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在星期天晚上——宝光相直【完结】
时间:2024-01-26 23:11:53

  过了许久,江峭才找回声线,哑着嗓子问她,“今天我们不是说好一起选婚礼方案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婚礼?”盛欲嗤笑,玩味地重复这个词语,转身去沙发的角落蜷起双腿坐下,没理会站在门口的江峭。
  “盛欲。”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没必要继续演下去。”
  在江峭第三次叫她的名字时,她终于忍无可忍。
  “我不明白。”江峭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站在门边不敢靠近。
  盛欲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
  装得真像啊。
  心痛、愤怒和厌恶的情绪混杂翻涌。
  她沉默地抽出股权转让书,扬起手举起,然后放在茶几上,朝他的方向推过去。
  江峭迈开步子,太过缓慢犹豫地靠过去,仿佛背负千斤之重。他来到小茶几边,弯腰拿起这份协议书,快速扫量过去。
  他当然很难忽略上面干透的水渍,皱起斑驳的圆点。
  江峭的拇指抚过纸页上一块泪迹,想象该有多难过才会让这样反叛的女孩掉眼泪,更心疼她骄傲坚强,哭泣后仍要背起坚硬的外壳伪装。
  协议上的内容,整整10个点的集团股权,于他而言,没有她的心情来得重要。
  江峭放下这叠纸,在茶几边蹲下身,这样能使他的视线比沙发上的盛欲更低。
  隔着小段容许她安放疏远的距离,他仰头去追寻盛欲的眼睛。
  她抱着膝盖,眼神那样空洞与无助,攥得他喘不过气。
  江峭小心翼翼开口:
  “我可以解释的,听我解释好不好?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来到琅溪原本就不是我的主观意愿,股权也是由GUST来谈的,我先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完全无辜的?”
  盛欲猛然抬头,表情沉沉地看向他,
  “从前跟你没关系,可你不是已经记忆互通了吗?是谁把你嘴捂住不让你说了吗?还是说……你思来想去,我外公这十个点股份落在‘江峭’名下你稳赚不赔,只要装无辜纯白就好?够精彩啊,你江峭还真是双面人生。”
  “不是的!今天我们分开前,我说过晚上要和你说的事就是这个。协议还没有经过GUST签字,所以我想和你坦白后表明拒绝受让。”江峭急切地回答盛欲。
  就算被盛欲冷嘲热讽,他也不在意。
  他只是怕盛欲生气不理他。
  “哦?”盛欲勾勾嘴角。
  她本来想问问,外公和江峭为什么要拿她做生意,去换这十个点的筹码。可突然又觉得好没劲。
  眼里悲戚被嫌恶顶替,她勉强认同了江峭的说法,“好啊,就当你真是这么想的好了。”
  江峭的眉毛凝结在一起,不希望盛欲误会他,他张嘴还想解释什么。
  “那就说说我爸的事吧。”
  盛欲制止他开口,放下双腿站起身,垂坠的裙摆在脚踝悄悄摇晃。
  “既然你已经有了以前的记忆,那你一定能想起,我们偷到我爸的病例,我拜托你调查他病因的事吧?”
  盛欲居高临下地睨着江峭,江峭维持垂头的动作。
  “你跟我说说,查到什么结果了吗?”
  她一股子怒火被挑起,伸手掐起江峭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嗯?说话啊江峭!”
  “……”
  江峭的惊异与沉默一同拷打着她。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其实你不需要调查什么,即便查到,你也不会说一个字,因为你,也是我爸爸死亡过程的参与者。我说的对吗?”
  盛欲指力微松,放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让她的语调更加冰冷一分。
  江峭不能自抑地抖了抖,宛如山巅覆雪粒尘不染的男人,被撼动,被摇裂,即将崩塌般摇摇欲坠。
  他微微颤抖的唇不着音调:“虹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虹霖不是好人,作为他外甥的你,又会清白到哪里去呢?江总。”
  盛欲这样叫他,字音发紧,头痛欲裂,她忍下泪意问江峭,
  “我爸爸是因为注射你们研发出的Herm13失败品死的,对不对?是你们害死他的,对不对。”
  这其中,甚至有外公的一份力。
  江峭略微踉跄地站起来,眉骨皱紧,漂亮眼尾已然在痛苦情绪里见了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啊!!”
