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沙中，楚见欢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切断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良久，等到周围的一切回到平静的状态时，楚见欢才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回到了洞府之中。楚见欢起身，瞳孔在变化中扩大，背上也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楚见欢心神一动，偌大的洞府里亮起点点微光，堪堪照亮内在的一切。
没有风声，没有黑暗，没有淤泥，没有怪味。
也没有谢千砚。
楚见欢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那荒诞的梦境中苏醒过来，舒了一口气。抹去细汗后，楚见欢又准备躺下，继续进入睡梦之中，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角落的一抹黑影。
一颗心躁动起来，声音清晰有力，每一声心跳都在提醒着楚见欢那个黑影的存在。
又是假象吧。
或者，难道她还在梦境之中？
楚见欢一顿，眉头聚在一处，思索过后，楚见欢还是决定去看看，来验证自己的猜想。楚见欢掀开被子，走下床，往那个角落走去，与黑影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终于，到了角落。
楚见欢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却在撞上那个眼眸的时候僵在了原地。在楚见欢面前的那个人，有着和谢千砚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眉峰，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唇，所有的一切都和消失的谢千砚别无二致。
只是身上的白衣如新，完全没有血液的侵染。
楚见欢颤抖着伸出手，却还是没有落到实处，只是虚虚地穿过空气，借此描绘着谢千砚的模样。楚见欢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假的，全是假的。
楚见欢转过身，准备离开，却把那个人一把拉住，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感涌了上来。
“你果然还是要离开我吗？”
第49章 重逢
◎“你不是谢千砚？”◎
“你果然还是要离开我吗？”
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温热, 楚见欢有种踩在云端上的感觉，浑身都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实感。直到那道声音响起, 楚见欢才从虚无幻影中被拉了回来。
“谢、谢千砚？”楚见欢回过身，嘴巴稍微张了张, 喃喃道，“是你吗？”
谢千砚皱眉, 不解地看了楚见欢一眼，却被她眼神中未明的情绪所感染。谢千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原先的失望和怒火在看见楚见欢的那一刻开始, 都变得不再重要，连质问都失去了意义。
之前，在幻境中, 谢千砚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吞灭魔尊。如果最后还是不敌, 谢千砚就会带着魔尊一同死去。但是, 在生死一刻，谢千砚却忽然听到来自楚见欢的声音，她仿佛就在自己的耳畔喊他的名字，身边还响起静心铃的乐声。
楚见欢对他说, 活下去。
一股力量凭空出现，将谢千砚体内的空缺悉数填满, 所有的伤口和伤痕都在慢慢修复。
谢千砚的眼睛闪着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谢千砚站了起来，从泥泞的土地上, 给予对手重重的一击。在魔尊化为灰烬的同时, 谢千砚也因为心魔消失的缘故, 遭受重创，昏了过去。
等谢千砚回过神，苏醒过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楚见欢。可是，原本应该在熟睡中的楚见欢消失不见了，杂乱的床榻上空无一人，连余温也没有。谢千砚垂下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楚见欢果然还是想要离开他，谢千砚想。
不管之前楚见欢对他表现得多么亲密，只要她一离开自己的视线，楚见欢便无时无刻不想要从他的身边逃离。楚见欢的拥抱，楚见欢的亲吻，都不过是对他的施舍，她随时可以反悔和收回。
半响，谢千砚还是抬起头，在房间内寻找静心铃的踪影。最后一次，若是静心铃还在楚见欢身边，他就再去试最后一次。若是不在，谢千砚就不再纠缠。
最后的结果就是，静心铃不在房内，还在楚见欢的身边。于是，谢千砚来到了合欢宗，来到了楚见欢的身边。看着熟睡中的楚见欢，谢千砚站着盯了她许久，还是没舍得叫醒她，只在一旁的角落慢慢等着楚见欢醒来。
没想到，楚见欢很快就醒了，但是她的脸色并不好，像是做了一个噩梦。谢千砚不想打扰她，但是楚见欢还是发现了他，并且朝向他走了过来。谢千砚想，楚见欢怎么可以表现得流畅自如，像是从来没有抛弃过他一样，如此坦然地面对他？
而在楚见欢面前，谢千砚永远做不到坦荡自如。因为，楚见欢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无不在牵引着谢千砚的心绪。谢千砚说过，他想要楚见欢日日欢喜，年年顺遂，他只想在楚见欢的脸上看到笑容。
