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第九杯茶【完结】
时间:2024-01-23 23:06:17

  郑成与罗季彼此看了一眼,觉得百里子苓这话听起来有点瘆人,忙又跪了一下来。
  郑成道:“国公爷,当年李迁与燕云人勾结,我二人皆不知情。而是进了埋羊谷之后,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但当时,已经来不及通知老将军,这才……”
  罗季也道:“国公爷,我二人敢对天发誓,如果早就知道李迁与燕云人勾结,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对我南陈的将士下手。”
  百里子苓看着眼前这二位,年纪比他父亲小一点,但也是四五十岁的人啦。当年,也曾带着她在草原上追赶兔子,是能让她骑子脖子上疯玩的长辈。
  回忆千尺浪,到心头都是泪。
  “你们说李迁与燕云人有勾引?可有证据?”百里子苓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扶这二人起来,就任由他们跪着。
  “这……”二人同时为难了。
  “既然没有证据,李迁如今也被诛杀,你们的话,我如何能信?说不定,是二位叔叔与燕云人相勾结,把这屎盆子扣到李迁头上,亦未可知。”
  百里子苓弯下腰来,歪着头看郑成和罗季,眼神有些骇人,就像她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样子。
  “国公爷明察。”二人赶紧磕头。
  “明察?”百里子苓轻笑了一声,“无凭无据的,我如何去明察。还是说,二位叔叔给我指个路?”
  郑成与罗季彼此看了一眼,一脸为难,也不知道如何说,只能那样跪着。
  当初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战场上是个狠角色,平日里倒是个极爽朗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娃,却如同男子一般洒脱和爽快。
  现在,这个孩子长大了,也经历了不少战争,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娃。二十岁,就敢带着二十来人到北方大营来接管这十几万人,这要是换着他二人,即便是现在这把年纪,亦是不敢的。
  “不过,我今日倒不是为这个。二位叔叔如果以后想到什么,咱们可以再商量。我请二位叔叔来,是想问问,刘河与你二位可有过节?”
  百里子苓回到主位上坐下,冷眼看着帐中跪着的这二人。
  “刘河?那小子好像以前在老将军麾下见过,但记不清楚了。但这五年里,是第一回 见。要说过节,他随国公爷来五河口也没有几日,我等虽是在军营有打过照面,但确实没有过节。”郑成如实答道。
  “既然是没有过节,他那样跟你们二拼命,那就是这梁子是在五年前结上的了?”
  百里子苓这一问,二人面面相视,心头似乎也明白点什么。
  “国公爷,我二人皆是埋羊谷一战的罪人,刘河应该也跟随您参加过埋羊谷一战。所以,他对我二人有怨恨,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一场死了太多兄弟。”罗季道。
  刘河是个粗人,而且百里子苓从未向刘河透露过埋羊谷一战的猫腻,刘河是如何知道的?
  如果说刘河一开始就知道,那也轮不到现在来找这两位,应该到军营第一天就会跟这二人杠上。
  也就是说,今天,有人给刘河嚼了舌根。
  这个北方大营还真是人才辈出啊,总有人不甘寂寞地跳出来跟她唱戏,生怕让她给闲着了。
  “二位先起来吧。今天咱们的对话,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至于你们,有没有罪,是不是罪及家人,我说了不算。
  南陈有律法,如果你们真的做了什么事,等到真相大白那天,该怎么论就怎么论。但,我希望你们能好自为之。”
  百里子苓颇有些好奇今天嚼舌根子那人的动机,而且这么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是不是有点心急了。
  二人连连称是。
  “下去吧。”百里子苓懒得在他们身上再费口舌。
  埋羊谷的事经由皇帝的嘴巴说出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而现在李迁已死,很多事就成了死无对证。
  赵怀刚刚掌权,并没有要把埋羊谷的事翻过来的意思。
  百里子苓甚至还觉得,赵怀这么着急把李迁及其同党通通杀之,似乎就是不想让人再翻埋羊谷一战。
  这,变相地也给了百里子苓一个交代。
  那就是从前害过她父亲与大哥的李迁,已经被诛杀了。
  而且,事情已经发生,就算是事情都大白于天下,不会改变任何事。多少有点让她息事宁人的意思。
  想到这里,百里子苓心里就像堵了什么似的。
  确实,就算是埋羊谷一战都翻出来,现在也是该杀的都杀了,至于桑尚书,如今更是位高权重,把桑尚书拉下来,怕是不太可能。赵怀也不会那么干,因为那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百里子苓回到自己的大帐,还没来得及坐下,易风就跟了进来。
  “将军,你也太狠了,让老刘挨了二十军棍,他那屁股都不能要了。”易风刚从医官那里回来,看到刘河那血肉模糊的屁股,也就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狠?易风,是不是也得我给你立立规矩?”
