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因为我呕吐而死,我们武定侯府就说不清了。
沈赋冰凉的手,已经没了力气,慢慢垂下,“欢欢会担心我了,我不会死……”
但是,没了朱砂,会很惨……
“好,你坚持一下,我去去就回。”蓝尽欢站起身就走。
“不要恋战,小心孩子。”
她没应。
沈赋躲在黑暗中叮嘱,直到看着她出去,关了门,才无力地将后脑向墙上重重一靠,自嘲而无可奈何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黑暗。
月光,映出他一直隐在黑暗中的另一半脸。
眉心一抹赤红,黑色的鳞片,如诡异的花纹,从额角蔓延而下。
幔帐后,黑曜石般的鳞甲,在黑暗中反射着淡淡幽光,巨大的蛇尾蜿蜒,缓缓游动。
天罚!
一出生,就被视作妖孽的血脉!
永远见不得人的存在!
他都已经付出那么大代价,将姬氏一族背负的诅咒转移到朱砂身上,只为欢欢今生能怀上个正常的孩子。
可是,如今,它还是回来了……
-
蓝尽欢出门,燕子一般翻身跃上房顶,向东南方望去。
五百步左右的距离,已经到了镇子边儿上。
那些人出了镇子了。
“去追!截下!”
她挥手,月色下,大批绣衣使如月色下放飞的蝙蝠,从一大片房顶上,向着那个方向直线飞掠而去。
蓝尽欢轻轻抚了抚小腹,“宝宝,娘亲帮他是看你面子哦。”
她的速度不快,非常稳,等追到镇子边儿上时,两厢已经混战成一团。
衣婠婠站在高处,手里拎着个布口袋,正在观战,远远望见蓝尽欢慢悠悠走来,冷笑:
“大长公主金娇玉贵,居然亲自来了。”
她将手里的布袋子高高举起,“你的小蛇就在这里,叫你的人退下,否则,休怪我将它弄死,到时候,咱们谁都得不到!”
蓝尽欢并没什么情绪,吐槽一句:
“欺负小动物!”
她真的觉得这个姓衣的有点傻子。
喜欢蛇自己不会抓,非要抢沈疯子的。
大晚上的,不让人好好睡觉。
衣婠婠:???
这个大长公主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条蛇是什么?
还是在装傻?
然而,正寻思间,对面,蓝尽欢已经慢悠悠掀起衣袖,露出腕上袖弩。
手臂托起,略略偏头,凤眼微眯,瞄准了她。
第75章 矫揉造作沈作精
衣婠婠轻蔑:“哈!就凭你那小箭!也想对付本大小姐!”
话音未落,嗖——!
一箭已经飞来!
明显射歪了。
衣婠婠都懒得躲。
嗤!
一声响。
袖箭射穿了她手中的口袋。
朱砂从口袋的破洞中如第二支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对着衣婠婠鼻子就是一口!
“啊——!!!”
衣婠婠惨叫,甩手将蛇打飞。
这边,朱砂还没落地,那边,她鼻子已经肿的老大!
“给我把他们全都杀了!”
衣婠婠暴怒,又慌忙吃下随身的避毒丸,盘膝打坐,努力压制体内剧毒。
蓝尽欢不紧不慢,穿过混战的人群。
有个道士眼尖,看到朱砂落地,甩出拂尘去抓蛇。
蓝尽欢脚下未停,甩手嗖地一箭!
道士也是一声惨叫,脚丫子连同道鞋,一同钉在了地上。
蓝尽欢走到朱砂跟前,弯腰伸手。
“来。”
朱砂便乖乖地游到她手上,绕了一圈,钻进袖子里去。
没良心的,怎么才来,吓坏蛇蛇了,呜呜呜呜……
衣婠婠不敢乱动,生怕毒性随着血脉在体内游走,只能瞪着眼,看着蓝尽欢干生气。
“让他们住手。”
蓝尽欢将小蛇收好,淡淡命令。
衣婠婠不肯。
她长这么大,没吃过这种亏,受过这种气!
她鼻子已经肿成了只松塔,连带着五官都一大团红肿,原本艳丽的模样,现在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蓝尽欢弯腰,手里摆弄着一支小箭,用箭头戳了戳她鼻子尖儿,平心静气:
“不要这么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你学学我啊,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从来都不生气。”
衣婠婠被这么一戳,疼得眼泪疙瘩都掉下来了。
你是公主,你摄政天下,谁给过你气受?
