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一直都知道这家伙只有一副皮囊同他兄长一样,行事作风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一个君子一个小人!
从集市追到这,宁姝已经耗尽了力气,见人上了树,左右也跑不了,她蹲在地上,呼呼喘了半天的气,才堪堪抬起头瞧他,一双杏眼满是滔天怒意。
“你个挨千刀的……”
宁姝喘成这般也没忘记要骂他,只是在目前的姿态下看着很没有威慑力。
秦琅居高临下,看着少女在地上蹲成一团蔫了吧唧的模样,一双凤眼中盛满了笑意道:“还骂呢?你这样只会激怒爷,这样,你求求爷,说你以前错了,声音要软和些,爷兴许一高兴就还给你,如何?”
宁姝歇过劲来,听着秦琅趾高气扬的话,险些要气笑了。
“让我求求你,还要软和些?”
宁姝笑容堆满了脸,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诡异,至少秦琅这样觉得。
秦琅瞅了瞅笼子里上蹿下跳要跳出来啄他手的小鹦鹉,秦琅心底嘲笑它不自量力的同时也感叹这鹦鹉随主人一样,性子倒是厉害得很。
树下,少女扬着一张玉软花柔的白净脸庞看着他,即使那双杏眸中带着滔天怒火,那一瞬间也让秦琅心尖狠狠一颤……
不知道这扬州泼妇娇滴滴起来是何种模样……
脑中念头才刚冒出来,还没等秦琅深入想想,一个石子便朝着他门面袭来……
第24章 合意
猝不及防之下, 秦琅没有及时闪避开来,那块石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了他自认为俊美无双的脸上……
“嘶……”
石子不大,但也绝对不小,打在他眉骨上, 使得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你疯了!”
秦琅用一只胳膊半掩着, 才看见树下少女已经捡了好几个石子, 继续往他身上招呼着。
树上不比平地,任他身手再矫健, 他总不能飞, 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枝干上,因而又挨了几个石子, 看起来颇为狼狈。
终于,在瞧见宁姝找到了一个碗口大的石头, 秦琅不敢再犟了。
“停停停, 我还你就是了!”
看着那块碗口大的石头, 秦琅甚至都可以预见到砸到他身上有多疼, 好汉不吃眼前亏, 秦琅暂时不敢硬碰硬, 赶紧换了姿态,将人哄停手了。
“快点!”
宁姝举着碗口大的石头, 对着秦琅虎视眈眈。
秦琅单手拎着鹦鹉笼子,还要防着宁姝趁他没注意偷袭他,因此下得十分艰难, 甚至有些滑稽, 看得宁姝有些想笑。
但还不是时候, 宁姝拼命忍住了。
“好了,爷下来了, 把石头放下。”
秦琅倒是低估了这扬州泼妇的力气,那几下石子的力道简直是快准狠,秦琅都怀疑她是不是练过。
生怕她再将那碗口大的石头扔过来,秦琅语带安抚。
“把笼子放下,你走开。”
宁姝怕他反水,冷脸命令道,这股子强硬让一贯骄纵恣意惯了的秦琅有些不舒服。
秦琅自然也怕她反水,也道:“那你把手里的石头放下。”
宁姝撇了撇嘴,两人同时放下笼子和石头,一个前进一个后退。
摸到了笼子,宁姝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里面小家伙半张着嘴,明显被折腾了的模样,宁姝便又来了火。
几步退回去,飞速拿起那块刚刚被她丢下的石头,冲着秦琅便一鼓作气扔了过去。
“想那么简单就揭过去,当真是便宜你了!”
如今是在地上,尽管这一下来的突然,秦琅靠着敏捷的身手还是轻易地避开了去,看得宁姝眉头一皱,心下失望。
“你敢反水!”
秦琅看着那块石头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不敢想要是砸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滋味,脸色一变,语气不善了起来。
宁姝只道了一句马有失蹄,抱着笼子转身就要往集市跑。
秦琅瞧见了,不甘心就这样将人放走了,于是长腿一迈也追了上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跟皇宫那日一样,宁姝被那个人厌狗嫌的家伙追着,只不过这次没了虫子,但仍然有救星……
“住手,青天白日下地追一个姑娘,当真是失礼至极!”
宁姝抱着笼子还没跑两步,就听见不远处有道声音透着文弱之气的男声传过来,端的是正义凛然。
不单是宁姝,秦琅也往那处看去。
那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着青色袍服,带着黑色幞头,身形清瘦而修长,面容白皙清秀,像是一块温润的青玉,让人不自觉便心生好感的长相。
“是你?”
显然,秦琅认识这个人,且不将人放在眼里,也不拿正眼瞧人家。
青袍少年郎显然也有些忌惮这位天子宠儿,然他不能坐视不理或者说当作没看见秦琅这样欺负一个姑娘,这非君子所为。
“秦二郎,你不能欺负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这太失礼了。”
既是是说教别人,那少年也是一副温吞的模样,一瞧便是个性子软和的,宁姝抱着笼子站在一旁,眸中开始大放异彩。
“许知安,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少管闲事!”
