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惹是那家绿豆冰的常客，很小吃到大，因为店面不大，所以一直没有开通外卖，陈惹翻开通讯录拨了个电话过去：“喂，张叔，可以麻烦您送几碗绿豆冰到海关西街 83 号吗？嗯麻烦您了，要三……”
陈惹顿了顿，见赵又又一碗白粥已经下肚了，改口道：“要两碗，您到了直接给我打电话，谢谢。”
赵又又填饱肚子，活力满满，满心期待地等陈惹的绿豆冰，正好听见他改口，顺嘴一问：“你自己不吃哦？告诉你哦，到时候我可不会分给你的。”
赵又又来了清川这么久，台湾腔不仅没减弱，在陈惹面前反倒越发浓重，刚刚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台剧里的女主冲男主撒娇，乖得很。
陈惹扯了一张纸，抬手帮她擦掉嘴边的米糊，眼神专注：“另一碗是我的，我还欠你一碗。”
他没忍住捏了捏赵又又的脸：“可以随时找我兑现。”
“毕业了也行？”小姑娘显然对他口中的“随时”很感兴趣，“上大学了也行？”
陈惹没有很快回答她，不急不缓地点点头，拖长了尾音，像是许下一个庄正严肃的承诺：“下辈子也行。只要是你，什么时候都可以。”
到晚上的时候，孟荧和叶一铭放心不下，跑赵又又家里来看她，原本准备离开的陈惹被他俩强行留了下来。
高三课业日益繁重，从下周开始就要每周上六天课了，几个人为了抓住周末的尾巴，准备在失去前赶紧狂欢一次。在叶一铭的提议下，几个人打算组队“吃鸡”。
四人小组组队“吃鸡”，逼着陈惹跟他们一块儿堕落。
陈惹看了眼坐在地上做好充分准备的几人，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我不玩，先走了。”
叶一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陈惹的腿，把他手机扔给赵又又：“又又，快，微信登录直接组队。
“惹神，咱们都准备好了，你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叶一铭冲赵又又使眼色，她接收到讯息后，连忙去锁了大门，把手机塞进陈惹怀里：“就玩几把，很快的。”
陈惹拿他们没办法，只能被迫一起堕落，跟着一块儿坐在地上的时候不忘给他们打预防针：“先说好，我玩得不好。”
赵又又拍拍胸脯，一脸骄傲：“放心！我厉害着呢，一定带你‘吃鸡’。”
拍胸脯保证的后果就是连续四把“落地成盒”，游戏体验极差。赵又又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想骂人的情绪，强颜欢笑道：“这次我们分两组飞，陈惹跟我，小荧跟叶一铭，起码不会团灭。”
被誉为一中之光的学神陈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努力消化刚刚学会的操作：“我应该会玩了。”
你最好是。
赵又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再一次进入刺激战场。
“陈惹你对面有人！快打他！用枪不是用平底锅！
“快把雷扔出去，不然你会被自己炸死的！
“你往我这边爬，躲到石头后面我来救你！我在右边你去左边干吗啦？”
客厅里充斥着赵又又恨铁不成钢的叫喊声，最后还是没能带陈惹“吃鸡”。
毫无游戏体验感的叶一铭泄气地往沙发上一靠：“陈惹，敢情你是个游戏黑洞啊，难怪之前一直不和我们‘开黑’。”
他们本来以为陈惹说的是客套话，没想到他还真实诚。
陈惹抿了抿嘴，倒是没反驳叶一铭，看了眼确实不怎么好看的游戏战绩，默默回忆他们之前的操作，又点开一把，沉声道：“再来。”
输怕了的众人苦着脸，齐声道：“啊……还来啊？”
陈惹点点头：“来。”
一中之光的犟性起来了，赵又又他们也没办法，对视了一眼继续陪着打，没想到他这把发挥还不错，开局五分钟就拿了两个人头，倒是赵又又一个没注意被爆了头。
“等着，”陈惹上手还算快，半眯着眼睛看了眼左侧的提示，“我给你报仇。”
话音刚落，他就扛着把M4 把那人打趴下了。
“嚯！惹神你可以啊！冲冠一怒为红颜哪，这么快就满级了。”叶一铭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孟荧挤眉弄眼地撞了撞赵又又的肩膀，赵又又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附和道：“当然，我们惹神厉害着呢。”
陈惹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声，对小姑娘话里的“我们”很是满意。
赵又又观了会儿战，突然想起昨天把陈惹的数学卷子一起带回家了，起身跨过沙发：“对了，陈惹，你卷子还在我这儿呢，你们先打，我上楼拿。”
赵又又推开卧室门，在书桌上找到了陈惹的数学试卷，正准备下来的时候看到旁边上的平板，嘀咕道：“这个点，学习主播也该上线了吧？”
她一边下楼，一边点进直播间，顺手把平板放茶几上，画面正好对着沉迷游戏的陈惹。
她把试卷塞进陈惹书包里，见桌上的零食都空了，又抱了满满一怀补货，起身的时候瞥了眼空无一人的直播间，疑惑地自言自语：“哎？这个学习主播怎么回事呀？今天居然放了粉丝鸽子。”
她顺势在陈惹旁边坐下：“他以前有事都会请假的。”
陈惹闻言下意识看了眼平板，看到那个熟悉到不行的直播间，心里咯噔一声，一个手滑把原本准备扔到对面楼的手雷扔到了脚边，幸好有了经验的叶一铭和孟荧跑得快，不然又难逃被队友炸死的命运。
