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再让我睡一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3 23:04:40

  裴筠庭看着他,心中没由来的有些难过。
  他是皇子,是未来有可能要继承大统的人,相信不久后,圣上和皇后就会为他指一门与之匹配的亲事,他也会像今日这般,牵起那位姑娘的手,与她洞房花烛,像护着儿时的她一般,护妻子一世周全。
  思及此,裴筠庭心中酸涩不已,仿佛预见物是人非的前兆,表情逐渐凝重。
  燕怀瑾蹙眉,悄悄拉住她的衣角:“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裴筠庭深吸口气,对他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阿姐了。”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幅说辞,却明白她眼下不肯说出缘由,只是不曾放开她的衣袖,反倒得寸进尺,借衣袖和身体挡住两手交接的地方,轻轻扣住她不堪一握的手腕。
  ……
  家有喜事,自然是要大办酒席的,世家与世家联姻,排场更是常人不及。
  十里红妆,座无虚席。
  燕怀瑾乃云氏的贵客,不说话时那股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气势为他省去不少麻烦与试探。
  裴筠庭如今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自然被拉着与他坐在一块。
  席间燕怀瑾注意到隔壁桌的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模样,不知怎的,饭没好好吃,反倒一直逗她玩,还好脾气地低下头去与她说话。
  裴筠庭细细嚼着饭,不时转头去看。燕怀瑾并非会无故喜欢小孩子的人,这回倒是个例外。
  小姑娘生得水灵,眉眼莹亮如雪,一身淡粉衣裙,衬得她更为憨厚可爱。
  一顿饭下来,他动筷的时候不多,悄悄与小姑娘说的话倒不少。周围一些长辈看了,也并不苛责,可见在家中是颇受宠的。
  反观另一旁,云妙瑛却坐如针毡。
  姑姑就坐在对面,而她一转头,就能瞧见“李怀瑜”的侧颜,瞧见他放柔冷冽的眉眼,低下头去与一个小姑娘说话,面容明朗,流光溢彩。
  她想起云黛璇在房中与自己说的话,内心沉重不已,对心上人的那份娇羞与期盼散去不少。
  加之云妨月出嫁,她们姐妹向来感情不错,如今各自长大,不免惆怅。
  性格活泼的她,头一回没在众人面前露出过半分笑颜。
  酒席结束,云府从白日的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中抽离,恢复了往日宁静的模样。
  燕怀瑾负手走在裴筠庭身侧,送她回房。
  二人闲聊一阵,裴筠庭想起席间不时与他说笑的小姑娘,状似无意道:“今日那个小姑娘——”
  接下来的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而燕怀瑾知晓她要问什么,闻言一顿,随即闷闷道:“她长得像你……”
  裴筠庭觉得古怪:“我怎么没瞧出来?”
  “自然是小时候的你。”
  “你记得我幼时的模样?连我自己都不清。”家中倒是有一两幅画像,只是她鲜少会翻出来看。
  当然记得了,燕怀瑾腹诽。
  鲜有人知,三皇子的书房里,有一个从来不许人动的檀木箱子,就连裴筠庭都不曾见过。
  他甚至早就吩咐过身边的侍从与暗卫,若书房走水,定要将这个箱子完好无损地护出来。
  那里面装着他七岁那年至今,亲手画的每一幅画像。
  画中人永远只有一个,姿态各不相同。
  有睡着时的模样,有抚琴的模样,也有笑靥如花的模样。
  娉婷秀雅,风姿绰约,淡妆浓抹总相宜。
  从小小姑娘到亭亭玉立,尽数跃然纸上。
  一年新添一幅画。
  这一画,便是十年。
  十年,她不曾知晓。
第三十一章 姑苏游记(十)
  将她送至院内,燕怀瑾仍未有离开的意思,裴筠庭也没赶他:“进来吧,突然想起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燕怀瑾被勾起好奇心,抬步跟在她身后,而展昭与银儿则识时务地留在门外,替两位主子扣紧门扉。
  裴筠庭行至梳妆台前,拾起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说道:“前些日子同月姐姐去了趟重元寺,向寺中的方丈求了佛珠,还有几根红绳,一直忘了说。”她顿了顿,又道,“佛珠是特意留给你的,要不要?”
  难得裴筠庭主动送他礼物,加之“特意”二字,怎么听怎么舒爽,燕怀瑾哪有拒绝的道理,满口答应下来,还将手伸到她面前,是要她替自己戴上的意思。
  裴筠庭说白了就是顺道跟着他来玩的,而他近几日公务缠身,最忙的时候一日睡不上几个时辰,故眼下能明显瞧出几分疲倦,望向她时,那对墨色深瞳中的光却是丝毫未减。
  见状,裴筠庭叹口气,认真将佛珠给他戴好,一圈圈缠在他结实的腕上。冰凉的触觉,于他而言,倒不及她柔荑般的手。
  他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动了动,手指蜷起,为不让她察觉异样,只好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与我听?”
  提起此事,裴筠庭一个头两个大,眼下有展昭在房外看门,燕怀瑾的暗卫也不知在哪个地方守着,她无需遮掩,索性道:“那日我说,不慎撞见云黛璇与人在后院偷情之事,可还记得?”
