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蓉蓉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家里没有人,也没有回公司,更没有去看守所探望过楚润。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声不响,毫无预兆地失联了,仿佛短短几个小时之间,月韵仿佛是铁了心把一切抹了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数天过去,就在吴蓉蓉已经快要崩溃决定去报警的时候,昏迷了一周的陆允承醒过来了,同时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座机打来的电话,正是杳无音信的月韵。
“凌月韵,你特么跑哪里去了,赶快给老娘回来知不知道?!这么多人担心你老公的同时还得担心你,多大的人了动不动玩失踪?脸大如盆啊你!”
吴蓉蓉噼里啪啦地对着电话就是一通痛骂,骂着骂着,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她是真的担心,担心得快要发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只听得轻轻的一句:“对不起……他醒了吧?”
“醒了,醒来就问你去哪里了,赶紧回来听到没有?!”
“我在家里给他留了东西,告诉他,不要找我。”
“你说清楚?什么叫不要找你……喂喂……”
电话挂断的忙音。
医院的电视照旧播放着上午时段的娱乐新闻,滚动着叶海城即将搭乘下午的班机前往英国的消息,可此刻,已经无人再有心关注这些。
屋子中央堆放着简单的行李,月韵环视着已经收拾一空的家,这个让自己最能感到安心和舒服的地方,此刻却好像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她赶紧离去,每多看一眼,就多刺痛一下。
那一枚“月晕”,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闪亮着,似乎不曾沾染过那触目惊心的血红,又似乎不曾知道那个时候,她是怎样歇斯底里地冲洗着上面的血迹却依然满眼鲜红。
月韵的心里一沉, 将戒指摘下放回盒子里,拉上行李不回头地朝门口走去。
楼下的车里,叶海城觉得好像已经等了月韵很久,不时地看着表,不过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他忐忑不安地探头向外望,好在,月韵终于下来了。
“我以为你反悔了......”
“我说了会走,就一定会走。”
月韵冷淡地说着,避开了叶海城想要帮她拿行李的手。
上了车,月韵一直面无表情望着窗外,叶海城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打破这个奇怪的沉默气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过。
“你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月韵没有回头,语气里没有丝毫起伏,“看我这么痛苦,你还是不肯放手吗?”
“你要恨我,也无所谓。”
月韵凄楚地笑了笑,“我不恨你,因为我再也不会爱你了,我离开他也不是要和你在一起,更不是因为那件事,而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明白的……”
叶海城心里有些苦涩,“怎么样都好,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你也明白的……”
“就这样失去努力多年得来的一切,不觉得可惜?”
“出道以来,我现在才第一次感到活着可以这么轻松,原来以前诚惶诚恐害怕失去的那些,舍弃起来也像是丢掉一大坨垃圾那么容易,竟也并不觉得可惜。”
月韵没有再说话,她戴上耳机,想暂时把自己隔绝在这个不知冷暖的狼狈世界之外,哪怕就一首歌的时间。
I’m breaking free from those memories
Gotta let it go just let it go
I’ve say goodbye
Set it all on fire
Don’t let me go…摘自歌曲“Let Me Go”: 我正在从纷扰的记忆中寻求解脱 想要从回忆中摒弃那一切 我已经说了再见 忘记后就不会再回忆 不要让我离开你身边…
初识不解曲中意,再识已是曲中人。
不知哪儿吹来的风,倏忽间就进了眼睛,泪水就这样,再次悄无声息滑过了脸颊。
第94章 人离了心不开(2)
数日后,当陆允承打开家门那刻,死寂般的白色蛮横地跃入了视野。
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沙发,家具,都蒙上了白布,对面的架子上,还有三个相架完好如初地摆在那,安静地,淡然地看着茫然失措闯入的这个男人。
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她的房间,像他此刻的心一样,空荡得可怕。
卧室还是那样熟悉的摆设,白色的梳妆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个空盒子,堆在桌子的一角。
陆允承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那个紫色的盒子,打开来,那枚本应和项链合于一体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黑色缎子上,似乎从来没有被人取下来过,放下盒子,他突然看到桌上,静静地放着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
这五个黑色大字陡然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暴怒地拿起来狠狠地往旁边一扔,轻飘飘的几张纸落下,签名处手写的“凌月韵”三个字赫然在目,而落款日期却两年后的今天。
分居两年自动离婚,凌月韵,还想得真周到,原来你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想着,伤口处突地短促一痛,失去了所有愤怒的力气。
这就是月韵在这栋到处都是他们的回忆,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和影子的地方,给他最后留下的全部东西,戒指,以及一份决绝的离婚协议书。
手机响起,刘子铭打来的电话。
“警方的案情通报出来了,现在差不多三个小时了,舆情已经开始慢慢转向了,你可以看看热搜榜……”
陆允承挂了电话,打开热搜榜,点开了一条评论最多的:
-原来还真的有个双胞胎妹妹存在啊,这个妹妹也太恶毒了吧这么陷害自己的姐姐?
