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微主意已定,暂且按下胸中那股寻死觅活的劲儿,背对着他往被窝里躺下,板着脸冷声道:“我乏了,还想再睡会儿,请晋王看在我如今尚在病中的份上,高抬您的贵手,也容我缓上一缓。”
宋珩又岂会听不出她这番话语里下逐客令的意味,然而他这会子还不能走,只装作没听见,厚着脸皮往床沿处坐下,难得一回用哄人的语气同人说话:“好娘子,你已两日不曾好好用膳,便是想睡,也该先用些饭食再睡。”
施晏微阖目装睡,没应他的话。
宋珩却顾不得她想不想吃,扬声唤人进来,吩咐去膳房传些清淡的菜色送来。
不过两刻钟后,就听门外传来扣门声,周二娘领着两个婢女将饭食呈上来。
“起床用膳。”宋珩俯身轻轻去拍施晏微的肩膀,对着她好声好气,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施晏微听了,只继续躺在那儿挺尸,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眼视他为空气一般。
宋珩何曾被人这样落过面子,本欲扬声叫她起身,莫要再与他耍小性子,可转念想起她大病初醒,方才又存了那起子寻死的蠢念头,遂生生将那股烦闷的燥意压下,索性合着被子将她抱起,迈开大步来到外间,抱着她往矮塌上坐定,命人盛饭。
春绯将盛满粳米的瓷碗双手奉上,温声细语地道:“请娘子用膳。”
施晏微伸手接过,同她道了声谢。
宋珩将她的这番举动看了去,忽地轻笑一声,凤目微凝,睨她一眼,嘴里不阴不阳地道:“你对她们倒是好性儿,为何独独对我,脾气却是硬得跟块石头似的。”
一番话说得春绯满面通红,顿感自己在此处多余极了,恨不能立时出去才好。
施晏微抬眸瞧她一眼,观她面红如桃,便知她这是有些不自在,越性无视一旁阴阳怪气的宋珩,朝人开了口:“我这里不用伺候,这两日我病着,你们也受累了,且下去好生歇着吧。”
春绯是听人说起过晋王日前动怒好生责罚了娘子一通,而后杨娘子不知怎的吹了冷风后便一直高热不退,晋王对杨娘子都能狠下心来,何况是她们这些底下的人呢。
这会子独独得了杨娘子的话,没有晋王的示意,又如何敢动,只得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珩闻言,将圈在施晏微腰上的大掌收紧了些,待听得施晏微不适地低呼一声后,这才稍稍偏头看春绯一眼,深邃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怒意,反而是存了几分悦色。
但见他面色稍缓,不紧不慢地道:“娘子既叫你回去歇着,你且退下就是。”
春绯闻言如蒙大赦,屈膝行一礼后倒退着走了几步,这才转过身推门出去。
施晏微心情不好原本只想着胡乱吃几口对付一下,不曾想今日的菜色格外合她的胃口,只堪堪用上三两口后便被勾起了食欲,竟是将一碗饭都用完了。
宋珩见她今日格外多吃了些菜,心情大好,取了她用过的碗箸盛了饭,毫不介意地去夹盘中施晏微用过的菜品。
二人用过饭食,婢女捧了盂盆、巾子和清茶进前,宋珩拿茶水漱过口后,命冯贵进来,令他明日取十贯银子送来,赏赐给膳房里的厨子和这两日悉心伺候过施晏微的婢女媪妇。
冯贵偷摸拿眼儿去观察晋王和他怀里活过来专心漱口的杨娘子,只当他二人这是和好如初了,悬着心的好容易落下,自是长出一口气,难掩喜色地应下此事,在宋珩的眼神示意中退了出去。
正巧外头来人送热水进来,宋珩指了床边的矮凳令人放下,凑到施晏微耳边与她咬耳朵:“娘子出了一身的汗,可怎么好睡,不若由我来替你擦身可好?”
这人表面上爱装模作样地来问她可不可以,实际上内心里早替她预设好了答案,倘或她给出截然相反的答案,此人必定要当场变脸,再对她做出强迫之事。
施晏微早摸清楚了他的这一秉性,当下只别过头默不作声,不欲再去理会他,省得他又突然发疯。
宋珩动作熟练地解下她身上的衣裳,顷刻间,床塌之上的女郎那如凝脂般洁白无瑕的肌肤便映入了眼帘。
端的是“肌映流霞,足翘细笋”。
俯身而立的宋珩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待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对着尚在病中的她起了心思,自嘲似的暗骂自己果真如她所言,是个下流无耻的登徒子。
他从前向来不近女色,然而自打在她身上得了趣后,竟是一发不可收拾,做多少回都不觉得腻味,甚至无心再去瞧旁的女郎哪怕一眼,便是那等身段、样貌、性情都好过她去的女郎,亦勾不起他的半分侧目,更遑论提起兴致。
他的确离不得她,恨不能时时刻刻将她抱在怀里,夜日久天长地与她颠鸾倒凤,将他的元阳尽数给她才好。
宋珩呼吸滚烫,忍得额上生汗,手背青筋凸起,腹部下方胀如烧红的铁,幸而这会子弯着腰,轻薄的衣袍并未贴在身上,否则定会吓到她的。
她才退了烧,如何能经得住吓?