蓝尽欢:“让他们停,我答应你,天亮之前,还是这里,解药奉上。”
衣婠婠才不信她。
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讲信用的人。
今天她虽然中了蛇毒,却也不一定会死!
反正,谁都别想活着把小蛇带走!
蓝尽欢见她王八嘴硬,也懒得劝了。
“唉,行吧,既然你不相信我会送来解药,我现在就帮你解毒。”
说着,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就想要往衣婠婠鼻子上比划。
“你……你干死摸?”
她整个脑袋都肿了,话已经说不清楚了。
“帮你排毒呀。”蓝尽欢眨眨眼,“就是把鼻子割掉,将毒挤出去,你这颗脑袋就保住了。”
她又要动刀。
衣婠婠吓得,已经顾不得调息打坐,开始往后爬。
“你,表过来!”
“别怕,没了鼻子的人也能喘气,我见过的。”蓝尽欢弯着腰,一步一步逼近。
就像是淫贼调戏良家妇女。
衣婠婠哭了,“表……!!!”
“我刀法还不错,给小马割过脐带,不会割错位置。”
衣婠婠脑海中,不知为什么,立刻脑补出这个神经病的“大长公主”,一刀把小公马变成了小母马。
于是整个人哭得更大声。
“!#¥#%@!¥……%¥@%&……#”
她想说:你要是敢碰我,我大哥绝对不会放过你!
然而,因为蛇毒发作,舌头也肿了,已经彻底不能说话了。
衣婠婠绝望闭眼,泪水滂沱。
蓝尽欢认真点头,假装听懂了,“哦,好的。”
“全都住手!”她站起身,高声喝道:“你们大小姐已经身中蛇毒,她说你不要再打了,再打,她就死定了!”
衣婠婠:¥#%@%¥@……¥(我没有说!)
无间极乐那伙人一看,大小姐果然已经面目全非,坐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大徽朝的公主,你到底要怎样!”
蓝尽欢觉得,这个锅,沈赋必须好好背背,于是,优哉游哉把小蛇从衣袖里掏出来,绕在手腕上,学着沈赋那种欠揍又妖娆的姿态。
“你们大小姐现在有性命之忧,必须有人为她肯运功疗毒,才能保住性命。”
有人在下面喊:“你为人残暴恶毒,天下皆知,我们凭什么信你?”
“谁说本宫残暴恶毒?本宫向来有好生之德!现在,本宫就教你们为她解毒的法子。”
下面的绣衣使,面无表情。
是人都知道,真正大长公主殿下从来只杀人,不救人。
有一个无间极乐的人喊:“你说,我们要怎么救大小姐?”
蓝尽欢一笑,“很简单,摆个螃蟹阵。”
所有人:???从来没听说过此种阵法。
于是,没多会儿,衣婠婠手下的几十号人马,分成八队。
每个人双腿扎开马步,作螃蟹状,将左手与前一个人右掌相对。
每一队为首那人,将手掌推在衣婠婠身上,开始灌输内力。
“记住哦,内力不能太燥,要稳,要小心。”
“每个人必须心无旁骛,认真想象自己是只螃蟹,谁敢有半点杂念,就是对衣大小姐不忠。”
“如此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你们大小姐身上的毒,就会变成鼻血,慢慢流出体外,她就安全了。”
“还有,千万不要乱动哦,谁的马步扎得不好,稍有差池,导致你们大小姐真气逆行,可就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蓝尽欢安顿好,摆弄着朱砂,带着绣衣使,从大战过后的一片狼藉中,慢悠悠走了。
身后,几十个奇奇怪怪的武林高手,原地骑马蹲裆式,一个连一个,屏气凝神,瞪眼。
衣婠婠坐在螃蟹阵中央哭:¥%@%@¥……%#¥……%¥(沈赋!你大爷!你二大爷!我跟你全家不共戴天!!!)
有绣衣使好奇,追上两步,小心翼翼问蓝尽欢:
“小侯爷,这螃蟹阵真的能解毒?”
“能啊。”
不管啥毒,那么多人帮忙镇着,肯定死不了。
就算真的快要死了,也必定会有人去求沈赋。
他们不会真的那么笨,一直在这里想象自己是只螃蟹吧?
……
朱砂失而复得,沈赋伸手从门缝接过小蛇,屏退所有人,重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并不让蓝尽欢进去。
蓝尽欢也正好不想进去。
“欢欢不用担心。”他隔着门,惨淡笑笑。
“嗯,我不担心。殿下心爱的小蛇蛇找到了,可以不用寻死觅活的了。”
蓝尽欢回答得耿直,扭头回去继续睡觉。
怀个孕,又不能睡觉,大半夜的,也挺累的。
沈赋:……
为什么感觉自己是个矫揉造作的作精?
