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奋不以为然地说:“老师送她来,自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干脆就别让她来工地,在家呆着多好?”
“你少来这套,陈老师可是把她交给我了,我来负责。”
“我是项目的负责人,她在这儿干什么,当然是我说了算。”
“你不是不管她吗?你该忙啥就忙啥去,想让袁奕跟你去工地?我坚决不同意!”
“哦,那你就别同意了,反正你的意见不重要。”
三两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又吵吵起来了。
他们如同两个生死冤家,一句话说不到一起就要吵架,偏偏两个人的实力不相上下,嘴上功夫更是了得,谁也讨不着好。
看他们吵架时的样子,袁奕仿佛看到了陈冬梅和袁改明的针尖与麦芒。
话说了一半,秦奋又朝袁奕的方向抬了下下巴,“怎么样?是跟我去工地,还是留下来听刘清平安排?”
秦奋尽管脾气不怎么好,却也懂得尊重人。
强扭的瓜不甜,何去何从,还是要听袁奕自己的意思。
“少来这套!”
刘清平护在袁奕身前,自认为看透了秦奋的那点小肚鸡肠,“你就是想难为袁奕,跟个孩子你较什么劲?她留下来又不耽误什么事,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
十几年的兄弟,刘清平可太了解他了。
秦奋总说女人麻烦、娇气、吃不得什么苦。之前接工程时也有来工地实习的女学生,结果每个都被他安排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
说的好听点是来工地历练了一番,懂得了干工程的苦。说的不好听……那就是来脱皮来了。
“你……”
秦奋本想跟他辩个清楚,可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算了,懒得跟你说。”
今天累了一天,也生过气了,不想再跟他计较。
听着他们在争吵,袁奕迟迟没有说话,不是在犹豫该选择哪一方,实在是她找不到机会插嘴。
其实,她的心里早就有了选择。
既然自己选择了建国、强国的任务,自然不会选择安逸的日子,选了水利工程,就一条路走到黑,半途说累那纯属是矫情。
“刘工,”袁奕拍了拍刘清平的肩膀,谢绝了他的好意,“我想跟着秦工锻炼锻炼,想跟着大家一起下工地。”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正是因为今天下了一趟工地,袁奕才能这么快地做出决定。
来了几天,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进步,也没学到什么东西,直到今天去工地考察了一番,亲眼见识过了石头、沙土,才意识到亲力亲为这四个字的重要性。
真正的一手资料不是靠刘清平给的,而是靠自己观察得来的。
秦奋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像是在庆祝自己赢下了这一场争斗,“明天早上六点,跟我们一起下工地。”
袁奕:“好。”
“你……唉!”
刘清平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袁奕这么坚决地要走上一条不归路,他又怎么能拉得回来?
只能在心里祈祷,秦奋能够念在和陈老师的师生之情,对陈老师的孙女不要太过分。
——
五点五十,袁奕就穿好衣服准备和工人们去工地干活。
为了她干活方便,刘清平昨天特地给她拿来了一把小一号的工程铲。
那原本是之前用来在洞里挖土用的,仅能容纳一人的土洞,用大的工程铲不合适,小的工程铲刚刚好。
没想到这铲子和袁奕的身高还挺合适,算是特制的女版工程铲。
“不用带铲子,”秦奋将她手里的铲子丢在一旁,往她怀里塞了一柄伸缩杆和碎石锤,“这两样家伙事儿够你用了。”
袁奕疑惑道:“咱们不是下工地吗?”
秦奋又反问她:“在你眼里,下工地就是挖土碎石?”
庞大的水利工程有好多个部门,只要涉及到干活都可以统称为下工地,但下工地对于各个部门的意义也不尽相同。
刘清平主管数据部,负责计算和处理施工用到的各项数据,下工地对他所在的部门而言,就是实地考察,亲自测量各种数据而已。
像施工部,下工地就是简单的干活,按照图纸上的数据来施工。
还有安全质量部,下工地就是检查完工的工程质量。
在工程的进行过程中,每一个部门都是环环相扣,就像支撑着车轮的一根根木条,轮番使力才能推动工程的进展。
而在“飞龙峡”的这个车轮中,秦奋所在的勘测部,便是其中需要使力的第一根木条。
目前工程还在勘测阶段,在截流凰河之前,要对附近的地形和土壤进行详细的勘测,这样才能保证后续的工作不会出现问题。
所以秦奋所说的下工地相比其他部门最是累人,需要在飞龙峡谷上上下下来回地奔走。
六点多的天还是一片漆黑,寒风呼啸,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刀刃从脸颊划过。别说是像袁奕这样的女生,就连长期干工程的男人也冷得缩着脖子。
“五米深的土壤含水量数据测过了吗?”
“嗯,昨天就交给刘工了。”
“土质分析做得怎么样?务必要严谨,不能出一点错。”
“您放心,这两天我们就能做完。”
“走,咱们再去峡谷下面看看。”
跟在秦奋后面,袁奕将他所说的重点依次记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参与勘测工作,很多事情她做起来都很生疏,其他工人已经结束了,她才进行到一半,必须要靠大家帮忙和指点才能进行下去。
再加上她是女生,体力要比男人们弱一点,所以进度自然也会落后一些。
“怎么?让你干点活儿就不行了?”秦奋扭头看了眼她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非但没有半点心疼,反而语气中还带有些许的讥讽,“什么状元,就是个中看不中用,只会纸上谈兵拖后腿的绣花大枕头。”
不行?!
