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不是被逼的没法子,我才想着带着族人早早转移去春日牧场,占块好地方,趁着那边水草丰美,看看能不能多养些小牛羊马驹,也好缓一缓气。”
阿古拉唏嘘的话到此,突然意识到接待贵客的时候不能说这般扫兴的事情,忙转移话题,“算了算了,今日是交到谢安谙达,黑子谙达两真心朋友,值得高兴的大好日子,我们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来来来,谙达喝酒喝酒。”
早前谢安就承诺翻译,除了先前答应他的既定好处外,额外再给他十人份驱虫药,在此大棒子吊着下,翻译老实的很,尽职尽责的做好翻译。
谢安听完翻译的复述,眼里划过流光,暗道今日果然留对了,与阿古拉碰了一个,干了碗中的马奶酒,谢安看着阿古拉,诚挚的建议。
“阿古拉兄弟身为族长,一心为了族人考虑,此乃大义,小弟佩服,不过兄弟,便是水草再丰美,短短一季春日,怕是也没法一下子就得到足够的羊羔马驹吧?”
毕竟眼下布日古德部的牲口群就这些,他刚刚也看了,便是每只都能成功怀崽,那也没法一下壮大,“而且先不说牲口幼崽本就极其容易夭折,便是羊羔,马驹,牛犊充足,长大也还需要时日,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族长不说,马上你们的汗王就要收缴供奉了吗?若是这样,会不会来不及?”
被新认的谙达点到要害,阿古拉笑着的表情一僵,心里越发的苦。
“唉,谙达是聪明人,一语中的啊,可是能怎么办呢?我们部族小,青壮少,斗不过大部族,我的族人要生存,汗王那里要供奉,便是一时不凑手,我们也只能咬牙扛着啊,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旨意……”,按照大业话来说,天意弄人罢了。
谢真看着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浑身写满苦涩与颓丧的阿古拉,不惜再下重锤,“如此,若是把族中剩下的这些都供奉上去,阿古拉,我的朋友,我们布日古德部上下几百口可怎么生存?”
是啊,怎么生存?阿古拉苦笑,“怕是我部老人又得以身殉鹰了……”
想起二十年前那场雪灾,眼见合族都快活不下去,灭族就在眼前,还是族中巫医大人先站出来,领着全族四十岁以上的老人,去了猎鹰台活活饿死自己以身殉鹰,族中女人舍了父母,布思贵舍了丈夫孩子,以自身换取牛马羊回来,才勉强换得一丝喘息,叫布日古德部存在至今。
如今自己从阿爸手里接过族长重担,难道又要眼睁睁的看着二十年前的悲剧重演吗?
不,不会的,他们才用无用的羊毛换了足够的物资,不需要再损大批的牛马羊跟高句丽交换,等到了草场,他们一定可以喘口气的对吧?一定!
万一要是不是一定,他们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不,等等!
阿古拉蓦地想到什么,当即望向谢安,想到刚才谢安谙达对自己说出眼下这番话,阿古拉眼睛蓦地一亮,激动的立刻丢了手里的空酒碗,一把抓住谢安的手。
“谢安谙达,刚才你这么问我,是不是你有什么好主意可以帮我?好谙达,我们是朋友,你们大业不是说,朋友要什么胆照吗?”
谢安笑着点头,“肝胆相照。”
“对对对,肝胆相照,谢安谙达,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若是有,请你帮帮我们,只要谙达助我部渡过难关,我阿古拉愿意与谙达歃血为盟,我阿古拉,以及我身后整个布日古德部上下都感激你,谢谢你。”
谢安暗道成了,不过面上还稳得住,轻轻拍了拍阿古拉紧紧拽住自己的手,笑道:“阿古拉兄弟无需如此,既然阿古拉认我谢安为谙达,我便也认你阿古拉为兄弟,认布日古德部为亲朋,既是兄弟亲朋有难,我谢安自是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哈哈,好谙达,谢谢你,谢谢你,那不知谙达的主意是?”
谢安便道:“阿古拉兄弟,你们眼下所需的不仅是急需壮大牲口群,更有横在头顶的汗王供奉,却苦于手上却再也拿不出,一旦舍了眼下族中牛马羊群供奉上去,族人便没了口粮没法活,对也不对?”
“对对对!”,阿古拉连连点头。
谢安又道:“但是阿古拉兄弟你却忘了,汗王供奉,自来是要提供草原上最好的东西吧?想来以往,布日古德部供奉的都是成群的牛马羊,可汗王少这些吗?不,你们的汗王其实并不缺,因为他每年收到最多的供奉怕就是这些牛马羊了吧?”
