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四月中旬,太原诸事处理交接完毕,宋珩领三千精兵归至洛阳。
因他连夜不在洛阳,官署和军中皆堆积了不少事务,宋珩熬夜处理完,已过了五更天,将将往床榻上眯了两个时辰,随他一道回来的冯贵来报说,洛阳府尹在府外求见。
宋珩揉揉了鼻梁,起身穿衣,命冯贵将其请至议事厅。
冯贵道声是,吩咐商陆去厨房传膳,自往府外而去。
那洛阳府尹也不与人兜圈子,只开门见山地道:“上月晋王令人自从善坊拿走的那位娘子,原是与询善坊的一林姓商贾人家交好,那林家大郎听街坊说娘子被坊丁带走后,便时时往府狱和府衙来寻人,已闹了数日,前些日子晋王不在洛阳城中,愚不敢自作主张,只先安抚着那厢,今日特来讨晋王示下。”
宋珩原本已将此人淡忘,现下听洛阳府尹提起他为杨楚音奔走之事,不由想起那些书札上所载的内容,心中断定他对杨楚音必有别样的情愫。
颇合他心意的掌中之物被旁人给惦记了去,宋珩又如何能静得下心来,生生压下那股火气,平声道:“无妨,你且差人将他带至府衙,某亲自给他一个交代他听便是。”
府尹得了话,辞别一番,自去了。
宋珩命冯贵取来百两黄金,更衣过后处理会儿昨夜剩下的零碎事务,骑着高头大马往府衙而去。
彼时,林樾早在议事厅里候着他了。
宋珩进门后,并未以正眼看他,只拿眼尾余光瞥他,却被他手上那柄的折扇吸引去了目光。
但见那扇子上坠着一串火珊瑚坠子。
依稀记得,那白纸黑字上写有这五个大字,却原来,竟是特意买给他的么?
宋珩神色一凝,径直越过他往上首的位置坐了,冷冷发问:“这坠子,可是郎君口中的那位郑三娘所赠?”
林樾疑心他怎么知道,但因不知他与郑三娘是何关系,只木讷地点点头,神情焦急地问:“回明公的话,此物正是三娘所赠;下走愚钝,不知三娘犯了何事,缘何会被坊丁拿走?她,现在何处?”
一口子一个三娘,叫的好不亲切!
她素日里连句好话都不肯给他,竟给旁的野男人赠扇坠!
宋珩只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滔天的怒意欲要将他的理智和性子蚕食殆尽...
他闭上眼深吸数口气,双手紧紧握拳生生将胸中的怒火压下,一双深沉的凤目落在他的折扇上,不露半点情绪地道:“先前这些时日,倒要感谢林郎君与你阿姊关照某的爱妾;她年纪轻,性子要强,与某闹脾气后便越性偷跑出来,现下已与某和好如初,往后无需郎君挂怀悬念。这里有一百贯钱,还请郎君笑纳。”
话毕,也不管呆立在原地的林樾作何反应,蓦地立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迈出门去,跃上马背,扬鞭催马直奔别院的方向而去。
冯贵见状,心道他出来的也忒快了些,忙不迭翻身上马,吃力地在后面追着他跑。
宋珩一路疾驰至别院,面色阴沉地大步跨了进去。
府上的婢女急急忙忙地迎出来,见他行色匆匆地迈过来,脸上阴云密布,眸色幽暗阴鸷,当下便觉出味来,晋王今日的心情很是不好。
他于此时过来,不是来寻屋里的那位娘子,还能是谁?周二娘亦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只默声在前面引路。
走到楼下,宋珩脚步微顿,叫人送酒过来,他要亲自考校她学得如何了。
周二娘垂着头恭敬应下,如蒙大赦般地扭头就走。
这时冯贵小跑着跟过来,随他往楼上走,宋珩信手推门,跨过门槛,施晏微正抱着琵琶与温娘一齐看曲谱练曲。
温娘来前曾听周二娘提起过,这位杨娘子乃是晋王心尖上的人,万不可轻慢了她。
当下观宋珩生得玉质金相,通身的贵气和威仪,忙不迭起身下拜。
宋珩未看她一眼,缓缓面色轻轻嗯了一声,亦不曾叫她退下,他不发话,温娘不敢出去,默声往屏风处挪。
施晏微观他似乎心情不佳,只当他是政事繁忙,这才过来找她解闷,轻张檀口漫不经心地问:“家主怎的这时候过来?”
宋珩撩开衣袍往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小几上她的团扇上,嘴里拐弯抹角地试探她道:“昨夜闲来无事,翻了侍卫送来的书札,那上头写着你在集市间买了一条火珊瑚的扇坠子,这会子天也热了,可要我命人回你先前的住处,去将那坠子寻了来,交与你坠在团扇上?”
