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再让我睡一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3 23:04:40

  她神色非常自然地端起来抿了一小口,无比满足。
  原先正预备接过他话头的周思年,目睹两人无声交流,动作熟稔的全程,忽然变得哑口无言;周崇泰作为知晓燕裴二人渊源者,见此情形,亦略感疑惑;温璟煦仅瞟了眼,没觉得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直至裴筠庭放下杯盏,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周崇父夫子对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年就是燕怀瑾之事毫不知情。
  而在座反应最大的,当属周思年。
  只见他痛心疾首地望着裴筠庭:“筠庭,淮临他才走了多久……你为何不肯再等等呢?”
  燕怀瑾眼眸里掺带一丝促狭,笑得痞里痞气:“其实也没必要瞒着诸位,我与绾绾,的确已经私定终身。”
  见他当着众人的面鬼扯,裴筠庭也没打算管,坐在一旁,满心满眼都在想如何把剩下的茶叶搞到手。
  桌底之下,燕怀瑾故意去牵裴筠庭的手,被她狠狠一掐后,依旧面不改色,眉眼间晕开浅浅的愉悦:“两心相悦,情难自禁。还望少卿大人见谅。”
  “该说正事了。”这次实在是连温璟煦都看不下去,轻咳几声,适时打破燕怀瑾如入无人之境的戏台,提醒道,“裴筠庭,明日我会嘱咐侍卫打掩护,准许你佩剑入宫。故明日你的任务比较重,首先保护好自己,其次注意企图浑水摸鱼之人,别让他们得逞,再者——”
  他欲言又止,视线投向燕怀瑾。
  他却只盯着裴筠庭的双眼,比了个手势。
  ……
  几人齐聚一堂商量宫宴行事计划时,另一厢的燕怀泽也在同韩文清会面。
  谁曾想,此人竟会成为齐王府的常客。
  一个顶着他二弟名号,却与自己有仇人关系的合作者。
  韩文清呷一口上等毛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勾唇:“殿下,明日一战,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倒也不必特意来府上提醒本王。”燕怀泽接过杯盏,“如今距成功确实仅余一步之遥,但阁下可别临时反水,别忘了,令弟的命还掌握在本王手里。”
  韩文清视线微凝:“怎会。”
  “你最好是罢。别再整日行踪不定,故弄玄虚。”
  “哈哈哈!”他爽朗地笑起来,“堂堂齐王、曾经的大皇子,为何如此胆小怕事?需要我提醒你,去岁腊月以来,你或亲手,或间接杀死了多少人,其中,是否也包括了你三弟?再者,夺嫡必然要先将所有障碍扫除,这便意味着你要弑君、兄弟相残,刨除性子里的纯良,否则——什么都无法改变。”
  血肉亲情在皇权博弈中,是永远无法阻止杀戮的刀剑的。
  世人降生,总要背负许多东西,才好继续负重苟活。
  于万千黎民百姓而言,燕京乃天下御极之处,雕却荣华,富贵梦乡,离登天之处仅一步之遥。
  满目琳琅之下,暗疮丛生。
  “废话少说,明日部署完毕后,在城门外等信号接应本王。”
  既如此,便由他这千疮百孔之人统领天下罢。
  ……
  上祀佳节,仁安帝在新建的蓬莱殿招待朝臣。席间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火朝天,但背地里仍有不明真相的人在暗暗唏嘘。
  最宠爱的儿子为国战死,不到半年,帝后便大张旗鼓地举办宴席。想来天家本性凉薄,倒是可惜了那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裴筠庭端坐人群中,摒除或探究或惋惜的视线,泰然自若,甚至为解乏仰饮半盏酒。裴瑶笙怀有身孕,加之今日本就是鸿门宴,彼此心知肚明,要在此决一死战,温璟煦脑子被狗啃了才会准许她赴宴。
  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手心顺势到腰间的玉佩,愈摩挲愈安心。
  管弦丝竹声齐放,一首霓裳羽衣舞拉开帷幕,十三名舞姬步履生风,风情万种。
  有漂亮姑娘看,裴筠庭始终盯着舞池中央,眼睛眨也未眨。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变故正是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发生。
  图穷匕见,舞尽刀出,对方算准时机,企图杀个措手不及。
  大殿四周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瞬息间便将殿门,以及各个能容人逃走的地方堵得水泄不通。
  另一边,为首的舞姬还没来得及摸到皇后的裙角,便被裴筠庭丢过来的碎片划伤。
  打从开始,她便时刻注意着这群舞姬。她们虽然身姿柔美,但个个都是练家子,不容小觑。
  藏在衣裙下的承影剑骤然出鞘,剑意凛冽,自身后袭来,舞姬一咬牙,瞬间做出决断,侧身避退:“带刀入殿?”
