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天气很糟糕，伦敦这个雾都更糟糕，总是下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四处都是雾气蒙蒙，就连人的心情也会给淋得湿哒哒的。
月韵坐在一家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大半日。
手机响起，月韵迅速瞄了一眼，接起来。
“月韵，你在哪里？我这边典礼都快结束了怎么不见你呢？”叶海城的声音很是急促。
“抱歉，课题这周末必须收尾，时间有点紧。”
月韵一边回应着一边拉着屏幕上的网页，是国内的网站，头版头条用了足足三分之一的版幅做了一个十分醒目的专题：
捷定集团千金吴蓉蓉与著名篮球运动员柳正清三年恋爱终成正果，将于本月末举行盛大婚礼，据悉，两人三年前官宣恋情之时曾引起巨大争议，女方家族亦是不看好，施加百般阻扰，甚至如今女儿已经一周岁仍迟迟未获得正式的承认，此番冲破万难，获得支持和谅解实属不易，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下面配图是吴蓉蓉和柳正清的婚纱照，抱着一个穿着小纱裙的可爱女娃，二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真不错呢玲珑姐，能让海王从良死心塌地变三好老公，二十四孝奶爸……”月韵由衷地感叹着，发自内心地笑。
抚了抚脖子上的项链，棱角分明的钻石边缘摩挲着手指的皮肤，微痛。
“月韵，我计划下周回国，国内公司的签约意向函用邮件发你了，帮我看看吧，其实我想自己成立个独立工作室，最近通过原来的人脉已经有了些合作资源的眉目，复出的条件也具备了……”
“你把我当经纪人用了三年我没意见，不过这么大的决定，建议我可以提，主意还是你自己拿吧。”
“我看到网上吴蓉蓉婚礼的消息了，你不回去吗？”
月韵合上电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回啊，玲珑姐的婚礼，人不到礼也要到。”
三年来，叶海城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仍然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当年以那样的方式宣布放弃一切，本是无奈之举，却误打误撞地为他立了一个被诬的悲情人设，赢得了一大波的同情，在知道他即将结束进修生涯回国的时候，许多娱乐公司争先恐后地递来了橄榄枝，自然也包括星晟。
月韵打开邮箱，看到叶海城发来的邮件，浏览了一遍，稍稍犹豫，还是在众多意向函中首先点开了那封来自星晟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内容一目十行而过，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右下角，落款处的“首席执行官 陆允承”，还有他亲手签上的名字。
那一刻，目光无法再移动半分。
入目皆是你，无处是你，无处不是你。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还是不是那个连开水壶都不会用的生活白痴？或许已经有佳人相伴在侧嘘寒问暖，她还瞎操什么心呢……
星晟大厦，十八楼。
刘子铭恭敬地把 iPad 端正地摆在陆允承面前：“今天没有别的行程，就是吴家的婚礼，明天和后天董事长安排了……”
陆允承从电脑前抬起头，挑了挑眉，“又是相亲？也行，最近正愁无聊。”
刘子铭劝道：“你饶了我吧，可不能再像上几次那样了，董事长真生气了！”
陆允承慵懒地翘起二郎腿，看了看 iPad 上面的女人照片，划走。
“我哪样了，是她们自己心理素质不行气跑的，关我什么事？”
“呵，你这脾性，十几年如一日啊，也不知道以前凌月韵是怎么受了你那么久的……”刘子铭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捂住嘴，做了个关上拉链的手势。
“我没这么敏感，提就提了，不用这样。”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可以放心地说说我的想法了了。”
“有话就说，有屁出去放。”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吴蓉蓉的婚礼消息都炸网了，凌月韵肯定也是知道的，以她们的关系，你猜凌月韵会不会回来呢？”
陆允承正在 iPad 上不断划动文件的手指突地就停下了，仰头看向刘子铭。
“今天人多，你好好留意，一旦发现她来了，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活捉了来见我。”
“你这是绑架，对女士还是得有点风度。”
“敢情不是你老婆跑了三年音讯全无，在这跟我振振有词地说要讲武德？”
“……”
西海大酒店地下停车场，月韵开着一辆银灰色的车带着副驾驶上的黎小美行驶了进来，转着圈找车位。
“瞧瞧咱们玲珑姐这排面，瞧瞧吴家的阔气，这三层的停车场几乎都是豪车的天下，我开这车进来都不好意思停在人家中间……”
黎小美把头探出车窗一边张望着哪里有空车位一边说：“月韵姐，你这次回国来待多久，还走吗？”
“不走了，叶海城要成立独立工作室，也算是我的事业吧。”
“独立工作室的话，那一定需要招兵买马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成文的规矩，粉丝一律拒绝。”
“月韵姐你放心吧，我已经早就不是狂热粉丝了，叶海城当年宣布出国的时候，几个后援组织全都解散了，现在她们想重新组织起来，难度挺大的。”
