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见欢暗暗垂眸，握住手中的尽欢，细细计算着自己对上现在的魔尊，到底有几分胜算。在楚见欢面前的魔尊与里面和谢千砚相斗的魔尊相连，必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这之前，一开始魔尊并不出面，也不回答楚见欢的问题。那时候，楚见欢直接用尽欢去攻击那把王座，却被强大的力量生生扼住，这足以说明现在的魔尊修为仍是深不可测。但是，楚见欢当时也只是试探一番，并未使出全力。
楚见欢不得不承认，两人实力悬殊，楚见欢很难趁此将魔尊一击即中。可是，细细想来，楚见欢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魔尊的种种行为也说明了他对楚见欢的关注，楚见欢就不可能轻易地离开这里，至少是在谢千砚死之前。
所以，比起自己去奋力一搏，楚见欢更不能向其他人通风报信，借用他们的力量去对付魔尊。
此路不行，楚见欢只能再去想别的办法。魔尊是魔，法令对他无用。
系统呢？天道呢？
楚见欢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嘴角的弧度都忍不住上扬了几分。楚见欢努力沉下心，不断呼叫着系统和天道，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只得到一片死寂。
难道系统已经抛弃了她？难道天道也决定放弃入魔的谢千砚？
楚见欢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心中滋味万千，但最浓的还是苦涩。
难道只剩下硬拼一条路了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楚见欢握着尽欢的手也缩紧了几分，胸膛随着她混乱的呼吸而上下起伏，双眼在情绪的浸染下有些发涩。楚见欢静静地站在原地，聆听着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
然后，在偌大的宫殿中，楚见欢听见了一道声音，一道由心而发的声音。
“是。”
楚见欢立即下了决定，开始有所行动。身形变化，尽欢在楚见欢的授意下直直向那把王座飞去，以一种极为决然的态度，奔赴到魔尊面前。全身的灵气都为楚见欢所调动，不断积聚变化，幻化成无数的水波，冲向魔尊。
魔尊似乎也没有料到楚见欢会突然发难，或许他从未想过楚见欢会有胆子去反抗他。一时之间，魔尊居然忘记了反抗。但是，失神也只有一瞬，魔尊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抵御来自楚见欢的攻击。
暴虐性的灵气扑面而来，压在楚见欢的身体上，用力地仿佛要将楚见欢彻底碾碎。楚见欢全身的气血都在疯狂地上涌，最后直接从她的口中吐出，湿了四周的一片空地。
强压之下，楚见欢折了身躯，不住地踉跄倒地。血丝从嘴角漫出，流在衣服上。脚上的铃铛在摩擦和碰撞中发出响亮的声音，刺激着楚见欢的耳膜，带来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你竟敢偷袭我？”魔尊怒道，尔后看着倒在地上的楚见欢，又笑了，“自不量力。”
楚见欢死死地咬牙，在铃铛的冲击声中仍然坚持着攻击，灵气不断地被抽用而出，却在遇到另一股灵气的时候化为了灰烬。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楚见欢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没有了和魔尊反抗的资本。楚见欢狼狈地倒在地上，一只手却还是固执地撑着地，不服输地和那把王座对视。
一股更为强大的灵气顺着气流而来，即将要把楚见欢吞没。静谧的大殿上，却有莫名的叫嚣声，显得狰狞可怖。
楚见欢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属于她的死亡。
良久，楚见欢却没有等到来自魔尊的攻击，而是等来了来自他的一声怒骂。
“可恶……”
第46章 消失
◎“谢千砚死了。”◎
在魔尊的怒骂声中, 楚见欢错愕地睁开眼，却看见那把承载着魔尊灵魂的王座在燃烧，转眼间, 就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仿佛在昭示着他大势已去。
什么？
楚见欢瞬间睁大双眼，看着大殿上方, 浑身僵硬。楚见欢原本陷入死寂当中的一颗心，又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逻辑在脑海中撞了几圈, 最后还是跌跌撞撞地得到了一个结论。
魔尊没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楚见欢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得到了呼吸的机会。楚见欢喘过气后, 下意识地用眼睛在大殿中四周搜索谢千砚的身影。
既然魔尊不见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谢千砚赢了？
“可恶……”
楚见欢的脑海里开始回放魔尊消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断揣摩着其中的含义, 试图从中获取些许信息。那时候，楚见欢已经被魔尊打倒，对他根本造不成威胁。而响起来的静心铃，对谢千砚没用, 对魔尊大抵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所以，还是谢千砚胜过了魔尊, 将他吞灭了？
一抹喜意跳上眉梢，楚见欢努力忽略身体的酸痛感，直直地站了起来, 一双眼睛在偌大的宫殿里来回巡视, 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空荡荡的每一处, 无不在提醒着楚见欢，谢千砚不在这里。
谢千砚不在这里，那还会在哪里？
