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各方人马听到急惊雷俱都迅速回防之际,关隘中,正沉浸在除夕气氛中的人也俱都是头顶一声惊雷炸响。
秦芜听到震的自己心脏都跟着砰砰跳的异样鼓点时,手里还织着毛线,鼓点一响,本还寂静的夜瞬间就活了过来,她跟隘口中所有人一样,忙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出门关切,想要抓住可能知道情况的人问一问。
正巧今年除夕,李家父子四人没有轮到值夜,俱都在家休沐,先前邀请秦芜到自家过年秦芜拒了,一家七口人便自在的窝在家里的大炕上,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正乐乎守岁,听到鼓声全家人脸色一变,李叔更是丢了手里的酒杯,招呼着大朗二郎三郎,父子四人当即抓起武器甲胄就往身上套。
李叔父子甚至都来不及跟家人多说几句话,只把家中菜刀、柴刀往妻儿手中一送,留下句让妻儿藏好,护好自己的话,父子四个抓着武器就冲出了家门奔赴战场第一线。
此刻他们心知,只有守住了防线,灭杀了破关的敌人,身后的妻儿家园才能安好,他们也才能安好,毕竟在这里,小家不能独活,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且军令征召,不听调遣乃是逃兵,逃兵者,连带家眷老幼杀无赦啊……
望着敞开的院门,瞧着漫天的风雪,李婶忧心丈夫儿子,更忧心难得投契的新来伙伴,当即安排两个儿子下到家中秘密地窖,自己封上入口,提着把菜刀就往外奔。
到谢家的时候,秦芜正好探头出门,见到墙外的匆匆来人她还疑惑来着:“婶子,您怎么来了?”
李婶子却顾不上回,都赶不及等秦芜来开院门,莽的一把从谢家半人高的墙上翻墙而过,抓着秦芜的手就把人往院门处带。
“走,芜娘跟俺走,来不及多说了,出大事了……”
秦芜莫名其妙,被李婶子拉的趔趄,回望着自家敞开的屋门急道:“哎哎,婶子您等等,再急也等我把屋门给关……”
“嗨呀,都火烧眉毛了,关什么关啊,没听到城楼上响了十二密集鼓点吗?这叫急惊雷,是敌人破关而入才有的鼓点,此时不跑,不藏好,你擒等着送命受死吗?”,李婶子急的浑身冒汗,边拉着人急切往大门奔,边解释。
因着急迫,嗓门都比平日大。
好家伙,这声音一出,刚才听了鼓声还纳闷,还在各自门边探头探脑的谢家上下俱都跟着急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个个慌不择路的忙忙奔出来,围着李婶子就追问,场面乱的犹如五百只鸭子乱窜,李婶子更是被堵住根本开不了门。
敌人破关啊,十万火急,那可是要丢命的事!
这种危机情况下,饶是宅斗再厉害的小袁氏此刻也没了主心骨,紧紧搂着身边的一双儿女,一边担忧记挂在外生死未卜的大儿,一边焦急着自己母子三人该如何是好,难得慌了神,抓着李婶子当成了救命稻草。
“李婶子,好歹大家都是同僚家眷,邻里一场,您可不能只顾着老二家的,不顾我们这些邻里啊,这可都是命。”
“是啊,是啊,李婶子,当初我们家老爷还花了高价请了李家当家来修炕,事后我们自知被欺,我们老爷也不许来找你们家晦气,我们做人厚道,(啊呸,那是端着架子不倒,不好意思来讨要),眼下大难当头,李婶子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李婶子,看在我们老的老小的小,都是弱女子的份上,您给指条明路吧。”
秦芜也不由看向李婶子。
谢家人再辣鸡极品,在大是大非,大敌当前之际,她也没有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的道理,都是女人孩子,何苦为难,真不到这份上。
这点是非观秦芜还是有的,忙也看着李婶子,“李婶子,是我们不好给您添乱了,大敌当前,情况紧急,若是可以,您给个主意,或有什么可躲避或逃离之法?”
情况危急,秦芜长话短说,直截了当。
李婶子一想,忙道:“嗨,俺给忘了,你们新来不知道,当初建造这些军眷院落的时候,每家每户都造了秘密地窖的,一来可藏储粮食,二来可紧急避难,你们赶紧的去找啊,往屋子里隐秘的角落去寻,什么水缸侧,灶头边,桌子下,碗橱底,炕角墙,都仔细找找,找到就藏好喽,一会子外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不要冒头,除非是自己的亲人归,或者是听到接连六声拉长的鼓点,连响三遍,那是平安鼓,说明可以出。”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再顾不上其他,忙就转身往屋里去寻,李婶子见状,忙拉着也要反身去寻秘密地窖的秦芜就走。
“哎呀芜娘你忙什么,赶紧的跟俺走,俺家地窖大,你孤单一个回头跟俺们也有个照应。”
秦芜一想也是,也不找了,屋子里重要家当都在空间,外头的东西丢了也不心疼,忙就跟上李婶子的步伐,拨开门栓,拉开院门抬脚就走。
不想一步跨出,身后响起两道熟悉的声音,“二奶奶。”
回头一看,正哀哀看着自己相协搀扶的两道怯弱身影,不是柳姨娘与王姨娘还是谁?
