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再让我睡一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3 23:04:40

  可到底是亲生骨肉,殷切期盼,望他成龙,盼他登基,悉心教养这么多年,儿子越长越大,却逐渐生出自己的想法,不如从前听话,愈发令人头疼。
  她刀尖舔血,替他铺了这么久的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坐上那个位置。他倒好,好端端的,被裴家那丫头勾了半条魂,行事瞻前顾后,真是恨铁不成钢!
  “儿臣没忘,儿臣有自己的考量,如今我已满弱冠,凡事可以自己做主,母妃帮得了我一时,帮得了我一世吗?今非昔比,往后的路都要我自己走,母妃,您该相信我才是。”
  “要本宫相信你,可以,你先拿出成果来给本宫看,否则本宫如何能够放心?”
  “母妃要我如何?”燕怀泽感到阵阵心累与无力,尽管已竭力维持平静,攥紧的手却将情绪暴露无遗,“先说好,儿臣不会再——”
  “本宫要求的不多,明日本宫会宣御史大夫之女蒋梨入宫,你过来见见,并非强求你一定要接纳她。还有,过几日你清河郡的表妹即将入京,你得好生替她作打算。”
  母子四目相对,纯妃脸上半是算计,半是疲惫,而燕怀泽的倔强与复杂则渐渐败下阵来,他偏过头,眼中光影明暗交杂。
  钟粹宫里,内里却深埋着两人对峙挣扎的汹涌浪涛。
  末了,纯妃摆摆手:“此事就这么定了,日后你会明白的,本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悦儿。”
  燕怀泽静默片刻,边点头,边将手中半凉的茶盏放下,同来时那般,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
  幽州城外,两辆马车停驻在树旁休息,侍卫和丫鬟正给马儿喂食,少女掀开帷帐,微提裙摆走下马车,张望一番,却没发现意想中的身影。
  “燕怀瑾!”
  清风袭来,树影摇曳,日光透过枝叶照落,只见粗壮的树枝上赫然躺着一位雪青色薄衫的少年郎。
  听闻她在唤自己的名字,燕怀瑾双手枕在脑后,半掀眼帘,同时懒洋洋地应了声:“在。”
  少年拥春山朗月入怀,灼灼其目也。
  裴筠庭仰头望着他,视线落在他手腕的佛珠上,原本早已平复的心情又掀起波澜,无可避免地回忆起那天的白日宣淫……
  见她凝视腕上的佛珠良久出神,燕怀瑾不明所以地伸出手:“话说回来,你赠我佛珠,我是不是也该回个礼?”
  裴筠庭回过神来,一抹愠色出现在脸上,瞧不出是羞是恼:“随你。”
  回程前两日,二人怎么相处怎么别扭,说各怀鬼胎也不为过,她费了好大一番劲才装出那副与平日相差无几的模样。
  燕怀瑾倒也缓了几日,不过他不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梦”,藏起心思来比裴筠庭熟练许多,是以眼下两人的相处还算自然。
  方才她在马车上看书,燕怀瑾尚未有一直待在里头的勇气,索性寻了处舒坦的地方闭目养神。
  想起上回到幽州城来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他倒没感叹时光飞逝,脑中浮现的唯有冰冷刺骨、阴气森森的地牢,被他严刑拷问了一遍又一遍的外邦人,以及在他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细作——然而这些,裴筠庭都不必知晓。
  也不是怕她会因恐惧而疏远自己,想当年这姑娘面对浑身是血的他,眼都不曾眨一眨,只是他希望自己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地,成为她的依靠,守护她心里的那点美好,内忧外患,他来担着就是。
  仅此而已。
  “你说周思年这会儿在做什么呢?”裴筠庭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问道。
  燕怀瑾轻巧地从树上跃下,理理衣角,闻言觑她一眼:“突然关心这个作甚?”
  “你算算,距咱们离开燕京,少说过去了三个月,他竟一封信也没来过!”
