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被留下的画像,沈晗霜有些好奇道:“您筛选的条件都有什么?”
见孙女对此感兴趣,老夫人自然乐得同她解释:“最要紧的自然是人品。那些人品有缺的,哪怕其他方面再好,我也看不上。”
沈晗霜点了点头,她也很赞同。
老夫人又道:“我觉得容貌也很重要,所以但凡在模样上差了一点的,我都挑了出去。”
自家孙女容貌昳丽,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都难有比她更美的姑娘,老夫人当然要挑个长得好看的男子与她相配。今后整日里看着,饭都能吃得香些。
否则岂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下嫁?
沈晗霜随意翻过几页,便发现画像上的男子的确都长得不错,都是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让人注意到的好容貌。
光是选出这些样貌出众的男子便不算易事,更何况还要同时符合其他条件。沈晗霜不难看出外祖母在此事上花费的心思。
“至于家世,我们家并非嫌贫爱富的人,且即便再富也难富过明家,但总不能让你嫁过去后过苦日子或是还要拿嫁妆贴补夫家,所以我留的都是些家境殷实,身家清白的好人家。”
“也不急着现在就做决定,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若是挑不出觉得好的也无妨,还有些人的画像没送来洛阳,等送来了,到时可以再看看那些。”老夫人温声道。
其实有几个老夫人很满意的,但她并未同孙女说。老夫人希望孙女能按她自己的心意来,不受任何人影响。
她盼着孙女能和情投意合的好郎君相伴,却并不想由着自己的喜好决定了孙女的后半生。
“若都觉得不好,也没什么,左右婚事并非是必须要有的东西。若缘分未到,顺其自然便是了。”
“好。”沈晗霜柔声应下。
她知道这都是外祖母对自己的关怀与爱护,便也由着她。
见孙女正耐心翻看着那些画像,老夫人忍不住打趣道:
“当然,若是正好相反,不止看中了一个,明家也并非住不下,可以将他们都……”
沈晗霜原本还认真听着,却越听越觉得赧然,忍不住打断了老人的话:“外祖母……”
她没想到外祖母竟还会说这种话,一时羞得脸颊通红。
老夫人知道自己一不留神把在老姐妹面前的那一面带到了孙女面前,很快止住话头。可看着孙女羞红的脸,老夫人又忍不住多逗了她几句。
沈晗霜实在难以应对,只好匆忙拿着那些画像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和她那几个老姐妹都没有刻意压着消息,是以明家老夫人要为外孙女择婿的事很快便传开了。
有人仍在议论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的消息,更多的人却是从明家择婿一事中看出来,明家和沈家竟当真毫不留恋与皇室的姻亲。
一时间外界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收雨也向祝隐洲禀报了此事。
祝隐洲听过后并未说什么,只神色冷淡地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页。
见状,收雨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太子殿下竟还如此镇定。
翌日午后。
沈晗霜午睡醒来,刚准备去外祖母的云松斋陪她下棋,便听院子里传来了什么响动。
她已多年不曾听见这种响动了。
沈晗霜有些无奈,一边推开窗一边笑着揶揄道:“林远晖,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翻墙……”
待看清站在明溪院石榴树下的那人,沈晗霜还未说完的话霎时停住了。
翻墙进她院子的,竟是一贯克己守礼的祝隐洲。
而祝隐洲正目光沉沉地望着沈晗霜——
她脸上有着他很熟悉的柔和笑意。
却不再是为他。
第27章 平静释怀
发现院中的人并非是林远晖而是最不可能在这个时候, 以翻墙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眼前的祝隐洲,沈晗霜脸上的笑意很快消散无影。
她柳眉轻蹙,语气里隐有不赞同与不悦:“殿下不该如此。”
祝隐洲眸色沉静, 没来由地问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他以前,经常翻墙来找你吗?”
