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嚣就睡在她身旁,似乎是怕压着她,偌大的床隔着对角线只占了小小一隅,成熟修长的身体,只穿了铁灰色立领T恤,脖子修长,剑眉似仍在微蹙。
她手肘支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凑近他,只觉得暖意融融,几乎是在一瞬。
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原本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影下是幽深漆黑,望不见底,唯一的光影折射出他情绪起伏。
掌心覆上她额间,他如释重负:“还好不烧了。”
“几点了?”
“要吃晚餐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他却让她:“你一直都守在旁边吗?”烧虽然退了,但人还是汗涔涔的,她脸颊温腻如玉瓷,笑却招人。
“不守着,不放心。”他起身,想去给她做点吃的。
那双勾人的玉臂却像猫咪,悄悄环上他的脖颈,把人重新拉了下来,微凉的肌肤在她唇下一闪而过。
她声音沙哑虚弱,眼却若秋水:“岑嚣,我现在才觉得,你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我。”喜欢到甚至超过喜欢自己。
不是疑问,而是结论。
一下午的紧张心焦终于缓解,他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发,终于狡黠一笑,像是初九夜幕高悬的上弦月,清润的嗓音染上暗哑:“小没良心的。”
姚蘼的手为笔,慢慢勾勒出他的模样。
细碎利落的乌发垂下,鸦羽般的睫毛,眼下是殚精竭虑留下的两片阴影,但最桀骜不驯的眸,此刻却浸满了深情。
她有些恋恋不舍,今天给人格外黏人的感觉:“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我必须要分开一段时间,我们还会继续相爱吗?”
作者有话说:
这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其实风也不会刮很大,就是姚蘼可能会被收拾很惨
第90章 你想都别想
◎【如果偷偷喝酒,后果自负。】◎
她这样问, 岑嚣跳动的心忽然咯噔了下。
他当下里的反应不是“会不会”,而是不解“我们为什么会分开?”,他牵起姚蘼的手, 顺势转为十指相扣。
萦绕鼻息周边的雪松香,清郁而冷冽, 宛若雪被之上傲视挺拔的苍松翠柏,予人一种外冷内热的清醒。
岑嚣和她对视, 字字掷地有声:“我们不会分开,现在不会,以后也绝无可能。”
“哪怕你在天涯海角, 我都会找到你。”
那种感觉,像从心口萌发出,早在不知不觉间丝丝缕缕羁绊, 裹挟着无尽的甜蜜酸涩,一并渗入骨骼肌理, 层层交叠再难剥离。
异样情绪, 在这一瞬间的静默里发酵。
他勾唇哼笑:“小兔子,你想都别想!更别胡思乱想!”
他懂她内心的小九九,这句话,现在几乎成了两人的口头禅。
姚蘼暗自攥紧手心, 脸上是一片瑰色的绯,他的爱太磅礴深厚, 像他为人处世自信而强大,如潮水般层层将她包裹住。
她偶尔的敏感怯弱,甚至都没时间冒泡作祟,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只能悉数瓦解, 分崩离析。
那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安全感,让姚蘼觉得她该多些信心,哪怕不信任自己,也该笃定他。
他,可是岑嚣。
是她从青葱懵懂就喜欢的人,喜欢到无法自拔……比想象中还要更爱。
见她愣神,岑嚣忽然觉得要适度捍卫男朋友的尊严,“姚蘼……”他作祟地轻轻咬上她的耳垂,“你要记得,我是个伪君子。”
“嗯?”她不解,温软的嗓音如蚊蝇。
不要妄图逃离我,“不然,发起疯了很可怕。”
他一颦一笑如男狐狸,也勾人,厌世却也祸世,只眉眼间尽是锋利,令人仰视畏惧而不可即,向人佐证他刚所言非虚。
也许是疲倦,也许是岑嚣的怀抱太暖,一身汗太过温热黏腻,她皙白的脸颊上晕着薄薄的红,抬起一双乌黑清透的鹿眸。
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仿若献祭般去迎接她的“炙阳”,粉身碎骨浑不怕,照亮她原本苍白颓丧的世界。
本来想说的话久久梗在喉头,很快被置之脑后。
姚蘼有她的毅然决然,软绵绵地像撒娇,睫毛扑扇如蝶翼,她说:“不怕——”
“大不了,我陪你一起疯。”
-
暮春谷雨交,初夏桐花笑。
惬意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姚蘼还来不及反应,杏雨梨云便已在指尖春意阑珊。
他们各自忙碌,却又一起成长,一日三餐,四时两人,他喜欢把她圈在怀里,碎碎念叨白日里的逸闻趣事,她笑意清浅,却总是听得很仔细认真。
嘉澜新湾的庄园里,开了今春的第一枝荼蘼。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岑嚣,本就是毛头小子冲动莽撞,藏不住一点心事,却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第一时间兴冲冲像带姚蘼回家去看。
还是从医学部的课堂上直接“抢人”,姚蘼也吓了一大跳。
只见他大口喘气,人却意气风发,那笑灼人得像午后阳光,一本正经跟任课教授胡说八道:“老师十分抱歉!但真的十万火急……”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他一把拉起来逃走,她桌上东西也只好事后拜托舍友来收。
走廊里那两道奔跑的背影,渐行渐远,任性且张扬,兴奋到悸动的两颗心,恰巧是青春最好的模样。
姚蘼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却只管跟随着他的脚步,逃离这个真实又荒谬的现实。
如果岑嚣此刻回头,会发现她笑得明媚又释然,像沐浴着救赎的光,如置身一场粉色的梦境。
原来,今天阳光这般好。
荼蘼的花期很短,只在四五月间,是落叶或半常绿蔓生小灌木,可以长在山下,也能孤植于草地边缘,其藤蔓可以高架引之。
花事荼蘼,代表人间再无芬芳。
嘉澜新湾今年扩大了花地面积,很显然是因为她,不争艳,白如雪,却花繁香浓。
“‘满地凌霄花不扫,我来六月听鸣蝉。’不知家里的凌霄,今年是否也开得一样好?”
