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脑子里跑过一串脱缰的马,它们惊恐嘶鸣,吵得她脑神经直接停摆。
为什么别人买房抽中的是两万,而她抽中的是——她把视线转移到窗户边的桌子上,一大盒冈本 Skin,极限超薄。
小张看了眼电话,没挂。又叫了她一声,程诺才清醒一点,她问:“你确定是今天坐我旁边那男的?”
“确定啊!”小张八卦,“姐,你说他是不是想追你?
呃,不会吧!
关越看起来是那种特要面子的人,不过他这个操作她也是看不懂了。两个小时前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现在这又是如何?
程诺晃了晃搭在床边的两条腿,嘴里无所谓道:“不能。”
“那我就把这两万块充到你的账户里了,它可以直接抵消房费。”
程诺想了下,两万块,很有诱惑,但拿人手短,她又问:“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打电话说的。”
“我是说电话里说了什么?”
“哦,”小张反射弧长,“他说他留着也没用,看你要买房子,让我给你,如果你不要就让我处理了。”
“他自己能不能抵扣,或者兑换成现金?”程诺心湖里的波纹越荡越深,泛起波波涟漪。
“不能,”小张解释,“除非他再买一套。”
程诺听明白了,这就是个吸引别人来买房的手段。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行,那麻烦你了。”
挂了小张的电话程诺点开关越微信头像,那个头像从昨晚到现在都要被她盘包浆了。
她点开又退出,好几次,最后还是决定发个消息问一下。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一个红色感叹号“咣”砸程诺脑门上,要不是下面那行字,她差点以为是家里的无线欠费了。
她又点了“发送验证”几个字,弹出了一个“无法添加”。
呵,幼稚,程诺暗骂:还玩拉黑删除那一套。
以为自己十八岁男高中生。
程诺气得在屋子里窜了几圈,又把屋子里陈美芳攒起来的脏衣服全洗了。
洗完衣服她给晓丽又打了个视频过去,谁想她直接跑关越他们店里去了,靠在店门口妩媚地抽着一支烟。能听见镜头外磊子的声音,问她:“又是你哪个哥哥?”
晓丽翻了个白眼:“我姐妹。”
“哦哦哦。”
程诺看着画面里晓丽那张花枝乱颤的脸,想让她把镜头翻转一下,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她轻咳了下:“远观都满足不了你了,还跑人店里去?”
晓丽冲着屏幕吐了一口烟:“你会阻挡一片美丽的风景进入你的视线?”
“歪理。”
程诺又瘫在床上,她很少这么闲过,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被关越一顿骚操作扰乱了心神。
她刚要哀叹一声,跟晓丽说说自己接下来想辞职创业的伟大计划。
就听见关越的声音,跟没打磨过还长着粗刺的灌木一样,又刺又挠人。
“刚开进来那辆现代什么毛病?”
“说冷车打不起来,我看了下废气阀坏了。”
“你怎么给人报的?”
不是关越担心,这小子以前在西部学了些坏习惯,上次有人废气阀坏了,他给人报了个大修发动机。
磊子挠挠头:“我就如实报的,你放心。”
俗话说:贼不走空。修车这行有些老油条们也会来这套不走空,关越是个技术迷,不愿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老板都说不搞了,磊子肯定是想坦坦荡荡做事的,他也早就不弄那些小动作了。
程诺听见他脚步声走远了,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下来,张着嫣红的唇大喘了几口:“老板刚才是不是在?”
“嗯,你想不想近距离看?”晓丽把唇凑近话筒,色眯眯道,“机会难得呦!”
想起被拉黑的微信,程诺摇头:“算了,你自己饱眼福吧!”
