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意疯长,男人垂着眼,沉默不言,宛如界线边缘独行的野兽,在烟荔止不住的咳嗽后愠怒地蹙眉。他这副样子烟荔见过几次,不为白痴对家不为发疯的上蹿下跳的股市,只为她,能左右他的情绪。她觉得,辜屹言有那么一点点S型人格,或者说是惩罚主导型人格,他生起气挺凶,仅针对床上,下了床便换个人。
烟荔不会哄人,更不会哄他,她不服硬,他只吃软,因此戏剧性地反复折腾,她以前觉得辜屹言生她气的点很无理取闹,宿醉、不归家都是小事,但今天,女孩捏着喉咙,很后悔,有点想跟他认怂。
辜屹言还是顾及烟荔生病,并没有彻底失控到强迫她。
房间的镜子又多,每个都亮澄澄的。
她跪坐在他怀里,望着镜子,两个人的体型差距更加直观,他是鹰隼,她就是个小鸡崽子,细胳膊细腿,比他再白一度。
各方面强烈的对比令烟荔面露赧色。
孩童们喜欢玩橡皮泥,因为它们可以捏成任何想要的形状,也可以回揉。
酸麻的触感刺激神经,视觉的冲刺令大脑的接收系统宕机,烟荔不得已别开目光,乌发坠落,披在胸前,掩去了她略带酡红的脸。辜屹言依然正襟危坐,下颌抵在她肩头,眸中清明,手中流氓,“为什么不说?你喜欢他?”
“少...胡说八道!”她咬牙,与镜中的他对视,扎进男人平寂无波的眼海里。视线纠缠半晌,他隐藏在其下的欲望便更加狂妄,“偷吃冰激凌有冤枉你么?是不是永远不肯听我的话。”
这个她认栽:“别、别继续,我错了。”
他给她时间平复,但照旧盘圆着她,蓄势待发。“我是小气鬼,”他低声,吻她耳廓,极尽缱绻与缠绵,“我好不容易等回来的老婆以后跟他跑了怎么办?”
烟荔知道有个方法能快速捋顺他的毛,是多次屡败屡战得出的宝贵试验结果,万一他上头弄得不可收拾,被对面听到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不好。她答不会,后仰着脖颈主动去亲吻男人的鼻峰,非常奏效,辜屹言瞬间收刺,“我不会跟他跑的。”
他信了,他总是无条件无保留地相信她。
“不过他确实挺帅欸,潮得我风湿发作,”烟荔自说自话地嘟囔,顺带作起比较,打量起自家的这位,半开玩笑地激他,“天天跟你在一起我都看腻了,是时候换换口味,唔...我说他比你帅你不会生气吧。”
吃痛一下,烟荔禁不住泄音,甜腻腻得像棉花糖,辜屹言笑得礼貌,又虚情假意。“99,”他像发酵的陈年醋缸,酸死人,“我都有点磕你们了。”
昨晚闹腾到半夜。
倒不是因为那方面,镜子插曲后辜屹言就没碰她,是烟荔洗完澡后不想睡,捣鼓起自己从商店买回来的东西,辜屹言让服务生代购了止咳糖浆,晚上她喉咙难受可以喝,会好得快。烟荔只喝了两口,然后盘腿坐在大床上搭积木圣诞树,一枚一枚的小零件拼得认真,辜屹言也在做自己工作上的事。
女孩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偶尔会震,显示消息提醒,但烟荔搭得入迷,没听见。拼到一半已经十二点,男人合上电脑,倾身揽她的腰回来睡觉,事情做到半路没完成烟荔不高兴,说什么也不睡,他就跟她一起拼。
四十分钟后大功告成,两个人效率快,烟荔颇有成就感地拿手机拍照,才看见消息。
二日中午,烟荔去楼下咖啡厅。
她还是依照老口味选择喝生椰拿铁,再多下单一份草莓贝果,走到店内深处的双人座位,靳鹤悠哉哉地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金发会发光,见到她热情地开口:“姐姐快坐。”
烟荔不太舒服地捏了捏耳朵,“你别喊我姐姐,我不一定比你大吧。”
“抱歉抱歉叫习惯了!我今年二十七。”
“那我比你小一岁,叫我荔枝就行。”
他点头:“看来你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生,幸好我二十七岁生日刚过。”
烟荔模棱两可地回:“还行,也不一定。”
“你上次问我游戏公司的事,”靳鹤很聪明地挑她感兴趣的话题聊开,“我是七星花的老板,目前七星花涵盖了业内多种风格多种主题的游戏项目,并且每款游戏都有专门的工作室负责,现在爆火的卡牌游戏‘山水之灵’就是我们公司推出的,还有跟知名电视剧联名的仙侠手游‘问尘’,你是平时喜欢玩游戏吗?”
