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辰点了点头。胡果儿自小就聪慧过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想法做事都极为周到。燕云三部皆有旧习,如果前任王去世,新王会再娶前任王的女人。不过,四十岁以上的女人不在此行列,毕竟已经过了生育的年纪。超过四十岁的姬妾,大凡会去跟自己的儿子一起生活,如果没有儿子的,便另作安排。至于这另作安排,大抵也就是各凭本事了。有人过得还行,而有的人就比较惨一点。
“这是夫人给的,另外还有一封信带给你大阿姐。我想,她要看了信,不会不帮的。”胡果儿收起珠串,晏辰正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暗叫不好,“你快藏起来,像是百里子苓回来了。”
“那个母夜叉?”胡果儿脸色突变。“我现在出去,会不会撞上?”
“易风!易风!”
晏辰听到百里子苓的叫声,头皮都有些紧了,这时候别说不能出门,就算能出门,那也肯定撞个正着。可是,如果现在不走,也得让人堵在屋里。
危急之际,晏辰把胡果儿塞进了屋里唯一可以藏人的衣柜里,而自己则迅速回到床上,还故意掀开被子,露出大半个身子来装睡。
门,开了。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他祈祷百里子苓只是进来看一眼,然后就离开,毕竟他现在还睡着。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但突然就停住了。怎么回事?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吗?
晏辰不敢睁眼,但却不知道自己此时正皱着眉头。百里子苓看着他,刻意放轻了动作,伸手把那被子拉过来替他盖好,手指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眉间。
她的手指很凉,晏辰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便睁开了眼。
“弄醒你啦?”
百里子苓见他醒了,下意识地搓着冰凉的手。她倒是忘了,自己刚从外面回来,手上没有半点热气。可是,看他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便不由得想帮他把眉头都舒展开来。结果,却把人给惊醒了。
“将军的手好凉!”
“那,我去烤一烤。”百里子苓正要起身,晏辰却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拽进了自己的被窝里。“暖和吗?”他笑问。
“暖和!不过,我还是去炉子那边烤一烤,回头我再把你给冻着。”百里子苓的手碰到了他的身体,身子温热,而更热是他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觉得整个屋子都有些热。
“将军是嫌弃我吗?”
晏辰不让她走,因为就在刚才睁眼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衣柜门卡着了胡果儿的衣服,在外面露出一小块来。虽然只是一小块,但那布料绝对不是他衣柜里有的,只要百里子苓看到,立马就会知道里边有问题。所以,他不能让百里子苓去炉子边烤火,因为那一定会看到衣柜的。
“怎么啦?又想勾引我?”百里子苓嘴角有一抹坏笑。
“晏辰是心疼将军。”晏辰说着,在被窝里把百里子苓的手拉了拉,直接拉到了自己的胸口。“将军感觉到了吗?”
百里子苓平日里跟男人扎堆,早已经成了习惯。就算是男人们光着身子,她也没生出过什么想法来。可是,这双手现在被他拽着按在胸口上,他的心跳那么快,他的眼神那么炙热,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变快了,整个身子都开始变热。她是喜欢这个孩子的,而且很喜欢。
“那个……晏辰……”百里子苓好不容易把手给挣脱出来,“明年,等明年,我一定三媒六聘……”
百里子苓觉得这话说出来还是有点臊人,就跟那屁股着了火似的,巴不得赶快逃离这里。
“那个,你好好歇着,我回军帐去看看。”
百里子苓夺门而出,跑得比那兔子还快。
晏辰听着人出了门,又去门口看了一眼,确认人真的走了,这才回屋打开衣柜门。
“老大,功夫不错哦!”胡果儿从衣柜里跳出来,脸上乐开了花。
“滚,赶快!”晏辰沉下脸来。若不是怕百里子苓发现,他也不会这样发骚。
“我滚,我滚。”胡果儿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身来,“老大,你那个……自己败败火……”
我去!
晏辰低头看了自己裤裆一眼,想起刚才说‘将军感觉到了吗’,顿时明白胡果儿是误会了。可是,裤裆这玩艺怎么回事?搞不清楚状况吗?她不过是摸了自己的胸口,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易风请了老沈头过来,也不过是与胡果儿离开前后脚的功夫。他忙爬上床,拉上被子把自己给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再闹出别的误会来。
老沈头一边把着脉,一边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他的脉搏怎么那么快?难道是长乐又要发作了吗?但以这脉相来看,也不对呀。老沈头心头有疑惑,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药碗,便道:“药都按时按量吃了吗?”