  “记得。”
  “后来我差暗卫去查,云氏府上还有哪个郎君与云黛璇年龄相仿,未婚,风流成性的。”她扶了扶额,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感到颇为棘手,“云氏的郎君基本都有婚约在身,而且大都性格正直,倒是府上有位肖家来的郎君,是云氏主母娘家来的弟弟,借住在府上半年多了,名叫肖徽。我又将那日看到的男子特征写下,让暗卫一一去对,结果嘛——”
  “怕是……八九不离十。”
  燕怀瑾散漫地靠在桌沿上,裴筠庭就坐在他手边,她说话时,他就在她看不着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将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
  一语毕,他并未表现出任何感到棘手的情绪,反而勾唇一笑:“我当世家都是什么清雅高洁之地,不食人间烟火呢,没想到内里会出现这般有趣的事,妙哉,妙哉。”
  瞧他这副模样,裴筠庭便知三殿下是起了搅浑水的心思,问道:“你待如何?”
  “城内异动,与这群外邦人是实打实的有关联,我与父皇预计过,不出一年,必有一场仗要打。”他神色间满是讥诮,手却轻拍她的后脑勺,“别担心,小打小闹,还用不着你父亲出马。”
  裴筠庭嗔他一眼,随后不轻不重地打开他的手:“我忧心这个做什么,爹爹若想上阵杀敌,我是从来拦不住的。”保家卫国,是男儿的责任,也是武将的使命。
  “在外邦人这件事上,父皇自有分寸。眼下还未到收网的时候,静观其变即可。”他直起身子,腰间的玉佩与香囊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交缠,“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说服云氏为我所用,与天家联手,从内部打压世家。云氏看似是亏了,实则不然,他们拿到的好处最多。”
  不过他根本不在一起,蝇头小利罢了,但成功了,便能从根基处捣毁其他世家,何乐而不为呢?云守义能答应这个要求,又不生出狡兔死走狗烹的悲戚感,自有天家的手段在里头。
  这具体是什么,却不好说。
  裴筠庭又在心中算计猜测,身旁那人却不在这个话题多停留。少年眼角眉梢似乎都染上了几分姑苏的春色,他伸了个懒腰,回眸望她:
  “裴绾绾,再过十日,我们启程回家。”
  ……
  女儿出嫁,照例是要在三天后回门省亲的。
  新婚夫妇第一次回娘家,有象征平安的意味。
  于女子而言,与未婚夫突然变成夫妻是会有些尴尬的,世家女子更是从小学习三从四德,恪守男女大防,即便能随意与陌生男子说话交往,如今突然嫁人,总会有些不适应。所以出嫁后回门,好让新娘子见一见父母,给新生的婚姻生活带来一丝缓冲,也会从父母的言语间得到支持。
  再次见到云妨月,她收敛了少女的明媚与俏丽,逐渐朝沉稳识大体过渡。挽着丈夫的手,她微微一笑,唯有在望向裴筠庭时,才能从眼神中窥见几分往日俏皮模样。
  裴筠庭见状一笑。
  她不过适时将真实的自我隐藏起来罢了。
  即便云妨月与丈夫自幼相识,感情不错,且新婚燕尔不舍责怪她,可如今毕竟嫁了人,公公婆婆不会喜欢整日嬉笑玩闹的儿媳妇,她便习得规规矩矩,唯有私下会友见亲时才会展露真性情。
  夫妻二人拜见过父母,改口送上回门礼后,府里便开始着手准备宴席,叫上亲朋好友一块招待女儿女婿。
  趁管家仆从布置宴席的空隙,裴筠庭与燕怀瑾找了个角落坐下,而云妨月和许炜坐在中央,正与亲眷七嘴八舌地拉扯家常话。
  裴筠庭原打算就此安安静静地喝茶,不打算插话,却听云黛璇忽然提声笑道:“月姐儿出嫁了,咱们瑛儿的婚事,是否也该有个着落?”
  此话一出,云妙瑛瞬间成为堂内众人的焦点。
  往日伶牙俐齿的她,难得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我……我听爹爹娘亲的就是。”
  “是啊姑姑,瑛儿还小,明年才及笄,眼下不着急。”云妨月替妹妹说话。
  云黛璇笑意更深:“也该到年纪了不是,再说,还没问过瑛儿可有心仪的郎君呢。”
  闻言,云妙瑛下意识往那个人的方向看去。
  即使不说话,他的存在感也极强,不少未出嫁的小姑娘都偷摸朝他那瞧,他却一如既往的冷淡,如高悬在夜空上的明月,让人望而生畏。
  裴筠庭根本没认真听,神游天外,不知几何。
  燕怀瑾倒是听着了,察觉有人朝他这看,轻笑一声,便没再给任何反应。
  听见他的笑声,裴筠庭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侧首去看他,小声问道:“你笑什么?”
