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祭天,吾以诚心祈求天地神灵,佑我国运昌盛,风调雨顺,人民安康。”
文崇帝话落,一旁的大太监正要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香,然而他摆了摆手,自行几步。
就在这一瞬间,有多支箭矢划破长空烈风,朝着文崇帝疾疾而来。
顷刻间,一旁山侧的黑压压的成千上百名死侍倾巢而出。
太子厉声高喊,“护驾!”
一直守护在周围的巡防营及禁军以极快的速度应战。
祭台之上,文武百官乱作一团,四下逃散,中间夹杂着一声声的凄厉惨叫和不断高喊的“护驾”。
文崇帝被一众士兵护着,急急而退,直退至神坛边缘。
黑衣死侍被训练有素的士兵缠斗着,一时之间近不了文崇帝的身。
锦王寻了处高石而站,扬声大喊,“暴君草菅人命,荒淫无度,今日祭天大典本王替天行道!”
“杀了狗皇帝,本王保他荣华富贵!”
死侍们闻风而动,齐齐扑向他所指的方向。
太子和大皇子手持长剑立于文崇帝面前,齐心护卫。
刀剑厮杀声不绝于耳,寒凉的山风之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
锦王冷着眼看着面前这一切,面上阴鸷奸邪尽显。
眼见着死侍们与士兵混战纠缠不休,局面相持,他倏地仰头狂笑几声,随后瞪向站在神坛边缘的文崇帝。
“你以为就这样而已吗!”
话音一落,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往空中放了个信号。
光亮划破长空。
他狂言道,“狗皇帝,等死吧你!”
紧接着,他跳下高石,隐入一旁的树林之中,暗暗观察着这一切。
而文崇帝自始至终皆以冷峭漠然的目光看着他,眼底寒凉如同这冬至扑啸而来的凛风。
君王威压在这一瞬间尽显,丝毫不像是刚从大病中初愈的人。
然而锦王等来的不是林永睿所带领的数万蜀军,而是本应成为阶下囚,被关在典狱的陆璟肆。
以及他率领的一众士兵。
男人一身玄墨暗纹锦袍,手持长剑,衣袂在寒风中翩飞。
他面色冷凝凌厉,一记腾空凌越加入战局,奋勇杀敌。
第850章 她要问个清楚
锦王借着祭天大典在祭台刺杀皇帝的消息传回皇宫。
皇后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免不得坐立难安,面色郁沉。
而按照计划提前带着琮儿来到淳元宫的秦舒凝,在确认好自家兄长带着兵护卫住淳元宫之后,来到皇后身边,宽慰道,“母后莫担心,一切都在可控之内。”
皇后看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可派人去接锦安了?”
秦舒凝点点头。
眼下主要战局在宫苑后山的祭台,皇宫之内,其他宫殿稍显混乱,唯有淳元宫较为安宁。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计划的便是于事发之时前往怡景宫擒住舒妃,带走锦安。
然而令秦舒凝没想到的是,派出去的人压根没接到锦安。
**
一炷香之前,怡景宫。
今日祭天大典,各宫皆抽调了下人去布置帮忙,是以怡景宫里有些冷清。
周菁宓自从生病之后,一直养在偏殿之中,舒妃几乎没去看过她,只有几个宫女轮番照顾。
冬日严寒,偏殿里燃着的炭炉里冒出丝丝缕缕呛人的气味。
因这气味,风雪再大,底下的人也不敢将窗牖完全阖上。
守在床边的宫女将帘帐掀起,待见锦安公主仍旧未醒,幽幽叹了口气。
和另一名同伴感慨道,“都说生在帝王家保荣华富贵,可这锦安公主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
这两名宫女不过双十之龄,平日里照顾周菁宓多些。
周菁宓是个乖巧可爱的,相处得久了,人心对着她皆会软化几分。
今日怡景宫里尤其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但现下无事,两人便肩靠着肩,一同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公主受寒怎么也不见好,浑浑噩噩躺在床上都好些时日了,望今日这祭天大典,也能保佑公主能早日康复,再烧下去,别是烧坏了脑袋。”
“我阿爹阿娘说过,落雪不寒,即将落雪和落雪之后,才是最冷的。公主染受寒那日,正是落雪前日,只怕是寒气入体,好得慢。”
“以前我阿娘也说过这样的话,说起来,我小时候也曾在落雪前受寒生病,那几日我阿娘可着急了,为我请了好几个郎中。”
“家里也因为这样,花光了钱,我阿兄都没钱说亲。”
说着这话的宫女语气恹恹。
正是因为这样,她迫不得已才在病好之后入宫当宫女,只为多赚点钱。
但她垂眸之际,似是想起什么,语气又恢复些许轻快,“但是我阿娘很爱我,对我很好。”
“那次我生病,她一直在病床前照顾我,好几夜没怎么合过眼,还差点因此摔了一跤。”
“我阿娘也待我极好,”另一名宫女也跟着点点头,“她跟我说过,这世上啊,没有娘亲不爱自己的子女。”
