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到夏乘风面前,偏着头,微微仰面看他的脸,奇长的指甲,挑起他的下颌。
“空口无凭,总要有点诚意才行。”
夏乘风此行,早就做好了为公主殿下牺牲的准备。
他垂眸,定定看着宣德:
“殿下,还托我给娘娘带了件礼物。”
宣德眸子一亮,放慢了语调,“哦?是……什么呢?”
她眼帘一挑,五彩的假睫羽忽闪,勾魂夺魄。
夏乘风面容绷紧,内心视死如归,按照临走时,沈赋教他的动作,僵硬抓住宣德手,啪地,按在自己腰带的带扣上。
“礼物在此,请娘娘亲启。”
宣德审视的目光,终于满意而妖娆地笑了。
只需一只手,柔软而纤细,却极其熟练,咔哒一声,解了夏乘风的腰带。
第79章 总有人死于话多
拆礼物!
就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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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阳夏大军压境。
带兵的,是宣德座下第一猛将,杀名远播的龙虎将军,段天重。
大徽朝凉州,边境告急。
一纸飞书,到了秭归山太冲关。
已经领兵驻扎在关内多日的,凉州铁骑的统帅戚崇,见报大惊!
“段天重!”
他颤抖的手,将军报揉了个稀烂。
大徽与阳夏,已经许多年不曾开战了。
但是,提到段天重这三个字,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肃王还小的时候,刚随太妃到了凉州,当时铁骑尚未崛起。
而段天重十六岁,就已是成名悍将。
他生性残暴,十七岁带阳夏大军杀入凉州,一路烧杀抢掠,沿途每十步立一木杆,将活人钉在上面,开膛破肚,任由鸟兽啄食,活活等死。
没过多久,铁蹄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满地枯骨,犹如人间地狱。
后来,还是蓝凤鳞亲率蓝家军,从北疆千里驰援而来,用上了新研制的火器,才将段天重打回国境之外,又一路杀过边境,退敌三百里。
之后,逼迫阳夏签了合约,从此两国互不侵犯,蓝凤鳞才将那三百里又让了回去,以示和谈诚意。
如此,大徽朝与阳夏维系了八年的安宁,也给了肃王殿下养精蓄锐的机会,才有了如今的凉州铁骑。
可是,没想到,阳夏王一死,宣德那个小寡妇就开始兴风作浪!
趁着王爷和骑兵离开凉州,居然放段天重过来了!!!
戚崇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不回师,凉州失守,他身为主帅,对不起凉州的百姓,对不起朝廷,是不忠。
回师,那便是失信于王爷,坏了主子苦心经营的大业,是不义!
军师在旁道:“将军,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啊。”
“那依你的意思,本帅该怎么做?”戚崇瞪眼。
军师摇着羽扇,“你想啊,您若是助王爷坐上那个位置,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功臣。到时候,谁还敢说您半个不字?”
戚崇目光晃动。
算计虽然没错,但他是个军人。
军人,不能保家卫国,却在危难关头,将矛头指向自己人,实在是心里难过这道关。
军师察言观色,又道:“将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凉州本就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战事在所难免。您今日助王爷成就千秋功业,来日,再挥师灭了阳夏,就算有过,不也功过相抵了?”
戚崇是个武夫,被这样一说,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咬咬牙,“好!就依你。”
军师:“哎,小人再派人去打探打探,按说,王爷那边,最近也该有消息了。”
“对了,伟儿干什么去了?眼下非常关头,叫他别乱跑,万一王爷的命令到了,大军随时整装开拔。”
“额……”,军师眼珠儿一转,“少将军出去打猎了,我这就叫人去把他喊回来。”
“好。”
正说着,外面卫兵来报:
“启禀将军,王爷的使者来了!带了玉扳指,要面见将军!”
戚崇精神一振,整了整军装:“终于来了!”
沈赋入军营,男装打扮,黑袍阔袖,如自九天乘风而下,孤身从重兵中央穿过,直奔中军大帐,步履漫不经心。
“阁下是哪位?阿忠怎么没来?”戚崇见了他一怔,不认识。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至于阿忠,王爷对他另有指派。”
沈赋也不用请,进了帐,直接坐上了戚崇的主位。
戚崇与军师对视了一眼,不知对方来路,但是如此傲慢,实在是没有把他们凉州铁骑放在眼中!
在凉州,试问谁不知道,铁骑在荒漠里行军拉练,从来不带粮草。
哪个掉队,死了,尸体就是大家的干粮!