姚蘼记得它花期极长,过百天是常事,通常能持续到八月份,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机会,临上飞机前能否再瞧一眼家乡的凌霄花。
她惜花,今日却做了“折花人”,送了他那枝白浅荼蘼,“借花献佛,还得问你这主人愿不愿意呢?”
他低垂着眉眼,手怜惜地抚上她额发间:“乖乖,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怀里的少女闭着眼,言语间没有回应,只点了点头。
随着五一临近,调休拼凑出来的小长假,大家怨声载道的同时,各自却也暗戳戳规划着旅游目的地。
姚蘼好起来的睡眠,再次离家出走。
分开的日子愈近,焦灼忧虑在所难免,闲时罕见学会伤春悲秋。
在他公寓留宿的日子也越来越多,她觉得自己像粘人的牛皮糖,不想他从眼底离开半刻,今晚再次从梦魇中醒过来。
却再也睡不着,一整晚失眠,只能坐在飘窗前愣神。
窗外是灯火通明的虚无,她身上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酒气,太阳穴发胀,眼神涣散,只有从缝隙中吹进的冷风,才能换得片刻清醒。
近来她确实多了很多聚餐和饭局,舍友的、同窗的、学长学姐的,连她自己都纳罕竟也有这么多朋友与人情。
昨日,就连付教授和师母还特意叫她回自己家吃一顿饭。
都在为她临别饯行……
全世界都知道她即将离开,远渡重洋,只有他还瞒在鼓里……
姚蘼不知道她有没有勇气,拖到最后一天才告诉他,不久前他还开着车来接她,KTV的包厢里稚恩鬼哭狼嚎,就差抱着姚蘼高歌一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阿蘼,我会想你的!你不要走,卡机嘛~”
她没来得及回应陆稚恩的“韩剧”催泪告别大戏,手机却频频震动,低头一看有新的微信消息,是岑嚣。
【如果偷偷喝酒,后果自负。】
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原来来接人的早就迫不及待,随时恭候了。
姚蘼可以想象,车上的他百无聊赖,修长手指摩挲手机,嘴角勾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笑意,她便再在包厢里坐不住了,三杯啤酒利落率性入喉,感谢大家盛情便匆匆告辞。
那潇洒豪爽劲,哪是娇滴滴的夜莺,分明也热烈明艳,和美到近乎柔弱的外表南辕北辙。
班里团支部书记号称千杯不醉,也不由得感慨:“姚蘼还真是真人不露相,这得多少英雄豪杰拜倒石榴裙下……”
陈茉过来碰杯:“那是,只可惜早就名花有主了~”
姚蘼出来时紧抓着手机,刚刚手指在屏幕上跳跃,只回了他两个字。
【等我。】
第91章 我不知道……
◎“姚蘼下半年要赴美交换学习,她没跟你说吗?”◎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长发纷飞却仍觉不出冷,直到些许温软盖上她的肩头。
环抱住姚蘼的一双手,紧扣着腰身, 仿佛铜墙铁壁将她禁锢住,连指尖都在用力, 脊背紧贴上他坚硬紧绷的腹肌。
“小兔子梦游了?”他语带宠溺,一双惺忪迷蒙的眼眸, 像是盛满两盏浓郁清透的琥珀酒。
他们还是两个房间,泾渭分明,岑嚣底线守得很好, 不过只一墙之隔。
自从上次她生病,他便养成半夜来瞧她一眼的习惯,掖掖被角, 吻吻额间,有时也抵挡不住她的痴缠, 顺势睡在她身边。
她睡觉习惯蜷缩成婴儿状, 小小一团实在可爱,像坠落凡尘的纯真天使,岑嚣会从身后把她抱进怀里。
姚蘼很自觉向后靠去,依赖感十足枕在他胸膛上:“睡不好, 起来吹吹风。”沉默一会,又问:“把你吵醒了?”
