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微被他吻得招架不住,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直到门外传来低沉而又节奏的敲门声,宋珩方舍得松开她,走到房门处将春绯送来的汤药接过,而后干净利落地合上门,将食盒置在小几上,取出里面的瓷碗。
“这药娘子喝着可有效果?”宋珩细细看她一回,不紧不慢地问。
施晏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自他手里接过药碗,稍稍仰起下巴一饮而尽。
夏日穿的齐胸襦裙轻薄飘逸,施晏微甫一昂首,好看的天鹅颈和锁骨便一览无余,宋珩看得口干舌燥,勾住她的腰将人圈在怀里,伸手去取另一碗甜汤。
施晏微跟块木头似的呆坐在宋珩的腿上,正要去接他手里的汤碗,未曾想宋珩竟是将她的手按下,唇间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尽量用温和的语调征求她的意见:“我来喂娘子喝可好?”
他身上太热,施晏微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遂偏过头去看他,张口就要拒绝。
二人四目相对间,宋珩那厢方听得一个不字,立时便用另只手固定住她的纤腰,将碗送到她的唇畔。
施晏微被他那如鹰视猎物般的眼神盯得浑身都不舒坦,旋即木讷地点点头,宋珩见她肯喝那汤,这才满意地松开她的腰肢,颇为耐心地喂她吃了半碗甜汤下腹暖胃。
那甜汤吃多了容易腻人,宋珩因怕腻着她,复又起身替她斟一盏温茶递过去。
这人近段时日似乎哪哪儿都有些怪怪的。施晏微满腹疑惑地抬手接过茶碗,总觉得他的心理状态有些不大对劲,漫不经心地将那盏茶饮完后,随手搁下茶碗,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起开身。
未料宋珩并未横加阻拦,而是任由她起身,漆黑的瞳孔和炙热的目光却追着她的身子走,似要将她身上轻逸的衣衫尽数剥去。
宋珩勾着嘴角,观她今夜精神尚可,面上笑意更深,平声提点她道:“娘子病了这好些日子,眼下既已见好,明日起不必再喝那药,素日里多吃些热水忌忌口,早晚注意添衣,再好生将养上几日,自可大好。”
施晏微看穿他眼中的心思,心内暗道他旷了这十几日,昨日府上的婢女才带了女医工过来瞧她,那女医工道她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宋珩过来前必定是仔细盘问过此间伺候她的婢女,加之这会子见她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病病殃殃的,哪里还能忍得,今日夜里只怕少不得要挨他磋磨几回的。
她虽有心将自己视作一个死物,奈何那那些记忆太过沉重,况她病体初愈,就连身体都在本能地排斥他的到来。
当下见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瑟缩着往后退,纤长的卷睫随之微微颤动,眼神里写满了防备、不安和恐惧。
晚风从半开窗子灌进来,吹动施晏微的净色襦裙,衣袂飘摇不定,就如同她此时轻颤的心房和身躯。
宋珩见她这副害怕的模样,心中料定她必是想起了那日夜里对她下狠手的他,少不得上前将人拥在怀里,尽量让自己的面色瞧上去平易近人一些,往她身边坐下,好声好气地安慰她一番。
未料宋珩却并未去扯她的衣衫,只搂了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一样,“好娘子,上回原是我一时气急,手底下便没个轻重,平白叫你病了这一场。你且安心,往后我不会再那般了。”
说话间,还不忘垂眸打量她,趁她咬着下唇思考他这番话的可信度时,顺势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塌边稳稳坐定,接着便开始抬手去抚她的墨发,又去揉她的耳垂。
施晏微渐渐生起一层薄薄的细汗来,耳朵发红,眼中雾气氤氲。
小半刻钟后,宋珩发现她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抵触和害怕他了,便又垂首看她。
施晏微的眸光只能瞧见他墨色的发顶,还有那烛光下闪着金光的发冠,抿唇攥住他的衣料。
一刻钟后,宋珩立起身来,自去斟了一碗凉茶徐徐饮着,含笑道:“娘子这些日子好生用膳将养着,瞧着倒是长了些肉,精神头也好些了。”
施晏微显是未想到他会如此行事,懒怠理会他。
宋珩问她可要喝些水,施晏微面上尚还泛着浅浅的红晕,点了点头。
“娘子早些安歇,明日晨间带你去坊市散散心。”宋珩一壁说,一壁将盛着温水的茶碗递给施晏微,又叫外头侍立的婢女往浴房准备热水。
一时热水备好了,宋珩抱着她去沐浴,施晏微自知拗不过他,索性也就由着他去。
宋珩替她解了衣衫和罗袜,绾起袖子打横抱起放进桶中,竟是主动同她攀谈起来,说起他少时随他阿耶征战四方的事情来。