那坠子上月已经给了林樾当回礼,现下又如何能寻得到。
施晏微不由心下一惊,慌乱间忆及在狱中那日,宋珩口中称林樾为野男人,还说出了那样肮脏下流的混账话;若据实相告,少不得又要多心,倘或发起疯来,天晓得他会做什么事来。
思量再三,终是莞尔一笑,面不改色地与人扯谎周旋道:“林二娘素喜赤色,那坠子我已送给了林二娘,何况也不值当多少银钱,自不必派人去寻回的。家主若有心,改日陪我往坊市上去,再买了好的来可好?”
她若老实将事情交代清楚服个软便也罢了,竟还敢替那个野男人遮掩。
宋珩胸中怒意更甚,两手紧紧握了拳,骨节间发出咔咔的闷响。
第50章 醒悟了
宋珩极力克制着胸中的滔天怒火, 绷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转而看向她怀里成色普通的螺钿琵琶,没应她的话, 话锋一转道:“去弹首曲儿给我解解闷。”
施晏微观他面色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便以为他将方才的事揭过去了,眼眸微垂, 低低应了一声,调整坐姿横抱琵琶抚上琴弦,扔弹那首古曲《陌桑》。
清脆明亮的琵琶音自她细白的指尖倾泄而出,听着明明是极悦耳的,然宋珩却不肯买账, 待婢女送了酒进来, 宋珩挥手示意她退下,自斟满一杯酒饮下大半, 而后挥手示意施晏微停下,转而看向屏风处的温娘,冷声让她出去。
一旁的温娘被他鹰眼般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 听了让她出去的话, 如蒙大赦,屈膝行一礼后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宋珩听惯了这样的曲子, 加之是个粗人, 不是那等风花雪月之人, 不多时便没了听曲的心思,食指杂乱无章地在那张檀木小几上扣着, 板着脸朝她下达命令:“过来, 将酒满上。”
施晏微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他身侧,弯腰执壶, 替他斟上一杯酒,而后双手端起奉至他跟前,懒怠看他,心中存着对他的厌恶和愤恨,两手攥拳,轻张丹唇,改了对他的称呼,“晋王慢用。”
宋珩目光灼灼地逡巡在她的皓腕和雪颈间,嗓音低沉:“细算起来,你在此间已学了二十余日,竟是连以口渡酒都未学会?”
他有此问,是将她当成什么了,竟要她如此行事,分明是成心要她难堪,将她的自尊通通踩在他的脚底。
宋珩观她面色铁青,丹唇紧抿,显然是不愿如此行事。
大抵是还在为着她那点早已所剩无几的尊严和风骨与他拧着罢。
然,愿不愿、做不做,皆不是可由她选的,他今日需得让她知晓,她不过是由他豢养的一只好看的鸟雀罢了,竟还妄想着能有自己思想和选择吗。
“也罢,娘子既然还未学会,不妨由我来教一教你。”一壁说,一壁去夺施晏微手里的酒盏,稍稍仰首一饮而尽,继续扣住施晏微脑后的墨发覆上她的朱唇,强行将那清酒渡进施晏微口中。
“这般简单,娘子可学会了?”宋珩嗤笑一声,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看向她。
施晏微心内屈辱至极,偏又被那酒呛得喉咙不适,立时眼圈一红,眸色氤氲,对他口中问出的话充耳不闻。
曾经那些不堪的画面霎时如潮水般袭来,施晏微心中只余羞愤,拼尽全力挣脱宋珩对她的禁锢,却毫无用处。
宋珩见状,只觉她此时就跟一只红了眼的兔子似的,遂松开她欲要叫她照着自己方才的动作做,不曾想,女郎脱开束缚的一瞬间,竟是扬起巴掌照他右脸重重落了下来。
伴随着啪的一道巴掌声落下,施晏微怒目圆睁,万分嫌恶地瞪着他,嘴里不管不顾地怒斥他道:“宋珩,你可还是人?当真是无耻到底线全无!骂你是猪狗只怕都辱没了猪狗!”
那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劲,直打得宋珩右脸火辣辣的,不多时便红了大片。
这世上,还从未有人敢打过他巴掌,便是他阿耶,至多也不过是往他身上招呼鞭子棍棒等物罢了,何曾动过他的脸面。
须臾间,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眸子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意,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一把搂了施晏微的细腰过来,将人禁锢至窗下的那张罗汉床上。
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心沉下来,继而去撕扯施晏微身上的衣衫,语调冷硬到骇人,“杨楚音,你犯了我的忌讳,今日你便是受不住,也得给我受着。”
衣料撕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女郎那洁白胜雪的后背随之暴露在空气中,仿若一颗无瑕的南珠,似乎白得透出浅浅的光泽来。
周二娘才刚在院外远远照见温娘离开的背影,彼时还未到下学的时候,不由心生不解,遂想要往楼上来问一问杨娘子可是有哪里不妥当,然而还未至那道门前,就听屋内传来宋珩高扬的声音,“冯贵,叫厨房熬参汤送来!”