月韵的眼珠子转了转，哎了一声，“要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边也需要专门对接粉丝管理后援的工作人员，不过事先声明，万事开头难，叶海城的各项工作没有上正轨之前，薪水可不会太高。”
黎小美一听喜笑颜开：“没关系，一起奋斗才有意义，月韵姐，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车在三层楼转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角落里的停车位。
月韵解开安全带，拿起后座的礼物，“你要是想留下吃午饭的话就不用等我了，我送了礼就走。”
“你和玲珑姐这么久没见了，不说两句话吗？她肯定很期待你来。”
“不了，今天她肯定很忙，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需要招呼，我就不打扰了。”
不想承认，确实是害怕见到陆允承，确实是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
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门口布置着红毯和鲜花拱门，树着巨幅海报，收礼台三位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清点和登记，忙得不亦乐乎。
月韵戴了一顶宽帽子，遮住了脸，把礼物放在台上转身就想走，不料迎面就见陆允承和刘子铭从人群中朝宴会厅门口走了过来，她惊了一大跳，连忙往旁边跨了两步，好在这时候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向陆允承迎了过去，刚好可以作为掩护。
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稍稍抬了头，从人群的缝隙看去，一千多个日夜，思念不曾停止过一刻，多少次梦中含泪惊醒，都恍然以为他还如从前般安稳睡在她的身边，然后懒懒地呓语一句“做恶梦了？”拥她入怀，感受着他的呼吸和体温，心安地睡去。
周围的人山人海，来来往往，似乎都在这一刻自动虚化，成为了那个人的背景。
他还是那样器宇轩昂，神色从容，三年的时光，竟似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去年的秋天，在街头看到金黄的落叶飘舞而下，月韵突然就想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离开他，真的是因为她给自己找的那个理由吗？还是这些年来未曾减少半分的负罪感总是那么自欺欺人地跳出来提醒她，不能再回到过去？
看了一会儿，月韵拉下帽檐，转了身往电梯口走去。
那边，陆允承也交谈完毕，继续走向宴会厅，丝毫未曾觉察到那个他日思夜想要找到的人，此刻竟与他只相隔不过两步的距离，就这样擦肩而过。
豪门婚礼从白天到晚上，进行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吴蓉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
柳正清在整理着堆积如山的礼品，见她出来，指了指旁边的一盒光碟：“摄影团队那边刚送来的昨天婚礼的录像，还热乎着，等你醒了一起看呢。”
吴蓉蓉把光碟塞进电脑，投屏到大幕上。
昨天的嘈杂弄得她现在还晕晕乎乎的，只记得他们像两个 AI 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流程走完了程序，还是司仪的语音操控的，然后那些人的笑脸，一成不变的祝福词，现在想来竟然像是发生了很久的事，变得模糊起来了。
“泡泡呢？”吴蓉蓉想起她还没看到女儿。
“一早就送到爸那边去了，说爸想泡泡想得紧。”
“切，我才不信，天天看到有那么想吗，他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不就是想把我们也给骗过去吗？”
吴蓉蓉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看着婚礼录像，笑道：“结个婚像耍了场猴戏，台下还几百号人看热闹，真不明白那些二婚三婚还要坚持办婚礼的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所以啊……”柳正清坐到她身边，揪了揪她的鼻子，“结婚，一辈子一次就足够了。”
这时，吴蓉蓉突然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慌忙拿起遥控板按下了暂停。
“我了个去，凌月韵，你特么居然来了啊？！”
听到月韵的名字，柳正清大吃一惊，忙转头看去，画面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而在角落一个很小的缝隙中，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黎小美，另外一个戴着宽沿帽，正抬起了半张脸朝着某个方向张望着。
“还真是她啊，她什么时候回国了？陆允承知道吗？”
吴蓉蓉嘴里连珠炮似的不断蹦出各种消音词，她拿起手机，愤怒地拨通电话。
“黎小美，怎么，人走茶凉吗，辞了职就不认我玲珑姐了吗？告诉我，昨天凌月韵是不是和你一起来了婚礼的？她什么时候回国的？她现在在哪里？敢有一句假话，老娘全行业封杀你！”
第96章 年轻人讲什么武德？（2）