-吸毒的也是这个妹妹,姐姐为了保护她才背了锅,哎,亲情悲剧,人间惨剧……
-戴朵朵还指使人重伤了陆允承,我的天,骇人听闻!/恐惧
-叶海城不是白白退圈了?强烈要求那些胡说八道编料的营销号道歉!/愤怒
-无耻的黑营销号就是最大的圈中毒瘤,煽风点火带节奏,居心叵测无下限,颠倒黑白,扭曲是非,一人血书求取缔,求铲除!
-楼上说得那么悲壮愤恨,好像当初网暴素人,号召脱粉的没有你一样,有营销号带节奏也得你这种脑残愿意上当才行!/撇嘴
-海城回来吧,回来,六千万城民永远为你坚守这一方阵地!
-海城不要走,我们错怪你了,我们不该不相信你……/哭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这么容易说回来就回来?
-海城,不管多久,只要你回来,我们都还在这里!/坚定
-上千条评论要么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那个妹妹,要么就是为叶海城摇旗喊冤,为什么就没一个人跟凌月韵道歉?素人就不配拥有一个迟到的对不起?/疑问
……
“这些人还是老样子,现在喊冤叫屈最厉害的,不就是前些天还义愤填膺四处谩骂的那些人吗?果真只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乌合之众。”
陆允承冷笑着,把戒指捏在手心,突然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盒子,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和这个戒指一套的那条项链,是月韵带走的唯一一件和他有关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他不禁心头一颤,“查到月韵的行踪了吗?那个座机电话是哪里的?”
“查了,是公司的座机电话,至于行踪……我说了你别激动,你的伤还没完全恢复……”
“说!”
“就在叶海城出发去英国那一天,凌月韵也订了和他同一航班的机票。”
“出事之前,我是知道她已经在着手办签证,没想到她真能这样说走就走......居然还是和叶海城一起走......”
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冲了上来顶上脑门,戒指的棱角刺痛手心,直钻心底。
“喂喂,陆允承,你还好吧,没事吧?”
“我没事……”陆允承轻轻喘了口气,咽下喉头那一股涩味,“不用再继续找了,如果这是她想要的结果,我成全她。”
摊开手掌,戒指依然熠熠,可戒指的主人,此刻又在哪里?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陆允承的生活状态就是把自己窝在江山里,足不出户地当起了宅男,除了处理公务,吃饭,睡觉,更多的时候都是拿着月韵留下的戒指发呆,谁劝都没用,整个人就像跌入了黑洞中,始终处于放空的状态。
这种情况让陆贵中和陆盛兰都十分焦虑,一面无可奈何地不敢去打扰,一面又忍不住担心陆允承的身体状况,长此以往,根本吃不消。
这天,陆盛兰在公司开完会,径直杀到了江山里。
“你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又多担心你?!”陆盛兰一见陆允承便焦急地上前,从上到下仔细地看着这个让她不省心的侄儿。
陆允承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消沉了?不是按部就班地好好活着吗?”
“你这叫好好活着?凌月韵走了之后,叶海城的团队也解散了,你也开始准备就此对公司的事不闻不问,下半辈子就在这里睹物思人了是吗?”
“公司的事一向是您和董事们说了算,我问不问也没多大关系吧?”
“我明白了,你这是做给我看的,还是对我这个姑姑,对我这个董事长不满吧?”
“不敢,我是乐得无事一身轻。”
“允承啊……”陆盛兰坐下来,关切地拉着陆允承的手,“你就别再去想凌月韵了,她差点害死你,还没能保住你的孩子,那可是陆家的骨肉啊,她都这样识趣知道没脸见我们,你也不要这样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了,好吗?姑姑看着心疼啊……”
陆允承皱着眉站起来,动了动背,有些难受地说:“伤口好像又在痛了呢,姑姑,我就不陪您了,先上去休息了,您自便。”
陆盛兰看着陆允承快步走出去,无奈地坐了下来。
刘子铭站在一旁,跟上去也不是,留在这也不是,这是干什么呢,本来是为了劝陆允承振作起来才不得已告诉了陆盛兰,现在这情况始料未及,他这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吗?
