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医欲言又止。
皇后,“但说无妨。”
“公主此前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止,好不容易烧退了,却浑浑噩噩醒不过来,今日在雪地里遭此刺激,只怕是...有醒不过来的可能性...”
饶是知晓皇后慈和,文太医说到最后也仍是心惊胆战。
果然,皇后听及此言,眸中悲痛更甚。
陆璟肆厉声吩咐道,“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让锦安公主醒过来。”
文太医连忙跪首,“老臣自当竭尽全力。”
他领了命开了药方,赶紧让宫女太监去熬药。
秦舒凝在一旁问道,“祭台那边如何了?”
“太子殿下陪在圣上身边,现下应是在归来的路上...”
“锦安如何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淳元宫主殿门口便传来文崇帝的声音,太子就跟在他左右。
殿里一群人急忙行礼。
文崇帝大步入内,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周菁宓脸上。
她脸上的血迹和泪痕已经被拭去,一张小脸惨白无色,即使是昏迷之中,也一直紧蹙着眉心。
皇后将适才太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文崇帝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拧了拧眉心。
皇后见他如此,开口道,“陛下想必还有诸多要事要忙,臣妾会照顾好锦安的。”
第852章 王妃很生气
如陆璟肆所料,锦王拖着一条伤腿压根跑不了太远。
大皇子带着士兵在半山腰上搜了两个时辰,便押着锦王带回了皇宫。
锦王谋逆之事,铁证如山,几乎不用怎么审。
但文崇帝还是连夜将林永睿召进宫。
乾正殿内,锦王跪在地上,一身狼狈,如丧考妣。
面对林永睿句句属实的指控,他未曾多言,只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林永睿不卑不亢说完,这才对上他的视线。
他看懂了。
看懂锦王眼底的意思。
他无法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何要背叛自己。
若是他能举事成功,林永睿摇身一变就能成为皇家人,何乐而不为?
林永睿却是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是名义上的嫡子,即使在封地,百姓爱戴他、官员夸赞他,但在锦王眼中,也仍旧不及那个草包林永鸿来得重要。
若不是女尸案证据确凿,没有任何回旋余地,锦王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林永鸿。
又或许,他对林永鸿也并无多少父子之情。
于他而言,左右不过一颗棋子,既无用了,那便丢掉吧。
而自己,何尝不是他的下一颗棋子。
其实这大瑨的皇位,由谁来坐他并不在乎。
但无论是谁来坐,都不能是林永来坐。
林永睿收回自己的视线,跪下向文崇帝行了礼,“谋逆乃诛九族大罪,林永睿自知身为锦王之子,死罪难逃,但请圣上念在罪臣未召兵马入京的份上,饶生母柳氏一命。”
他此番前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但他的母亲是无辜的。
驻扎在封地的人员没有圣旨私下入京乃是大忌,单凭这一条,林永睿便已经是死罪。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且林永睿并未和锦王同流合污。
文崇帝眸色沉沉地睨他一眼。
他自然还没老糊涂到这种程度。
林永睿不失为可用之材,只是还须得趁机敲打一番。
毕竟他做的,只是身为一个臣子最应该做的本分事而已。
思及此,文崇帝沉声道,“兹事体大,此事还须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听到皇帝并未立即许诺林永睿,一旁的锦王大笑出声,眼底的讽刺意味明显。
“你求他放过你母亲,还不如…啊!”
他话还没说完,陆璟肆已经上前,当众掰断他一根手指头。
文崇帝斜睨了眼福安,福安立即会意,找了条帛布团成团,塞进锦王口中,让他无法再开口。
皇帝低头抿了口茶水,这才慢条斯理道,“将林永押入典狱,听候发落。”
他抬眸看向林永睿,“城东林家的老宅空着,这段时间你便先在那儿住下吧。”
明显不同的安排彰显出文崇帝对两人的处理方式。
林永睿心下稍定,行礼道,“谢陛下。”
“好了,都先回去吧。”
**
出了乾正殿,外头宫道里灯火阑珊。
时近亥时,夜色正浓,月光朦胧。
落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雪此时已经停了,陆璟肆目光扫向这皇城内外。
白雪镶红墙,银霜遍地。
身旁的周胥珩倏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陆璟肆拧了下眉心,侧眸睨他。
周胥珩面色淡然,视线从他肩上轻轻扫过。
那一处正有他在典狱里受的伤。
太子幽幽开口,“想好回去如何向嘉敏县主交代了?”