  “他一个大理寺少卿,每回忙起来,为了查案,连口饭都来不及吃,你还指望他能想起来给你写信?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要案,皆得送至大理寺复审,他每日批阅卷宗批得头疼,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写信,待想起来,咱也是时候回程了。”
  裴筠庭思忖片刻,觉得也是,周思年比谁都希望逝者沉冤得雪,希望他手上的每个案子都公平公正,水落石出,上任以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老百姓心中,他是廉而洁,一身正气的好官,也是勤而俭,两袖清风的好榜样。
  周思年不会武功,只跟着裴长枫和裴筠庭学过几招,勉强能作防身用,可遇上穷凶极恶的歹徒与杀手,却如何都不够看。即便如此,查案追凶时,他也总冲在最前头,不肯放过一丝线索,一点机会。
  在这点上,他是值得敬佩的。
  “那日闯进驿馆袭击我们的人有线索了吗?”她忽然想起此事,“左右回京之后无事可做,我去同周思年探讨探讨,总归能挖出些什么,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不好掌控局势。”
  “别急。”他意味深长道:“等着瞧吧。树欲静而风不止,待回京后,可就没有如今的闲情逸致了。”
  ……
  落日余晖,西天燃着鲜红的霞光,落在帝王的黄袍上。
  西山日薄,用以形容他此刻心境再贴切不过。
  几刻钟前,他才将折子批阅完,手边又递来了锦衣卫的情报。他撂下温热的茶盏,扫了一眼,再无品茶的兴致。
  “好,真是好样的。”他失神地望着手中信笺,忽然感到有些许力不从心。
  在位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明枪暗箭,尔虞我诈没经历过,偶尔回首去望身后的路,无一不是他披荆斩棘,一路扛过来的。
  然而高处不胜寒,昔年亦师亦友的前辈,终究难相伴。
  他老了,却尚不能老。
  江公公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君多年,他永远能敏锐地察觉到座上帝王的情绪变换。
  几步间,脑中飞速思索近日都有何事能让圣上如此烦心。
  不过好在,眼下终于有了件值得展颜的喜报:
  “圣上,三殿下不日便将抵京。”
第四十一章 庭院深深(上)
  养心殿,西暖阁外,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站着。
  少年身形高大,宽肩窄腰,身着玄衣,上面金线勾勒的九蟒裾左右盘旋,发冠束得整齐,负手而立。
  他身后一步之外,少女垂着眼睫,肌骨莹润,举止娴静。
  正是裴筠庭和燕怀瑾。
  甫一进京,尚未来得及换身行头,就被早早等在城门口的江公公给带到了养心殿中。此刻二人正在等江公公入内通传。
  等待的时间里,裴筠庭望着身前人的背影,忽然忆及幼年时期的一件小事。
  彼时她性子跳脱贪玩,整日跟在燕怀瑾捣乱,结果某日不慎闯下大祸,两人一块将韩丞相的车轱辘给卸了下来,随后被怒发冲冠的韩丞相直接状告到圣上面前。
  为平息韩丞相的怒火,帝后即刻在坤宁宫传召二人。
  小筠庭哪经历过这等阵仗,手里燕怀瑾给的糖葫芦顿时不香了。
  而燕怀瑾显然不是头一回,见她满脸忧心忡忡,仿佛下一秒就要握着这串糖葫芦上断头台,忍俊不禁道:“至于这般害怕吗?”平日对着他这位三殿下,倒也没见她有多拘谨惶恐。
  随后就听她小声嘟囔着,两腮鼓鼓,瓮声瓮气:“圣上是你老子,你当然不怕了。”