“对对对,谢安谙达聪明,都给你说对了。”
谢安笑了,“什么东西一旦多了都不值钱,想来汗王也不在意,一旦不在意,布日古德部就不会受到王的重视,如此便分不到好的草场,没有好的草场,族人没法休养生息,没法休养生息,我们布日古德部就根本没法壮大部族。”
阿古拉听的直拍大腿,只觉谢安是他肚子里的肥虫,真他娘的处处说到了点子上,“那谙达有何办法能帮帮我们?”
谢安笑着点了点载歌载舞的人们,点了点帐篷后自己的车队。
“阿古拉兄弟莫愁,进入草原时在下也曾了解过一些消息,据说你们的汗王最喜欢一些稀罕精贵的东西,那些想来我布日古德部没有,可是你们没有,我们却有。
我大业地大物博,奇珍异宝无数,便是那丝绸绢帛,江南名茶,山珍海味,瓷器珠宝……样样都是你们汗王稀罕的。
若是阿古拉兄弟真的需要,大不了我叫南边的兄弟出手,帮阿古拉兄弟跟部族,我们能弄来东海稀奇珊瑚珍珠,川蜀价值千金的华贵蜀锦,江南烟雨的茗品佳酿,流光溢彩的丝绸锦缎……想来这些,汗王跟各个王妃们一定喜欢。”
“对对对,喜欢喜欢,哈哈哈,谢安谙达,好谙达,若是谙达真能给我们布日古德部弄来这些以抵供奉,我阿古拉以及全部族都谢谢你,都把谢安谙达当恩人。”
“那倒不必,既是谙达兄弟自家亲朋,说谢就见外了。”
“不不不,情份是情份,我们却不能当成理所应当,谢安谙达,我们布日古德部上下可没有一个孬种,更没有坐享其成的道理,不能让你白帮忙。”
“这样啊……”谢安故作了一下为难,随即洒然一笑,“即是如此,那便这样,阿古拉兄弟也是知道的,我与黑子兄弟进草原就是为了收货的,只是因着语言不通又初来乍到,大家都不信任我们,不愿意与我们交易,只以为我们是骗人。
可是阿古拉兄弟,今日你们与我们交易了,自然清楚,我们兄弟是诚心对待草原上所有的部族兄弟,带进来的货物都是极好的货品,交换也公平公正并不欺人。
如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若是阿古拉兄弟能带着族人,跟草原上别的部族帮我们宣传宣传,告之大家我们真是诚心做生意,连草原上无用的羊毛都收,也诚不欺客人,想请大家都来与我们交换,双方获利,这便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当然,我们也不让阿古拉兄弟与族人白忙活,部族不是正发愁汗王供奉么,只要阿古拉兄弟跟部族帮我们带来十个部族的交易,我们就帮布日古德部运送十箱绸缎过来。
若是这些还不够还需要其他,阿古拉兄弟也无需担忧,但凡布日古德部帮我们商队拉到更多的客源,我们就按每个客源交换数目的百分之一提成给你们结算报酬,换的越多,你们得的越多,而这些报酬,不论你们换成族人所需的一切物资,还是统一换成稀奇货品,充当汗王供奉都悉听尊便。
怎么样我的阿古拉兄弟,草原这么大,部族这么多,阿古拉兄弟要不要与我合作一把,大家一起吃肉喝汤呢?”
阿古拉仔细听着,心里细细分析着,越听翻译复述的谢安的话,他的眼睛就越亮。
难关在前,一边是族灭人亡,一边是通天大道,怕是傻子都会选。
什么,你说这商队是有心人,是探子?
拜托,他们小小布日古德部区区几百人,值得人家这么费心么?再说了,哪有凭白送天大好处的傻探子?
而且即便是探子,伤害的也不是他们布日古德的利益,反而还能让他们部族得利,趁机发展壮大。
如此,阿古拉的心思转了一圈,果断捡起刚才丢弃的碗,招呼来自家布思贵给自己碗中还有谢安碗里斟上酒,阿古拉干脆果断的跟谢安的碗碰撞在一起。
“谢安谙达,干了这杯酒,这事情我阿古拉应了,从今往后,我阿古拉以及整个布日古德部跟着谙达吃肉!”