“沈医官,我天天盯着,绝对按时按量吃的。”易风在旁边抢答道。
“这药啊,虽是难吃了些。不过,将军为了你这身子,可没少操心。你自己别不当一回事,就算是再难喝,也得都喝了……”
老沈头叮嘱了几句,又替他换了张膏药,这才起身离开。
易风送走了老沈头,想问问晏辰晚上想吃什么,便发现这院里的脚印似乎有点不对劲。怎么会有那么多脚印?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从脚印上似乎能看出来,除了他和老沈头的,还有他们将军的。至于其他的脚印,可能是晏辰的。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人的脚印。
易风立马警惕起来。
他顺着那脚印过去,便看到围墙上原本被雪覆盖的地方露出一块来,像是有人从这里进出过。什么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来干什么?是冲他们将军,还是冲……他不由得回头看向晏辰的屋子。
第36章 、起疑
百里子苓回来得晚,见易风守在门口,以为他跟晏辰闹别扭了,但没想到易风告诉了她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有人摸进了她的院子,而且就在大白天里。她看着地上的脚印以及围墙上雪掉落后露出来的墙体,心头便多了些想法。易风站在廊下,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晏辰的屋子。
百里子苓稍稍站了一会儿,回身往院外走。刚走到桑吉院门口,见大门紧闭,她又驻了脚步。桑老二住哪间屋,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进去看一眼,并没有什么意义,反倒会让桑老二多想。如果说,那天晚上的贼是冲自己的院子来的,那么贼人应该是想摸进晏辰的屋子。会是什么人呢?来杀他的,还是来抓他的?他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值得对方敢大白天摸到她的院子来的?
这些问题在心头萦绕,她便开始回想捡到晏辰的那一幕。长乐发作,晕死在草原上。如果没有遇到她和易风,人肯定是死定了。如果当时她没有看到他脖子上的石头吊坠,那他也会死在易风的刀下。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她的一念之间。
他说他从雄鹰部逃出来,但当时穿的却是西陀人的衣服。就算衣服不算个问题,那他又如何知道雄鹰部与西陀联手攻打北楼关。他一个为奴的人,应该没有机会听到这样的机密,没被人戴上铁链手铐,那都算是幸运了。还有一个问题,从雄鹰部的王廷到北楼关,从他之前画出来的地图看,离此甚远。三四天的时间,他那双腿就算再能跑,也未必能到。再说了,雄鹰部发现人不见了,难道不会派人出来追吗?人家骑马,他靠双腿,怎么看,他都逃不出来。
这样一回想,百里子苓觉得晏辰身上确实有些疑问。之前没有去想那些,大抵也是因为核实了他的身份。但身份是真的,未必就不会有其他的故事。
北楼关,南陈西北的门户,一旦这里有失,她百里子苓难辞其咎不说,最惨的是南陈的百姓。突破了北楼关,一路东进,青州并无险可守,也会很快突破。雄鹰部的铁骑,恐怕会很快抢杀大半个西北。
晏辰来得有些巧了,正好在百楼关大战之前。偏偏,他还是那副好看的模样,莫名就对了她的味口。这一深想,怎么觉得有人在给她使美人计呢。
百里子苓脑子有点乱了。
她让易风在家看着,自己则往老沈头的院子去。
老沈头正做美梦呢,大半夜被百里子苓拉起来,双眼有点睁不开,裹着被子一直打哈欠。
“不是都说,人老了觉就少吗?我看你这也不少嘛。”百里子苓坐在火炉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过,喝到嘴里才发现,苦得要命,立马吐了出来。“这是什么呀?”
“谁让你乱喝的。不过,也没事,喝了去去火,反正你最近肝火也旺。”
百里子苓抹了一下嘴,又吐了两口,还是觉得嘴里挺苦。
“你这就嫌苦啦。你那狼崽子一天喝三顿,那药又苦又涩,也没见他像你这么大反应。”老沈头瘪了一下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有话快说,别耽误我睡觉。”
百里子苓手里拿了根柴棍,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炉里的炭火,心事满满的样子自然没有逃过老沈头的眼睛。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大半夜过来,自然是有事,恐怕还不是什么好事。其实,他正好也有事想跟百里子苓说。
“你若是担心那狼崽子的身子,没必要。不过,你要是担心别的,咱们就说道说道。”老沈头见她不开口,便主动起了头。
“你也觉得他有异样?”百里子苓回头看老沈头。
“发现啥了?”老沈头披了棉衣起来,坐到了火炉边。
“我怀疑,那天晚上进桑老二院里的贼是冲他去的。不过,好像是摸错了院子。”
“你与桑副将一墙之隔,两个院子又格局一样,而且两家的大门上都没个标识,如果有人弄错,那也不奇怪。毕竟,刚来的时候,桑副将还走错过几回。如果那贼真的是走错了,也不意外。不过,他一个孩子,还在鬼门关前走了几回,贼人冲他来,总得有理由吧。”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今天白天,我的院子里也进贼了。”
老沈头皱了一下眉,“易风不是守着吗?怎么会……”老沈头话没说完,突然想起来,易风午饭后过来请他,中间确实有离开过。如果真进了贼,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难怪呀!他给晏辰把脉的时候,觉得他的脉搏好快,但身体又没什么问题。这前后一想,似乎就理出点味来。
“你是觉得他故意支走了易风?”老沈头又问。
“是不是故意,我没证据。更不想就此冤枉了他。按说,他也是个苦命人,扛过了长乐,活下来也不容易。我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这么去问他,万一是个误会,他还不得气我好久,我怕我到时候哄不好。”
“嘿,你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个。我说将军,到底是他重要呢,还是你这北楼关重要?”