可惜，楚见欢只走了几步，便停在原地，只是伸出一只手，在谢千砚面前毫无规则地打转，却迟迟没有再靠近他。谢千砚不明白楚见欢这奇怪举动后的想法，便只是默默地看着，等着。但很快，楚见欢就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还转过身要走。
就像之前一样。
一瞬间，谢千砚的身体被本能所支配，他直接拉住了楚见欢的手，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也只从干涩的喉咙深处挤出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到最后谢千砚都唾弃自己的无力。
谢千砚垂下眼帘，只将自己的目光定格在楚见欢纤细白嫩的手腕上，等待着来自她的审判。楚见欢的反应，就像是一把悬在谢千砚头顶的剑，迟早有一天会落下。
在等待的途中，谢千砚不禁生出无数种不同的设想。楚见欢可能会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再冷眼相待，让他离开。或者，楚见欢可能还是决定虚与委蛇，表面上挂着笑脸，实则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再次毫不犹疑地，离开他的身边。
谢千砚想了又想，却还是没有想到真正来自楚见欢的反应。楚见欢止住了脚步，转过身直视他，喊着他的名字，脸上尽是惊诧之色。
“是你吗？”
短短三个字，却被楚见欢说出一股浓浓的缱绻意味。谢千砚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在楚见欢的面前化成了一滩水。面对楚见欢，谢千砚总是这样的没有抵抗之力。
谢千砚的话打转了几个来回，还没说出口，便感到怀中一阵温热，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是楚见欢抱住了他。四肢都僵硬起来，谢千砚手足无措，犹疑片刻还是将手搭上楚见欢的背，另一只手虚虚地环着楚见欢的腰。
这样的楚见欢，是谢千砚从来没有见过的。在感到欣喜的同时，谢千砚备受煎熬，他既想要牢牢地抓住这样的楚见欢，又害怕下一秒自己又会失去她。
这是来自楚见欢的赏赐，而谢千砚觉得自己配不上，因此感到深深的惶恐，行动上也表现得谨小慎微。
“你……”
谢千砚看着楚见欢，话音刚刚响起，却又在楚见欢流出的眼泪下硬生生地停住。等到谢千砚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落在楚见欢的眼角，正在温柔地替楚见欢擦拭掉眼泪。楚见欢的泪珠滴在谢千砚的手背上，滚烫得让他忍不住皱眉屏息。
“你回来了。”
楚见欢一把抱住谢千砚，头抵在谢千砚宽厚的胸膛上。在楚见欢察觉之前，眼泪就毫无意识地流下来了，湿了谢千砚的衣裳。
一贴近，不知为何，楚见欢之前的迟疑都不见，她坚信，这就是谢千砚。
谢千砚没死，还活着，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楚见欢仰起头，去看谢千砚，看他白玉般的脸庞，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谢千砚棱角分明的下巴，却把谢千砚一把抓住。莫名之间，楚见欢与谢千砚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瞬，楚见欢直接吓了一跳。
谢千砚的眼眸漆黑，但隐隐泛着红光，让楚见欢嗅到了危险的意味。楚见欢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想要往后退，却被谢千砚紧紧地圈住，滞留在原地。
“你不是谢千砚？”楚见欢警惕起来，冷冷地问，“你是魔尊？”
话一出口，楚见欢便敏锐地觉察到谢千砚环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深邃的眼眸中，流光幻彩，直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我……我不是。”
谢千砚盯着楚见欢好几秒，才松开了手，似是懊悔地垂下了眼，故意不去看楚见欢。谢千砚死死地咬住嘴唇，为自己先前的失态感到恐惧。
难道魔尊还未消失，他还留在自己的体内？
谢千砚用灵气去细细探查，还是没有找到魔尊的半分踪迹，只在丹田里找到之前的魔气。谢千砚主动与楚见欢隔开一段距离，生怕自己再失控，伤害到楚见欢。
难道是这些魔气作祟？若是自己有一天真的失去了理智，要伤害到楚见欢怎么办？
见谢千砚主动退开，楚见欢原本的怀疑又动摇了，她抬眼看向现在的谢千砚，在触及他眼神的时候，目光一滞。
“你还活着？”楚见欢嗓音淡淡，“我还以为你跟着魔尊一同消失了……”
闻言，谢千砚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向楚见欢解释了一番，把自己从那时起到现在所经历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讲给楚见欢听。话音刚落，只见楚见欢眼睛亮亮，歪着头问他：
“所以，你真的听见了静心铃的声音啊？幸好我没有摘掉。”
“嗯。”
楚见欢的心放了下来，接着又想起自己和百微女君说的话，顿觉一阵头痛：“我那时候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和魔尊同归于尽了，就回了合欢宗，还告诉了母亲你的事情。这下子，千剑门可能也知道了，说不定明天整个修仙界就传遍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有魂灯。”谢千砚说得言简意赅，便点出了关键之处。
每个宗门在弟子入门后，都会取其心头血，制成魂灯，以此来及时察觉弟子动态。若是魂灯灭了，便说明谢千砚死了。若是没灭，谢千砚便是无事。楚见欢当时说得模糊，千剑门又向来谨慎，应该不会听信楚见欢的一面之词，会找来魂灯一看。
“那你刚才又是怎么回事？”楚见欢扬眉，话语中有些不客气，“不许隐瞒，要是你再背着我偷偷行事，我就带着其他人来抓你，到时候你没好果子吃！”