自此,谢安与布日古德部定下盟约,也正是因为此举以布日古德为跳板,谢安他们才一举打开了草原的商路,这是后话不提。
却说眼下搞定了古日古德布,阿古拉带着族人开始分散草原四方,源源不断的拉来客人与之交换,他们身后的乌堡商队也在源源不断的从南边贩货,然后深入草原,再把草原交换到的羊毛,肉干,马匹运送到黑扶卫。
待到黑扶卫传来消息,那边也在有条不紊的发展壮大,作坊展开,人们安居,一切走上正规,自己一行也跟草原各部族都混熟了的时候,谢安暂别了黑子,带上亲信的几个人手,直接穿插草原奔赴西北。
第71章
黑扶卫秋日的早晨, 天气微凉,阳光透过云彩洒落大地,瞬间照亮了喧嚣热闹的街道, 给整座正在徐徐升起的城池平添了一抹色彩,更显生机勃勃。
秦芜一早起来, 家里静悄悄的,看了眼对面敞开着的屋门,见里头没人,被褥都规整的叠放整齐早已人去屋空,秦芜叹气。
这大半年下来, 今日这样的情况早是家常便饭, 往往都是这样,自己起了男朋友不在;男朋友起了自己不在;
这般日子已经持续很久了,久到自打成为男女朋友起, 他们都没什么真正的时间好好相处, 各自都忙的不可开交。
今日也是, 谢真那家伙怕是又一大早的往军营去了, 也不知人吃饭了没有……
秦芜想着也不敢耽搁, 毕竟自己还有正事,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忙准备去打水洗漱,结果才走到灶台旁边, 一眼就发现锅上居然压着张纸条,秦芜忙抓起来一看, 不由笑了。
芜儿早, 见字如面。
营中有事,事关互市, 等不急吾爱起床,我先上营去了,你起来莫要再用冷水洗漱,须保重身体,我给你烧了热水在锅里,顺便还买了早饭一并在锅中温着,你且用过饭再去学堂。
男朋友谢真留。
秦芜不由摸上落款的几个字笑的恬淡。
看看外头的天也不早了,赶紧折好纸条仔细收了,揭开锅开看了眼里头温着的饭食赶紧端到一边,而取来铜盆,舀起下头还烫手的水洗漱好,秦芜抓紧时间吃了饭,简单收拾了碗筷,秦芜背上昨晚准备好的教案,出屋锁门,人就往学校的方向走。
说起真芜学校的成立,其实也不过是一场赶鸭子上架。
大业这两年来各地天灾不断,且情况加剧,朝廷忙着处理内乱,忙着四处赈灾,只顾着拆了东墙补西墙,根本顾不上极北这边。
加上当初针对谢家的幕后之人也遭到了打击,尚且自顾不暇,在有何超临死上表的情况下,当今与朝廷根本来不及细思,念在谢真领兵抗敌有功,及时守住了极北,破灭高句丽的狼子野心,没给朝廷雪上加霜的大功劳下,下旨升为谢真为正四品安东将军,暂掌极北事宜。
虽说只是正四品,虽说极北这边也不是没有其他正四品的将军,可谁叫这货是被人家何将军临终托付的呢?
加上谢真还得了安东封号,又是陛下下旨认命,倒也叫他在极短的时间成功的接管了极北,下头也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幺蛾子。
何将军的故去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根本不知何时会落下?又会何时落到自己心爱之人身上……这份紧迫与担忧让谢真一改往日随心随性的不争作态,掌控极北的手段也出奇的坚定强硬起来。
秦芜并不知道谢真在背后做的种种,其实都是为了护住自己,她只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在下好大的一盘棋,且手段还颇多。
走通柔然通商,欲开互市,以图获利,意图兵不血刃以此控制柔然,手段为一;
借力打力,以先前驰援边线隘口、屠何,结交的人脉为基础,铁血掌军,收拢下头不服将士手段为二;
而最重要的第三条举措,就是这货居然借着当初战时收拢救助百姓为基础,在掌管极北后,主动放弃了相对来说条件最好的屠何城,反而是冠冕堂皇的以天子守国门,江山死社稷,自己虽不是天子,却是天子认命的安东将军,自然是哪里危险镇守哪里,但凡有他谢真的一日,就绝不让敌人的铁蹄踏破城池的口号,大大招揽了人心,硬是把极北的重心从屠何搬到了黑扶卫。
这还不算,更绝的是,大战过后,多少百姓人口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走一步看三步的谢真,又趁机提出以工代赈的方法,既救助百姓收拢人心,又扩建了黑扶卫,加铸夯实了防线,更是趁机在黑扶卫外城外,扩建了一个占地面积极广的互市口,为的就是等谢安黑子那边商道打开,做出口碑来后,吸引来柔然上下部族来此互市,真可谓是一举数得。
而在谢真一系列的大刀阔斧下来,经过极北上下所有军民共同的努力,如今的黑扶卫早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两三万人口的边防卫所,如今极北八方百姓为找活路来投,城中日渐繁华,竟已隐隐有了大城的雏形。
而在此期间,秦芜也没有闲着。
从到了这个世界开始,到后头的流放一路,从付氏,再到手底下的那些徒儿们,所见所闻所经历的,除了极个别命好的姑娘有家人疼宠外,绝大多数无一不活的艰难。
这是到了这个古代王朝起,秦芜感受最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