见到这个平日里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如今也敢阻他的事,秦琅面色不虞地警告道。
见秦琅甩脸子,许知安面色也有些犯难,但看着一旁“楚楚可怜”注视着自己的清艳佳人,许知安鼓起了勇气继续跟这位素来嚣张跋扈的秦二郎对垒。
“就算许某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秦二郎此举委实过了些,怎能如此冒犯一个姑娘,真是有违圣人礼,还请秦二郎收手。”
慢慢移到宁姝面前,将宁姝挡在身后,许知安苦口婆心劝道。
秦琅看着乖顺躲在许知安身后的宁姝,鬓角青筋又疯狂跳了几下,语气倨傲道:“许知安,你一个校书郎,不好好待在翰林院看书,来慈恩寺乱跑什么,还敢管小爷的事,我看你是太闲了!”
“自是伴着陛下过来的,且许某也不是管教秦二郎,是在劝……”
许知安自然也知道秦琅是个不好惹的,不敢跟其硬来,整个人都透着不卑不亢的气度,语调也是温和清澈的。
“你让不让开?”
秦琅眯起眼眸,其中盛满了威胁之意。
许知安抿了抿唇,眉头紧锁,没有回应,但身子却是纹丝不动,态度很是清晰。
秦琅看了看前面的许知安,又看了眼其身后安安静静躲着的姑娘,他胸腔中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怒火。
“你横什么?别忘了陛下在这慈恩寺里,信不信我再去陛下那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姝瞧着身前青袍少年明明害怕得不行还坚持挡在她身前,为她抵挡着秦琅这条疯狗,宁姝表示很是受用。
瞧着这头小绵羊不是秦琅的对手,宁姝是时候站出来了。
将小绵羊拦到自己身后,宁姝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雄宝殿,眼角眉梢都是戏谑。
听到宁姝用舅舅威胁他,秦琅很难不想起那日被舅舅踹的场面。
衡量了一下利弊,秦琅不甘心地看了眼紧挨着的两眼,眸底划过一丝阴霾,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危机解除,青袍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引得宁姝发笑。
“你如此惧怕他,为何还要挺身而出,他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外甥,你就不怕他日后报复你?”
少女扬起脸瞧他,明澈清丽的面容在日头下好似一朵芙蓉花,让平日里便极少接触姑娘家的许知安悄悄红了耳朵……
“许某自然怕,但许某也无法冷眼旁观秦二郎这般欺负姑娘,这太不像话了……”
许知安瞄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女,说话也有些期期艾艾地。
“我姓宁,单名一个姝字,是扬州来的,英国公府的三夫人是我姑母,不知公子姓名?”
对方穿着一身青色官袍,是正九品的官衔,又听秦琅方才说校书郎,宁姝便对上了。
入翰林院成为校书郎,是一个进士出身的文人士子最清贵体面的出路,虽然只有九品官衔,但前途无量自是必然的。
宁姝的父亲是一甲探花出身,要比这位许公子更好些,是七品的殿中侍御史,后续才被派遣到扬州历练,一待便是十多年。
这位许公子虽目前只是九品小官,但日后只要兢兢业业,凭着扎实的功绩便可一步步高升,绝不会止于九品。
然宁姝对他青眼有加并不是看他前路灿烂,而是单纯觉得他性子着实吸引她。
宁姝从不忘自己择婿的标准,自己日后的夫婿要模样俊,性子软和,最好家世再低些,假如她受了欺负,保证爹爹能为她做主。
当然,夫婿待她温和服帖最好。
这位许公子,相貌清俊亲和,性子也是温和绵软的那一挂,宁姝已经很满意了,如今只剩下对方的家世了。
宁姝不是扭捏的性子,看上了一点便会大大方方地问,也不会觉得羞涩难以启齿什么的。
许知安听到宁姝自报家门,也连忙拱手回道:“许某名为许知安,盛京人士,父亲为国子博士,如今在秘书省当差,今年虚岁一十九……”
说着说着,许知安竟有些磕绊,也不敢去看宁姝的脸。
“谁问你年岁了……”
宁姝见他傻傻地倒有些可爱,故意回了他一句,将人整得更无措了。
“抱、抱歉,许某失礼了……”
许知安整张脸都浸染了霞色,在青袍的映衬下分外地惹眼。
见他不经逗,宁姝也就不打趣了,只是低笑着别过了头,心里不自觉叹了口气。
性子和家世都是让宁姝满意的,但遗憾就遗憾在他是盛京人,距离扬州太远,宁姝不想离家过远,若真嫁了个盛京的夫婿,以后要回家一趟都要费不少力气。
当真是可惜了。
看着眼前这个白净软和的少年郎,宁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姝儿……”
“姑娘……”
正在两人相顾无言,一个笑容怅然,一个垂头不语时,秦珠和宁姝的两个丫头终于追了上来,看见平安无事的宁姝,都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尤其是莺声和燕语,她们当真是怕那位混不吝将自家姑娘给欺负了去。
莺声接过宁姝手里的鹦鹉笼子,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看了一身青色官服的许知安,悄声问道:“姑娘,这是?”