  谁料他道:“一会儿乖乖躲我身后就行,别出声,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天她的确没受到半分责罚,反被圣上夸赞“粉雕玉琢,憨厚可爱”。但燕怀瑾就没这般幸运了,他满口认下罪行,一句未提她的参与,一声不响地挨下十个大板,罚扣了两个月的俸禄,却从此挡在她身前,凡事只要有他在,都能迎刃而解,哪怕有日天塌下来,燕怀瑾也会为她顶着。
  “圣上请二位入西暖阁一叙。”
  江公公的出现适时打断裴筠庭的感怀,她抬步敛眉,跟随江公公入内。
  仁安帝坐在“勤政亲贤”的牌匾下,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放置膝上,身着赤黄袍衫,九环带,脚踩六合靴,不怒自威。
  便是裴筠庭,也鲜少有面圣的机会,除去私下那几次,宴席这种重要场合上都只能远远遥望。
  对于帝王,她向来心怀敬畏,更何况这是位运筹帷幄,勤政爱民的明君。燕怀瑾偶尔与她提起父皇,言语间同样满怀崇拜与敬爱之心。
  二人在仁安帝面前几步站定,一齐行了个礼,一跪一拜:“儿臣/民女拜见父皇/圣上,父皇/圣上万福。”
  身后江公公安静地瞧着,总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夫妻婚后回家省亲,朝父母长辈跪拜之景。
  “平身,免礼。”
  待二人站直,坐上的帝王才呵呵一笑道:“数月不见,朕的老三又长高了,人更是精神许多。”
  燕怀瑾微微一笑:“父皇还是莫要取笑我的好,儿臣这衣裳都还未换,就被您不由分说地拉到此处,风尘仆仆,灰头土脸,何来精神一说?”
  父子俩叙话间,裴筠庭一直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老实又本分。
  “裴家二丫头,抬起头来,又不是头一回见朕,不必拘谨。”
  裴筠庭顺从地抬起头,不卑不亢,规规矩矩。
  仁安帝满意地点点头:“朕也许久未见你了,如何?在姑苏待得可好?”
  “姑苏很好,山好水好,人也极好,风土人情俱佳,实乃圣上治国有方,才有如此安宁祥和之景。此番还得多谢圣上特允民女随三殿下走这一趟。”
  他宛若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听到她这般孩子气的话,笑着摆摆手:“朕说过,无需拘束。”
  接着他又例行询问几句两人在姑苏的见闻,末了道:“想必你亦十分思念家人,朕便不耽误你了。”
  “民女告退。”裴筠庭心领神会,朝他一拜。转身前,还下意识往燕怀瑾望去一眼。
  对上她的目光,燕怀瑾展颜馈以一笑,无声道:“明日见。”
  待江公公领着人离开养心殿,仁安帝才敛去笑容,将手中书卷一撂:“老三,你好好同朕说说,这蛊是怎么一回事?”
  ……
  一别数月,燕京长街处风景如故,小贩的吆喝,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许久未曾光临的琼玉阁都仍是熟悉的模样。裴筠庭深吸一口这熟悉的气味,不免在脑中设想起一会儿兄长和姐姐见到自己会后,该是何表情。
  镇安侯府这会确实如她所想,四处洋溢着喜气,一半是因为大房最疼爱的小妹就要回家来了,一半则是因为两个月后温璟煦与裴瑶笙的婚事。
  婚期将近,裴瑶笙鲜少再出门,只安安心心在家中做准备,并协助母亲理家,算是提前历练。
  与她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虽然嘴上没说,实际却天天挤出时间往她院里跑。
  话多的裴仲寒直接搬来椅子坐在她身旁,开始单口相声,她一边看着账本,一边不时应下几句;话少的裴长枫变着法给她带好吃的和好玩的,见着什么好的都给她捎回来,偶尔还会顺上裴筠庭那份。
  眼下他们还不知裴筠庭正在回来的路上,正坐在一块聊天,谈及燕怀瑾与裴筠庭,想法各异。
  裴长枫皱着眉,沉声道:“虽说他们自小相伴,青梅竹马,可我看绾绾待三殿下并无特别之处,她对周大人不也如此吗?”