眼下阳夏大军压境,局势突变,戚崇本就犹豫不决,而王爷传递这么重要的命令,居然用的是生面孔。
他十分疑惑。
“阿忠另有指派?敢问阁下,还有什么事,比传递这枚玉扳指更重要呢?”
沈赋摆弄着玉扳指,“呵,这个就不是戚将军需要知道的了,戚将军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他也不能贸然点破。
万一沈信与戚崇除了玉扳指之外,还有什么暗号呢?
戚崇心想:也对,举兵谋反之事,自然不能明说。
然而,军师却看出苗头不对。
这个陌生的使者,似乎对入京造反之事并没那么兴奋。
按说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
于是他问:“敢问使者,王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沈赋嫌弃地看着手中扳指,凉州能出什么好玉?成色实在是差劲。
“王爷还说,祝戚将军早日凯旋,一举重挫敌人,叫他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
戚崇和军师,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王爷的意思是,让我等返回太冲关外,迎战阳夏?”
沈赋眉梢一挑,这是你们自己脑补出来的,我可没说。
他嗔道:“大将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保家卫国,护佑黎民苍生,肝脑涂地,舍生忘死,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戚崇心头大石落地。
奉王命抗击阳夏,正是成全了他忠义两全之心!
之前,还那般忐忑,左右为难,现在,总算名正言顺了。
然而,军师是沈信亲自挑选,安置在戚崇身边的人,自然只能是一心忠于主子。
他脸色一阴,袖袍一挥:
“王爷的筹谋,岂能说改就改。我看……,你这个使者,是个假的!来人!拿下!大刑伺候,看他说不说真话!”
戚崇一向对这个军师言听计从。
刚脸上露出笑模样,又立刻收了回去。
好像也没错。
这个人这么狂妄自大,又在他的军营里故弄玄虚,不管是真是假,先来一顿杀威棒,打一打再说。
外面大批卫兵涌入。
沈赋不慌不忙,开始掀他的袍子。
他今天来,穿的是袍子极为宽大,有点麻烦。
下面的人将他团团包围,不知他在裤腰里掏什么。
军师冷笑,“这个时候,才罗里吧嗦亮兵器,是不是迟了点?我就说你是个假……”
砰!
一道火光!
他话没说完,额头上一个大血窟窿,半个脑袋稀烂,人瞪着剩下的一只凸出的眼珠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沈赋:“废话真多!”
要不是欢欢心软,本宫才懒得留你们狗命!
第80章 到处招蜂引蝶的欢欢呐
“神龙天火铳!”戚崇惊叫,“你怎么会有蓝家军的火器!”
“自然是王爷给的。”
沈赋懒洋洋将火铳往桌上biang地一拍。
“王爷说,我此行为国为民,一定会遇到宵小奸佞阻挠,所以,特意给我配了这玩意,凡遇阻挠者,杀无赦!”
他睨了一眼下面。
所有人都畏惧火器的速度和威力,包围已经不似方才那么密不透风了。
于是笑了笑,“怎么,戚将军,王爷如何得了蓝家军的火器,还需要跟你禀报吗?”
戚崇也觉得有道理。
蓝凤鳞曾经出兵平定凉州,凉州的安宁,他必定会放在心上。
王爷要谋夺大位,私下里与蓝帅结交,得了把火铳,也无需让他这个带兵的粗人知道。
如今军师也死了,没人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
返回太冲关外,驱逐阳夏蛮子也正合他的心意。
而且,又有这么多弟兄亲眼做证,对方的确拿的是王爷的扳指,实在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再怀疑,反而显得是他心怀二志。
于是,他亲自上前为沈赋倒茶,“呵呵,阁下言之有理。您能持玉扳指为王爷效命,想必是在京中深得王爷信任,不知,殿下他近日可好?”
沈赋不喝他的茶。
“王爷他好得很,王爷还告诉你,最近帝都的小偷比较多,他刚刚丢了块腰牌,若是有人胆敢拿他的腰牌来假传王命……”
戚崇秒懂,“末将明白,杀无赦!”
“嗯。”
沈赋满意,将火铳拿起来,掀起袍子掖回裤腰里,起身就走。
也不告辞,就那么孤身来,孤身去,衣摆当风,飒然摇曳,在百万铁骑之中,穿行自若。
戚崇看他的背影,有些呆。
帝都来的人,果然风采非同凡响。
他大手一挥:“传令下去,大军整装开拔,回凉州!杀阳夏蛮子!”
凉州铁骑,群情激亢。
“对了,赶快去把伟儿找回来。”
副将:“是!”
-
另一头,秭归山小镇的花楼中,戚崇的宝贝儿子,戚伟业,正在猎艳。
秭归山下的姑娘,是不是喝雪水长大的?