“不是。”
烟荔斟酌一番,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跟其他人透露,我在日本合资了一个游戏工作室,预估年底准备发行,我是我们游戏的主笔。”
他惊诧,旋即鼓励道:“很好啊!你们很厉害,是乙女向吗?在日本开的工作室......那是回国发展吗?”
烟荔答:“不是乙女,是以我们国家历史传统文化为背景,元素采自志怪古籍《山海经》所打造的抽卡闯关游戏,因为日本有朋友也有策划方面的专家,他不方便回国,所以起步阶段我们会在日本,以后回不回来我也说不定。”
这样啊......靳鹤沉思:“但是新的工作室开发新的游戏,在国内上市的话都很不容易,没有背景没有关系起码要准备三百万以上的资金流,外加策划、美术组的工资,杂七杂八的办公用品,还有最重要的引流导量,你们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既然在日本,刚好,七星花日本也有分公司,不大,”他说:“要不要考虑跟我们合作?可以给你们的工作室提供平台和流量,我保证,绝对不会干预你们的游戏创作,分钱的事也好商量,何况我对你们的主题也挺有兴趣,与其日后成为对家还不如互利共赢,我们的卡牌游戏‘山水之灵’近些年老是被对家屿梦压一头呢。”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烟荔考虑良久,“那我跟日本的朋友商量商量,晚些给你答复。”
出了咖啡厅,烟荔给薛昭拨电话,讲明了来龙去脉。
“申请版号还有发行,的确让人头痛,”薛昭又在玩经典的切水果游戏,咔嚓咔嚓,她焦虑、压力大的时候经常会玩,“有个大腿能抱老娘不抱就是傻b了!”
烟荔问是同意的意思么。
游戏通关,薛昭愉悦地哇呜一声,“没什么不好的吧,我查了,你说的那个靳鹤不是骗子,人就是七星花的实际控股。版号和发行跟无底洞一样吸钱,再耗下去,咱们还没进入市场呢就被他们秒成渣了,而且他说不干预创作,我们的主美、主策划、主笔都定了,但是组里还需要招人,七星花就是很好的跳板呀。”
“行,那我去跟他说。”
“等等荔枝,”薛昭喊住她,犹豫几秒出声,“决定合作的话还有个问题,我们最好能早发行早发行,想必七星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
烟荔仿佛已经预知她接下去会说的话,心如擂鼓。
“如果合作达成,这个初夏你就必须来日本。”
薛昭叹了口气,知道这对另一个人有多残忍,但没有办法。
“你至多再在国内待两个月。”
第31章 Wag tail
Chapter 31
W省商会结束的最后一天下午, 烟荔从外面回到酒店房间,发现辜屹言在。
他背对她坐在地毯上,宽肩厚背, 套着她送的九块九情侣睡衣——蓝色史迪仔, 明明与自己气质格格不入,却还是要穿。谁能想到这位驰骋名利场的少爷,对外人凉薄疏离、不苟言笑,私下居然喜欢如此卡通的家居服,甚至还戴上有毛茸茸耳朵的连衣帽, 因为烟荔穿的时候也习惯戴。
他的背影不再孤傲冷僻, 反添了几分人情味,准确来说,更像是相处久了的家的味道, 代入了丈夫的角色。
烟荔立在门边, 不近不远地望着他,她没发觉自己的唇角翘起了浅浅的弧度,目光也变得柔和。
很快矫正。
走到男人背后, 才知晓他专注的原因。辜屹言在搭另一种积木圣诞树, 已经完成了底座部分, 烟荔奇怪:“你又买了么?不是已经有一棵了吗。”
“一株是你的一株是我的, 给它搭个伴, ”他说:“新的一年我们家总不能只有一棵圣诞树孤苦伶仃地过, 凑一对不好吗。”
辜屹言眄眸,“其实应该圣诞节那天做这些更有节日氛围, 不过没关系, 我想以后每年圣诞节都陪你一起搭。”
他居然对搭积木感兴趣。
烟荔很意外。
“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就自己一个人在家拼拼图玩乐高之类的, 拼这些东西需要耐心,而且挺容易打发时间的。”
怪不得情绪蛮稳定。
烟荔想。
“那个时候觉得如果有人能跟我一起搭就好了,不过太枯燥乏味,估计也不会有谁喜欢。”辜屹言从零件堆里挑选出合适的一个,“小时候习惯搭两个,尽管玩具不会说话,但依旧希望它们不要像我一样,能有个伙伴陪着,我不在的时候它们也不会孤单。”
潮湿的酸涩冲上鼻头,烟荔紧了紧腮,压下眼眶的热意,“你还......挺怕一个人的嘛,我以为你更喜欢独来独往。”
“之前或许是,遇见你以后就不想再一个人了。”
他的语速平缓却有力,“哪有人喜欢独行,不过是在冬日里奢望拥有盏温暖的尾灯罢了,体验相守相伴的滋味。”
烟荔讷了讷,半试探地问:“假如有一天我不见了,就是突然人间蒸发......你知道的,意外总是防不胜防,也许明天我就....飞机失事呀遭人绑架呀出车祸呀,当然我就是打个比方,反正我就不在你身边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顶多,顶多哭两场就行了,”她苦涩道,“消失的积木可以再搭嘛,再凑一对儿,所以你不要记得我、不要去找我,就当....你甩了我!千万别多想!我现在说的都是假设......”