谢千砚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自顾自地行事，完全不和楚见欢商量，这让她有一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无论如何，在两人相拥时，楚见欢自认为表现得极为真诚，但是谢千砚还是只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万般艰辛。
“好，我知道了。”
楚见欢满意地点点头，心想孺子可教也，便接着谢千砚的话头，问：“那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双修。”
楚见欢：？？？
第50章 神魂
◎“我把一部分修为传给你。”◎
“双修。”
闻言, 楚见欢瞪大了双眼，整张脸写满了不可置信。楚见欢看看周围，又看看谢千砚, 最后还是伸手摸上谢千砚的额头，皱着眉头, 自言自语：“你这也没生病啊？说什么胡话呢？”
“你觉得这是胡话？”
谢千砚扣住楚见欢按在他额头上的手，眸光深邃, 拖长了尾音，反问楚见欢。在坦然的谢千砚的衬托下，楚见欢竟然也被谢千砚唬住了一瞬, 但很快反应过来，有些炸毛。
“这、这难道不是胡话？不是我说，谢千砚, 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整天说这些话，我看你倒是比我更加适合合欢宗。”
趁谢千砚不注意, 楚见欢蹭地一下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眼皮微掀，教训数落之语接连从嘴中吐出。看着明显漫不经心的谢千砚，楚见欢恼上心头, 不自觉扬高了声音，想要吸引谢千砚的注意力。
“喂, 你到底也没有认真听啊？”楚见欢轻哼一声，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魔尊没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虽然入了魔, 但是除去魔尊也算一桩好事, 不知道千剑门也不愿意给你功过相抵……”
本来是为了岔开话题，但一说到这里，楚见欢也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谢千砚规划未来。毕竟，楚见欢曾经下过决心，要把谢千砚拉回正轨，不让谢千砚再出事。入魔至今，谢千砚也没有作出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掳走自己，不过这一点楚见欢自己完全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现在，通过谢千砚的手，除去魔尊，这件事情对修仙界来说不可谓不是一场及时雨。说实话，若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谢千砚之前的骂名大概率也能被洗清，千剑门说不定还能重新接纳谢千砚。
“嗯。”
谢千砚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看起来对自己之后的事情毫不在意。楚见欢挑起眉头，突然有点捉摸不透谢千砚现在的态度。楚见欢叹了口气，主动往谢千砚那里走了几步，拍上谢千砚的肩膀：“你别光‘嗯’，说点别的什么吧？”
“我在跟你说正事，你想想，千剑门有没有可能重新接纳你。要是可以，我就请母亲出面，帮你和千剑门沟通。要是不可以，你就只能……”
说到这里，楚见欢忽然卡壳了。要是千剑门还不谅解谢千砚，一心想要将谢千砚诛杀，谢千砚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还是难逃一死。可是，千剑门掌门墨渊是谢千砚的师父，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也可以让千剑门放谢千砚一马吧。
楚见欢想着，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放在谢千砚肩膀上的手也落了下来。谢千砚却一把抓住楚见欢的手，突然出声：“师父还是顾念着与我的情分，但是先前我失控之际，显出了太大的力量，恐怕会引起长老的忌惮。”
顺着谢千砚的话细细思索，楚见欢颇有些赞同，点点头，没去管谢千砚拉她的手，而是认真地替谢千砚考虑起来：“那怎么办？你若是还有着如今的修为，长老们总会担心你一日失控，祸害修仙界，那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所以？”
楚见欢看向谢千砚，心中隐隐有了预感，谢千砚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现在才引着自己去问出来而已。果然，谢千砚学着楚见欢先前的样子，微微歪过头，嘴角噙着一抹很淡的笑意：
“所以，我们双修，我把一部分修为传给你。”
“……”
楚见欢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看谢千砚的态度都很奇怪，像是为了引楚见欢同意双修才说的之前的一番话。但是，楚见欢想来想去，谢千砚的话也不无道理，他的修为确实是会影响千剑门态度的一大因素。
不过，长老们对谢千砚修为的忌惮，还是要建立在谢千砚有可能会失控的前提上，这时候才是需要纳入考虑范围的。魔尊是谢千砚的心魔，现在魔尊已除，谢千砚的体内应该也没有魔气了，大抵不会再失控了，所以长老根本无需忌惮谢千砚才是。
“魔尊已除，你已经不会失控伤人，就算修为再深，千剑门也不会忌惮你。我看，你就是想要哄骗我双修，你个骗子，还不是被我识破了？”
楚见欢骄傲地扬起下巴，直接戳穿了谢千砚本就不牢靠的谎言，露出来一个笑容，准备看谢千砚恼羞成怒的样子。但是，只见谢千砚垂下来头，不敢与楚见欢直视，声音很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