  盛欲瞬时一扬手,把起身时就拿在手里的档案袋狠狠甩在江峭脸上。
  江峭眼前的世界一片空白,他没有力气抬手去接。银丝眼镜被打落,甩出狰狞的裂痕。
  松掉线扣在坠落时脱开,里面的记录表掉出来,纷纷扬扬飘荡在地。
  不用去收拾,也不用捡起,里面的内容他太过熟悉。
  上面是他隽逸的字体,写下一行行冰冷的观察记录。
  每一页中间,都配有盛父被病痛折磨时的残酷观察照片。
  签字处无一例外写着的,是独属于最年轻的天才研究员编号:000
  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一张泛黄的纸背面朝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幅卡通画。
  “对不起,盛欲。”点滴滚烫从他眼尾滑落。
  这幅幼稚的画将会永远掩于黑暗里,埋藏心间。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约在凌晨,校园篇最后一章。
  还是老话,bb们别等,睡觉重要,明早再来与校园时期的盛欲江峭道别吧。晚安。
第40章 睡眠航行
  ◎【校园篇】完◎
  “江峭, 你和外公是眼睁睁看着我爸爸死的对不对?”
  “我的,新婚丈夫。”盛欲停顿在这里,自嘲般轻笑, “居然是目睹我父亲死亡的观察记录员。好,就算抛开这件事, 你告诉我江峭。”
  “早上我们领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在与我一般甜蜜憧憬我们的未来吗?”她的目光委顿下来,长睫颤抖, 眼底血丝细密交织, 鼻尖通红, 却强自发狠地紧咬嘴唇, 不许泪水淌落,不许自己有半分示弱,
  “还是你知道,其实没有‘我们的未来’, 只有我们‘各自的未来’,是吗?”
  江峭上前扯住她的手腕, 急切道:“盛欲我——”
  “我分不清了, 江峭。”
  最终的最终, 女孩还是为他落泪了,
  “我分不清你的告白,你的求婚,在我以为我们相爱的时间里你究竟什么时候是真情, 哪一句话是假意。”
  “他们都叫你天才。”
  “你是天才, 那么你来教教我, 只要你告诉我你的靠近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我。”盛欲低垂下头, 她的哭腔破碎, 她的满腔爱意随滚烫泪渍砸在地上,击穿他的心,
  “只要你这样说……我就信。”
  盛欲重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此刻,她在用眼神向他乞求,乞求他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求助他帮自己看透他的心,认清他的爱。
  她还是,向爱示弱了。
  然而,在此之前一直奢望一个解释机会的江峭,却在女孩赏赐给他的这个机会面前,忽然陷入沉默。
  盛欲索要的答案,他说不出口。
  他没有办法。
  诚然与邓正恒有股份约定的人,是GUST,在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是GUST在以“江峭”的名义存活,他无法保证GUST从始至终对女孩的接近都是纯粹。
  毕竟他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可是,错的人只有GUST吗?
  作为本体的主人格,他就是完全无辜的吗?
  少年时期的相识他没有忘记,记录盛川的死亡过程他刻骨铭心,明知一代Herm13是失败品,却在邓正恒要求为盛川注射时没有站出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在小苍岭的地下实验室,他看到了GUST拿回的盛川病例,他那么聪明,当然猜得到是盛欲在让他帮忙寻找父亲的死亡原因。
  所以他当然有错。
  是他一早知道盛川就是盛欲的父亲却选择隐瞒。
  是他贪享在女孩的爱意与救赎里,忘乎所以。
  是他的私心让他在此刻无法开口,无处落脚。
  是他,亲手摧毁了盛欲的爱。
  还要再骗她吗?
  不能了。
  “我好恨你啊,江峭。”
  恨他将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恨他怎么敢戏弄她的爱意;恨他此刻的沉默是对她最完整又残忍的否定。
  恨自己事到如今还在给他机会,
  还是不忍心、还是做不到说出一句刺伤他的狠话。
  “算了吧,我们。”盛欲在这一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好没劲。一切都是不具实感的荒唐。
  于是最后。
  她说:“你消失吧,江峭。”
  那个瞬息,江峭在震诧里顿陷灰败。
  他像站在峭壁上,一刹踩空,便堕坠入万劫难复的沉渊。渊底是空落森寒的漩涡,将他吞噬,让他湮没。
  他还是,孑然一身的孤徒。
  他的眸眼颓唐失色,那里不再有光。是他玷污了光。苍白嘴唇稀微颤动,他的痛苦低吟,仿佛是求证:
  “你…是这样想的吗?盛欲你,真的希望我……”
  消失吗?
