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咚咚锵【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0 23:08:11

  但是今天很开心。
  程诺也是被此刻的开心冲昏了头脑,低判了危险。
  关予芙从沙发背上侧摔下去的时候,程诺那颗心像被泼了硫酸,嗓子眼溢着一股铁锈味。
  心脏砰砰砰,要窒息。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程诺握着手机的手还在颤抖,脑神经酸胀。
  她心里暗暗求神佛,要是关予芙没事,她愿意舍弃余下所有的好运。
  要是自己的孩子,她也就只剩下心疼这种情绪了。但她还有关越这一层关系,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蠢,要怎么跟他交代?
  关予芙被送进去拍片了,方才她给关越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关予芙不小心摔了”那边语调低沉,问了句在哪家医院就挂了。
  程诺脚尖紧紧地并在一起,神情恍惚,浑身的肌肉僵硬。
  走廊那头有急切的步伐声传来。
  她半期待半害怕地抬眸去看,是熟悉的身影。
  程诺屁股离开凳子,眼眶一阵酸乏,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就在她要迎上去的一瞬,她看见紧随其后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男人是磊子,程诺认识。但是那个女人有一种宿命般的似曾相识感,但她说不准在哪里见过。
  她一头卷发利落地绑在脑后,扎成马尾,身上穿着一件绛紫色的大衣,盈盈一握的腰束在黑色的羊毛衫里面,下面套着双过膝的长筒靴。
  很高、很瘦、很美。
  这是程诺对她的印象。
  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里面的医生正好出来。关越视线冷情地掠过程诺,到医生跟前了解情况。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
  程诺在他眼神里看见了失望,本来紧绷的神经在那一瞬断裂了一半,命悬一线。
  她低着头停靠在一边,敛了敛情绪, 听医生跟家长说明情况。
  幸好情况不是很严重,医生建议保守治疗,牵引十天之后打石膏固定,休养就可以恢复。
  程诺松了口气,愧疚地看了眼轮椅上的关予芙。
  关越摸着她脸,气压很低,心疼也很明显。
  关予芙看着站在关越边上的女人一脸疑惑,程诺看见他们三个人很巧妙地被框进一个画面里,心里沉了一颗石头,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磊子跟在后面,急于给关予芙解开谜底:“小芙芙,你妈妈,不认识啦?”他指了指关越旁边的女人。
  后知后觉,又转头看了眼程诺,脸上有愧疚,关越冷凝了他一眼,视线还是落在身身前的小孩身上。
  关予芙重又仰头去看肖茜,观察一会,又转头去看关越。
  他沉默无言。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灌进肺里,再加上明晃晃的楼道里惨白的地板砖,程诺只觉得憋闷。
  剩下那一半神经彻底绷断。
  想逃。
  她努力说服自己人本身就是一个复杂情感的交织物,什么第一第二的选择往往看着纯粹,反观又泯灭人性,但还是好想感受一下那种被无条件放在第一位的感觉。
  兜头砸下来的雪粒,让她对自己的矛盾更清醒。
  她该知道没有纯粹如黄河源第一滴水般的情感,但是又渴求那样的纯粹。
  况且,关越从一开始就带着三十年的风尘。
  她知道。
  只是,没有那么大方。
  或者说,她还没能在自己的航道里自圆其说,所以受到外部入侵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正面对决,而是从一开始就预留的洞口掀开杂草,慌乱窜逃。
  爱人这个行为,像灌进破洞气球里的水,漏洞会随着盈溢的水一一显形。她盯着出租车窗户上一颗颗滚落的水汽,把整座城市划出一刀又一刀的伤痕,疲惫至极。
  陈美芳显然没有料到程诺会突然回来,程嘉出去找以前的同学了。她在客厅里包馄饨,准备给程诺用来当早餐的,她喜欢吃。
  “饭吃了没?”她这话问得有点僵硬,程诺颓丧地点头。两人之间被搞冰的关系,一下子让对方都有些无所适从。
  程诺在她目光注视下,兀自回了卧室,她的床还是整整齐齐,没有被使用过的样子。
  她也无心猜程嘉这两天在哪里睡的。
  浑浑噩噩爬上床躺着,想着自己给自己加的这些悲情戏码,心里那泡酸涩被戳破,先哭后笑。
  根本就没人怪罪她不是吗?
  她到底为什么生出了这么一颗脆生生的心脏,一碰就留痕迹。
  陈美芳静悄悄推开门进去,看见被子中央鼓着的小包一起一伏,她过去,侧坐在床边,粗糙的掌心拂去程诺已经满脸横行的眼泪,又把她被眼泪浸湿的发别到耳后。
  程诺闭着眼坐起来扑到她肩上,剩下无声的凝噎。
  两人之间那点隔阂和僵硬因着一方的坎坷,就这样灰飞烟灭。
  她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得住关越。
  不,应该是她什么时候能有毫无保留爱人的能力和勇气。
  .