  百里子苓心里有些不舒服,易风这小子说话也不看时候,见她口气不对,立马规矩道:“将军,我错了。”
  “这里是北方大营,十几万人,谁要没规矩,我就给他立立规矩,也包括你。”
  易风一听这话,立马跪了下来。
  “将军,小的知错,以后不敢胡说八道。”易风甩了自己一巴掌,要再打的时候,被百里子苓制止。
  “起来吧。陆筝呢?”
  “陆先生在医官那边,说要跟刘河聊一聊,要我去叫陆先生吗?”易风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不敢造次。
  “不用。”百里子苓揉了揉有点疼的太阳穴,也不知道是冻着了受了凉,还是因为郑成和罗季的那些话。
  百里子苓从小受的教育是忠君爱国,既为人臣,自然要为君分忧。
  但是,皇帝不喜欢她的父亲,大臣们更是嫉恨她的父亲,而敌人就更是巴不得她的父亲死。
  在这种局面之下,她的父亲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百里子苓半倚在帐中小憩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有睡多久,好像还做了个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父亲和大哥了,但战场上血腥的场面倒是常常梦到。
  一朝入沙场,梦里都是刀光剑影。
  百里子苓被梦境惊醒,出了一头的汗。
  “怎么,做噩梦啦?”陆筝倒了杯热茶递上。
  “噩梦常常有,不足为奇。”百里子苓喝了口茶,“陆大哥,那小子说什么了?”
  “之前你让我查沈潜的名册,我本来说等忙完了这几天,抽个空去会会他。没想到他这么耐不住寂寞。”陆筝从到火盆边烤了烤有些冰凉的双手。
  “是沈潜?”百里子苓倒是有点意外。
  “人呢,我已经给抓过来了,在外边候着。你要想亲自审,我就叫人进来,你要嫌麻烦,我便替你把人审了。”陆筝搓了搓手道。
  百里子苓揉了揉额角,“我有些头疼,你看着审吧,一会儿把结果告诉我。”
  陆筝点点头,然后出了大帐。
  沈潜如今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现在别说是他想跑,恐怕连动弹都很困难。
  之前陆筝去校场上找他时候,他根本没有把这个跟在百里子苓身后的书生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陆筝也就是百里子苓身边一个文书而已,大约还是连品级都没有的那种。毕竟,传闻都说百里子苓不识字,有这么一个文书在,替她抄抄写写认认字,那是必须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陆筝不过三招,就把他给拿下,不只让沈潜大吃一惊,校场上见此场面的人也都被这位书生给震住。
  他就这样被人当成了一头猪,绑了个结结实实,捆在这里动弹不得。
  屋子里只有陆筝与沈潜,二人四目相对,似乎都在打量彼此。
  “我倒是低估了你这文弱书生。”沈潜嗤了一句。
  “书生是没错,文弱嘛,那是你以为。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也就长话短说。说说吧,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在军营里挑起事端。我先声明,我这人看着脾气很好,但真的只是看着。”
  陆筝这话有点威胁的意思。
  “先生这话,我听不懂。”沈潜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听不懂?那,我们就来点听得懂的。”
  陆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套银针来,这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一方面是替百里子苓试试食物中是否有毒,另一方面,这些银针在必要的时候也能救命。
  当然,杀人也是可以的。
  “你千万别动,如果我这手一抖,扎错了地方,那你这小命丢得就有点冤枉了。”陆筝抽出一根细小的银针要往沈潜头上扎,沈潜倒是想过被各种毒打逼供,但这是什么路数,直接往人头上扎针。
  “你想干什么?”沈潜惊慌道。
  “既然听不懂,我觉得你的脑子里可能有些地方不太通畅,我用银针帮你疏通疏通。你放心,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一般来说,扎十个,总有两三个是可以活下来的。我想,你的运气应该也不错。”
  陆筝笑得一脸奸诈,眼看着那银针越来越近,沈潜吓得汗都出来了,忙吼道:“你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第141章 141、刀锋(10)
  陆筝既然被称作‘鬼公子’,自然就不是你想好好说话就能好好说话的。
  尽管沈潜求绕,但陆筝手上的银针还是扎到了他的脑袋上。
  沈潜只觉得头上某根神经有些麻,渐渐地,这种麻开始不断往外扩散,沈潜大喊道:“你赶紧住手,我说,我都说。”
  陆筝看着好脾气,但就像他说的脾气真的不太好。
  第二根银筝也扎了下去,而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沈潜除了这样喊几声,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而且,很快,他连喊可能都会有点困难了。