冯贵听了,连声应下,才刚转过身,与周二娘的视线对上,朝人尴尬一笑,一边往楼梯处走,一边挥手示意她下去。
周二娘特意走慢些等他,询问里面可是发生了何事,冯贵低低道了句家主正生气,让她在家主走之前都莫要再过来了。
屋内,宋珩沉着脸按住施晏微的腰背,浑身肌肉偾张,青筋迸起,不顾她喉咙里的咒骂声和哀呼声,只用蛮力施为起来。
“长安城中,你背主而逃,实乃最罪大恶极,也敢拿玉和竹来标榜自己的高风亮节?”说话间,将她抱得更紧。
“你说我与那些令人作呕的嫖.客无异,仔细瞧瞧如今的你,可还有半分冰清玉洁的样子?与我有何分别?”宋珩一壁说,一壁抱拥着她来到镜前,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铜镜中发髻散乱、泪眼氤氲的自己。
施晏微如何肯看,紧紧阖上了目,任他百般折磨,只是攥着案沿无声落泪,喉咙里未曾透出一丝声来。
此时此刻,她方彻底地醒悟了,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在这个吃人的时代,特权阶级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在他们眼中,无权无势之人的性命轻如草芥,女性不过是供他们消遣取乐的器具、物件;
他们不需要女性有自己的思想、人格和尊严,也不在乎女性的才干、品德和能力,只要她们乖乖地屈从于自己,叫她们往东,便只能往东,哪怕生出半点向西的想法,都是大逆不道,不可饶恕的。
但凡她这幅身躯还落在宋珩的掌中一日,自由与尊严于她而言便只会是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及。
倘若她只是一个自幼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的女性,源源不断地被周遭人灌输男尊女卑、贤良淑德、贵贱有等的思想,或许她会浑浑噩噩地接受不公的命运,从了他去;
可偏偏她在现代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着健全的人格和价值观念,如何能接受沦为权贵掌中的禁.脔、玩.物。
在这个扭曲吃人的世道,清醒地活着比糊涂地活着还要锥心刺骨、凄入脾肝,被剥夺生命权和身体权不算,还要被诛了心去。
在这场漫长的折磨和羞辱中,她力求通过自己的双手、在此间追求自由平等的信念和思想,皆因宋珩的凶恶动作和步步紧逼而瓦解消散;
她默默地想,当她彻底失去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她在此间的生命中将不再拥有光明,到那时,也该是她摆脱这污淖渠沟,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时候了。
施晏微的脸颊贴在妆台的桌面上,两手无力地抓住桌沿让自己勉强站稳,全然陷入了视自己为无知死物的境地,眼中的泪仿佛已经流尽,竟是自个儿渐渐地止住了。
宋珩掐了她的一条腿搁在臂弯里。
那妆台便随之晃动地越发剧烈,不消多时,那面铜镜抖落于木质地板上,发出哐当的一声闷响,却并未破碎。
那一瞬,施晏微似是连周遭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是悄无声息、不发一言地直面身后之人强加在她身上的耻辱。
宋珩的大掌牢牢固定住她的腰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侧脸,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你以为做出这副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模样,我便会对你心生几分怜惜,轻纵了你?不过一个拿来供我消遣泄欲的玩意,竟还妄想与我甩脸拿乔、以下犯上?”
豆大的汗珠自他的下巴和胸膛上滑落,滴在施晏微洁白的后背,形成一道道浅浅的水痕,宋珩看着那些痕迹,扫落桌面上碍事的物件。
将人抱至桌边坐了,再次欺身上前,轻启薄唇越发口不择言起来。
“玩意就该有玩意的觉悟,尽到玩物的本分,若敢心生不敬惹得主子不快,唯有生生剔其去反骨,罚到往后不敢再犯为止。”
冯贵随周二娘走到楼下,索性让她去厨房传话,目送她走远了,这才又回到楼上,当下立在门外听着那些木料碰撞发出的声响,一颗心不由高高悬起,生怕杨娘子的那条小命折在那厢事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二人似是离了外间往里间去了,仅仅片刻后便又传出木料相碰的嘎吱声,然而杨娘子却从始至终都不曾透出过半点声来,这样反而叫他愈发担心起来。
又过得一刻钟,周二娘提着食盒上到三楼,于楼梯口处听着房内传出的声音,亦觉心惊肉跳,不由蹙起眉来,心内暗道这参汤乃是熬了半个时辰方好的,晋王到了这会子竟还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以杨娘子那幅瘦削孱弱的身子,不知要吃上多少苦,遭受多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