想到这些日子来这俩也没给自己添乱,而二人一副哀求模样,秦芜深知,这样的情况下一旦有个不好,这俩就会被小袁氏推出来顶缸,都是可怜人,也不算可恨,如此秦芜叹气,询问的看了李婶子一眼,见李婶子点头,秦芜赶紧招呼。
“二位姨娘速速跟上,跟丢了可不怨我,一会到了地方,我们都是借了人家的地方躲命,到时候还请二位别添乱。”
二人心里感激异常,连道不敢,赶紧跟上秦芜与李婶子的步伐,四个女人前后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李家奔。
待到四人相继进了地窖,与手持武器谨慎防备如小狼的四郎五郎会和,李婶子将将把头顶的水缸复位,入口关闭,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外头响起异动……
第42章
秦芜无声的比了个嘘的手势, 王柳二位姨娘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发一点声音,只留惊恐在眼中闪烁。
高狗是了解虎啸关隘口的,知道正面攻击不讨好, 为了速战速决,他们启用了深埋在隘口辖下一军屯里的细作, 靠着细作带路,四个大队绕过了隘口关卡,趁着放出的小队在外吸引火力的同时,骑兵翻山越岭进入隘口,而后分批行动准备洗劫。
不想隘口内布局防御变换, 打了高狗个措手不及, 领将见情况有变,本着来都来了贼不走空的道理,高狗当机立断分兵行动, 两大队硬拼对抗拖延时间, 两大队挺进隘口烧杀抢虐速战速决。
秦芜她们刚藏好, 屋子里闯进来的就是化整为零从街尾另一头绕过来的高狗兵, 这些人急的很, 一路沿着巷子挺进,三五成组,见门就闯,见东西就抢, 唯独人却少见,一路袭来竟才遇到小猫两三只的大业人, 杀了都不泄愤。
好在这些大业狗贪生怕死, 为了藏的快,只来得及收拾了金银细软, 粮食等贵重物都都来不及藏,遍寻不见人影的高狗虽气,但是洗劫的目的达到。
几个高狗在屋子里一番打砸搜捡,扛着粮食食盐等收获就出门去,东西丢上马背,准备继续去往下一家。
下一家对应的院子正是抠门苟跟爱显摆,这俩户都是有货又俱都舍不得财物的人家,等两组高狗冲进去后竟是正好遇到了正在藏匿财物的正主,双方立刻交火,叮叮当当的打斗声传出老远。
集结后被分派到自家院落所在位置阻击敌人的李家父子,与另外一名什长领着手下听到动静急速挺进,当场就与其对战上了,场面瞬间混乱,大家在巷子里打的难舍难分,厮杀声,马儿受惊嘶鸣逃窜,兵器交戈不断,与此同时,整个隘口里,十字大街内外街巷,包括外头的军屯、村落,俱都展开了生死搏斗。
谢真鬼影飘过城楼进入自家所在巷子的时候,整个关隘内外已经杀红了眼,战事胶着谢真看的心焦,却不做丝毫停留,直扑自家小院。
如雾般的身影飘荡入院,来不及落地,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屋子洞开的门,谢真心中一凛,魂体本就没有血气的脸越发苍白,鬼影甚至再也维系不住面容变的狰狞。
窜进屋内查看,谢真一眼就看到了炕上来不及收捡的针跟毛线,以及并未乱的屋内陈设。
没有人,却也没有血迹尸体,更没有打斗的痕迹,这说明他家芜儿离开的时候虽急却也从容,谢真心下稍安,再要细查,蓦地听到上房某个地下位置传来多道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谢真当即飘进上房,侧耳倾听,仔细查看分辨,发现动静是从外屋地碗橱下传出,下意识谢真身上入雾般的阴气凝结往下,然后谢真神奇的发现,自己这在妻子口中叫金手指的能耐,居然除了鬼影分身外还能这般用?