  沈潜开始觉得自己的脸有点麻痹,随之而来的是嘴巴好像歪了,说话都漏风。
  这时,陆筝才坐到他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歪嘴斜眼的沈潜。
  “你…...先把我……嘴给……弄好……我都……都说。”
  沈潜听着自己说话都费劲,但陆筝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像是看稀罕物件一样看着他。
  “不着急,你慢慢来,我耳朵好使。”
  “你耳……,我嘴不……不好使……”
  “我看,你还得再扎几针,都这样了,废话还挺多。”陆筝说着又要掏银针,沈潜斜着眼看,赶紧又道:“我没……没受谁指使……就想……要了他们的命……”
  沈潜歪着嘴,说得确实不太清楚,但陆筝大约也听明白了。沈潜挑唆刘河,是想给死在埋羊谷的弟弟和伯父报仇。
  沈潜,并不是他的真名。
  他的真名叫严良,他的伯父严致远、大哥严忠都曾是百里老将军麾下,也都死在了五年前埋羊谷一战中。
  陆筝并不了解当年百里老将军麾下的情况,亦不知真假,立马把情况说与百里子苓里。
  “严致远、严忠?”百里子苓有些意外。
  “没有这两人吗?”陆筝问道。
  “不是。严致远是久经杀场的老将,严忠有个外号,叫‘严一刀’,他的刀法极快。严致远当时统领步兵营,阵法、操练皆有一套,我父亲在世时,对他也格外欣赏。埋羊谷那一战,死了不少精兵良将。”
  百里子苓这一说,陆筝赶紧从早年的北方大营名册里找到了严致远与严忠的名字。
  “这个严良,可有听说过?”陆筝又问。
  “以前,倒是听严将军说起过,说他有个颇有文采的侄子,五岁便能做诗,十二岁便考中了举人,十七岁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修书。论起来,年纪倒是差不多,但我确实没有见过。”百里子苓回忆了一下。
  “既是在翰林院修书,如何跑到这北方大营来。更何况,他要是只有功名在身,没有官职也就罢了,已然供职翰林院,这要是翰林院少了人,如何能不知。将军,还是与京城那边查实看看,这小子无论说的是真是假,这个时候挑起乱子,都不是小事。”
  百里子苓点点头。
  关于严良,据他自己说,他是在李迁接任北方防线之后到的北方大营,花了重金顶替了刚刚调配到北方大营老兵沈潜。
  自埋羊谷一战之后,北方大营损失惨重。当时,皇帝让李迁接手北方大营,便从全国各地调配了兵力补充北方大营,严良就是那个时候混进来的。
  新编入营的兵士很多都不认识,加之,后来又按兵种属性进行了再分配,没有人发现沈潜是假冒的,也不足为怪。
  加之,严良顶替了沈潜之后,在军营里也一直很低调,没有极力往上爬,也没有拉帮结派,他常常都是一个人,一直都很安静。但他训练很刻苦,所以,本来没有任何武艺的他,在北方大营待了五年,功夫倒是练得不错,而且单兵作战能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百里子苓让陆筝代笔,写了一封信给桑吉,让他帮忙查一查翰林院一个叫严良的编修。
  夜色已深,北方大营里安静极了。
  百里子苓去各营溜了一圈之后,这才来到关押严良的地方。
  关于今天刘河与郑、罗二人之事,各营看着倒是很安静,但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百里子苓打自己的人都那么狠,那就是打给他们看的。所以,大家都不敢提,就怕下一个二十军棍的就是自己。
  陆筝今日去校场抓沈潜,那也是给众人露了一手,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都如此了得,足以见得百里子苓带来的人都不是善茬。
  “哟,这眼睛和嘴,怎么啦?”百里子苓一进屋,就看到眼斜嘴歪的沈潜被绑在柱子上。
  “国公……爷……”沈潜动了动嘴,没再往下说。
  “严家也是将门,当初在这五河口的时候,你大哥严一刀教过我耍刀。可惜,我这女子的力道总归还是弱了些,比不得他的刀法快。
  严将军为人爽朗,即便你大哥很是优秀,但也不曾夸过一句,对他一身都很严厉。倒是每回说起在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的小侄子,更是自豪。说是,严家门里也出了个翰林,对得起你早早亡故的父母。
  你这翰林院编修的七品官都不做了,跑到这军营里来,跟一帮粗人混在一起,就只为了替你大哥和伯父报仇?”
  “国公爷……是疑心我……有别的企图?”沈潜说话有些费劲。
  百里子苓觉得这样说话也不是个办法,至少,她没有陆筝那样的耐心,便让人去叫了陆筝过来,把他这眼斜嘴歪的毛病给‘治’了。
  “将军,我得去一趟镇子上。刚收到消息,镇子上来了些客人,估计不是什么好事。”陆筝在百里子苓耳边低语。
  “好,注意安全。”
  陆筝做过土匪,所以某些思维方式也很土匪。
  比如,从京城到五河口,一路上都安排了人,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像烽火台一样,不断地消息送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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