“没, 倒是你又梦见怪兽袭击小地球了?乖~”
岑嚣想抱她回床上,她却贪恋怀抱里的温暖,被他揶揄逗趣惯了, 她有时也能顺着开开玩笑:“对呀, 奥特曼迟到了。”
已是深夜, 风吹袭得落地窗微微颤动,刚刚新生繁茂的树叶被吹落一地。
她忽然想起气象台发布台风黄色预警,今明两天想必风啸雨凛。
“陪我多待会。”她语气恳求又温糯,跟喜欢的人撒娇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把毯子给她盖严实,先把人揽进怀里,又挑了个让她舒服的姿势坐下,两人依偎在一起,沉淀下来的岑嚣漫开一股柔和的沉稳从容,云淡风轻将她裹缠住。
侧身垂眸,见他颀长的睫毛下眼神温存,他身上有种神奇的力量,像召唤她的港湾。
只要看着他,抱到他,再惊慌浮乱的心,也会如潺潺的清溪平和,即便无言相望,但他却总能第一时间听清她内心的彷徨与呐喊。
他,不止过往是她的救赎。
“他们好可恶,都过来和我抢你……”那语气有些许怨怼,更多是情人间的小情趣,讨些利息,换点心疼也未尝不可。
岑嚣握住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虚放在他胸前,像要窃走她的心房:“虽然每天都见面,但还是感觉好想你。”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而离别的机票像是她最后一层的伪装。
姚蘼很少情绪外漏,他却见证她反反复复的脆弱崩溃。
她捏着衣角仰视那双深眸,压低脖子绞着他的薄唇深吻,气喘吁吁:“岑嚣,五一假期陪我回迁安好不好?”
“我好喜欢你,比你想象中还要喜欢。”
岑嚣虽心有疑惑,却欣喜她全身心的依赖,爱情只会让人兵荒马乱,丧失原本的冷静思维。
这次他把主动权交出,被动承受她急躁又寻求的吻。
喉结滚动,唇瓣撕磨,像悬崖峭壁上终于抓牢救命稻草的攀岩者。
手慢慢扶上她的腰,记忆着她的偏好,任她去追逐该有的快乐。
“别跑……乖得很。”
“喂!”
明明是她开始的,最后不出意料也是她先败下阵来,丢盔弃甲。
两人在窗前似乎坐了很久,直到深沉厚重的云层,冲散了黑夜的沉寂,风像是黑色疯狂的猛兽,要把大地吞噬。
“下雨了。”
幸好此刻,他们相互依偎着。
-
“第一次遇见你,也是在相似的台风天,拂起的裙摆,翻折的雨伞,快要进水报废的‘小耳朵’……我被吹得东倒西歪,人差点从楼梯上滚落,这时,你却出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
“岑嚣,能遇见你,何其有幸。”
讲台上的教授正口若悬河,姚蘼却魂不守舍,日记本上最后一笔却戳破了纸张。
她一直在审视剖析自己,为什么不想告诉岑嚣?是不愿,还是不敢?究其根源是因为她怯懦,在畏惧。
明知他就算知晓,只会鼓舞她展翅高飞,却不会残忍折断她的翅膀,是她自己舍不得放开,在坦诚和割舍之间,她当了埋头装傻的鸵鸟。
他那么好,她却伤害他,拿他的喜欢当赌注。
眼下的每一刻,都像是上帝听到她的祈祷,恩赐下的美好梦境,以至于每个瞬间,都无法自拔地心动。
也许这次五一回家,看不到迁安的凌霄花,但船到桥头,茉姐说得对她不能这么“残忍”。
分别是两个人的事,她不能先斩后奏,一个人说了算。
庆幸早先准备的“礼物”,她藏得很好。
但计划比不上变化,一切始料未及,平静水面石破天惊地震荡捶打,变得翻天覆地,狼狈不堪,才知道暴风雨能如此猛烈凶恶。
和尚楼里,岑嚣正忙里偷闲查行程,却拼不过抢票大军的手速,只能电话叨扰何特助。
凡人当够了,重回云端用特权的感觉还挺奇妙,那副吊儿郎当的闲适样,看得廖辉等人咬牙切齿。
机票没订上,但邮箱里却另有行程信息确认,是两张飞机票,近来只有小兔子因死机故障,用过他的电脑并登录。
好奇心驱使他点开,是南航CZ673中转维珍航空 VS4007,总时长21小时,临川国际机场中转伦敦希思罗,直达美国纽约。
时间是6月22日上午11:55,那天也是端午节,而机票持有者的姓名是“姚蘼”。
她竟然要出国?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很敏锐微蹙眉,像顽石后绷紧爪子的孤狼,虎视眈眈审视觊觎猎物的对手,将任何风吹草动消弭在萌芽中。
这时,廖辉狗腿地递来杯冰雪碧,幸灾乐祸:“小嫂子马上要出国,老大你空闺寂寞了吧?”
岑嚣锐眸一凛:“你知道?”
穿白大褂的梁浅从实验室出来,也搭话:“姚蘼下半年要赴美交换学习,她没跟你说吗?”
廖辉揉了揉眼,语气无辜又拿不准:“大家都知道,前两天她们宿舍还喝酒请客践行,老大你不地道,小嫂子就是你当场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