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谢珩这样地位的人,身上有些值钱玩意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让薛清岚在意的是,自己根本没有使用金手指去感受,反而是谢珩腰际的东西在吸引自己。
甚至散发出的光芒都让薛清岚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是碍于谢珩根本没有把那东西挂出来,薛清岚也无从辨认。所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两个婢女在小径里跟丢了薛清岚,焦急的不行,直到迎面遇到薛清岚,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郡主,那姓沈的没有对郡主做什么吧?”半夏上上下下打量着薛清岚,小声地关切道。
“没事。”薛清岚瞥了四周一眼,她因为躲避沈恕误入颐香园深处,耗费了很多时间,这会儿赏完花的贵女们大多已经结伴离开了。
见薛清岚确实没出什么情况,半夏这才安心,跟随在薛清岚身后询问道:“郡主,那我们现在回府吗?”
“不回府了。”薛清岚抬眸看了一眼日头,即将正午,这个时辰回府用膳简直是让小厨房手忙脚乱,“我们去品膳阁。”
品膳阁是京都有名的酒楼,坐落在繁华的南宝街上,有不少达官贵人或者下了值的官员都会选择在此地用膳。
薛清岚去了二楼雅间,忍冬推开了房间内临街的窗户,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热闹动静便尽数收于眼底。
“姑娘,那兰皋衣坊实在太欺负人了,您为什么要忍?”一个陌生小丫鬟的声音在雅间外的楼梯上响起,带着郁郁不平,“明明就是兰皋衣坊的错!”
兰皋衣坊?薛清岚心念一动,竖耳细听外面的对话。
“父亲才刚入京述职,不宜惹事。”一道温婉的声音缓缓响起,平静而又如空谷鸣涧般悦耳,“何况不是什么大事。”
“还不是什么大事?姑娘,那兰皋衣坊以次充好,都欺负到您头上了,奴婢都实在不能忍!”小婢女咋咋呼呼,火气越发大了些。
“好了,用膳要紧。”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在拐角处,片刻之后,品膳楼的伙计入内给薛清岚上菜。
“方才路过我房间的那位贵女,不知道如今在哪个雅间?”薛清岚温温柔柔地笑着询问,看起来无害极了。
“这……”小伙计面露犹豫。
忍冬极其有眼色地给塞了一块碎银过去,薛清岚也补充道:“只是去拜访而已,不会做出什么事情。而且,是我自己知道的,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有了这话加上银子驱使,小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您这间出门往右,拐角处走廊第二间便是了。”
“忍冬,你去那个地方看着,倘若那对主仆出来,立刻来告诉我。”担心错过那对主仆,薛清岚吩咐道。
草草用完了午膳,薛清岚出了雅间,刚好遇到忍冬折返,那对主仆已经在往楼下走了。
“这位姑娘留步。”薛清岚扬起一个和煦的笑容,几步跟了上去,“冒昧打扰,我有些事情想询问姑娘。”
那贵女显然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唤住自己,有些惊讶地回眸,旋即娴雅一笑:“不知姑娘有什么事?”
“我刚才无意间听姑娘的奴婢说兰皋衣坊有问题,巧得是我正打算去那里买布裁衣,所以想打探一下,那兰皋衣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薛清岚与这位贵女并肩向前走。
“这……”听到薛清岚的问题,贵女有些微的犹疑。
从最开始这个贵女的话里,就可以得知贵女的父亲大概是地方官员,如今被调回了京城。
所以这个贵女应该是对如今的京城圈子并不熟悉,也不清楚兰皋衣坊背后到底有没有大人物,所以不敢冒然开口,生怕初来乍到就得罪了谁。
明白这个贵女的顾虑,薛清岚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敬王府的大姑娘清岚郡主。”
“见过清岚郡主。”那贵女福了一礼,温声道,“我是孔家嫡女孔慕仪,父亲原先是都指挥使,回京调任兵部尚书。”
都指挥使是正二品,兵部尚书也是正二品。这位孔姑娘的父亲看似是平调,但是实际上是更靠近权力中心了。
“原来是孔姑娘。”薛清岚笑问,“所以那兰皋衣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郡主有所不知,孔家七日前刚举家搬迁来京城,路过南宝街时见兰皋衣坊典雅,我便入内选了几匹云锦裁衣。”孔慕仪说话慢声细语,哪怕是受了委屈语气也不卑不亢:
“刚好今日有空,我便去取了成衣,却万万没想到兰皋衣坊竟然以次充好。”
“何止是以次充好!”听孔慕仪说了那么就,她身边那个小婢女终于忍不住了,“那明明就是当我们眼瞎!原先买下的云锦裁衣,但是成衣的布料却是最劣等的缎子,偏偏那兰皋衣坊还非说我们买的就是那劣等缎子!”
见婢女激动地将事情都倒出来,孔慕仪转眸微微唤了一声:“小礼!”