呵,袁奕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就在这个时候,脑海里的系统偏偏也跑出来添油加醋:【请问要换取“大力士”临时天赋吗?现在有六折的优惠。】
袁奕:???
谁说超过他们只能靠系统的?凭她自己的力量,照样也可以!
于是,袁奕奋起直追,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女生来看待:
山上的石头太多步子迈不开?把裤子撕开走得更快!
工具太重,一只手不好掌握平衡?那就多量几次取平均值,总比他们量了一两次的数据更准确!
袁奕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女生的事实,做起事来比他们这些男人还要卖力。
她心里清楚,必须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在这些男人们擅长的工作中站稳脚跟!
开始的那两天,袁奕还是队伍里速度最慢一个,经过一周左右的时间,她不但熟悉并掌握了各种测量方法,干活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有时候,秦奋安排好今天的任务后,自己还在第三、四阶段忙活时,袁奕就已经冲到了后面几个阶段,甚至有一次都已经独自开始进行收尾工作了。
袁奕用自己的实力,向秦奋证明了自己不像他说得那么差。
从他的眼中,袁奕再没看到过嫌弃和厌恶,甚至有时还能看到一丝对自己的欣赏。
女生吃不了干工程的苦?都是屁|话!
“我看凰河都开化了,要不咱们明天去捉几条鱼吃?”
“行啊,凰河大鲤鱼肉多,一条就够好几个人吃哩。”
“你会抓?这河水还冷得很呢,可别为了吃把自己冻出病来了。”
扒拉着碗里少得可怜的肉末,工人主动提议道。
投入给工程的钱虽然多,但是用在伙食上的钱十分有限。
干的都是体力活,所以顿顿都能保证工人们吃得饱,甚至半夜也会安排加餐。不过想要吃点肉、喝点汤,还得等上几天,到了周末才能在碗里看到几片肥腻的五花。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靠着凰河,自然是要享受大自然的恩赐。
早几天他们就在河面看到过几尾鱼,看那个头,远要比家里养的大了不少。
毕竟是野生的,想想那滋味,想想那肉质……要是真能抓上来几条,吃完指定干活都能更有力气。
“天天就想着吃,怎么不想着好好干活啊?”大家讨论地正开心,忽然就听到了秦奋严肃的呵斥。
手里捧着一碗大锅菜走过来,放在上面的馒头吸了不少汤汁,下面那一层膨胀了不少。
拿起馒头啃了一大口,秦奋似乎看到了他们讨论时嘴角流出的口水,“干活不积极,谈到吃倒是跑得一个比一个快,让你们来,是让你们干活,不是来捉鱼的?!”
听着他的声音,大家的头低得更低了。
骂得多了,他们也习惯了。
秦奋总是这样上纲上线的,脑子里除了工作外再也装不下其他,就算是吃饭时谈论些其他话题,都要被他教训。
没办法,谁让他是工程的总负责人呢?就由他骂吧!
“就是这么懈怠,才会让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姑娘超过你们。连个女生都比不上,还想吃鱼?”
刚盛好饭准备吃的袁奕,还没走近就听到了秦奋的那番话。
袁奕:???
这是在说我吗?
提到袁奕,大家倒不觉得是自己太弱,反而觉得是因为她太强:“袁丫头学什么东西都快,人又机灵,干活快点也正常。”
“就是啊,”旁边有人小声地帮腔道,“袁丫头是有天赋,我们肯定比不上。”
秦奋做事最讲究效率和速度,对手下人的要求极高,也正是他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才能让工程的进度一直比之前的计划领先。
但袁奕的出现,似乎打破了之前一直保持着的平衡。
开始那几天,袁奕确实是队伍中最落后的那一个,但她进步的速度很快,如今不止冲在了最前面还远高于秦奋当初的标准。
有她珠玉在前,秦奋自然会不甘现状,催促着大家加倍努力。
秦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你们就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天赋?你怎么不说袁奕天天第一个出门、晚上最后一个休息啊?她年龄还比你们小十几岁,懂得不比你们多,要是你们肯学,难道会超不过她?”
“我把她拉来跟你们一块干活,是让你们跟她学习怎么努力、怎么用功,不是让你们找机会偷懒的。没人家努力就直说,别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
原来这才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啊。
听到他用这种方式夸奖自己,袁奕的心头的荣耀感爆棚,这几天所有的疲惫感瞬间消失不见。
难怪呢,就算自己一开始做事做得太慢他也只是训斥,话骂得再难听,用词再不堪,也从来不说赶自己离开的事。
闹了半天,他的用意原来是在这儿啊。
见大家一个个低着头,没有要反驳的意思,秦奋也没了跟他们闲聊的兴致。
转过身刚要走,就和袁奕撞了个正着。
她,她什么都听到了?
四目相对,秦奋竟然有种被偷东西抓包的感觉,羞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木屋里,刘清平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工程的图纸,看着秦奋和袁奕端着碗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莫名闻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怎么了?盛饭不吃?”
刘清平瞧了眼秦奋手里的碗,那只馒头只被咬了一口,碗里的菜动都没动一下。
秦奋将碗放在桌子上,胡乱地拿起桌子上的那张图纸,装作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故作严肃道:“明天要等着水泥运过来才能动工,你要没什么事也别闲着,去现场多看看,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袁奕点点头,“是。”
经过刚才的事儿,袁奕可把他的脾气给彻底摸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