  集中供暖的锅炉房在洛林的住宅区随处可见,大烟囱直戳天际,每每这个时候程诺会想起夏日太阳最盛的时候,乡下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避暑,绿油油的麦田被阳光蓬发出的热浪压弯头,旷野让人敬畏又孤寂。
  在店门口看见关越,是始料未及的。
  昨晚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像这么没有绅士风度,他还是头一回。
  程诺拒接,他也没有再拨进来。
  那份难堪沉淀了一夜,里面已经灌了些成分不明的水货,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他眉头微皱,愠怒丝毫不掩藏。
  在她闷声去拉卷闸门的时候,他冷眼看着。她撬开锁头的时候,他冷眼看着。
  她进去给营业牌翻面的时候,他还是站在那。
  程诺深知自己不告而别的恶劣,他好像没来得及用刮胡刀,下巴有一点点青,眼窝也青,看着更加冰冷。
  没等她开口,关越攥着她胳膊,一只脚跨进店里:“你昨天怎么回事?
  程诺咬唇看他,不确定:“玩过头,没有注意到,她从我肩上摔下去了。”她心虚地解释,说到后面干脆不再去看眼前的人。
  空气凝固了几秒。
  关越怏怏道:“你真行。”
  他原本堵着想责怪她的心情都没有了,不是责怪她把小孩摔了,那种事带孩子的过程避免不了。但他抱着关予芙从观察室出来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真的是一凉。
  程诺眼睫眨了眨,隐藏泪意:“所以你后悔了?”
  关越盯着她病态白的唇瓣,尽量让自己不曲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可怎么听着都是,但凡他说一个跟后悔沾了边的字眼,她都能立马给出一句分手的结论。
  他克制:“我说过,你要再逃跑我就没耐心了,我没工夫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程诺微怔,被关越握着的手臂发烫又疼。
  她没有挣开,甚至害怕他一松开就不会再抓住了。
  关越等不到她说话,声音更沉:“我就解释这一次,昨天我过去确实有些着急,可能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但没有怪你的意思。至于肖茜,我完全没有想过会见她,是她想见孩子,软磨硬泡让磊子找我出去,想和我谈谈。”
  他没用骗字,给大家都留有余地。
  程诺轻颤着,一如关越最早在洗车店门口看到她的模样。
  又是一片冷寂。
  街上人潮涌动,不过半月就要到农历新年,很多人都开始准备年货。
  有个小女孩要想买东西,看杵在门口的两人,小心地问:“你好,能进去吗?”
  程诺收回刚刚流失的心神,僵硬点头:“可以。”
  关越也放开抓着她的手臂,认命又带着点自轻自贱后的恼怒。
第54章 chapter54 .破冰ing
  洛林的冬天是灰白的,白和灰在色调的构建上各占百分之五十。
  街上犄角旮旯最近开始都有摆摊卖年货的人,各类炒货喷香,红底黑字的对联挂满了街道两旁。
  颜色和味道都被丰富了。
  可程诺的味觉和视觉功能双双被搁浅,那些小吃搅不动食欲,五颜六色的春节也没能将她扯出那片茫然。
  那天她跟着顾客进店之后关越后退一步,出去了。
  她没有勇气去看他是否还在, 龟缩在收银台后的那一方天地,像个据守城池的败将。
  晓晓进来就看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猜测:“你怎么这幅鬼样子,和关越哥吵架了?”
  程诺抬头看她,小姑娘跟她熟了之后没那么拘谨了。因为怀孕脸蛋圆润得厉害,别有一番韵味。
  她看着晓晓已经颇明显的肚皮,不答反问:“当妈什么感觉?”
  晓晓脑洞大开,惊呼:“你不会有了吧?”
  她向下看了看程诺的肚子,嘴巴顶着个圈。
  程诺摇头,情绪淡淡:“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晓晓宽心,看她情绪不高,说道:“你要是累就回去歇着吧!我一个人看着,一定不让你工资白发。”
  她比之前程诺初见她时更坚强、乐观。兴许这就是孩子给她的能量吧!她愈发觉得自己那些小心思拙劣,爱本来就不只有一个维度。
  程诺扯了个很勉强的笑,拒绝晓晓的提议:“算了,抓住年前这个档口赚一笔再说。”
  年货当口,店里销量快。最近几年,像洛林这种宜居的小城市渐渐有年轻人返乡的趋势,她算是误打误撞撞上了一个合适的行业。
  再加上她店里装修风格年轻化,给人感觉很舒服,还引来了几个做自媒体的小姑娘充当自来水,帮她做宣传。
  程诺完全把自己塞进时间的缝隙里,没有预留太多胡思乱想的嫌隙。
  她也不想冷处理这件事,给关越发过一条信息,表示自己需要一点时间。
  他还是一贯的态度,只回了一个“好”字。
  隔着屏幕,程诺自然没有看见他发送那条信息时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当他是洒脱惯了。
  她对于自己那天直接走掉的事情还是觉得抱歉,一天晚上估摸着快到关予芙睡觉的时间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小孩的声音带着雀跃,很快又低了下来:“姐姐,你怎么没来看我呀!陈向南都来了。”
  程诺心里一酸,她把自己的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这个“姐姐”了,她的行为还真是差劲。
  她道歉:“对不起啦,最近很忙。”又打开窗户吹了口冷风,“我明天晚上去看你好吧?”
