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楚见欢回过神来，更加羞赧, 却听谢千砚浅笑一声, 便让她如愿以偿。
昏沉沉中, 楚见欢听到谢千砚在她耳畔哑声道：“聚气。”
纵有万般疑惑，楚见欢也没了力气去问，凝神聚气，感受着充沛的灵气在丹田里聚合，变得更加纯净，连带着修为也隐隐有了进阶之意。
等到一切慢慢归于平静，气息稳定下来，室内笼罩着一片温热，楚见欢在一片温暖中，缓缓进入了梦乡。
身边传来一阵绵长的呼吸声，谢千砚知道楚见欢已经沉睡过去，才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身躯，以免把她弄醒。谢千砚侧过头，看楚见欢浓密的羽睫落在她脸上的阴影，看她嫣红娇嫩的嘴唇，看她细长的眉，一颗心就软了下去。
指尖一动，一股灵气从谢千砚的丹田而出，飘进楚见欢的身体，环绕一遍，才到了识海的位置。
仅有一门之隔，灵气却停住了脚步，顿在原地，迟迟不入。犹豫片刻，谢千砚还是收回了灵气，神色晦暗。
不行，还不是时候，谢千砚对自己说。
灵气在谢千砚的全身运转一遍，才缓缓回到丹田。谢千砚站起身，整理好衣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楚见欢，见她还是一副沉睡的模样，才放下心离开了宫殿。
这一走，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
“你回来了？”
魔尊狞笑着，死气沉沉的王座仿佛也动了起来，代表着他波动的心绪。他就知道，谢千砚不会坐以待毙，无论如何，终有一天他会作出决定，而那个决定早在魔尊的预料之中，就像之后的一切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听着魔尊肆无忌惮的笑声，谢千砚的眉头微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要进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好。”
魔尊很快应下，动作之迅速好像生怕下一秒谢千砚就会后悔。随着魔尊的一声令下，无数团漆黑的雾气弥漫在大殿之上，慢慢笼罩下来，连一点空隙也不留。
大殿的最高处，王座仍然静静地伫立着，只是一缕红光亮了起来，直直地击中谢千砚，将他的身影从这里带走，了无痕迹。
谢千砚早已做好准备，闭上眼，等待着场景的变换。周身的气流不断变化着节奏，尔后慢了下来，最后归于平静。等到周身的一切都不再变化，谢千砚才缓缓睁开双眼，直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处。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空气中是腐烂发臭的味道，带来一波又一波的刺激，麻痹着人的神经。
谢千砚握着手中的无尘，站在原地片刻，还是迈出了脚步，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
大殿里。
楚见欢恰似漫不经心地翻身，却在摸不到衣袖的那一刻，彻底清醒过来。周身的温暖已经逐渐消退，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切。
冷。
楚见欢的眼眸还是没有睁开，她一点点的向四周放出自己神识，小心而谨慎。微弱的神识慢慢笼住了整个大殿，直到确认这里已经没有了谢千砚的身影，楚见欢才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
谢千砚有问题。
楚见欢伸手摸了一下谢千砚先前躺过的位置，那里还留有余温，说明谢千砚离开的时间没有太长，但也不短。但是，从双修结束到楚见欢醒来，总共也没有过去多久，这就说明谢千砚很可能在楚见欢睡着之后就走了。
谢千砚会去哪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个答案浮现在楚见欢的心头。
他去找魔尊了。
先前，谢千砚回到客栈，精神状况就不太妙。后来，谢千砚带着楚见欢去了那个地方，回到这里也是如此。由此可得，谢千砚之前离开客栈，也是去找魔尊了。
一开始，谢千砚说双修，楚见欢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直接说出露骨的话语，才寻了这个词。但是，后来情浓之时，谢千砚还不忘叫楚见欢运功，提升修为。种种异样，都让楚见欢起了疑心。
谢千砚一定在背着她做一件神秘的事情，还与魔尊有关。
思至此，楚见欢又想起谢千砚之前吐露的话语。
“要么我吞灭他，要么他吞灭我。”
“我和他之间最后只能留一个。”
所以，谢千砚的选择是……
楚见欢猛地起身，顾不上其他的什么，就往之前的地方冲去。她知道，自己该对谢千砚有些信心，但是书中的故事早已变样，他作为主角的威力还能剩下几分？
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在不断的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声音，空荡荡的大殿更是一个绝妙的密闭空间，为声音的回荡和传播提供了途径。
明明离目的地并不远，但是在楚见欢的眼中，仿佛所有时间都变慢了，画面不断变化着，却还是追不上楚见欢的速度。漫长的时间过去，楚见欢最后还是成功抵达目的地。
却没有看见熟悉的那一抹身影。
楚见欢的心顿时空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四周的环境，脑海是空荡荡的一片，上方的一切连带着那个王座似乎都在楚见欢的脑中旋转个不停，一刻也不得停歇。
谢千砚不在这，那会在哪？