宋珩薄唇轻抿,强压下身上的那股燥意,咬着牙将她的身子仔细擦了一遍,又取了冯贵跑几条街买来的药膏过来,小心翼翼地往里涂抹几圈。
待这一切做好后,将床尾那张薄厚适中的被子取来往她身上盖了,掖着被角,温声宽慰她道:“娘子安心在此间养病,你既不喜欢学那些东西,往后便不必再学。你喜欢弹琵琶,明日我就让冯贵去寻一柄最好的紫檀木螺钿琵琶来,你想弹什么样的曲子,我都愿意听。”
谁乐意弹给他听。施晏微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白他一眼,当下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道纤弱的背影。
宋珩见了,半分不恼,反而觉得无比心安,暗戳戳地自说自话:便是那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也有这般互相怄气的时候,那日夜里是他做得过分,她还愿意同他置气,使小性子,便不是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心中欢喜,胡乱地拿方才替施晏微擦过身的巾子擦了手后,往柜子里快速取来一条施晏微穿过的诃子,面不改色地塞进衣袍里,出了门,吩咐冯贵去楼下提一桶凉水上来,径直往浴房而去。
第52章 不正常
小一刻钟后, 冯贵亲力亲为提了凉水上楼,隔着门轻声询问宋珩可要送水进去。
宋珩吐气如火,喉间溢出一个可字来, 那声音听上去奇怪极了, 低沉又克制。
周遭安静极了,冯贵清清楚楚地听见这道声音, 大抵知道他这会子在浴房里做何,只稍稍推了门侧身进去,将盛着热水的木桶往屏风处搁了,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橙黄的烛火下,四折蝶戏牡丹的屏风上映出宋珩挺拔如山的身形, 饶是他这会子坐在施晏微搁过衣物的月牙凳上, 剪影亦是极为庞大的一团。
宋珩半褪了衣衫,将那藕色诃子小心翼翼地搁在案上, 脑海里回想着与那女郎亲昵时的模样,屏风上的人影便随之晃动得越发厉害。
不知过了就多久,宋珩的掌心似要生出火来, 隐有发麻的趋势, 他的另只手将那桶壁攥得越发得紧,稍稍垂首, 喉间发出一道沉闷的低喘声, 总算是勉强从那无边的浴火中挣脱出来。
为防止那处复起, 毫不犹豫地伸出微微发麻的长臂提了那桶水过来,立起身来将那月牙凳搁远些, 舀水不停地冲洗身子降温。
宋珩强行驱走那股邪火, 擦干身上的水渍,自个儿穿了里衣里裤, 披上外袍复又往施晏微的屋里进。
施晏微不知何时被春绯扶起了身,正半靠罗汉床上的引枕处徐徐吃着药,当下见他信步进来,也不起身与他行礼,甚至都懒怠多看他一眼,只默默垂下了头,继续去饮碗中的浓郁苦涩的汤汁。
许是在经过这件事后,宋珩才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尚还离不得她的心思,如这般的不敬之举,因着做出来的人是她,宋珩面上非但没有半分气恼之色,反而觉得她在同他耍小性子的时候可爱极了,就像一只“行似针毡动,卧若栗球圆”的小刺猬,又像一只随时都可能会露出锋利爪子的小狸奴,着实叫他心里喜欢的紧。
从前为他所不喜的狸奴,竟也因为她而生生地看合了眼;不知从哪天起,宋珩每每在宋府里见到踏云时,再也不像先前那般处处看它不顺眼、甚至是横眉冷对,反而觉得它颇有几分招人喜欢,无事时还会多看上两眼,不多时便又想起施晏微抱踏云时的温婉模样。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她待他,似乎还不如待踏云来得亲近和善。
她大抵也是喜欢狸奴的吧。
宋珩想到此处,心内已有了讨好她的主意,遂整了整衣袍往她身边坐下,就那般静静地坐着,看她慢吞吞地喝药,待她喝完药后,忙吩咐春绯叫厨房做一碗甜汤送来。
春绯领命退出去后,施晏微只一言不发地坐着软点上,抬手去取无足银杯欲要倒些清水来喝,也好去去嘴里的苦味。
还未触碰到那盏银杯,宋珩那厮不知怎的忽然按下她的手腕,轻启薄唇出声唤她,语气极轻,“杨楚音。”
欲要问她想不想养一只如踏云一样可爱的狸奴,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想,倘若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形下直接送与她,应当会让她感到惊喜的罢。