半夏和忍冬都没说话,只有些担忧地悄悄打量着薛清岚的神色。
这兰皋衣坊原本是白家产业,特地取名为“兰皋”,就是为了警醒自己,要像屈原一样性情高洁,而且对于顾客,无论贵贱都要一视同仁。
当年兰皋衣坊开来京城的时候,无论是白氏还是幼年的薛清岚都没少费心思,才让兰皋衣坊在京城里扬名。
后来因为白氏早逝,这铺子落入了蒋侧妃手里,没想到这些人竟这样糟蹋别人的心血!
“原来是这样。想必那成衣如今还在姑娘马车上?”薛清岚垂下眼眸,掩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倘若孔姑娘没事,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兰皋衣坊?”
“郡主是想……”孔慕仪饱读诗书,自有一番傲气,先前不与兰皋衣坊争只是怕给父亲惹麻烦而已。明白薛清岚这是想为自己出头,孔慕仪也不愿做缩头乌龟,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多谢郡主。”
兰皋衣坊也在南宝街,甚至距离品膳楼就是几间铺子的距离,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兰皋衣坊门口。
掌柜的恰好就立在门口不远处,见有人过来,慌忙迎了笑脸过来,但是看清楚孔慕仪的脸之后,神情立刻阴了下来:
“我说这位孔姑娘,怎么又是你?东西已经给你们了,钱货两讫,你们还想赖账不成?”
虽然从孔慕仪的寥寥叙述中就可以得知如今的兰皋衣坊有多么嚣张,但是真正见识到的时候,薛清岚还是呼吸一窒。
“还有脸倒打一耙,我看想赖账的是你们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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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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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岚缓缓地迈步向前,冷声说道:“这便是你们兰皋衣坊的态度?”
掌柜的这才看到孔慕仪身后有人,动作一僵,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薛清岚一番,随后阴笑了起来:
“孔姑娘,你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帮你出头了?成衣就是那样,你们拿也拿走了,咱们相安无事不挺好。”
今日薛清岚赴宴,因为改变了装扮,身上的饰品并没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掌柜的是把薛清岚当做小门小户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女了。
“相安无事?”薛清岚从小礼手中接过成衣的包袱甩到一旁桌上,“可以,将这几匹劣质绸缎裁的衣物换成孔姑娘原本买的云锦,算你们将功补过。”
“我说这位小姑娘,你在说什么废话?”掌柜捻了捻自己的八字胡,满脸的不在乎,“都说了这就是孔姑娘订的布料裁出来的衣服,你们这可是无理取闹!小心我告到京兆尹那儿!”
“盗换顾客的衣料,店大欺客,到了京兆尹那儿也是我们占理,怎么你们竟然这样猖狂。”试探到掌柜的态度之后,薛清岚语调更冷。
听了薛清岚的话,掌柜的哈哈大笑:“占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东家是谁,那可是敬王府!在这京城对付你们,我们就是天理。”
孔慕仪心知薛清岚有她的计划,所以一直站在一侧沉默不语,但听到“敬王府”三个字的时候,她神色怪异地瞧了掌柜一眼。
“哦,原来是敬王府,失敬失敬。”薛清岚心念一动,神色忽然变得温柔又可亲,“既然是敬王府的铺子,想必有过人之处,我也来看看。”
满意地瞧见薛清岚的变化,掌柜的无不得意地笑了一声,果然这群看起来就没什么身份的小姑娘怕极了敬王府的名头。
“这匹布,这匹,还有这匹”薛清岚一路朝店铺里面走,一路指着各色的布料。
见薛清岚竟然如此给面子,掌柜的脸色好看了很多,示意一个小伙计跟上去包扎那些被薛清岚点中的布料。
薛清岚一口气点了几匹料子之后,掌柜的脸立刻笑得像一朵花似的:“姑娘您坐下稍等,那些布料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包好。来人,还不快上茶!”
亲自体会了一把掌柜的前倨后恭,薛清岚心中冷笑,不疾不徐地坐下,示意孔慕仪也过来。
等到小伙计把几匹布料都抱出来,正打算打包结账的时候,薛清岚这才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我点的那些,都是不要的。”
话音一落,掌柜脸色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憋涨的通红:“这不可能!我们忙活了那么久,你说不要就不要?”
“如果我就不要,你该当如何?”薛清岚气定神闲地拿起桌上茶盏,轻轻摇晃。
“那就去见官!你这小姑娘偷了我们铺子的布料,还想一走了之?必须买下这些布料赔偿!”掌柜示意几个伙计过来架住薛清岚,“我们敬王府可不是好惹的!”
见掌柜的空口白牙就诬陷自己,薛清岚面色生寒。伙计们已经围了上来,薛清岚微微抬手,半夏便立刻从身后呵斥道:
“放肆!口口声声敬王府不是好惹的,却连清岚郡主都不认得!我看你们这差事也当到头了!”
“清岚郡主?”掌柜游移不定地上下打量着薛清岚,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顿时跪了下去,“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郡主恕罪!”
“恕罪?倘若我不是郡主,此刻已经被见官了吧?”薛清岚心中有一把无名的火在燃烧,她只是随意试探一下,竟就试探出了这种情况,“到底有多少进这铺子的平民百姓都是被强买强卖的!”
