轻轻推门,小兔子以一种别扭又没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沙发角睡得正香,午饭几乎没动,布洛芬却吞了一颗。
先抽走她手里的画本,细腻的笔触似乎是在画肖像,等翻转过来才发现是个小屁孩,不过这眉眼似曾相识。
他小心翼翼拿起,纸张翻动间又窥见上次她如临大敌,怕人看见的银发少年……
难道这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岑嚣眸色沉沉,眼底的焦躁升起几分,恨不得能窜出一股火,下颌线绷紧,却还是强压下想一探究竟的窥伺冲动,把画本轻合上后放到桌边。
眼下人白玉雕的,粉团捏的小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