阴气凝结成线往地下探如入无人之境,他就仿佛多长了一双眼睛,明明双眼看不见,可脑子里,碗橱下地窖中的景象,他却知晓的清清楚楚。
自打流放来闹了矛盾的大房二房,此刻竟是难得的团结一心同躲一处,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相互依靠支撑着,挨挨挤挤的藏在这并不大的地窖中等待着命运的判决,里头谢家人基本都在,只除了她的小妻子以及王柳二位姨娘。
莫不是芜儿带着那两个单独藏起来啦?是了,应该是这样的,毕竟连谢家这些没用的废物都能藏好,他的芜儿那么聪明,没道理会出事。
谢真心下稍安,随即一想又不对,毕竟自己屋里上下乃至地底都没有异样,妻子会去哪呢?
谢真猛地想到与妻子交好的李家,不再耽搁,身影一闪,入雾的青烟往李家所在直扑而去。
“杀啊,干死这群狗娘养的高狗!!”
“杀,杀,啊啊啊啊……”
院外厮杀声震耳欲聋,源源不断,金戈交击,远远近近的人打的如火如荼,忧心妻子的谢真一出来就看到隔壁院子的激烈战况,两家奇葩邻居夫妻双双躺在院子雪地上,鲜血浸透身下积雪,已然生死不知。
李叔带着儿子们,领着隘口的袍泽兄弟,正在此处形成防线,跟源源不断从李家院落那一侧巷道涌来的敌军打的激烈。
谢真寻人心切,本不欲多停留,况且李家院落身处战圈之内,他很担心。
正要视若无睹的飘去,忽的发现正以一敌三的李大郎那边情况不好,好不容易格挡住了身前两名对手,不料高狗阴险,竟仗着人多背后偷袭,眼看着一高狗高举屠刀,对着疲于对敌的李大郎露出残忍的微笑,远在十几米外也跟好几个敌人缠斗上的李叔察觉,顿时目次欲裂。
“大郎小心背后……”
然父子相隔太远了,李叔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时迟那时快,事情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战场,没有看到如烟如雾的谢真。
眼见不好,谢真射出一缕阴气,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卷裹起一撩积雪,转瞬带入谢真手中,谢真凝雪成锥,当即一个挥手,细小的雪锥犹如利箭,照着偷袭的高狗激射而去。
李大郎格挡开身前两敌人回头去看时已然来不及,眼见着弯刀朝着自己的脖颈落下,李大郎只觉我命休矣的时候,突然,对方脸上阴狠的笑容戛然而止,就犹如慢动作回放一般,高举弯刀的高狗竟缓缓倒下?
李大郎与李叔俱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父子二人的目光急速的在四处搜寻起来,心中诧异,是谁?是谁救了他儿(自己)?
一圈查找下来,遍寻不见恩人,还待再寻,敌人却已欺身而上,容不得父子二人分心,俱都收敛心神,提刀再次与源源不断涌来好似怎么也杀不完的敌人战成一团。
谢真出手后不再停留,不顾巷中酣战,雾影刮入李家院子,窜入敞开的屋门,见里头无有一人,家里却凌乱不堪,谢真强自镇定,雾色身影旋风降下凝结人形,转而就发现了水缸之下的秘密。
谢真急忙探出雾丝查看,一看之下,谢真眼里的焦灼担忧顷刻退去,唇畔勾起了弧度。
水缸下的秘密地窖口,跟李婶子一样手持武器,二人一左一右严阵以待守在地窖入口两侧跟门神一样的人,其中一个不是自己的小妻子还能是谁?
嗯,看着挺精神的,气势凛然双眼亮的跟小老虎一样,一看就知她没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自己就放心了。
谢真收回阴气,转身出屋,倒是不准备走了。
眼下的战场把妻子所藏之地囊括了进去,若是放任不管,他可不敢保证李叔等人一定能守住防线,万一抵挡不过,一旦李叔他们生死,那藏在密窖里的妻子也难保不出事,所以这条防线,自己得给守住喽。
谢真在走动间,控制着身上如雾的阴气缓缓流动,踏出屋门的那一刻,阴雾突然如有实质,谢真心念一动,阴气果然如指臂使幻化出黑衣面罩,谢真压下惊奇欣喜不已,快速走出院子,随脚勾起地上尸体边散落的武器,伸手接住后直接往李家前头高狗援军出现最多的巷尾而去,就站定在了李家前头一户的院子口,跟且打且战到了谢家院门口,迎击着突然从前街巷道过来的高狗兵的李叔他们背靠背,互成犄角。
谢家这边,两什人合力为阵线;
李家一头,谢真以一人之力扛起了所有;
巷道两边是源源不断股股涌来的高狗,而谢真与李叔他们却犹如杀神临世,如摩西分海一般把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了身前,把祥和宁静留在了身后。
谢真挥舞着手中的利器半步不退,反而步步挺进,把战圈牢牢控制在了李家后头那一处院落的巷道之间,所立之处,身前是渐渐堆起的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