这几年兴起的话本上,但凡是有关于男女情.爱的故事,不大多都是这样写的吗,郎君在女郎不知晓的情形下,送女郎喜欢的东西给她,女郎通常都会露出喜悦之色,而后与郎君的关系便会愈发亲密。
施晏微显是没想到他竟会以这样的语调唤她,先前他每回直呼原身的名字时,不是在气头上,就是在惊慌时,如现下这般带着丝丝亲近示好意味的,还从未有过,不禁有片刻的失神,偏过头用看怪人一样的眼神看向他的脸。
二人四目相对间,宋珩的目光径直往下,最终定格在她那两片莹润的唇瓣上,继而情难自制地捧起她的脸颊,以他的薄唇覆上她那温软的唇,随后轻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檀口,接纳他的唇舌。
她的口齿间尚还萦绕着药汤的苦味,宋珩的长舌却是不断地往里,恨不能将那些苦味尽数都吃进他自己的嘴里去才好。
施晏微能够感觉得到,他今日不似从前吻她时一味地掠夺霸道,竟是多了几分温柔缠绵的意味,他的舌头动作轻缓地扫过她的舌尖,慢慢地往里探,像是在干一件很精细的活。
宋珩的大掌不知不觉间按住了她那瘦削的肩膀,沉醉在这个深吻里,饶是仍得不到她的一丝回应,他亦乐在其中,仿佛在细细品尝这个世上最为酸甜可口的时令鲜果。
良久后,施晏微几乎要被他亲吻到唇舌麻木,呼吸渐浅渐轻,耳根和小脸皆染上了一层滚烫的红霞,似是又发起了低烧。
宋珩恐她体力不支,这才送开对她的钳制,依依不舍地离开她发肿的唇瓣,勾住她的腰肢将她抱进自己宽厚的怀里带,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轻抚她未绾的墨发,另只手取来银杯送到她的唇前。
“好娘子,你若总像先前与我拧着,可不是自讨苦吃么。往后你若乖顺一些,不要再让自己受伤,自可少吃这样的汤药。”宋珩说话间,又用手背去贴她的额头,感受她此时的体温。
乖顺,难道她还不够忍让他吗?施晏微暗暗咬紧了牙关,双手攥着柔软的衣料。
宋珩眼中那些本是好心劝解她的话,在施晏微听来,只觉得刺耳极了,简直可谓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饮下那杯温热的水后,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起开身。
“娘子莫要乱动,你病体未愈,若勾起火来,只怕承受不住。娘子冰雪聪明,该当知晓我这话里是何意。”宋珩说这话时,凝眸目光灼灼地俯视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施晏微立时就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中暗骂他是无耻禽.兽、简直下流到不配称为人,一时情绪上涌,不顾后果地抡起拳头照着他的胸口泄愤似的锤了两下。
她的身量瘦削单薄,力气本就小,何况这会子尚在病中,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那点力道自然是不够他看的,甚至不比往常来得有用,宋珩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宋珩见她似是有些恼了,不再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遂抬起大手捉住她犯上作乱的小手,立时浅笑起来,唇边噙着笑打趣她道:“我这身皮肉硬得跟铜墙铁桶似的,莫要碰坏了娘子的纤纤玉手才是,娘子方才使了那样大的“力气”,手可痛?”
一壁说,一壁有模有样地往她手背上哈气轻抚,倒真像是生怕她手疼似的。
这人今晚大抵是真的有些不正常。这是施晏微今晚对他这一系列举动的评价,不欲再理会他这个神.经.病,索性认命似的由他摆弄,复又恢复到木头人的状态。
春绯提着食盒往这边过来,立在檐下轻声扣门,观宋珩今日的心情不错,遂朗声令人进来。
宋珩毫不避讳地抱着施晏微,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叫春绯将甜汤取出搁在小几上,仍是令她退下。
那碗甜汤尚还散着热气,宋珩放下手中的青丝,大手稍稍用力调整她的坐姿,长手一伸取来那碗甜汤端在手里,拿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唇边略吹一吹确定不烫后才敢送与施晏微吃,嘴里哄她:“娘子用些甜汤好生去去苦味,免得夜里睡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