说到这话,旁边的宫女下意识支肘顶了顶她的手臂,两人同时回过头看向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锦安公主。
片刻后,又转过头,一人幽幽叹道,“想来这世上的娘亲,也不是都爱自己的子女的。”
“不然锦安公主怎会这般可怜。”
她们皆在怡景宫侍奉了好几年,自是清楚平日里舒妃是如何对待周菁宓的。
舒妃脾气不好,跋扈不容人。
时常一点小错便对下人处以宫规责罚,对锦安公主也并未有丝毫对待亲生女儿般的疼爱,动辄打骂。
“你瞧太子妃对小皇孙,那便是万般呵护宠爱。”
两个宫女再度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都是娘亲,怎么差距这般大。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呢,外头传来几道急切的声音,似是舒妃那边有事召人,她们连忙提裙起身,朝外头而去。
而两人从始至终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周菁宓不知何时已经睁眼,将二人的对话听去了大半。
小姑娘一张小脸瘦了大半,仍旧无甚血色,双目无神,却是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是啊。
她也曾见过太子妃嫂嫂对小侄儿的万般好。
都是娘亲,为何她的娘亲不疼她爱她?
她会很乖很听话的,为何母妃始终不肯对她好些?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不配得到母妃的疼爱?
周菁宓紧抿着唇,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她要去问!
问问母妃,为何会是如此!
为何她无法像普天之下的孩童一般,得到娘亲的疼爱。
周菁宓眼眶中的泪积蓄而落,湿了鬓发。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
本是合身的绸质里衣,此刻在她小小的身躯上却显出几分宽大。
她正要下床,倏地外头传来阵阵吵闹声。
紧接着,是一众宫人急切的喊声。
“娘娘!娘娘您不能离开怡景宫...”
“娘娘,您不能去祭台...”
“嘭——”
有花瓶摆件被砸碎的声音,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仅是片刻,门外又恢复安静。
周菁宓掀开锦被,匆匆忙忙下了床。
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在祭台举行...
她要去找母妃,找她问个清楚!
前往祭台的宫道宽敞,安静得可怕。
是不同于往日的安静。
但周菁宓顾不了这些,她出来得着急,身上只有一件冬日里衣,鞋都未穿规整,冒着寒风一路跌跌撞撞往前。
————
锦王谋逆但局势却急转直下的消息传到怡景宫时,舒妃彻底坐不住了。
她双手紧握成拳,来回踱步。
屋外的老嬷嬷踉跄着跑进来,带回的却并不是好消息。
“娘娘,娘娘…”
“林永睿并未按照与锦王的约定率兵马前来,锦王只有千余死侍,已经死了大半了…”
闻言,舒妃狠狠一怔,随即身子摇晃。
“怎么会…怎么会…”
“林永睿是他的亲儿子!怎么会背叛他!”
舒妃急忙下了台阶,喃喃道,“本宫要去找他…本宫要去找他…”
明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怎么会失败!
怎么可能失败...
她还要当太后的!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她不顾底下人的阻拦,着急忙慌地跑出怡景宫。
从怡景宫去祭台的路,不远也不近,但她还未到祭台时,便已经闻到空气中,伴随着寒风飘送而来的、浓烈的血腥气。
以及那越来越大声的刀剑厮杀声。
舒妃心下骤慌,被凛冽的山风一吹,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她往战场跑个什么劲,命都不要了吗。
然而就在她犹豫着逃跑时,视线中出现了一道狼狈的身影。
第851章 天快黑了
锦王手持刀剑,正往此处奔来。
他一身锦袍沾了血污,发顶的玉饰歪歪扭扭,腿上还受了伤,整个人狼狈到了极致。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望,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舒妃一见到他,霎时将自己刚才想要跑回去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她眼露愤恨,完全不顾形象地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你不是计划好了一切吗!为什么会失败!”