待说到幽云十六州,施晏微不知不觉间来了兴致,专心致志地听他说着幽州的景象和人情风俗,由他替她涂抹澡豆。
宋珩道幽州物产富饶,民风彪悍,易守难攻,又是北方异族人和东边海上夷人往来贸易之地,前朝的三镇叛乱,也离不开幽州的钱粮供应。
“幽州的冬日寒冷异常,不宜种茶,独有一些矮小的茶树可活,其味较南边的茶苦涩了些。”
这夜,宋珩乐此不疲地同她说了许多话,全程都是和颜悦色的,甚至存了讨好的意味在里面,施晏微面上虽表现得不大在意,却也是在耐心听他讲话,难得一回,二人能够这样平心静气地面对彼此。
宋珩抱了她出浴,见她神情轻松,心内暗自后悔,若能早些这样待她,不像从前那样过于心急地逼迫她,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自不会像现在这样。
次日清晨,宋珩一早醒来,施晏微尚还在他怀里睡得香甜,一条细白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里。
未醒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子清醒过来,这才发觉手臂被她枕得发麻。
宋珩凝眸看着她的安稳睡颜,终究没忍心唤醒她,由着她又睡了一会儿,这才出声唤她起身。
用过早膳,漱了口,宋珩牵她的手,迁就她的脚步缓缓往府外去,扶着她先上了马车,这才跟着上去。
施晏微近来心情不佳,还是不想同他说话,一路上皆是沉默着。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坊市处,待停稳后,宋珩牵着她下了车,往坊里进。
宋珩偏头瞧了冯贵一眼,冯贵那厢便小跑着离了他二人身侧。
施晏微被小摊上的小玩意吸引去目光,买了些精致玩意,又往前行了数十步,忽而飞来一只鸽子般大小的赤嘴鸟,施晏微唬了一跳,忙抬起手遮住脸,阖了目。
那鸟儿却是在她额前方悬停了下来,未有下一步的举动,宋珩见状只是笑了笑,握了她的手腕往下按,“娘子莫怕,那鸟儿不伤人的。”
说话间,自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唇间安抚她道:“娘子且看着我。”
施晏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地睁开了眼,但见宋珩将那枚铜钱捻在指尖,朝着那只赤嘴鸟伸了出去。
那赤嘴鸟像是认得铜钱,张嘴叼了那铜钱,张开翅膀风一样地飞走不见了。
“此鸟名唤赤嘴乌,由人养之便可识得归家的路,外出向人乞铜钱。只驯养起来十分困难,整个洛阳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施晏微听后只觉惊奇,暗道古人果真聪慧,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挣钱,却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来让那鸟儿识钱的。
正想着,那赤嘴乌竟又飞了回来,仍是不偏不倚地落在施晏微的面前,经过刚才那一遭,施晏微不似方才那样害怕了,便也挺住脚步去瞧那鸟儿。
宋珩递了一枚铜钱过来,鼓励她也试试。施晏微觉得新奇,亦想尝试,遂接了那枚铜钱过来,伸出手去,那鸟儿仍是张嘴叼了,兀自飞走。
施晏微的目光追着那鸟儿飞走的身影,不禁莞尔一笑。
一旁的宋珩凝视着她的笑颜,亦勾起唇畔来。这好些时日过去了,总算见她笑了一回,倒也不他连个日耗费心神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来讨她开心。
这一日,施晏微买了好些东西回去,从侍奉她的婢女媪妇到厨房的伙夫小子,尽数叫人送了东西去。
窗阴似箭,不觉又是十余日过去,六月将至,施晏微身上大好。
宋珩因忙于处理公务,数日不曾来过。
施晏微乐得自在,心情方好了一些。
这日,入夜后,宋珩方踏着月色而来。
暖黄的烛光下,施晏微抓着案沿,阖目咬着下唇,只跟块木石死物似的由他掌控。
宋珩自后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摇摇欲坠的墨色发髻和不断晃动的赤金步摇。
她的身子才将将好。宋珩不断地告诫自己,极力克制着。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至肩颈处,滚烫灼人。
不多时,只听咣当的一声闷响,施晏微发间的步摇尽数坠落于地,绸缎般的墨发披散开来,沾染汗水贴在肩背之上。
施晏微偏了头轻轻咬在自己的手背上。
宋珩恐她咬伤了自己,捏了她的下巴令她松口,捞起她与他面对面坐着,凝视她的清亮双眸,抚着她的鬓发,温声细语地道:“杨楚音,看我。”
施晏微不肯依从他,错开他的视线,看他身后的那架绘花鸟的三折屏风。
宋珩并未深究施晏微看的究竟是何处,此时此刻,周遭的一切都瞧不见了,他那深邃的眸子里仿佛只容得下她一人,紧紧拥着她,“好娘子,叫我!”