楚见欢茫然地睁着眼睛，完全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幻境之中，先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楚见欢无法忽视的是，地上艳红的鲜血，以及大殿上方消失的那把王座，这些都是清晰有力的证据。
可是，为什么谢千砚没有回来？
楚见欢慌了起来，她忙乱地拿出玉简，却不知道她想要做点什么。
向千剑门或者百微女君求助？但是魔尊已经消失了，将消息告诉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了，还会对谢千砚造成威胁。
是的，威胁。
一想到这里，楚见欢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据她所知，千剑门可以容忍一个天赋平庸的弟子，却绝对不会容忍一个堕入魔道的弟子。即使谢千砚天赋卓绝，是墨渊的大弟子，墨渊有心护他，在修仙界的口诛笔伐下，千剑门也会为了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正直门风亲手诛杀谢千砚，美其名曰，以正视听。
入魔以来，谢千砚虽然没有犯下杀孽，但是于所有人而言，谢千砚的存在就是一个活跃期未定的火山，迟早有一天会爆发。所以，在谢千砚还没变得更加强大之前，在谢千砚还可控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疑地杀了他。
就像对上一世的楚见欢一样，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一想到前世的命运，楚见欢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要把那段记忆彻底销毁，但也只是徒劳而已。死前的一幕幕还留在楚见欢的脑海中，久久不散。至今，楚见欢仍清楚地记得，来自谢千砚的那一剑。
楚见欢的眸光一闪，一种想法应运而生。这是一个好时机，一个可以摆脱谢千砚，回归正轨的时机。依照先前的消息来看，修仙界并没有把楚见欢当作谢千砚的帮凶，不会残害于她。
并且，现在即使谢千砚胜过了魔尊，但从先前的画面来看，谢千砚也已经受到重创，楚见欢完全有可能借此逃脱他的桎梏。再进一步，楚见欢还可以将有关谢千砚的情报告诉修仙界，让他们对谢千砚的抓捕变得更为顺利，赢下一个美名。
所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楚见欢屏住了呼吸，指尖落在玉简上，来回摩挲，却始终没有停下，一如楚见欢左右摇摆的心。理智告诉楚见欢，她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合欢宗，那个有百微女君、苏清荷、顾与煊和师兄妹的地方。可是，感情上，楚见欢却对谢千砚抱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愧疚之情。
明明在昨天，楚见欢还暗下决心，要护住谢千砚。两人肌肤相贴，做尽了这世间的亲密之事。可今日，楚见欢就要违背誓言，趁着谢千砚重伤之际离开，还将他的情况告诉即将要讨伐谢千砚的人，这无异于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楚见欢站在原地，直到四肢都在漫长的等待下变得麻木，也没有任何举动和想法。楚见欢盯着玉简发了一会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叹了口气。
只要找到谢千砚，确保他安然无恙，再回去也不迟。到时候，其他人问起来，就说自己是逃出来的，并不知道谢千砚在哪里。之后，他们若是要讨伐谢千砚，楚见欢不正面和他对上就是了。
这样，也算是将两人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吧。
前世，谢千砚一剑杀死了入魔的楚见欢。这一世，在楚见欢的影响下，谢千砚走上了入魔的道路，即将面临和她上一世同样的处境，楚见欢也算是报了仇。
至于找到谢千砚，不让他就这样死去，一是为了更好的报仇，楚见欢绝不趁人之危，二是为了把两人这段时间以来的感情做个了断吧。
所有的爱，所有的怨，所有的感动，所有的愧疚，都就此一笔勾销。
楚见欢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对错与否，但这样却是楚见欢内心最想要作出的决定，她决定从心而动。
想清楚之后，楚见欢便开始寻找谢千砚。可是，命运就像是在捉弄楚见欢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楚见欢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霎那间，一种被楚见欢遗落在角落的想法开始冒头，并不断滋生、生长，逐渐向外扩张，占据了大半空间。
魔尊消失，并不意味着谢千砚赢了。魔尊是谢千砚的心魔，依附着谢千砚而生，魔尊想要争夺谢千砚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才有了谁吞灭谁的说法。
但，若是谢千砚直接将这副肉身毁了，寄生在谢千砚身上的魔尊也会消失。
楚见欢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这种可怖的想法将她的身体完全支配，眼泪就这样掉落下来，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谢千砚死了。
楚见欢先前的挣扎失去了意义，因为已经有人替她做好了决定。即使那个决定对他而言，意味着死亡。
突然之间，身体上的伤口一齐开始发痒发痛，像是迟来的磨砺，赶着最后的节点，匆匆忙忙地完成自己的任务。楚见欢的心空了一处，整个人也变得失落落，没有半点生气。
泪水一点点漫上来，逐渐扩散开，占据了整个眼眶。眼睛盈满了水光，光线在透明的水雾中折射，落在未知的一处。楚见欢浑身颤抖，眼泪从脸颊滑落，浸湿楚见欢的衣领，顺着边沿线滴在她的肌肤上，带来让人难以忽视的冰凉触感。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肝肠寸断。