  “你一介江湖中人,管得挺宽。”
  “小姑娘挺机灵,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猜的。”她步法轻盈似飞燕,教人只能瞧见几道残影。
  剑意横生,寒光刺眼。裴筠庭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用尽毕生所学对抗敌人。
  血液滴滴答答,浇出一条蜿蜒的线。舞姬瞳孔微缩,似乎没料到自己有天会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黄毛丫头所伤。
  可没等她再多感慨几句,肩膀传来剧痛,双腿不听使唤地软倒在地。
  裴筠庭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燕怀瑾给的东西有用,否则以一敌十,她断无胜算。
  银儿拾起她刚刚情急之下敲出的碎片,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有人偷袭。
  说来也巧,此次宫宴,朝中拿得出手,且经历过真刀实枪的武将全部缺席,要么驻守边关,要么请假告病,要么有公务在身……
  更别提锦衣卫等本该驻守殿外的侍卫,一个也进不来。
  前一瞬还热闹喧嚣的蓬莱殿,如今宛若无援的孤岛。
  文官们平日最看不惯舞刀弄枪的武夫,此刻却恨不得自己有一身足够逃出生天的盖世武功。
  他们瑟缩着聚成一团,哑口无言。
  唯有那位年方十六的小姑娘,手持利刃护住峥嵘风骨,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闪身躲过暗器的空隙,裴筠庭似有所感地抬眸,瞧见仁安帝身侧的两人后,眼神蓦然往下沉。
  韩文清,和燕怀泽。
  “裴二小姐,别来无恙。”
  光是听韩文清用那黏腻的话语同她寒暄,便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裴筠庭懒得分神搭理他,反手击退一人,即使手臂被划破,亦愈战愈勇。
  旁边同样出身武将世家的小姐和公子本想帮衬一二,奈何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好勉强靠拳脚抵抗。
  站在顶端的三人,自始至终作壁上观。
  刚过一盏茶的时辰,裴筠庭浑身上下就遍布大小不一的伤口,淡紫色的留仙裙染成深红,无人分得清究竟哪块是她自己的。
  与她有过几分交情的世子见状不忍,踢飞一人后挡在她身前:“裴二小姐,没事吧?”
  她半边脸染着血污,眼睛笑起来仍如月牙弯弯,透亮清澈:“多谢,我无事。”
  然而那笑意未达眼底,倒看得人心底一麻。
  耳畔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怡亲王的穿越人群的大笑,裴筠庭剑锋划出一道极为耀眼的弧光,英姿勃发,笑容嚣张至极:
  “援兵来了?那便一起上吧。”
第一百二十章 定风波(下)
  “援兵来了?那便一起上吧。”
  剑意裹挟寒气和杀意,锐气磅礴,势不可挡。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仁安帝自始至终沉默着,任由他们掣肘,眸光淡漠得仿佛受到威胁的并非自己。皇后则坐在另一旁,眼神片刻未离裴筠庭,隐含担忧。
  怡亲王领着他的人马闯入后,形势泾渭分明。
  两方对峙,剑拔弩张。
  兵荒马乱间,大殿的氛围压抑又紧迫。罡风浩荡,吹拂鬓边的青丝,少女持剑立于中央,望着面前倒地的一群人,定云止水。尽管自身狼狈不堪,血流不止,也未使人敢轻视半分。
  此乃生死关头,裴筠庭亦不再隐藏实力,每一次出剑必倾尽全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身姿剑法,抑或一招一式的功夫,绝非常人可及,甚至丝毫不逊男子。
  事实上,裴筠庭从未停歇前进的脚步,无论剑术还是诗书。
  如今她必须要替燕怀瑾和温璟煦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与机会。
  昨日燕怀瑾给她打的手势,唯有彼此能看懂——那是幼年时期他们互相约定的暗号,大意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即便过去数年,她仍然能在第一时刻作出反应,足见其影响深远。
  哪怕他没明说,裴筠庭亦有信心做好配合。
  “这里有我们,外面便交给你了。事成后,我会发出信号,你在神武门接应即可。”燕怀泽拍拍韩文清的肩,“此处有我。”
  “行。”闻言,他收回架在仁安帝脖颈上的刀刃,意味深长,“我等着。”
  待韩文清离开,燕怀泽重新挟持仁安帝,垂眸道:“父皇,您似乎并不惊讶。”
  “惊讶什么,惊讶朕养了许多年的儿子,设计杀了另一个儿子;惊讶你勾结异邦,通敌叛国,谋反夺嫡?”他讥讽道,“挟天子而令诸侯,老大,你暂且还没达到那个本事。”
  这段话立刻成了引爆掩埋心底不甘与耻辱的导火索,燕怀泽用力压出一道血痕:“父皇,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够不够资格,已非您说了算。因为在您心中,没有什么是比三弟更好的。”
  “……”
  “最开始,我误认为是清河郡挡了父皇的路,而我挡了三弟的路,母妃才会被灭口。是我不争气,是我不听话,是我不够强,才使她死于非命。但母妃死前可曾为自己辩解过半分?从未。”
  宫阙冷凝,觥筹停止交错,丝竹断弦,礼乐中止。半个盛满烈酒的银壶,叮咚一声,沉入水中,打碎潭池映的月亮,正如他眼中破碎的泪光。
  “我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刀锋细微颤抖,磨出更深的红,“原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便注定要做一生的输家,做鹬蚌相争的牺牲者。昔年曾困扰我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疑问,今朝终于有了答案——种种都是源自,我并非父皇的亲生儿子。”
  “你都知道了。”仁安帝嗟叹。
  “是。”燕怀泽笑中带泪,“难怪,难怪我会失去父皇的关注与宠爱,难怪清河郡会逐渐由盛转衰,难怪……母妃会因保我而暴毙。她选择独自背负一切赴死,那我便久违的,遵从一次母妃的意愿。”
  “父皇,往后儿臣再不会被您的褒贬牵动,儿臣要自行主宰沉浮。”
  ……
  神武门外,温璟煦手握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文清的脸,唯觉反胃。
  燕怀瑾仍戴着那副面具,隐匿在人群中,若非仔细寻找,根本发现不了他。
  “靖国公带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地堵在此处,是要做甚?”韩文清皮笑肉不笑地虚与委蛇。
  温璟煦哪来的闲情逸致与他装模作样,开门见山道:“一个可悲的替身傀儡罢了,多年来以怨恨驱使自己,累吗?”