……
然而,这一夜注定无眠。
很快,客栈外面,屋顶,各处守卫的绣衣使,前后相继无声无息倒下。
蓝尽欢房顶的瓦极轻一响,人立刻就醒了。
“烦不烦啊!到底让不让人睡觉!”
她一声吼。
哗啦一声!
屋瓦整个都塌了。
第76章 欢欢,让我以身相许吧
从房顶落下来一人,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张黑黢黢的面具。
最吓人的是,黑暗中,那面具后的一双眼睛,是幽绿色的竖瞳!
蓝尽欢第一次怪自己眼神太好,这么远都能把这么恐怖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幸好刚才懒,回来都没脱衣裳,袖弩也没摘,倒头就睡了。
此时来了怪人,二话不说,一箭射出去。
怪人身法极快,轻松避开她的小箭,身法快得不像活人,眨眼闪到她面前。
“蛇呢?”
他嗓子哑得吓人,仿佛自带了蟒蛇吐信的沙沙声,听得毛骨悚然。
“不在我这儿。”
“你说谎!”
两人短兵相接,蓝尽欢当即发现自己不是对手。
她掉头要走,却被那怪人抓住手腕,硬生生往回拽。
刚好,腕上绑着袖弩。
嗤!
近距离一箭,当即将怪人手掌刺穿,鲜血窜出老高!
“嗷——!”
怪人狂怒,出手便是杀招。
蓝尽欢打不过,又跑不掉,生死关头,玩命嚎:“惑儿救我——!”
铮——!!!
远远一声琴音,炸裂夜空,音波如怒海潮生,狂龙踏浪而来,掀翻所有门板窗户,直轰怪人!!!
怪人被直直从对面窗户打飞出去,咣——咣——咣——!!!
身子一连串撞穿了客栈数间房,才重重撞在最后一堵墙上,跌落下去。
鲜血,从黑色的面具下淅淅沥沥淌下。
然而,如此重创,居然可以不死!
怪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向着琴音来袭的方向:
“天魔劫音!你是天海涯来的人?”
夜空中,无人回答。
只有琴声,余音袅袅尚存。
黑夜里,万籁俱寂,虫鸟无声,全是死一般的肃杀。
蓝尽欢与怪人隔着好几间空房,站在废墟中,惊魂未定。
大批绣衣使涌来,将她团团围住护在中央。
怪人见弹琴的人并不回应自己,用那只被短箭扎穿了的血淋淋的手,指着蓝尽欢发狠:
“沈赋!你今日有人护着,我奈何不得你,来日,莫要落在我无间极乐手中,否则,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蓝尽欢:“好啊,本宫等你!随时恭候大家!”
额……,今天给惑儿背的锅,是不是有点大了?
她也向着琴音所来的方向看去,然而,夜色茫茫,一无所获,目光有些落寞。
是他来了……
为什么她在南燕,他就在南燕。
她在太师府,他就在太师府。
她来了秭归山,他也在秭归山?
算了。
有些事,不能去幻想。
幻想多了,就是妄想。
她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也早就忘了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了。
惦念着他,又有何意义?
蓝尽欢重新换了间房。
回身关门时,低着头,甚是缓慢。
手中关的,既是面前这道门,也是心里那道门。
管好它,不叫一丝月光照进来……
然而,这门还没等关上,就被一只白净的手给拦住了。
“欢欢……”沈赋拦住她的门,站在门外,对她笑。
他的脸色,不似之前躲在黑屋子里那么苍白了。
甚至泛着情况不明的红晕。
蓝尽欢听他贱兮兮的声音就知道没好事,手中使劲儿,用力关门。
他不肯收手。
于是,咔!
沈赋闷哼一声。
他保养得那么漂亮的手,被夹住了。
蓝尽欢:……
“殿下傻了?您这手断了,我武定侯府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沈赋被夹住的手,也不用力,就那么给她夹着,身子懒懒贴在门上。
“欢欢,让我进去吧。”
那嗓音,黏糊糊的,完全不是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
倒像是另一种半死不活。
蓝尽欢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外面,沈赋贴着门板,就差点没用脸蹭。
“欢欢……,我方才太过虚弱……,所以,臣种……发作了……”
“骗人!”
蓝尽欢全身如临大敌 ,死死扣住门。
“是真的。”
“你上次就骗我,还说是我娘害得!”
“这次……,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