“陈惹你怎么回事，禁不住夸啊？”
陈惹舔了下嘴唇，有些心虚，自动忽略叶一铭的抱怨声，偏头低声解释：“可能他有什么急事来不及请假吧，也或许是生病了。”
赵又又退出直播间，撑着下巴歪头看陈惹玩游戏：“可能是吧，就是有点不习惯。”
她的视线落在陈惹骨节分明的手上，看到他冷白皮肤的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月牙状的疤。
赵又又微微蹙眉，陈惹十分冷静排兵布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摸着下巴盯着他的手，慢悠悠地说道：“我突然发现你的手和声音都很像我关注的那个学习主播哦。”
好不容易苟进决赛圈的陈惹一个手抖，不小心开了枪，在草丛里当伏地魔的叶一铭和孟荧眼睛瞪得铜铃似的看了陈惹一眼。
陈惹咽了口口水，脑子飞速旋转，正想借口的时候又听见赵又又轻声道：“不过你晚上要去车行工作，应该也没时间吧？而且如果你真的是学习主播，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陈惹闻言松了口气，心刚放进肚子里，见她又开始发问，心瞬间悬到嗓子眼。
“那你今天怎么没去车行啊？”
“咳，最近车行不忙，而且这不是高三了吗，偶尔去一次就好。”陈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话音刚落就被 98K爆了头，紧接着叶一铭和孟荧也被发现，打了一晚上游戏都没能“吃鸡”的废材小组决定放弃游戏。
在掉马边缘试探的陈惹担心赵又又再刨根问底地问下去，他迟早得穿帮，于是踹了叶一铭一脚，起身准备离开：“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家了，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叶一铭也应声起来，却见孟荧一把抱住赵又又，笑眯眯地猛蹭：“我出门的时候给我妈报备了，今晚就在小柚子家睡。”
孟荧挥手赶人：“你们两个大男生快走快走，马上就是女生夜谈时间了，男生勿扰。”
叶一铭闻言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孟荧旁边，笑得死皮赖脸，小鸟依人地靠着孟荧的肩膀，捻着兰花指戳她，捏着嗓子恶心人：“人家也想参加嘛！”
其他三个人被他恶心得够呛，纷纷捞起手边的抱枕砸人。
叶一铭功夫熊猫似的左躲右闪，最后被孟荧的抱枕砸个正着。
陈惹背起书包，知道孟荧晚上陪她倒也安心了不少，摸着赵又又的头叮嘱孟荧：“要是晚上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孟荧被他腻乎得不行，捞起沙发上最后一个抱枕，原本准备砸陈惹，却被赵又又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夺了过去。
她撇撇嘴，无奈挥手：“能有什么事儿，赶紧走吧，再耽误下去干脆你俩也别走了，一起当姐妹吧。”
叶一铭笑嘻嘻地把抱枕扔沙发上：“那不正好。”
他话音刚落就被陈惹拽着衣领，提溜小鸡仔似的被拎了出去：“走了，下周见。”
两个小姑娘洗完澡躺在床上，夜已经深了，但都没睡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孟荧像刚才玩游戏那样，挤眉弄眼地打趣赵又又，指着她挂在房间里的东西问道：“这球衣和奖牌是陈惹送你的吧？”
赵又又刚回复完陈惹发来让她早点睡觉的消息，翻了个身看到依旧挂在门后的球衣和奖牌，想到陈惹，不自觉地笑眯了眼：“嗯，篮球赛那天送我的。”
“说真的，陈惹对你是真好。我跟他同班两年多，这学期和他说的话比以前两年都多，”孟荧开启深夜少女谈心节目，“这都是因为你，那位大爷以前话可少了，半天蹦不出个屁来。”
赵又又安静听孟荧讲以前的事，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肩膀就被轻轻撞了一下。
孟荧歪头看她，挑了挑眉，问道：“小柚子，你怎么想的？”
赵又又一愣，想侧过身子回避这个问题，却被孟荧一把抓住。小姑娘磕磕巴巴，眼神飘忽，装傻充愣道：“什么怎么想的？”
“和陈惹啊！你们俩以后……”
“之后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继续当同桌，最好能考一个大学。”
孟荧脸上大写的不信：“就这？你就没其他想法了？”
赵又又被追问得脸有些发烫，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有些瓮声瓮气的：“哎呀，你问这个干吗？”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哦对，趁明天放假，你陪我去逛街吧。”孟荧见她这样，也不继续往下问了，把赵又又的脑袋从被子里解救出来，“叶一铭的生日就快到了，去给他买个礼物。”
赵又又乖乖应声，听孟荧打了个呵欠，轻轻翻身盯着从窗帘缝里洒出来的月光，想着孟荧刚才问她的问题。
以后吗？她好像已经十分默契地和陈惹约定好以后的事了。
毕竟陈惹还欠她一碗随时可以兑换的绿豆冰呢。
小姑娘笑眯眯的，带着满腔对未来的期望安睡，一夜无梦。
陈惹回到家已经十点过了，他爸妈还在客厅看电视。
陈母见陈惹回家，开口问道：“回来啦？你同学没事了吧？”