“都重要!”百里子苓嘟囔了一句。“不过,这件事我要弄不清楚,心里也不会舒坦。”
“得,还算脑子清醒。”老沈头给自己倒了杯药茶,喝了一口,抿了抿嘴,“既然脑子清醒,那就留意一下他手臂上的刺青。”
“刺青?”
“上次给他贴膏药的时候,偶然发现,他手臂上的刺青在遇火烤之后,会呈现出图案来。是个狼头。你自己上点心。”
“狼头?”百里子苓知道老沈头的意思。南陈刺青的人本来就少,就算有些商贾之家有刺青的,但也绝对不可能是狼头。像狼头那样的刺青,只能是草原民族。比如雪狼部。
雪狼部、莫车、木苏和、雄鹰部,百里子苓把这些都联想在一起,心头便乱作一团。
这夜,百里子苓没有回去,就睡在之前晏辰住过的西厢房。屋子打扫得很干净,被子也换过了,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屋子还留有晏辰的气息。
狼头?
雪狼部的图腾便是狼,她也听说过,只有狼王的儿子才会在身上刺上狼头的图案。之前抓的两个探子,其中一人供出了木苏和这个名字,而桑老二又在南颇那里知道了木苏和是老狼王的小儿子。再加上桑吉院里摸进去的贼,以及白日里进了自己院中的人,晏辰是木苏和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真正的晏辰八成是不在了。但有一点能肯定,他一定是见过晏辰的,而且还对晏辰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桑家的人才能确认他的身份。
这一夜,百里子苓没有睡着。
晨起,太阳初升。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胡果儿早早便来到关楼下,只待开关。
自南陈与燕云谈和亲,暂时关闭的北楼关也不得不开放出入。不过,现在是冬天,无论是出关还是入关的人都极少。加之,这里不久前才打过大仗,敢走北楼关进出的人,也是要些胆量的。
百里子苓一早便来到了关楼上,看着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来。她的身影被拉长,在关楼上站成了一道孤独的风景。
“那丫头,要去西陀。”桑吉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他示意了一下关楼下的胡果儿。胡果儿一身异族服装本就吸引人,加之关楼下等待出关的也没有几人,所以一眼便看到。“一个人从东北来,穿过整个南陈,说是要去西陀寻药,是个药师。”
“看着年纪不大。”百里子苓道。
“确实不大,也就跟你的晏辰差不多吧。不过,人很聪明,又爱笑,笑起来也好看,有西域人的血统,眼睛是碧色的,像颗宝石。”
桑吉一大早跟他说起了这个异族女子,她便多看了两眼,并没有什么特别。
等等!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晏辰的长相其实也能看出来带有异族的血统,而眼前这个姑娘……她不由得把她和晏辰想到一起,毕竟昨晚一夜未眠都是因为晏辰的事。所以,现在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她都能联想到晏辰。
“怎么,二公子看上她了?”百里子苓故意打趣道。
“她怕是看上你了。”桑吉笑道。
二人对话还未结束,关楼下几个士兵突然就把胡果儿按在了地上,让她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百里子苓突然心跳慢了半拍,她似乎预感到这个女子可能和晏辰有关。
“昨天,有人看到她从你家的院墙翻出来。胆子也真是够大的,居然敢摸进将军府。昨天没有抓她,是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同伙,既然没有什么发现,她还想出关,那自然得把人给留下了……”
百里子苓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胡果儿虽然被人按在了地上,可是还不忘替自己叫屈。旁边几个等待出关的旅客都给吓着了,僵在边上不敢动弹,就怕自己是下一个。
桑吉这才从关楼上下来,身后跟着百里子苓。
胡果儿被人拉了起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把她牢牢地钳制住,她满脸委屈,像极了晏辰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姑娘,咱还是别去西陀了,留在北楼关,咱们好好谈谈。”桑吉带着一脸好看的微笑,而站在旁边的百里子苓则冷眼看着这个过分好看的姑娘。
第37章 、审问
桑吉把人给带走了,百里子苓并未跟去。对于审人,她不在行。一关之主将,也不必她亲自去审。而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