  “裴绾绾,”他用手指着堂外的一汪碧绿池水,“无聊得很,作首诗给你罢。”
  “说来我听听。”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他指尖一转,指向裴筠庭,“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毫不留情地赏他一个白眼,正要开口斥他驴唇不对马嘴,耳边就传来云黛璇莫名令人厌烦的语调:“我瞧着李公子就不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在燕京定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抬眼看去,云黛璇用帕子捂着嘴,露出的一双眼却透着精光:“瑛儿自小就是云氏的掌上明珠,而今以云氏的身份,想必已算得是门当户对了吧?”
  云妨月有心出言阻止,却为时已晚。
  此刻堂内,除开与燕怀瑾同行的裴筠庭等人,云守义和云氏几位公子都不在,云家主母又不知去了何处,故都以为燕怀瑾是燕京哪个世家或官宦的公子,唯有裴筠庭在心中冷笑一声。
  这位乃是天潢贵胄,别说一个云妙瑛,便是十个都高攀不起。
  她冷着脸,直起身来,打定主意要将云黛璇这话堵回去,却见燕怀瑾先她一步起身,仍负着一只手,面如冠玉,端的是清冷倨傲。
  他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云黛璇身上,不怒反笑:
  “可惜,今日诸位恐怕要失望了。”
  “我心有所属。”
第三十二章 姑苏游记(十一)
  “可惜,今日诸位恐怕要失望了。”
  “我心有所属。”
  此话一出,堂内瞬间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早在他说完第一句话时,云妙瑛的心便凉了半截,藏在袖中的手将帕子攥得皱皱巴巴,嘴唇张阖,半句话也说不成,连个故作轻松的笑都挤不出。
  云黛璇自觉尴尬,又碍着人多眼杂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厚着脸皮道:“如此,是我唐突了,在此郑重给李公子赔个不是。”
  他似笑非笑:“无妨。”
  云妨月见气氛凝固,忙转移话题,不出半盏茶的时辰,就无几人在意此事了。
  然而云黛璇心计城府颇深,一击不成,便继续在心中暗自盘算。
  她生得袅娜纤巧,在云氏的熏陶下,乃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可谓才貌俱佳,算是家中较为得宠的女儿,从小金银首饰样样不缺,吃穿不愁,彼时尚未知她的命运早已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是身为世家长女的一大悲哀,亦是她身为云氏之女逃无可逃的命数。
  原先她对云妙瑛这个侄女,确实存有几分真心宠爱,可伴随时间流逝,浸淫深宅中的她,最后那点纯良也被湮灭了。
  作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嫁给并无几分感情的丈夫后,她对自己日渐放逐。
  丈夫厌恶歇于她房中,去寻通房丫头又如何?丈夫与她相看两厌,转头与小妾夜夜笙歌又如何?
  总归她都成了这副模样,为维系着两家的关系,又不能平白去死。
  然天道有轮回,她终于在不久后等来报复的机会。
  那日云黛璇回府做客,在水榭前撞见初来乍到,朝气蓬勃的潇洒少年,风流倜傥,比起家中那摇摇欲坠,如同被吸干精气的丈夫简直好了数千倍。
  当得知这是嫂子娘家来的弟弟时,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响。
  肖徽到底年轻气盛,是个禁不住诱惑的,往日在青楼与狐朋狗友喝酒看戏,满眼的都是胭脂俗粉,而今一见到散发着成熟芳姿,风流妩媚的云黛璇,怎能不被其深深吸引。
  两人谁也不冤,实乃愿者上钩的关系,云黛璇仅仅随意撩拨他几次,肖徽便纠缠上来,二人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做尽苟且之事。
  尝到禁果的他们根本不懂何为节制,除了平日无人踏足的阁楼,他们还会在四下无人时,偷跑去后院草坪翻云覆雨,颠鸾倒凤。
  这才不慎被裴筠庭发现。
  只是裴筠庭还未想出利用此事为燕怀瑾谋取最大利益的对策,云妙瑛便立刻成了云黛璇手下的第一个倒霉蛋。
  云黛璇寻到她房中的那日,姑侄间的气氛头一回紧绷。
  云妙瑛怎会是她的对手。
  云黛璇先是好言相劝地哄着,称云妙瑛是府里与她最亲的姑娘,自己哪里舍得责骂,甚至害她,随后各种推脱,卖起惨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无奈,肖徽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她无法抵抗,又被他威胁,便只好委曲求全。还恳请云妙瑛看在自己疼她这么多年的份上,千万别与云守义告发她。
  云妙瑛如何?她自然是心软了。
  向来宠爱疼惜她的姑姑,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而自打肖徽来到云府后,便整日上街闲逛,不务正业,纨绔的根骨是一点藏不住。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选择相信云黛璇。
  见她妥协,云黛璇即刻许了甜头,答应她会在云守义与肖语妍面前替她多说些好话,促成她与“李公子”的佳话。
  然而她当真是这么想的吗?非也。
  云黛璇最会的便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对着云妙瑛,把事情许得天花乱坠,实际心中盘算的是,“李公子”乃燕京人,云妙瑛若真跟了他,定要嫁去燕京,远走高飞的。姑苏与燕京,千百里的路程,哪有这么容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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