陈惹换好鞋进屋，跟爸妈打了个招呼，摇摇头：“没事了。”
“饿了吗？要不要吃夜宵？”陈母说着就起身准备去厨房做吃的，却被陈惹摁着肩膀按回了沙发，“我不饿，先去洗澡了。”
陈惹走上楼梯，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摸着后脑勺道：“对了，妈，以后每天可以帮我多准备一份饭吗？我想带去学校。”
一直没出声的陈父突然插话：“你每天不都回家吃的吗，怎么突然想带饭了？”
陈惹顿了顿，嘴角抿出笑意，轻声道：“学校有只小猫不会找吃的，看着可怜兮兮招人疼。”
比起昨天的闷热，周六这天天朗气清，是最适合逛街的天气。两个小姑娘总算不用再穿校服，幸好赵又又有条太长了所以一直没穿的新裙子，孟荧穿着正好合适，她们一人一条碎花长裙，堪堪抓住了秋天的尾巴。
她们去了清川最大的创意礼品店，两个女孩儿一到这种地方就忍不住，这儿瞧瞧那儿逛逛的。孟荧突然看见货柜上放了一个加大版的AirPods耳机，兴冲冲地跑过去拿在手里：“你看这个怎么样？应该适合叶一铭的大脑袋。
“小柚子，你觉得呢？”
孟荧乐了半天，扭头没看到赵又又的人，拿着大耳机绕了大半个圈才找到赵又又，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整张脸都快贴玻璃展柜上了，兴奋从脸上溢了出来。
“赵又又，你怎么悄没声儿就过来了呀，我找你半天。”
“小荧你看这个，酷不酷？帅不帅？”赵又又听见孟荧的声音，连忙把人拉过来，指着橱窗里的机车模型，笑得跟朵向阳花似的，“这是雅马哈R1 机车的仿真模型，这辆机车可酷了，我的梦想就是以后能够拥有一辆R 1。”
赵又又看到橱窗里通体漆黑的机车模型的瞬间，就想到了陈惹，想到他也有一辆相似的又酷又飒的黑色机车。
“老板，我要这辆机车。”
“那我就要这个大耳机了！”
她们俩又买了点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直到双手满满当当的才意犹未尽地从礼品店出来，又约着一块儿吃了烤肉，天开始黑了才道别各回各家。
吃饱喝足的赵又又原本准备看看书，可一看到手边的礼品盒就忍不住拿起手机对着模型拍了好几张照片。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又满心期待陈惹收到礼物后会是什么反应，点开微信给他发了条消息。
【陈惹，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她发了个苍蝇搓手的表情包：【但我现在不告诉你。】
微信那头沉默了好久才发来一个问号，赵又又几乎能想到陈惹一脸无语的表情，她在床上滚了两圈，一边打字，一边心情大好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反正你明天就知道了。】
她发完消息，又选了几张和孟荧的合照发了朋友圈，喜滋滋地把手机扔床上，抱着睡衣洗澡去了。
陈惹看着聊天框里的表情包，对礼物并不热衷的人却突然心痒起来，赵又又到底会送他什么礼物？他心里记着这个事，顺手点开了赵又又的朋友圈，看到她和孟荧的合照，慢悠悠地点了个赞。
他和赵又又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正正经经地合照过。
为了把“主播最近有事”这个设定贯彻到底，陈惹决定下周一重新开始直播，所以他这几天有大把的空闲时间。陈惹顶了顶后槽牙，抓上车钥匙起身下楼：“爸妈，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赵又又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一个小时之后才包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她哼着歌准备吹头发，先拿起手机准备看了看朋友圈，陈惹的电话却正好打了进来，小姑娘一愣，心想他不会是追问礼物的吧，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电话那头的陈惹道：“赵又又，下楼出门。”
“这个点了我出门干吗，你……”赵又又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不会来我家了吧？”
陈惹叹了口气，放软声音有些委屈巴巴的：“你再不下来，我就要被蚊子咬肿了。”
“那你先蹦蹦，我马上下楼。”赵又又头发也不吹了，用毛巾随便擦了几下，握着手机就往外跑，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机车模型，又折身拿了下去。
到了秋末，夜晚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赵又又家小区门口一左一右有两棵大榕树，盛夏时节还葱郁的树木现在光秃秃的，像极了老蔡日益稀疏的头发。
陈惹就站在右边那棵树下，路灯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把他整个人笼在光芒里。他像是等得有些久了，倚着机车看手机，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抬头望过来，光影被高挺的鼻梁切割，碎片似的分散在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