  他慢慢敛起笑意:“靖国公,我看在你是个不错的人才上,大发慈悲放你一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假意乖顺,为乌戈尔做事,搅乱大齐内部,捣乱内部根源,背后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事。依仗的,无非是鞑靼内部反对乌戈尔掌权的党派,随后以此和韩逋达成合作,勾结世家氏族,待齐王上位登基,再助你以压倒之势统领鞑靼,达成合作签订不站契约——听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每说一句,韩文清的脸色便越难看一分。
  这些是他操纵谋划多年的布局,除已死之人外,就剩如今参与宫变的核心人物知晓。
  温璟煦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饶是自诩运筹帷幄的韩文清,此刻也难免慌神,不敢细想。
  偏偏他无法展现半分胆怯,只好按预设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瘦削青年仰天大笑,似乎未将他说的话放在眼里,“温璟煦啊温璟煦,你以为当年国公府为何满门横尸?自然是因为,你父亲不慎发现了我李代桃僵的真相,所以我怎能留下活口呢?”
  仅一句话,瞬间将其推至暴怒边缘。
  突然有只手拦住他,示意温璟煦稍安毋躁。
  “阁下狂妄至此,令人实在听不下去。”燕怀瑾主动走到温璟煦身旁,“韩逋呢?好歹他会说点人话。”
  “区区小卒,也敢放肆。”韩文清神色轻蔑,侧身命令道,“给我把这儿围住,半只苍蝇都别放进来,违者,杀无赦!”
  “是!”
  整齐的步履齐声响在耳畔,奇怪的是,谁都没出言阻止,比起踌躇,他们更像在看猴耍戏。
  “跳梁小丑,何惧。”温璟煦的刀鞘“咔咔”作响,低声道。
  燕怀瑾掀起眼皮睨他一眼:“多忍会儿,届时随你折磨。”
  “行吧。”得此承诺,他勉强妥协。
  一座城池,一方宫墙,一朝错念,它绞杀生机,带来刃血的黑暗。
  正当韩文清部署好一切,心中底气稍微回溯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成为击碎磐石的第一道裂纹。
  “主人!”他的部下又惊又急,一时疏忽竟险些酿成大错,慌忙拔刀护在他身前。
  韩文清捂着鲜血淋淋的肩,目光如同恶兽,徐徐舔舐过银色面具:“你……”
  接下来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他娘的,你没死?!”眼瞧着他摘下面具露出真容,韩文清脸上布满慌乱和错愕,完美无瑕的假面出现裂痕。
  状况外的事接连出现,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现在看来处处是漏洞。
  燕怀瑾衣袂翩跹,勾唇:
  “眼下发觉,为时已晚。”
  ……
  双拳难敌四手,即使裴筠庭手握承影剑,旁人亦尚存余力,可围困于此,孤立无援的他们根本不是对方的敌手。
  “筠庭!!当心!”伴随周思年的失声喊叫,裴筠庭右膝一软,半跪在地,恰巧躲开抹过脑袋的利刃。
  她咬紧牙关,撑着剑身站起来,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被逼至绝境的梦魇。
  然而现在的她已非昨日。
  苦练数月,正是为了不再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黑衣人和侍卫将裴筠庭层层包围,少女衣裙被血色浸染,眼神坚毅,剑意犹存。
  愁云遮日,然则日已有光,昭示未来华光必现。
  她信自己,也信燕怀瑾。
  但手腕甫一提起剑,脑海便再次闪过燕怀瑾的手势,裴筠庭怔愣一瞬,忽然放弃抵抗。
  外人看来,她是重伤力竭才沦落至此,无不扼腕叹息。
  仁安帝见状,微眯了眯眼。
  两盏茶的时间后,一队侍卫拥着韩逋踱步行来。
  他依然规矩地行着君臣之礼:“微臣,参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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