他撩起眼皮瞧她,嗓音清冽:“不可能,我会找你到天涯海角,命数多长记忆便有多延续,我一定会找到你,还有,我去甩大葱也不会甩了你。”
辜屹言的土味情话有点好笑。
“锁在我橱柜里的每对积木都不会消失,即便有,我也不会再去搭一个,认定了就是认定了,积木拟人,我心亦是。”
烟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应该感动的。
盯着辜屹言又垂首继续平静地拼圣诞树,“那你的事业呢?你的家人呢?如果你找到我的代价是一无所有呢?你是辜家的继承人,脑子里就只有女人,只有我吗?”
“说的好像你真的会走似的。”
他轻声。
“在遇见你之前,我本身就是一无所有的。”
—
离开W省的那晚,烟荔去了当地的音乐会。
辜屹言推了饭局提早回到酒店,发现妻子还没回来,发去几个消息都石沉大海,他微微烦躁地站立在门前,余光看见从对面房间,靳鹤鬼鬼祟祟地探头:“她去音乐会没跟你说?我都等老鼻子久了。”
更烦。
他嗤一声:“说了。”
靳鹤完全走出,他身高一米八六自恃是行走的衣架子,刚毕业那几年还做过模特,但在辜屹言面前仍稍显逊色,显然对方的身材比例更加优越,气势更足。出于男人的好胜心,他挺了挺脊梁,“你跟荔枝什么关系?”
辜屹言不急着表明,反问:“睡一个房间,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靳鹤咽了口唾沫,粗着脖子,不认理,“亲兄妹?亲姐弟也说不定啊!切.......男朋友就男朋友呗。”
“不好意思我们已婚。”
他彻底没声了,“哦,百年好合。”
辜屹言有意跟他聊几句,眼风扫过去,直白道:“你要追她?”
这老公真不含蓄啊。
靳鹤尬得眼皮跳,“没没没,交个朋友而已,不过她应该很招男人追,你也不遑多让。我挺好奇你俩咋在一起的,谁跟谁表的白啊?荔枝好像不喜欢男的叫她姐姐,我看你也不老啊......”
他没回答,淡淡吐出二字:
“联姻。”
靳鹤深以为然地点头,嘿嘿笑道:“那估计没人表白,我放心了。兄弟,万一撬你墙角你不会揍我吧?”
辜屹言说不会,你没那本事。
“你们住在B市吗?还是近期打算移民,搬到日......”靳鹤想到什么,口风急拐弯,“搬到日子肯定会过得不错的我们W省?”
辜屹言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为什么搬家。”
靳鹤心里头有答案了,但因为允诺替人保密,只好装傻。“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你们有钱人不都喜欢去国外啊或者别的省定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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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春节二月过去,气温日渐升高。
月底,烟荔在上班前从家里带去几个礼盒去公司,都是她前几天托人在奢侈品店购得的。
Mins Lee的紫玉髓手链送给文竹,冰川蓝的手包送给荀姐,还有几个小首饰送给susu、yuki她们,个个都五位数。文竹爱得跟传家宝似的,险些泪洒当场,“妈呀这个手链抵五十个我!都能买套小公寓了!荔枝,什么日子啊,怎么忽然送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