宁姝看着那小绵羊还没回过神来,拘谨地同秦珠几人作了个揖,清了清声道:“在下翰林校书郎许知安,几位姑娘有礼。”
几个丫头瞬间对这位许公子有了些好感。
她们是婢女,虽主子待她们很好,但终究不是大家姑娘,那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哥也基本不会正眼瞧她们,然这位许公子不同,会礼遇她们,这让自小便是丫头的几人有些唏嘘。
“许公子多礼了。”
不光是秦珠,几个丫头脸上都多了些笑意,宁姝瞧着心里愈发喜欢了。
心地仁善宽厚的男子,总比那种飞扬跋扈的骄矜公子哥要好。
宁姝再一次遗憾许知安不是她们扬州人。
第25章 较劲
还想说些什么, 就看见远处走来了一个灰袍内侍,说是陛下寻他,恭声将许知安给请走了。
许知安看着宁姝笑盈盈的脸,嘴张了又张, 终是半个字没吐出来, 跟着内侍离开了。
规规矩矩地跟着内侍到了大雄宝殿, 却没看见陛下半个人影,都是些来礼佛的香客游人, 许知安疑惑看向内侍道:“不是说陛下寻许某吗?”
小内侍被问, 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道:“陛下确实未寻许郎君,是……是秦二郎令奴哄你过来的, 奴不敢不从……”
见小内侍害怕地都颤了颤,许知安心下不忍, 摆了摆手叫他退下。
“罢了, 你下去吧。”
戏弄他的人是秦二郎, 这小内侍也是被迫的, 他不应苛责于他。
小内侍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许知安看着满目香客, 心里觉得嘈杂,转身也欲行出佛殿。
谁成想刚踏出门, 就看见始作俑者倚在殿门外的菩提树下,一身清艳的红袍,面无表情地看着许知安。
许知安不想再招惹他, 也招惹不起他, 便没有去计较刚刚秦琅戏弄他的事, 径直就要从秦琅面前走过去……
“站住。”
对方显然没称他的意,出声叫住了他, 许知安心中惴惴。
“秦二郎是嫌还没戏耍够在下吗?”
许知安心中愤然,但面色还是像一滩水,温和沉静,只眸子里带着些情绪。
红袍少年环着双臂慢悠悠地走过来,也不理会许知安的问题,只语气好奇道:“方才姓宁的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秦琅走开时,也不知是哪门心思作祟,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隐蔽处待了一阵,将两人你来我往的谈笑都收入了眼底,尤其是扬州泼妇面上堆满的笑,比花都灿烂,可不像对着他时的臭脸!
“你怎能这般无礼,至少称人家为宁姑娘才是。”
虽然甚少与许知安说话,秦琅也知许知安一向是个软绵绵的性子,今日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教他,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才认识她多久,与她说过几句话,就这么上赶子维护她,殊不知她是个心思不纯的……”
为了让许知安离那丫头远点,秦琅这话说的一点也不轻。
然效果微乎其微,许知安只是蹙了蹙眉,不卑不亢反驳道:“秦二郎怎能人后污人家姑娘清名,宁姑娘为人率真爽朗,哪有秦二郎说得那般不堪。”
说完,许知安也不与他争论,径直就走了,让秦琅心绪愈发郁结。
“这家伙被下了什么迷魂汤,才一面而已!”
“瘦得像竹竿似的,那丫头眼光真差劲!”
目送着青袍小官清瘦的背影,秦琅浑身像爬了蚂蚁,犹不解气地嘀咕了几句。
想着爹娘和舅舅定是去了放生池那边,秦琅无所事事,想着自己还有天子亲卫的身份,还是过去伴着舅舅为好。
放生池乃是一渠通往外界的活水,里面稀稀落落地浮着莲与叶,还有各色鱼儿在其中游荡,想来是以往香客的手笔。
宁姝同秦珠到了放生池跟前时,正好赶上天子携同几位大员在放生锦鲤,身边跟着英国公一家。
那身红袍太过扎眼,宁姝想装没看见都不成。
池水离岸极近,宁姝蹲下便可以触到清凉柔润的池水,在指尖汩汩流动着。
陛下一行人聚在上游,宁姝同秦珠蹲在下游,素手拨弄着池中清水。
在众大臣和内侍的喝彩声下,当今天子将一条活蹦乱跳的斑斓锦鲤投到水中,激起一大片水花,也带来了更大一片喝彩声。
沾了水的锦鲤也仿佛重获新生,立即摇着鱼尾往宁姝的方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