楚见欢双眼失神，明明置身于先前来过的地方，可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和冰冷。楚见欢抿紧嘴唇，下意识地用手摩挲着衣角，试图从中获取些许安全感。此时此刻，楚见欢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谢千砚绝对不能出事。
楚见欢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错乱的呼吸，让自己内心中翻涌的情绪停下来。倏然，楚见欢握紧双拳，直直地看向上方的那把王座，声音沉稳有力：“他在哪？”
“……”
空荡的大殿里，楚见欢的声音在不断地回响，却没有得到回应，这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楚见欢心神微动，拿起手中的尽欢，直指上方。
剑锋凛然，一往无前。
磅礴的灵气从体内缓缓流出，形成密集的白雾，笼罩住这片区域，连一丝一毫的缝隙也不留。楚见欢一喝，尽欢便从手中脱落，径直地飞向上方，身后还跟随着众多纯净的灵气。剑身发出一声长啸，四周的空气也被划开一道口子，气流旋绕下坠，环住一切。
顷刻之间，剑已经逼近那把王座，却被未知的力量挡住，生生地停在半厘的地方。一股强大的威压落了下来，先前所有的灵气猝不及防地反噬到楚见欢身上，令她弯下了腰，抚着胸膛，不住地喘气。
“不自量力。”
一道声音出现在上空，赫然是先前的魔尊，还含着笑意。
楚见欢低着头，看着自己落在地板上的脚尖，心中思绪万千。当时，在宗门比试大会结束之后，魔尊也是以同样的声音在她的耳旁蛊惑着她。楚见欢那时候感情失利，在修炼上也被谢千砚一剑击败，彻彻底底地输了脸面。楚见欢的怨愤在魔尊的嘲讽下更上一层，最后走火入魔。
而现在，入魔的人变成了谢千砚，魔尊居然还是说出了同样的话。或许，颠倒错乱的命运中，也会有一些是不曾改变的，楚见欢想。
楚见欢抬起头，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冷冷，但是却丝毫不见任何狼狈之色，只重复着先前的问句。
“他在哪？”
片刻，还是没有得到回音，楚见欢却还是颇有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她早已稳操胜券。终于，大殿上方在楚见欢的注视下有了些许动静。
“你说谢千砚？”魔尊笑着，“他就在这里，不过很快就会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从今往后活着的只有我。”
楚见欢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只剩下没有任何规律的律动，上下起伏着。楚见欢刚想说话，又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
“你……他竟然会这样？我真是小看他了。不过再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而已。”
作者有话说：
大家自行脑补吧，放弃挣扎了qwq
第45章 强压
◎谢千砚的躯壳会被魔尊所用？◎
闻言, 楚见欢拧起眉头，脸上流露出些许困惑。魔尊的前半段话，楚见欢还能勉强听懂, 应该和谢千砚之前告诉她的消息是一样的，但是对于这后半段话, 楚见欢却是感到一阵云里雾里，不得其解。
谢千砚到底做了什么, 才会让魔尊感到惊诧？
种种猜想浮上心头，楚见欢却莫名生出一种直觉：这和谢千砚之前提出的双修脱不了关系，或许, 谢千砚想要借此将修为渡给她，所以才会及时提醒她运功。
几乎是同一时刻，楚见欢的呼吸乱了一瞬。楚见欢下意识地握紧手, 将自己的指尖陷入皮肉之中，才控制着自己不在魔尊的面前失色。但是, 占据着地理优势并且一直注视着楚见欢的魔尊, 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一刹那的错愕，只大笑起来。
“看起来，你还不知道啊？不过，我也不打算告诉你。”
“反正他谢千砚做再多的事情也没用了, 今天，他就会死在里面。”
楚见欢看着那把王座, 神色晦暗。明明楚见欢只能听见魔尊的声音，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此时在魔尊声音的渲染下, 楚见欢仿佛亲眼看见了他的可恶作态。他必定是得意极了, 叉着手, 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上下无不透露出愉悦。
他在挑衅。
但是，楚见欢知道，越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楚见欢就越不能后退，表现出任何一点胆怯和动摇。
见楚见欢没有任何举动，仿佛对自己所说的话毫不在意，魔尊轻嗤一声，装起了大方的模样：“我就给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吧，反正他也没剩多少时间了，给你看几眼也无妨。”
话音刚落，一副画面就出现楚见欢的面前。楚见欢知道魔尊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只微微掀起眼皮，似是无奈，眼神却是一刻也不敢停滞，很快就落在那地方。
所及之处，皆是无尽的黑与红，还掺杂着少许的白。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地面。红色的血，白色的衣服。只寥寥数色，却让楚见欢心里的某个地方塌陷下去，朦胧的水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
谢千砚现在的姿态很狼狈，完全没有了早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发丝混在一起，沾满了鲜血，粘腻恶心。眼睛里也布满血丝，看着可怖。谢千砚紧紧握着手中的无尘，青筋爆出，是清晰的脉络。