当年兰皋衣坊的定位很清晰,不仅为达官贵人定制有特色且独一无二的衣物,而且要让平民百姓能买到公道、合适的衣服。
为了服务好贵人,也为了服务好百姓,每一个来兰皋衣坊的伙计都会被百般训练,确保他们可以不卑不亢又客气有礼的应对每一位顾客,无论贵贱。
这个掌柜不仅黑心黑肺,更是在粉碎兰皋衣坊多年来的金字招牌!
“郡主明鉴,小人、小人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掌柜朝着薛清岚磕头,“小人对敬王府忠心耿耿!”
说着,掌柜偷偷地朝跪得最远的小伙计使眼色,示意他去搬救兵。
“掌柜忠心耿耿?怕是要去找蒋侧妃吧。”将这些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薛清岚自衣袖中掏出兰皋衣坊的文书,“这间铺子如今在我名下,我才是你们的东家,找谁都没用!”
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反反复复确认那文书上的印章确实是官印,掌柜的手猛然一颤,努力找补道:
“求郡主网开一面!小人虽然利用敬王府的名号,但是从来没有为敬王府得罪过谁!”
“哦?”薛清岚挑了挑眉,睨了掌柜一眼,“此话怎讲?”
“我们兰皋衣坊早就收集了达官贵人们的信息,一般只要进店的贵人都可以辨认出身份!”掌柜为难地看了薛清岚一眼,“今日是郡主衣着……所以才误伤了。”
“很聪明。”薛清岚似笑非笑的赞了一句。
掌柜却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像倒豆子一般往外表功:“我们对于达官贵人是尽心尽力,郡主只管放心!”
达官贵人是人,所以平民百姓就不是人?白家几朝基业,之所以能做成扬州首富,就是因为白家愿做众多百姓的生意。
“对达官贵人尽心尽力?”薛清岚唇边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来,“你以为这位孔姑娘身份如何?”
掌柜的抬眸瞥了孔慕仪一眼,嗫嚅了几下,还是为难地评价道:“京城姓孔的人家并无人身居高位,所以……”
“呵,看来你们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薛清岚笑着看了孔慕仪一眼,“这位孔姑娘,是新任兵部孔尚书家的嫡女。”
新任、兵部、孔尚书?三个词在掌柜脑中过了一圈,立刻明白自己竟然眼瞎踢到了铁板,直接跪在孔慕仪脚边不停地掌掴自己:
“都是小人眼瞎!孔姑娘的衣料小人立刻叫人下去更换!不、不,会赔偿的更好!都是小人的错,还请孔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虽然得了掌柜的道歉,但孔慕仪的神情不咸不淡,细看似乎还有几分不悦。
薛清岚洞悉孔慕仪在想些什么,淡淡地瞥向了掌柜:“你这一场道歉,是碍于兵部尚书嫡女的身份,还是真正知道自己偷换衣料店大欺客错了?”
“小人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小人罪该万死,求郡主再给一个机会吧!”掌柜面上惶恐,但低下头便目露不屑,暗暗咬紧了牙关。
“不,你不知道。”薛清岚哪里看不出这掌柜压根不服,看向一旁的伙计,问道,“兰皋衣坊之前的齐掌柜呢?”
齐掌柜是当年白氏一手安排管理兰皋衣坊的人,很是得力。
静了半晌,才有个小伙计磕磕巴巴地回话:“齐、齐掌柜告老离开了,如今在京郊的庄子上。”
“告老离开?齐掌柜的年纪还不至于,你、去把叫齐掌柜回来。”薛清岚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扫了掌柜一眼,“从现在起,你不必再来兰皋衣坊了。”
“不!郡主,我是蒋侧妃提拔上来的人,你不能辞退我!”触及到掌柜的核心利益,这掌柜慌了神,说话开始不计后果,“得罪了侧妃,郡主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不会好过?”薛清岚漫不经心翻了翻文书,笑了起来,“掌柜的也不想想,若是不会好过,那这文书是如何到本郡主手中的?”
明了薛清岚言下之意,掌柜颓败地跌坐在地上,和最开始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两人。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败坏兰皋衣坊名声,薛清岚不会这么轻易揭过。
“行了,之前孔姑娘买的云锦如数送去,在齐掌柜没来拜见我之前,兰皋衣坊暂且关门。”暂且不理会掌柜,薛清岚一一吩咐下去,然后起身向孔慕仪福了一礼:
“是我御下不严,让孔姑娘添堵了,我给孔姑娘赔不是。以后若是孔姑娘愿意光临此处,所买之物一律五折赔罪。”
“郡主客气。”孔慕仪连忙起身扶起了薛清岚,柔和地笑了起来,“倘若不是郡主,我今日怕是要白白受气。这等奴婢欺上瞒下,与郡主无关,还是要多谢郡主才是。”
说到这里,孔慕仪顿了一顿:“倘若郡主不嫌弃,唤我一声慕仪便是。”
明白这是孔慕仪在结交自己,薛清岚从善如流:“多谢慕仪大度,同样唤我清岚就行,日后若是无事,多来敬王府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