一晃眼到了十一月下旬,立冬后气温又低了点。早晚温差更大,白天即使是晴空万里,白云悠悠,也有点冷飕飕。
这种干爽是洛林秋冬特有的触感,空气里飘着烤红薯和糖炒板栗的香味,还有隔段距离就会出现一家的羊杂店,肉的鲜香伴着蒜苗的香辣把洛林的初冬渲染成了人生百态。
程诺没再见过关越,他的痕迹涂抹地太快,像写在沙滩上的誓言,很快就没有了踪迹。
她从海洋馆还没辞职的时候,下班依旧会到洗车店附近抽支烟。程诺只按捺不住进去过一次,但是她等到十点也没能制造一场偶遇。
上周她从海洋馆辞职了,虽然卡里还有余额,陈美芳也极力要求程诺在家修整一段时间,但是她有点坐不住。
看着卡里余额越来越少,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存款就是底气。
在家躺了一天,她就找邻居借了一辆小电动,开始扫街。
程诺脑海里有个不那么宏伟的计划,她还不能很清晰地描绘出来,但是大致方向是有的。
现在她的境遇要上班只能找服务行业,就算自学考试结束拿到毕业证,对于找工作也没有什么裨益。
洛林服务业的工资并不高,而且基本没有其他任何保障,一个月下来不到四千块。程诺决心给别人打工还不如给自己打工。
她已经收到不止一条劝退信息了。
陈美芳骂她:“人怂胆大。”
但是程诺在这些事上倒是个乐天派,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突出的天赋,所以执行力强点比什么都重要。
一步一个脚印,总会有手可摘星辰的那天。
程诺整整扫了一个礼拜的街,屁股都快要疼开花,膝盖骨被风吹得晚上睡觉也有点困乏,手都比原来糙了点。
不过从海洋馆离职后,她可以随意带一些自己喜欢的饰品,刚辞职那天晚上就出去打了个耳洞。
恢复得快,现在已经可以随意戴耳饰了。
程诺刚吃完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溜回房间。自从她打算自己开店,胆小的陈美芳就唠叨个没完,一是觉得起早贪黑太辛苦,二是觉得程诺一个女孩子安安稳稳就好,担惊受怕的折腾那劲干什么?
程诺辩不过,也无心辩。
她们背靠的时代不同了,非要让陈美芳站在她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显然有点强人所难,她能做的就是陪伴还有适当的哄逗。
程诺趴床上把这几天扫街得来的战果一个一个整理出来,屁股躺着有点难受,她只能放被子外面晾着。
其实洛林适合开杂货铺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好地方租金贵,人流量大。但是考验抗压能力,也考验经商头脑。
程诺很纠结。
她找店铺的同时也在找货源,昨天下午看完店铺又打车去洛林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转了下。品类不够丰富,不过价格确实便宜。
她还得找机会去趟瀛州。
另外,还有一个燃眉之急是她必须要搞一辆车,新车买不起,她打算先买一个二手的,稍微改一下就可以用来拉货了。
程诺认真地在本子上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其他工作。
才开始弄就发觉自己的人脉资源匮乏的厉害,想打个电话问一下,都没有。
她笔尖顶着眉心正发愁,手机玲玲响,程诺把笔夹在上唇和鼻子中间,划了接听。
李涛。
她有点忐忑,又故作稳重:“喂。”
一张嘴笔掉在了床上。
李涛支吾了一会,有点难以启齿,程诺笑问:“这么难说出口,你不会找我借钱吧?”
李涛否认:“没没,是有点其他的事情想找你帮忙。”
程诺心想他要真有急事借钱,她估计也会把自己手头那点贡献出去,连她自己也摸不清到底是因为两人同学的关系,还是他跟关越的关系,亦或者是二者都有。
“嗯,你说。”程诺屁股还是不舒服,她在床上把自己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脚抵在墙上做伸展,跑了几天腿也疼。
李涛吞吞吐吐:“我要...结婚了。”
“找我随份子啊!”程诺玩笑道。
受程诺感染,李涛也比之前放松了点:“分子肯定要随,还有件事......我们缺个伴娘,想问下你愿不愿意?”
程诺看他这么为难还以为是什么事,但是她一个男方的同学去当女方的伴娘,有点奇怪。
程诺问:“你跟你老婆商量了没?”
李涛叹气:“肯定商量了,一两句也说不清楚,我最近能联系上的女生就你一个,你可一定要帮我。”
晓晓在连川就没有什么朋友,家里人也不是很待见。来洛林一直跟他住一起,也没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平常吃吃饭玩玩的人有几个,到这种事上没一个靠得住的。
不是要陪男朋友,就是加班请不了假。
程诺爽快应下,又问他:“婚期定什么时候了?”
“这月 28 号。”
程诺把手机划到开屏界面,眼珠子瞪大:“还有三天?”
“嗯,”李涛说,“你不用担心,我们就简单办一个仪式,不会太累的。”
程诺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李涛也没遮掩:“我女朋友怀孕了,奉子成婚。”
孩子?
程诺心底生出敬意,她一本正经问:“采访一下当爸爸什么心情?”
“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程诺辞职的事情她发朋友圈了,李涛也看见了,但他还是问了句:“你时间有没有问题?”
程诺明显感觉他状态紧绷着,也没再玩笑:“我现在无业游民一个,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那好,28 号下午出发前我给你打电话。”
“嗯,”程诺又多嘴问了句,“李涛,伴郎找到了没?”
“磊子那不现成的嘛!”