知道祝隐洲话里指的是林远晖, 沈晗霜语气疏离道:“这与殿下无关。”
听出她态度里的亲疏有别,祝隐洲微低下头, 略沉的目光落在石榴树微斜的树影里。
成婚前, 祝隐洲曾命断云去查过沈晗霜的生平, 他一直知道林远晖对沈晗霜的心思。
却不知道,原来他们不仅只是自幼相识。
只他们两人自己知晓,连断云都不曾查到的是,林远晖以前还常会翻墙来看她。
且从方才误以为他是林远晖时沈晗霜脸上的笑意来看, 她并不抵触此事。
或许,当年她也是默许,甚至是纵容着林远晖的。
祝隐洲一直都知道这几年来林远晖曾多次暗中护送沈晗霜回洛阳的事。
祝隐洲很清楚,林远晖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对沈晗霜好, 即便沈晗霜毫不知情也无妨。
他以前并不在意此事,因为他认为既然林远晖与沈晗霜相识多年,她都没有选择嫁给林远晖,便应是因为她对他无意。
沈晗霜成了他的妻子, 他会尽好夫君的义务, 护她,敬她, 做她可以依靠与信任的家人。
可是此时, 将沈晗霜看见他后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祝隐洲竟忍不住想道——
当年若非平南王府与沈家先一步开始议亲, 或许,与她同住在明溪院里的人便不会是他,而是林远晖了。
又或者,当年沈晗霜没有嫁给林远晖,并非因为她对林远晖无意,而是因为与祝隐洲一样,她也明白沈家和平南王府结亲会是最合适的。
如今沈晗霜已经不想继续与他的婚姻了,那她与林远晖……
祝隐洲止住念头,不愿再往下细想。
他曾觉得林远晖过分耽于儿女情长,也并不认可他多次因为要暗中护送沈晗霜回洛阳而私自离营的举动。
祝隐洲一直以为,男子总该分得清轻重缓急才行,不能只知沉湎于男女情爱,误了大事。
且每次沈晗霜回洛阳时,不仅有王府的侍卫沿途护卫,沈相也会安排人跟着,本就不需要林远晖亲自护送。
世子的妻子会被他厌恶的先帝以那样轻蔑鄙夷的眼神打量,所以他不能只是个世子。
如今他已经成了人人都称一句“殿下”的太子,可她却已不愿再做他的妻子了。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想错了。
那日听林远晖质问他,沈晗霜是否需要他这些理智时,祝隐洲头一回有些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事情。
或许无论是像林远晖一样过分耽于情爱,将男女私情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还是像自己这样过于理智地处事,太过习惯权衡利弊以做出最优的抉择,都是错的。
一个太过,太不理智。
一个太少,太过冷情。
都不会是她想要的。
沈晗霜虽自幼失去双亲,却一直在很美好温暖的亲情关系中长大,养成了很好的性子。
她比他和林远晖都要好得多,所以只有更好的,最好的关系与感情,才配得上她。
若他给不了,沈晗霜绝不会再以那种充满柔情和信任的眼神看向自己。
祝隐洲的心更定了几分。
他重新抬眸看向沈晗霜,一贯清冷的声音不自觉放得轻了些,似是不愿惊扰了什么:
“我想见你,只能出此下策。”
沈晗霜并未在意他的语气与以往相比有何细微不同,只蹙眉道:
“我们已经和离了,殿下如此不明不白地出现在我的院子里,不合规矩。”
祝隐洲清黑的眼眸更黯了几分。
若是林远晖来,她会语气熟稔地打趣。
而他来,便是不合规矩。
祝隐洲压下心底的几分涩意,一字一字正色道:
“我不愿与你和离。”
“我想重新娶你一回。”
闻言,原本已不想再与祝隐洲多言的沈晗霜不自觉怔了一息。
很快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沈晗霜心底升起些许无名怒意,声音也更冷了几分:“殿下是吃醉了酒吗?”
祝隐洲预想过许多种她的回答,却唯独没有想过这种。他神色微顿,不由得蹙眉道:“我从不饮酒。”
沈晗霜自然知道祝隐洲滴酒不沾,就连三年前大婚夜的合卺酒他都以茶代之。
可正因如此,祝隐洲没头没尾地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沈晗霜才会觉得生气——
他把她当成什么?