“为什么!”
锦王完全没注意到前头有个人在,被她质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她的手。
“滚开!”
舒妃被他推得踉跄一下,随即紧紧攥住他的衣袍不肯放手。
“你跑了我怎么办!”
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失败,他居然想要自己逃跑。
锦王冷笑一声,“你是死是活关我何事。”
说罢,他挥开刀剑,将被舒妃紧紧攥住的那一片衣摆划割开,拖着一条伤腿继续往前跑。
身后的死侍在帮他拖延陆璟肆和太子,但死侍人数所剩无几,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舒妃恨恨地瞪着他, 五官扭曲到了极致。
“我跑不了,你也别想跑。”
“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说罢,她便飞奔朝他而去。
锦王在听到她的话时,眸中闪过杀气。
他耐心全失,转过身举起刀剑,直冲她而去。
凛凛山风中,一道刀剑划破衣服刺入身体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女童惊叫声响起。
舒妃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那刺入自己心口的刀剑,随即又抬眸看向锦王。
锦王毫不留情地直接拔剑。
鲜血喷涌而出。
他丝毫不管她的死活,提起剑转身就跑。
甚至来不及处置那位亲眼目睹他杀人的小公主。
周菁宓整个人狠狠怔在原地,双目通红地看着这一切。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她的母妃就这么倒在她面前。
在她的身下,鲜血急流,霎时染红了一整片的裙衫布料。
周菁宓一双腿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慢慢地朝她挪了过去。
颤着声喊,“母妃...”
舒妃还未气绝,费力地抬眸看向她,朝她伸手。
张口,便是低哑的声音混着鲜血而出,“锦安...到母妃、这里来...”
舒妃唇边挂着笑,那是周菁宓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笑。
殷切的,期盼的。
她眼底的泪汹涌而出,一声一步地挪,“母妃...”
“母妃,你流了好多血...”
舒妃笑着摇摇头,她手上早已沾满自己的血。
那血比她指甲上染的蔻丹还要冶艳夺目。
周菁宓来到她身边,跪倒在地,哭得话都说不出。
她已经想不起自己过来是为了问什么,只知道她的母妃现在一定很痛...
她抖着手想要去碰母妃朝她伸过来的手,然而下一刻——
那双带着血的手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周菁宓不可置信地看向母妃。
舒妃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目眦欲裂。
“都是你!”
“都是因为你!”
“你这个小贱人!如果你是个男孩,我就可以当上太后!”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周菁宓被掐得双目圆睁,张着小嘴不住地喘息。
天太冷了,灌入喉咙的只有寒风和雪花,透彻骨血的寒冷。
她想咳,却因为被掐住脖子而咳不出来。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变小了,天也快黑了...
真好,睡过去了,应该就没有那么冷了。
她撑不住身子,缓缓往下倒,就在即将闭上眼时,一直掐住她的那双血手陡然一松。
陆璟肆提着长剑奔袭而至,一脚踹在舒妃胸口,赶紧将周菁宓抱起来。
在他身后赶过来的大皇子也看到这一幕,没有过多耽误,“我去追人。”
话落,他直接往下山的方向而去。
祭台周围是怪石嶙峋的山坡,锦王伤了一条腿,走不了小道,也跑不了多远。
陆璟肆点头,急忙抱着周菁宓回宫。
**
淳元宫。
陆璟肆抱着周菁宓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秦家军出来寻周菁宓的士兵。
一行人直往淳元宫而去。
待见到周菁宓身上带血,喉间乌青时,皆是吓了一大跳。
太子妃赶紧命人通知太医过来。
淳元宫上下忙碌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璟肆将适才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
皇后担忧地坐在床边,心底满是自责。
“锦安、对不起...”
“母后该早一些派人去寻你的...”
“对不起...”
秦舒凝站在一旁,看着周菁宓这一身单薄却脏乱的衣衫,还有脸上血和泪混在一起的痕迹,心头直颤。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舒妃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
锦安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却要遭受这样非人的磨难。
宫女连忙端来热水,皇后亲自拧了湿帕,为周菁宓擦去脸上的血污。
太医来得很快,为周菁宓把过脉后,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公主喉咙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只需要按时擦药即可康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