“对哦。”
她竟然忘了关越做不了伴郎。
第31章 chapter31 .你没机会
程诺正好就着话头跟李涛说了下自己想买二手车的事情,想着他们干这行的应该有熟悉的人。
李涛一口就答应了。
她也强调了,暂时不着急,让李涛婚礼结束有空闲时间帮她问一下就好。
窗户没关紧,风一吹老式的铁锈红边框哐哐当当,程诺下床拧紧,又站着发了会呆。
夜里很冷,每家每户都是门窗紧闭,昏黄灯光,桌上饭菜腾腾热气萦绕,电视荧幕上播着俗套剧情,一家老中小三辈裹着毯子、被子各占一席之地,哈哈大笑。
三分心思在剧情,七分话题在左邻右舍的八卦。
关越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指尖的烟将灭未灭。关予芙已经睡熟,客厅的灯关着,黢黑一片,只有被清冷月光眷顾的一个斜三角泛着光斑。
他的影子被阳台通向客厅的格挡给切碎,摊倒在地上。
他本身就是不太会热闹的人,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喝酒玩儿,也没什么花样,只不过大家出于各种原因,敬他,叫他一声:越哥。
他把最后一口烟吸进嘴里,喷出一口烟雾,回身透过朦胧烟雾看了眼阒寂无声荡着浅淡月色的客厅。
顿感孤独。
李涛的电话打破了这股缠绕着他的孤寂。
关越声线低沉:“钱没够?”
“够了够了,”李涛谄媚:“哥,你再帮我个忙呗?”
“说。”
李涛长话短说,表明意图:“我不是叫了程诺来当伴娘,刚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说想买一辆二手车,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我这两天弄得焦头烂额的,你能不能帮忙看一下?”
“她买二手车做什么?”
“听她说好像是要开个店。”李涛那边很吵,七大姑八大姨的商讨着一桩桩一件件的婚礼习俗,各执一词,众说纷纭。
关越有点烦闷地松了松下颌:“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双手握着手机撑在围栏,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移动的夜灯,吁了一口气。
真他妈缠人。
婚礼前的两天,程诺马不停蹄地联系房东谈铺子的价格。她真的特想找一个合作伙伴,但是转念一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谁会闷头闷脑地入股。
再者,本来是个小店,往好了想盈利也不见得比打工挣得多。
但是,一看见那个满脸横肉,身材短粗,略显傲慢自负的原店主,程诺就发怵,最后一次要谈转让费的时候她硬是拖着晓丽陪她去的。
有朋友在身边,做什么事都感觉心里有底。
最终谈妥,一年房租加一万块钱转让费。实际上就是一个空店,什么都没有。但是那个位置,恰好在十里铺的职业学校和中心广场之间的那条街上,位置她很满意,狠心掏了一万。
关越这边白天送完关予芙,就在店里干活。李涛忙着婚礼的事,店里人手不够,他就只能顶上。
连着两天还跑了三趟在郊区半山腰的二手车市场,看了几趟车。又联系熟人,询了价。
一晃眼,就到了 28 号。
程诺接到李涛的电话,下午四点出发。
她提前两个小时已经坐立难安,衣柜里的衣服全拿出来,在穿衣镜前比划了一套又一套。终于艰难地选定了一套,白色的短款羽绒服,包臀的半裙,黑色的短靴。
裙子还是那天的裙子。
剩下的时间,程诺又把自己从头到脚拾掇了一番。头发也用卷发棒卷了几个弧度,敷完面膜的脸水嫩嫩的,唇红齿白。
害怕弄坏妆容,程诺豪气地打了个车过去。她成年后还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心里莫名有点激动,而且还是一种全然不同于以前被父母带去参加酒席的那种小屁孩身份。
李涛家离得不远,程诺十几分钟后下车。
跟福林街差别不大的一个老小区,小区的大门还是那种老式黑漆门。上面挂着把锈掉的铁锁,院子中心有一颗不知名的大树,树叶枯黄零落。
围着树干是一圈休息凳,上面坐满了“晒太阳”的老人。
今天阳光很好,但是温度不高,寒冷干燥,天上挂着几朵祥和的云。
楼下停了几辆车,车旁立着好几个男人,各个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程诺心陡然提了起来,步子都变虚了。
她知道关越肯定会来。
视线在人群里徘徊彳亍,没有看见他。
倒是有几个男人注意到她,捅了捅一边交代事,一边眉飞色舞的李涛。
李涛转头看见从大门口娉婷走来的程诺,他冲程诺招手,喜溢眉梢,就差脑门上别三个字:新郎官。
“你今天这是要跟我抢风头啊,程诺。”李涛搭着一旁一个陌生男人的肩膀,笑开怀。
程诺站定,打趣:“今天先让我出出风头,明天我好好配合你。”
“哈哈”李涛笑着,又一一给程诺介绍身边的人,“都是我好哥们,这最壮的,老刘;这个以前跟我在同一个店里干过活的,小虎;......”还有个男人刚从车上下来,斯斯文文戴着眼睛,程诺感觉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