成婚三载都冷冷清清的,她耗尽了心力,失望够了才终于决定抽身离开。
如今两人都和离了,她也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他却又来说想重新娶她一回。
她便合该做一个不被自己夫君真心在意、爱重的女子,只配作为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蹉跎一生吗?
“殿下不该做出翻墙越院的事,更不该说方才那话,请回吧。”沈晗霜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但祝隐洲并未如她所愿地离开,而是径直问道:“你为何不愿?”
为何不愿再做他的妻子。
为何听见他的话后,她脸上竟会出现他无法忽视的厌烦之色。
沈晗霜沉默地凝视着祝隐洲的神色,见他竟像是当真对此事不解,她终于确认自己与他做夫妻的这三年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他连她为何会心灰意冷都不知道。
任沈晗霜的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讽刺道:“殿下多年来对陈家姑娘念念不忘,她也对殿下一往情深,如今你们终于能再续前缘了,何故再来我面前说这些话?”
“莫非殿下也像那些滥情的男子一样,既想要家中的贤妻,又想要心上的姑娘,要享齐人之福吗?”
沈晗霜知道自己这是在说气话。且不说妻妾成群的男子本就不在少数,祝隐洲如今是太子,不出意外的话今后还会是九五之尊,他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不止一个女子。
可她绝不会委屈自己与谁分享同一个夫君。
她连祝隐洲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都无法安然接受,三年来一直如鲠在喉,心灰意冷后才不在意此事了。
她还忍不住想,若当初前太子祝清没有横加干涉,祝隐洲便能得偿所愿,顺利娶到他的心上人,自己便也不必在一段本就不被人期待的婚姻里耽搁三年,劳心伤神。
她也就不必听祝隐洲此时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沈晗霜不想再听祝隐洲说什么,自己的话说完后便抬起手准备关窗离开,不再理会祝隐洲。
但祝隐洲看出她的意图,快步从石榴树下走近,握住沈晗霜的细腕拦下了她的动作。
两人之间虽仅有一扇窗棂,却似是无法翻越的阻碍,生生将他们隔在了无法靠近的两端。
“我只有过你这一个妻子,何曾对旁人念念不忘?”祝隐洲沉声问道。
沈晗霜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却没能挣脱。她不愿让他再触碰自己,便以左手用力推了祝隐洲一把。
可他仍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曾被她推开分毫。
沈晗霜紧蹙着眉抬起眸子,却不期然对上祝隐洲深静幽邃的眼神。
眼底似是暗藏着什么无言却汹涌的情绪。
他从未这样看过她。
与平日里的冷淡平静不同,与夜里被欲.色沾染的眼神也不同。
祝隐洲看得出沈晗霜对自己的推拒和抵触,他控制着力道不会伤着她,心底却有些什么陌生而汹涌的情绪促使他一直不肯松手。
好似一旦松手,他便会彻底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我以为你在意她的存在,只是因为当年父皇和陈相曾有意结为儿女亲家,我和她曾差点结为夫妻。”
“这点过往我无法抹去或更改,却什么都算不上,你为何会觉得我对她念念不忘?”
祝隐洲眸色沉敛,一瞬不错地垂眸望着沈晗霜。
沈晗霜顿了顿,听清楚他的话后心里划过一阵空茫。
“你与她青梅竹马,你们……”
祝隐洲沉声打断她的话:“你与林远晖也自幼相识,你可曾对他念念不忘?”
顿了顿,他又问:“当初沈相在长安为你择婿,那些曾被列入考虑却并未被你选中的男子,你也会念念不忘吗?”
就像从未想过沈晗霜对自己的情意并非只是出自妻子对夫君的依靠与信任,而是出于爱恋一样,祝隐洲从不知,在沈晗霜眼里,他竟不仅对陈兰霜有爱慕之情,还在与她成婚后都一直不曾放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