又冷又辣,亲小嘴儿都带着冰碴儿一样!
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比以前玩过的阳夏娘们还野。
他坐在花楼的露台上,身边跟着七八个姑娘,花团锦簇。
“你们说,让小爷射哪里,小爷就射哪里!”
姑娘们一阵娇笑,害臊地用帕子捂住脸。
“爷,大白天的,羞死人了!”
戚伟业啧了一声,“一个一个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小爷说的是射飞镖!”
他是天生的神射手,百步穿杨都是小意思。
凉州铁骑里面,谁不知道戚小将军可以于乱军之中,飞箭取上将首级?
虽然,那些都是父帅在沙场点兵时安排的假把式。
凉州这么多年无战事,他也从来没真的上过战场。
但是,这不妨碍他声名远播。
左边的姑娘,“爷,人家想射下面那个卖花姑娘。”
戚伟业看都没看,嗖地撇出小飞镖。
下面卖花姑娘惊叫一声,花篮里的鲜花,花蕊中正中一枚飞镖。
露台上一片莺莺燕燕的叫好声。
右边的姑娘,“爷,奴家想要你射……对面馄饨摊儿的那位大婶。”
戚伟业又是嗖地甩出飞镖,正中馄饨摊老板娘的发髻。
吓得人家一屁股坐在地上。
戚伟业哈哈大笑,从楼上撇下去一块碎银子,“大娘,今天收摊吧,回去压压惊。”
他这么左一个,右一个,很快,整条街的人都不敢从花楼底下走了。
老鸨过来抱怨,说耽误了生意。
戚伟业又将手一挥,“妈妈急什么,就当小爷我今天包场了,回头派个人去镇外十里大营,自然有人给钱。”
他正春风得意,随手从托盘中拿起一支飞镖,也不往后看,嗖地向后倒扔出去。
本以为会镖碎对面酒楼食客的酒壶,听个响儿,却不料,没动静。
“嗯?”
戚伟业转过头去看。
见对面酒楼临窗那个位置,不知何时换人了。
他眼睛叮地一亮。
姑娘好美貌!
姑娘好身手!
跟对面窗边那位生了一双凤眼的姑娘相比,身边的这些,全都是残花败柳,庸脂俗粉!
蓝尽欢两根手指夹着戚伟业的飞镖,神情凉得就如秭归山上的冰川雪水,甩手废了回去,正中戚伟业身边姑娘的发髻中央。
姑娘一声尖叫,瘫倒,晕了过去。
所有姑娘,全都尖叫着提着裙子跑了。
“少将军跟老弱妇孺玩这些,差了点意思吧?”
她唇角微动,冲他露出笑容,又瞬间将外面的骄阳都比下去了。
“还有一个月,就是帝都的御苑大猎,到时候,我大徽朝的青年才俊,济济一堂,就为在皇上和大长公主面前一展身手,少将军如此好准头,有没有兴趣?”
戚伟业顿时来了精神了。
“巧得很,我也正要去帝都呢。”
凉州铁骑进京去帮沈信篡位的事,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傻小子还对进京充满了憧憬。
毕竟凉州的姑娘,和阳夏的娘们,大多数都是王爷表妹那种大红的脸盘,听说,帝都的就不一样,个个生得,皮肤像马奶凝出来的一般。
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比眼前这位更美的。
蓝尽欢俯身,手肘拄在窗边,笑眼弯弯,“正好我也要随大哥一起去,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呀?”
戚伟业想了想,“现在?”
“我大哥常说,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这种当仁不让的事,难道不是说走就走?”
“这个……”戚伟业犹豫了。
他是军人,偷偷跑出来喝花酒,已经是仗着老爹惯着了,若是再随随便便跟人跑去帝都,按军规,是要当做逃兵,斩立决的。
蓝尽欢嘟嘴,扫兴扭头,“亏他们还喊你一声少将军,我当是个什么英雄豪杰。原来是离不开爹娘的奶娃子。既然如此,那就算咯。”
戚伟业对军法心存畏惧,扁了扁嘴角,压住了性子。
谁知,对面,蓝尽欢又道:“我听说啊,帝都那位老太师有个孙儿,叫做明子衍,是个百年一遇的神准奇才,既然少将军不敢去,那这天下第一箭的美誉,就只能拱手让给人家咯。”
什么?
还要争天下第一箭?
“哎!等等!”
戚伟业咬咬牙:“谁是奶娃子了?我跟你走!”
蓝尽欢没说话,抿着唇浅淡一笑。
落在戚伟业眼中,他觉得,就好像咬了一口冰做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