  关予芙兴致勃勃:“好,你一定要来。”
  “嗯,”程诺应声,又状似若无其事问,“你爸呢?”
  关予芙声音骤然降低,悄悄说:“他在给花盆里添土,我在房间里,没让他听见我在打电话。”
  她还以为两人吵架了,程诺才没来看她。
  程诺没出声,看了眼外面那轮骤然明亮的月,似是有心灵感应,能看见关越轻皱的眉头,浓密的眉峰,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
  关予芙等不到她说话,稚嫩的声音问道:“姐姐,你在听吗?”
  “嗯。”程诺应了声。
  她又说:“你要来的事情可以告诉爸爸吗?”
  程诺咬唇:“嗯,你想说就说吧!”
  她其实很好奇,好奇那天见过的那个女人是否在他家照顾关予芙。又好奇他们最近有没有因为孩子产生什么样的联结,但要是直接问关予芙也太卑劣了。
  但是,关予芙歪打正着,透露了点信息,程诺还在被那些纠结的情绪包裹着的时候就听见那边说。
  “我还是告诉他一下吧!最近爸爸一直在家照顾我,都没有去上班。”
  程诺心头一紧,顺着她话问:“只有他一个人吗?”
  “嗯,”小孩不解,“我们家就我和爸爸呀!”她后知后觉,补充道,“妈妈来看过我一次,但是一会就走了。”
  程诺鼻头被冷风吹红,她关上窗户,锈迹斑驳的红色铁窗在冬夜里冰冷异常。
  她听得出来关予芙说“妈妈”那两个字异常生疏,没有太多黏腻的感情成分在里面,她一面窃喜,一面又为孩子没能拥有那份爱而遗憾。
  关越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兜里,半倚在门边看已经睡下的人又在鼓捣电话手表,沉声道:“十点了。”
  小孩瞧了他一眼:“我接了个电话。”
  “同学?”关越问。
  关予芙摇头:“是姐姐。”
  关越身体明显一僵,手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头:“说什么?”
  “她明天要来看我。”关予芙如实说了,“你明天可不可以点外卖给我们吃?”
  他做饭也不是难吃,但是绝对算不上好吃。
  关越瞥她一眼:“怎么,现在知道嫌弃我了?”
  关予芙把电话手表放桌上,她胳膊不方便,关越过去给她掖了掖被子,小孩脆生生道:“我是害怕姐姐不喜欢吃你做的饭。”
  她真得听话懂事到有时候让人心疼,希望她不要那么规矩,也和别的孩子一样有调皮、孩子气。
  关越摸了摸她脑袋:“答应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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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诺白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抽空把要给关予芙带过去的东西准备了一下,害怕她无聊买了很多动画电影的碟片,还有些解闷的小东西,七七八八装了一大包。
  最近单量太多,她又找了个临时工。晓晓怀孕不能长时间待,很多事情有心无力,两人今天都早早退了。
  临近新年的气氛强烈,五颜六色的彩灯和临时搭起的街市让人难辨月色阴晴圆缺。
  程诺开着那辆大众到关越那边的时候尚早,她待在楼下一处僻静的地方,躲在路灯的背面抽了根烟。
  调整好情绪,她拎着东西准备往单元门走,迎面碰上一个刚从那边出来的女人。
  美艳的长相让人很难忽视,程诺认出她了——关予芙妈妈,她自我安慰般地把这个身份放在关越前妻前面。
  那女人也注意到了她。
  就在两人要错开的时候,她叫住程诺:“你好,我们是不是见过?”
  一个不怎么漂亮的开场白。
  程诺转头去看她,亮度不足的昏黄光线下女人没有了那天的冷白,但是凌厉的气息一点都不减。
  程诺镇住心神,上下打量她一下,等着她开口。她不觉得肖茜的眼神友好,她深谙这种时候话少比话多更合适。
  肖茜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比自己年纪小的姑娘,黑色的羽绒服拉到了下巴,只能看见她散在肩头上的浓密长发,和那张俏丽的脸蛋。
  程诺见她也打量自己,抬眼回视,很快就听到她的下一句话。
  “你和关越什么关系?”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也有一种宣告自己是先来者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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