谢千砚……
楚见欢不能出声，只能在心中默念谢千砚的名字，仿佛这样便能带给他一些力量。然而，这些都不过是楚见欢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现实往往更加残酷。
异声突起，忽然谢千砚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取，一下子跌倒在地。身旁的风呼啸不止，扬起细密的飞沙，擦过谢千砚的脸庞，留下微小却多的血痕，徒增凌虐感。
楚见欢的心被一下子抓牢，喉咙似乎也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狠狠扼住，不得呼吸。楚见欢喘着气，粗重的声音和鸟兽临死前的挣扎竟也没有半分区别。
这一刻，场外的楚见欢似乎也切身地感受到谢千砚所受到的伤害，与他感同身受。
这样的谢千砚，楚见欢从来没有见过。如果说，之前楚见欢打碎了对谢千砚大男主刻板印象的玻璃，现在她就是亲手将这堆玻璃碎片加热融化，锋利的碎物化在她手中，变成流动的液体，却在无形之中伤到了她娇嫩的掌心。
楚见欢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谢千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不是那个只活在书中循规蹈矩的所谓的大男主。
谢千砚会受挫，会受伤，会流血，会变化。
即使就像楚见欢先前认为的一样，谢千砚在书中所遭受的种种困难都不过是为他飞升而设立的垫脚石，那也是他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他的苦痛不应该因为美好的结果而被忽略或者蓄意减少半分。
画面中，谢千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白色的衣服被鲜血染透，但是楚见欢却根本分辨不出伤口在哪，或许每一处都是。谢千砚的眼底一片猩红，似乎有未知的东西在里面熊熊燃烧，火势大的像要连带着把谢千砚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下。
楚见欢默默看着谢千砚，陌生又熟悉的他，狼狈却□□的他。
谢千砚会死吗？
直到此时，楚见欢才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魔尊是谢千砚的心魔，两人共享实力，谢千砚在魔尊的面前没有绝对的胜算，并且这里是魔尊的主场，他有着天然的优势。现在进行的是魔尊和谢千砚的搏斗，谢千砚已经沦落到如此狼狈的下场，魔尊却还有余力与她谈话。
这场比试的结果似乎不言而喻。
“那就吞灭他。”
楚见欢蓦然想起自己曾经和谢千砚说过的话，当时楚见欢说得很急，很慌张，她迫切地想要从谢千砚那里得到安全感，以抵御与原定轨迹背道而驰的命运。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楚见欢错过了观察谢千砚脸色的最佳时机，错过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犹豫。
在那个时候，楚见欢仿佛在对谢千砚发号施令，而谢千砚却为此堵上了性命。
楚见欢的眼底盈满泪珠，但是她只是倔强地用手背抹去眼泪，不让它们落下来。楚见欢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把自己的眼睛擦红，把自己的心变成麻木的。
“睁大眼睛仔细看，好戏就要上演了。”
楚见欢连分神去和魔尊较劲的力气也没有，只死死地盯着谢千砚，生怕错过一分一秒。
如魔尊所言，谢千砚的状态在肉眼可见地变差，脸色瞬间失去了大片血色，呈现出极为病态的苍白。谢千砚半跪在地上，高挺的脊背在微微发颤，仿佛下一秒谢千砚就会体力不支，昏倒在地，再无生息。
魔尊看了看还在挣扎的谢千砚，又注视着静默的楚见欢，忽然发出一声狞笑，话里话外都十分张狂：“你说他怎么就不服输？早死晚死，不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反正他的躯壳都会为我所用，有什么区别？”
谢千砚的躯壳会被魔尊所用？
楚见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打下浓密的一层阴影，像是振翅的蝶。楚见欢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牢牢地攥着手，面上不显现分毫异样，只一颗心充满忧愁，如同被浸没在苦涩的酒水中。
所以，这些谢千砚都没有告诉他。在谢千砚暧昧模糊的话语下，是谢千砚刻意对楚见欢隐瞒下的风险，是绝口不提的危险。
泪水再次打湿眼眶，楚见欢却没有再伸手抹去，只是抽噎着。对谢千砚所遭受的一切，楚见欢做不到视若无睹，但是也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楚见欢只能看着，然后就只是看着，做一个无力却充满悲愤的旁观者。
“不错吧？”
看着明显在状态外的楚见欢，魔尊起了兴致，一个劲地问她，像是不得到一个答案就不罢休。楚见欢终于回头，看着大殿之上的那把王座，倏然有了想法。
原本，魔尊被封印在那把王座上，无法化形。现在，谢千砚待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魔尊必然也在，即使不是形态上的，魔尊也倾注了大量力量，否则魔尊不会直接对楚见欢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这也代表着，出现在楚见欢面前的魔尊已经削弱了一部分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