  而女孩也已神竭力疲。
  不肯再说一个字,盛欲背过身,在他们新婚之夜率先结束了这场本不该这般糟糕的谈话。
  也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江峭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当他扶着门框走出来,才发现,邓正恒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
  久到足以听见盛欲的哭腔质问,和江峭低卑的道歉。
  看见邓正恒,江峭的身体飘摇了下,脚步踉跄得险些跌倒。
  邓正恒伸手扶他一把,他轻轻挣开就已花光了所有力气,点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在夜色里落寞走远。
  家门开敞,邓正恒知道,现在只有自己能把事情完整地复述出来。
  盛欲狼狈地跌坐在沙发前,地面冰凉,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甚至做不到完整地呼吸一次。
  “我都听到了,秧秧。”邓正恒知道,现在盛欲的心理也一定在憎恨他这个外公。
  “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邓正恒自述道:
  “你一定也看过你爸爸的病例吧?病危通知下达过六次,最后一次医生宣布现有治疗手段对他全部无效,我做了一辈子脑科研究,他的情况有多糟糕,我很清楚。”
  “是了,我的过错实在太低级。当年Herm13的项目是江峭的父亲江诚中全权负责,第一代成品一经问世江诚中就死了,我试图钻空子,通过别的高层领导拿到注射剂样品,我想哪怕不起作用,也比看着你爸等死好,总要试试才行。”
  “现在想想真是荒唐。可是你已经没了母亲,我怎么忍心让你再失去父亲,所以我把还不具备临床试验许可的一代Herm13注射进你爸爸身体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临床试验需要排队申请,江峭的母亲在那时病情恶化,江诚中等不了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我更没想到,完美通过活体动物实验的药剂,用在人体……致死性竟然这么强。”
  开启尘封的往事无疑需要勇气,黑暗的过去重新铺展在老人眼前,再一次诘问他年迈苍老的心。
  他揉揉浑浊的眼睛,那里流淌不出悲哀,只剩忧愁的无奈空洞。
  他继续说:
  “知道江诚中死因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你父亲的生命不仅没能挽回,还在死前承受了大量的痛苦,我有愧于他。”
  “后来决定把江峭叫过来,也是我一个人的打算。我想他是江诚中的儿子,是科研界的天才,我希望他能继续研究Herm13,没想到两年后他真的研究出新一代药剂。”
  “像江诚中一样,江峭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虽然不至死,但还是失败了,他也承受了不小的副作用,直到那时我才改观,希望Herm13的研究彻底停止。”
  记忆回溯倒退,盛川在生命最后的时间,已经失去视力,多年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男人,突然意识清醒了一瞬。
  盛川紧紧拉着邓正恒的手,清晰地说:“爸,我知道您想救我,只恐怕我没有这个福气……今后,秧秧就辛苦您收留照顾了。”
  年少的江峭抱着本子,笔尖悬提着不停颤抖,他轻说:“邓博士,Herm13起作用了,它没有完全失败。”
  同样颤抖的,还有少年人一颗饱受煎熬的不忍之心。
  盛欲不言不语,安静地听完邓正恒的讲述,又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才找回力气,慢吞吞爬起来。
  “秧秧。”邓正恒叫住魂不守舍的盛欲,
  “外公对不起你。”
  盛欲回过头,她还是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从来没听过真相,不知道它竟然这样残酷。
  可最让人难过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该怪谁。
  只能摇摇头:“爸爸应该是太想念妈妈了,外公养育我,对我很好,没有对不起我。”
  邓正恒和这个外孙女之间,隔着许多。
  一开始他并不赞同女儿邓晚弥嫁给盛川,因为邓晚弥一意孤行,邓正恒即便无奈承认,也不愿多理会小家庭。
  邓晚弥死后,邓正恒更加断绝了与盛川的来往。
  终是不忍放下女儿的骨肉,他出现在盛家附近时,正看见八岁的小盛欲拽着爸爸盛川的手,试图将神志不清的盛川从邓晚弥的车祸葬身地带走。
  那时邓晚弥已经走了一年多,马路早已被清理如新,再没有惨烈的痕迹。
  盛川不停在马路中央踱步,叫着妻子的名字。
  “走啦爸爸,妈妈在家做饭等我们回去吃呢。”
  小小的盛欲使劲掐自己的胳膊才能忍住眼泪,她不能哭,她还要哄爸爸回家。
  哪里还有妈妈会给他们做饭呢?爸爸神志不清的时候,做饭的任务只能落在她身上。
  这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往后的很多年里,邓正恒都深刻记得这个场景。
  “秧秧,你和江峭……”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想这两个好孩子因为他的过错产生隔阂。
  “哦,他啊。”盛欲的声音有些哑,她弯起嘴角,冷嘲的语气里充溢着十足赌气的成分,
  “他欺骗我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当初是为了所谓集团的股权才来接近我,如果他肯放弃所有事业和资产,成为一个单纯无可图谋的人,那么我再考虑相信他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上楼了。她知道,外公会把她的原话告知江峭。
  但江峭和虹霖你争我斗这么多年,就连外公转让给他的股份,也是用来战胜虹霖,拿回【中峯典康】。那么江峭会放弃努力多年得到的一切吗?会放弃他爸爸留下的产业吗?答案无疑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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