叫他什么?宋节使、家主、晋王?施晏微大脑混沌一片,迟迟得不出确定的答案,索性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只当个据嘴葫芦。
宋珩蓦地按住她,眸色深深,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遍,“叫我的名字。”
这人的脑子是才刚被门夹过吗?
施晏微实在懒得理会他抽风,也不稀得喊他的名字,伸出手去抓挠他的后背,存了心叫他也不好过。
只她没想到,宋珩竟是没来由地执着于此,因她迟迟不肯出声叫他,跟个固执冲动的少年郎似的从塌上起身,唬得施晏微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磕到头。
“杨楚音,叫我。”宋珩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因怕伤到她,浑身上下纵有使不完的劲,也不敢轻举妄动。
施晏微眼中的泪还是毫无疑问地又多了一些,轻张朱唇匆匆道出“宋珩”二字后,低下头在他的肩上,终究没有让喉咙里多余的声音透出来。
宋珩抱着她稳步走到那张妆台前,偏头看向上面置着的铜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好娘子,往后你且安心在我身边,莫要再想着逃开我,自会有一番大造化。你既这般喜欢舀人,从今往后我的肩臂腰背独属你一人舀可好?”
施晏微实在疲累,大脑渐渐变得混沌模糊起来,根本无心去听他说了些什么。
宋珩怜她病体初愈,怕她又病了,复又将人抱回床塌上,敛目俯视着她,认真又执拗地道:“杨楚音,看着我,再叫一遍我的名字,此番便饶了你。”
这句话于此时的施晏微而言,无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和诱惑力,她的头脑逐复又逐渐得清明起来,缓缓睁开眼望向他,纠结再三后终是徐徐开了口,“宋珩...”
那声音听上去轻飘飘软绵绵的,搅得宋珩心里痒痒的,双手撑在她的腰边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垂首凑到她耳畔,低低地道了句:“娘子当真听话极了。”
这话说得实在没头没尾,施晏微不甚清明的大脑努力地分析着这句话的意思,忽被宋珩低下头覆住了柔软小巧的唇,打断了她的思路。
施晏微的一双桃花眼蓦然圆睁。
可他就连手臂都是那样的强壮,她的手连他手腕的一半都圈不住。
窗外骤然吹起一阵遒劲的疾风,翠绿的树枝打在窗棂上,发出啪嗒声,绿叶吹落于地,又被那风儿卷起。
……
屋内归于寂静,施晏微侧过身,按住穴位。
宋珩出了满头的大汗,低低喘着粗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抬手落下床帐,扬声命冯贵差人送热水进来,又叫往浴房备凉水。
待那媪妇端来水盆离开后,宋珩方将床帐半挂起来,将巾子往铜盆里沾了热水拧至半干,悉心替施晏微擦洗干净,竟是主动同她说起那日他生气的缘由来。
“其实那日挨了娘子的一个巴掌倒是不打紧,我最气的还是娘子将那扇坠子给了姓林的,他是什么东西,也配排在我前头拿你送的东西?我可没少派人往娘子跟前送礼献宝,其中不乏千金难求之物,娘子却是连句好话都不曾给过我,叫我心中怎能不气;我问起那扇坠子时,娘子非但不肯坦言相告,反为着他与我扯谎,只这两桩事便足以叫我气昏了头,后来娘子的那一巴掌不过是正好点燃了这两把火。”
施晏微并不在意他那样对待她的真正原因,她只知道,他实实在在地伤害了她,将她生而为人的尊严和人格狠狠地踩进泥里,骂他猪狗不如只怕都是辱没了猪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