手边的这个笔记本有些老旧了，可月韵还一直舍不得扔掉，像是强迫症般想起来就拿出来翻开里面夹着的东西，一张照片，三年前试婚纱那天店员拍的，一张有些褪色了的外卖小票，是陆允承第一次给她点的麻婆豆腐盖饭，一张空白支票，盖着陆允承的印鉴以及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工作室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前期准备工作，找办公室，招聘团队，而操持着这一切的月韵却似乎有些不在状态，自从前两天从婚礼回来，她每天都会对着笔记本发一会儿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吴蓉蓉威逼利诱黎小美把月韵的现在和联系方式和盘托出的当晚，吴蓉蓉就怒气冲冲地开着她那辆火红的跑车找上了门，劈头盖脸对着月韵就是一通痛骂，整整三十分钟不带重样，月韵也一言不发地任由她骂着，骂着骂着，吴蓉蓉突然就哭了，月韵也哭了，然后，又是一笑。
“凌月韵，你说你是不是懦夫，人生起起落落遇到点坎儿不是很正常吗？使点劲咬着牙迈过去不就行了？干嘛要逃跑呢？你不知道你这一跑不要紧，留下这鸡飞狗跳一地的狼藉，你让姐姐我怎么给你收拾烂摊子？”
“当年我是懦弱了，也对这个世界有些失望……”
“这个世界让人失望的太多了，等不到公交车，司机让人失望，拿不到奖金，领导让人失望，灰太狼居然从来没有吃到过羊，也太让人失望了，可咱们不是还照样好好活着吗？”
“对不起，玲珑姐，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你这句对不起应该对陆允承去说。”
“婚礼的时候我看到他了，他过得很好啊……”
“好个屁啊，都是表面的，难不成让人家随时都要痛哭流涕才能叫伤心吗？”吴蓉蓉握着月韵的手，握得紧紧的。“凌月韵啊，该向生活低头就低头，大不了趁着生活不注意再抬起来，不顺再低下去呗……”
“你说的这样不断的低头抬头，是在给生活磕头吧？”
“……”
“ 你还不知道吧，我都能和叶菲林一笑泯恩仇，你们那才多大点爱恨情仇啊，即便你真有罪，三年的自我流放，也该刑满了吧？ ” 吴蓉蓉指着月韵的手机，“我已经把你现在的手机号发给陆允承了，他的号没变，你们两个人之间怎么破冰我就管不了了，只能帮到这里了。”
手机通讯录里三年来都没删除的那个熟悉的号码，没人知道这三年，她克制住了多少次拨通这个号码的冲动，而眼下，他近在咫尺，他在等着她，而她却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是她差点害死了他，是她没用保不住他们的孩子。
这两句话像催眠的咒语般萦绕在耳边，日夜挥之不去。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也许什么都不会变，又也许会改变一切，他们的距离真的只是一个电话号码吗，他们真的还能回到以前吗？
月韵并没有什么信心。
“你好，我叫南茜，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 Nacy，是周阿姨介绍来的。”
陆允承看着对面拂首弄姿的女人，蹙了蹙眉，“你好，我是陆允承。”
南茜暗自欣喜地抿了抿嘴，“只听周阿姨说你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青年才俊，还以为是那些油腻的土豪呢，没想到你这么帅……”说着，不经意地将头发往耳后一拨，将衣领往下又拉了一下。
“谢谢，我听说南茜小姐是哈佛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算不得什么高材生，过奖了。”
“我在那里做过交流，也有几个熟识的教授，或许还给你授过课呢。”
“啊，是吗？”
南茜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拿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
“温斯顿教授还是那么风趣幽默吧，他的讲座次次座无虚席，商学院的学生都听过。”
“温斯顿教授啊，对，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呢，挺熟的，还做过我的导师呢。”
南茜笑着，又喝了一口水，“说了这么久我还不清楚你的个人情况呢？”
“哦，对，你知道我离过婚吧？”
“离过婚也没什么啊，失败的过去不代表未来，我不介意。”
“失败的过去……”陆允承念着这五个字，笑道：“谢谢你的通情达理。”
“那，方便问一下离婚的原因吗？”
“也没什么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老婆突然就跑了……”陆允承拿起桌上的胡椒罐，往牛排里撒，却半天倒不出来，使劲地往桌子边缘上砰砰砸了两下，大声怒吼道：“这怎么回事，怎么倒不出来，这什么餐厅什么服务啊，喂，那个谁，快给我拿个好使的来！”
南茜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大跳，陆允承却换了一副面孔说：“最近工作压力大有点暴躁，吓着你了吧，我平时不这样的，你放心，我不打女人的。”
南茜心有余悸般地笑了笑，脸色逐渐由晴转阴。
吃完饭，陆允承看着账单对南茜说：“既然咱们都是国外回来的，在没正式交往之前就按国际惯例，消费 AA，如何？”
南茜明显有些不快，但依然维持了表面的礼貌，“行，这顿饭一共是七百八十块，我给四百，多的十块就算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桌子菜我就只吃了这道牛排，一杯苏打水，按菜单价格我一共该付三百，剩下的四百八十块才是你该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