  男子对待情感向来比女子迟钝许多,裴瑶笙倒没怪他,沉吟片刻,翻一页账本,循循善诱道:“你难道没觉着,绾绾举止间,对三殿下更亲昵一些?”
  “有吗?”裴长枫满脸茫然,“可即便他是三皇子,真心喜欢一个人,也该早些表态。若只一味吊着绾绾,我是绝不容许她受半点委屈的。再说,他两人一并离开这样久,圣上从前虽没少外派三皇子,可绾绾的杳无音讯也足够耐人寻味,等众人回过神来,无需深究,此后两人的名字几乎是要绑在一块了。”
  裴瑶笙的看法则全然不同,和妹妹关系更为亲近的她,知晓裴筠庭是个在感情上一窍不通的小顽固,自然也看得出三皇子的情根深种,继续点醒道:“你也是个榆木脑袋,改日多留意三皇子对绾绾的一举一动便知,这份情意,比起你我来也不遑多让。从前她那样爱闹爱玩,每每闯了祸,哪次不是三皇子替她担着扛着?若非如此,她老早便‘名声在外’了。”
  幸而裴筠庭如今越长大越懂事,令人欣慰不少。
  裴长枫还想再与她说些什么,就听小厮来传,说国公爷来访。裴长枫闻言,“啧”的一声,不情愿地起身,裴瑶笙红着脸沉默。
  昨日温璟煦入府与她闲谈,话没说两句便把人往怀里带,见她害羞,还得理不饶人地亲上来,声称是付相思之苦的利息。
  她被亲得七荤八素,双腿酥软,离了他的支撑,险些瘫倒在地。好在温璟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待裴瑶笙站直身子后,还出言笑话她。
  其实严格来说,他的话并不算得上是在笑话她,可裴瑶笙恼羞成怒,说什么都不愿再搭理他,拉下脸来,即刻就要关门送客。温璟煦这才明白自己讲错了话,追着她苦苦道歉,结果被裴仲寒与裴长枫好说歹说,将他给“请”了回去。
  今日再来,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裴瑶笙头疼地扶额。
第四十二章 庭院深深(中)
  其实裴瑶笙从曾想过较真,昨日仅仅一时恼羞成怒,想不出该如何面对温璟煦,才任由裴长枫与裴仲寒将他赶走。
  然而婚约是经由她点头同意的,亲口承认喜欢的也是她自己,温璟煦得寸进尺的亲亲抱抱也非一日两日,她分明早该习以为常,可不知为何,每当他靠近,心总会不由自主地悸动,口干舌燥,手足无措。
  裴瑶笙幼时,父亲常年征战沙场,母亲产后身子虚弱,林太傅听说此事,便主动将两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接到太傅府中抚养照顾,悉心教导,待林舒虞身子调养好后才送回去。
  常年沐浴在亲人的关爱中,弥补了许多父亲常年无法陪伴在身边的遗憾,尤其弟弟妹妹的出世,更令裴长枫与裴筠庭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作为长子长女,他们不仅是大房未来的顶梁柱,更是兄弟姐妹坚实的依靠。
  因着林太傅的教诲,加之太傅府内书香氛围的熏陶,裴瑶笙性格不似寻常武将家的女儿那般明媚张扬,也不似裴筠庭那般宜动宜静,反倒温柔和善,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对身边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使她在侯府众仆间口碑极好,甚至整个燕京城里都难找出几个讨厌她的人。
  也正是因这份温柔,才让她成为那道唯一能照亮孤寂少年的和煦阳光,至此终年。
  相比旁人,温璟煦对待想要的事物向来秉承快、准、狠的原则,自打确定心意的那天起,就一直想要将人据为己有。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哪怕变为一抔黄土,也要与她同葬。
  知道裴瑶笙喜静,亦不喜见他阴郁冷厉,温璟煦便十分顺从的,在她面前展露乖觉的另一面。
  再说,光是“夫妻”“一生一世”这些词便足以令他愉悦,想到眼前人是自己的,今生也只会属于自己这件事,更使他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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