原来，真正看着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干茶的苦不是一下子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而是一点一点地上飘，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印记。隐蔽且缓慢的行动，极易让人对此放松警惕，但是一旦积聚起来，便难以磨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爆发出来。
在清醒中痛苦，才是真的痛苦。
楚见欢的一双眼还在大大地睁着，写满了不可置信。室内的光几经波折反射到楚见欢的眼眸中，只带来无尽的酸涩和干皱感。
慢慢地，痛觉消失了，嗅觉消失了，一切的感知都消失了。楚见欢俯下身，一只手抚上心脏所在的地方，分不清是支撑的作用更大还是抚慰的作用更大。
泪水还在持续地涌出，却比不上风干的速度，随着时间的流逝，楚见欢的脸上早已出现了数不清的泪痕，微微泛红。楚见欢垂下头，盯着地上红色的鲜血发怔，半响才回过神来。
就这样吧。
一道声音在楚见欢的脑海中出现，支配着她的行动。楚见欢抹去残存的眼泪，慢慢站起身来，再看了看这大殿最后一眼，便毫不犹疑地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灵气在全身运转一番，微微减轻了身体上的不适感。楚见欢的伤势不算重，因为魔尊在还未使出威力更大的一击时便消失了。
楚见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便站上尽欢剑，朝着合欢宗的方向飞去。风吹起楚见欢的长发，在湍急的气流中拍打着楚见欢娇嫩的脸庞。楚见欢恍若未觉，只是眯着一双眼，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合欢宗。
好累。
楚见欢暗叹一声，但还是先去了百微女君的洞府，准备先向她汇报最近的事情，以免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谁？”
一感受到周围有人接近的动静，百微女君瞬间睁开了半阖的双眼，顿时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警惕地环视四周，却在看见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哑了声。
“见欢？你回来了？”
百微女君着急忙慌地跑上前执住楚见欢的手，一股暖流从两人牢牢相握的手传出，逐渐流淌在楚见欢的心间，温暖了她原先冷似寒冰的身躯。
看着脸色苍白的楚见欢，百微女君眼泛泪花，声音中也不由得含了几分哽咽：“还好吗？”
楚见欢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但是在百微女君的目光下，楚见欢心中的委屈和难受似乎都得到了宣泄的地方，像是一下子打开了闸门，通通倾泻而出。
百微女君心疼极了，抱住楚见欢，手在她的脊背上轻拍，一颗心随着楚见欢的动作而起起伏伏，跌跌落落。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楚见欢舒服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小时候与百微女君相处的画面，心中也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楚见欢垂下眼帘，缓缓开口：
“谢千砚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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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魂灯
◎谢千砚还活着，他没有死。◎
“什么？”百微女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看着楚见欢，重复问，“你说谢千砚死了？”
楚见欢抿住嘴唇, 将自己被谢千砚带走到谢千砚和魔尊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说给百微女君听，最后说到谢千砚和魔尊同归于尽的时候声调也弱了下来, 话语险些都变成不连贯的。
直到这时，楚见欢才意识到,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这个世界上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在百微女君面前，楚见欢将自己的伤疤彻彻底底地揭开, 再也不能自欺欺人，骗自己说这些都只是一场梦。
听了楚见欢的话，百微女君也一时无言, 又看了看楚见欢憔悴的脸庞，只道：“你先去休息吧, 这些事情我会替你转告给千剑门。”
“是, 多谢母亲。”
楚见欢浑身疲乏，见百微女君如此说，便也直接回了自己的洞府，拿了些灵药服下, 看着伤势一点点变好，才安心地睡下。
明明才离开三天, 楚见欢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不再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但是，当楚见欢躺在床上, 舒适的床褥包围着她的时候, 睡意逐渐侵袭而来, 来得极为自然。
楚见欢很快闭上眼，进入了睡梦中。
而另一边的百微女君，在目送楚见欢离开之后，才踏上剑，朝着千剑门的方向飞去，准备告诉他们有关于谢千砚的消息。途中，一想起谢千砚，百微女君的思绪也是极为复杂的。
一开始，百微女君听说千剑门又出了一位天才，便带着楚见欢去了千剑门参加谢千砚的元婴大典。谁曾想，楚见欢居然在那里对谢千砚一见钟情，还追着他去下山历练。再后来，秘境之中，楚见欢和谢千砚有了更为亲密的关系，谢千砚却道心不稳，入了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