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陆盛兰黑着脸坐着一言不发,刘子铭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过了很长时间,刘子铭看了下表:“那个,董事长,我得回去公司了,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会呢……”
陆盛兰看了他一眼:“你说,他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那个凌月韵值得他这样吗?她凭什么?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允承这样为她死去活来的?照我说,不如就干脆点把离婚协议给签了,我可以给他排的相亲对象都能排到外太空了,凌月韵算什么?太空公主吗?”
刘子铭被问得一愣:“嗯?董事长,我想……他可能是还想不明白吧,其实凌月韵还真不是因为愧对他才走的,等他想明白,就自然会放手吧……”说着,心里却感叹:看来到陆允承死,那份离婚协议书也是签不了字的吧,什么理由本来就不是存在于陆允承的概念中的东西。
陆盛兰听着,叹了口气:“我一直对凌月韵有疑虑,就算已经结了婚也还是想要用尽办法要分开他们两个,到头来我成了罪人,子铭,以前那些,我是不是做错了?”
刘子铭道:“这些话本来不该由我来说,既然董事长您问到了,我就不吐不快了,您这就是做婆婆的心态,对自己优秀的儿子太过关心,瞅着儿媳妇是怎么都看不顺眼,所以即使凌月韵是个完美的天仙您也会嫌弃她下凡的姿势不够优美,这很正常,但是您其实也很清楚,这件事凌月韵是被陷害的,无辜遭受网暴,还失去了孩子,同为女人您应该能理解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难过,而你们紧张的关心的都是陆允承一个人,本就没必要水火不容。”
“你说得是没错,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心甘情愿为自己爱的人赴过汤蹈过火……虽然我没有生过孩子但作为母亲的心情还是能感同身受的,凌月韵确实是真心爱允承的,我怎么不喜欢她都好,在这一点上,我从来没怀疑过她。”
“没想到董事长还有为爱痴狂的往事呢,呵呵……”
陆盛兰目光犀利地瞪着眼,刘子铭立马收敛了笑脸,屈着双手做老实忠厚状。
没过几天,陆贵中也来了,进门也没说什么,就只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幅油画。
“爸,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您和姑姑也不用紧张到轮流来看我吧?”
陆允承顺着陆贵中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幅油画,“这幅画,您进门就盯着看,是有什么不对,还是想起了什么?”
陆贵中收回目光,笑了笑:“想起了一些往事,这幅画是你妈妈生前画的。”
“我听姑姑说过,妈妈是个画家,不仅自己高产,还收藏了很多这样的画。”
“她去世之后,遗物清理了三天三夜,堆了大半个库房,全是她多年来的创作和珍藏,可惜我那个时候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懂,也不想去懂这些她为之痴迷的阳春白雪,所以那些画到现在还堆在那儿吃灰呢,想想有些可惜了,有空的话你去整理整理吧。”
“爸,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贵中点了点头,示意陆允承说下去。
“我只知道您和妈妈是家族联姻结的婚,那,您爱过她吗?”
陆贵中没有回答,而是起身,慢慢踱着步走到油画跟前,隔着防尘罩轻轻抚摸着那个娟秀的署名,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允承,你知道这幅画其实只是系列中的一幅吗?”
陆允承怔了怔,摇了摇头。
“你妈妈当年一共创作了四幅,感春,觉夏,知秋,晓冬。”
“那其他三幅呢?”
“‘感春’和‘觉夏’都在库房,至于‘晓冬’,当年有人出了高价,我擅作主张卖掉了,因为这个你妈妈和我大吵了一架差点闹到离婚,之后她不开心了很久,我很后悔,后悔到现在……”
“爸,您放心,无论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我都会把‘晓冬’找回来的。”
陆贵中笑笑,目光深沉地看着陆允承:“允承,爸爸想要你找回来的,不仅仅只是‘晓冬’,你懂吗?”
“我懂,这个也请您放心,我绝不会放弃。”
五月初的阳光夹带着一丝夏日即将到来的热意,温柔地洒进了房内。
某些过去,就此别过。
第95章 年轻人讲什么武德?(1)
不知道哪位科学家曾经提出,时间是线性的,只存在于人的主观意识之中,也就是说,时间本质上是不会流逝和变化的,变的从来只有人。
三年的光阴,白驹过隙,仿佛转瞬即逝。
结束全部课程来到伦敦已经是第二个星期了,她的考试成绩名列前茅,让那些一贯傲娇的英国同学刮目相看,名正言顺地获得了这次不可多得的交流机会。
广场大本钟每天都笨重地向前走着,这个地方是月韵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但是每次她都不会多做停留,其实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如其他人般盯着这个所谓世界著名景点好奇而兴奋地张望,似乎那里藏着什么让她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就是一刻也不停歇下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