陆璟肆眉梢微扬,冷声道,“臣弟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不过这种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在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孤何时关心你了?”
他只是想看他吃瘪的样子而已。
陆璟肆怎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冷着一张俊脸,没再说什么,径直出了宫门。
悬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停在宫门处,承影候在一旁。
待陆璟肆走近,他低声道,“王爷,王妃还未歇下,在等您归府。”
适才他去王府驾马车时,王妃甚至还想着要一起来,但小星星睡了一觉哭醒,她脱不开身,这才没跟着来。
闻言,陆璟肆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弯腰上了马车。
夜已深,街道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车轮压过,车辙痕明显。
承安王府门前灯火明亮,苏珞浅披着件毛领氅衣,怀中藏了个汤婆子,就站在门檐下等着。
待见那马车停下,拎着裙摆就要下台阶。
“站那儿莫动,我过来就好。”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苏珞浅下意识顿住脚步,眸光盈盈地落在他身上。
在典狱里关了好几日,即使知道是在“演戏”,但现下看他,苏珞浅仍是觉得他瘦了一些。
一身玄墨暗纹锦袍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摆角处有点点血痕。
陆璟肆迈上台阶,握住她的手,待确认她手心是暖的,这才放心。
听到她问,“你没受伤吧?”
他身上带着血腥气,袍上有血,不难想像今日在祭天大典上,该是一番如何厮杀的场景。
闻言,陆璟肆眸光一闪。
他知道苏珞浅问的是祭天大典的事,但他没在祭天大典上受伤,而是...
陆璟肆不太敢应她这句话,只牵着她入了廊道,一路往主院而去。
含含糊糊地回了句,“你瞧四哥这样,像是受了伤吗?”
苏珞浅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了一遍,最终落在他牵着她的手上。
他牵得用力,小麦色的手背上青筋微突,极具力量感。
男人宽厚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一同回到主院,陆璟肆站在正屋门前,“外边风大,你先进去,四哥去洗漱一下便过来。”
苏珞浅点点头,看着他去了隔壁的浴间,正要回身进正屋时,就见承影领着府医穿过廊道,往书房而去。
府医手上还拎了个药箱。
她眉心重重一跳,杏眸眯了眯,抬步也跟着往书房而去。
承影刚将府医领进书房,正要去浴间照看王爷,谁知一转身,便看到王妃一脸寒霜地站在书房门口,身后跟着泽兰。
泽兰飞快朝他挤眉弄眼。
他看懂了,她在说——
[王妃很生气,你最好据实相告]
第853章 浅浅,四哥伤口好疼
几乎是在一瞬间,承影便在心中权衡好了利弊。
若是王妃没发现,那王爷受伤这事,他作为下属,没有越矩先一步开口的道理。
但既然王妃发现了,且还很生气,那他便不可能瞒着了。
府医瞧了眼王妃刻意压着眉眼的怒容,默不作声地往后挪了挪。
如今偌大的承安王府,是王妃一个人说了算。
他还是安静点,减少存在感比较好。
“怎么回事?”
苏珞浅冷声道。
她一开口问,承影便一五一十地将在典狱当中发生的事全部据实相告。
为了能让王妃多心疼心疼王爷,他刻意将王爷往惨了说。
可是一番话下来,却见王妃的脸色越来越沉。
承影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下意识闭紧了嘴。
书房里霎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一直到陆璟肆进来。
他梳洗过,换了一身衣袍,干净利落。
看到苏珞浅在这儿,还有书房角落里的府医时,男人剑眉微微扬了扬。
心下了然。
他上前几步,抬手揽过她的腰,却被她拂开。
苏珞浅抿了抿唇,很想朝他发火,但也明白他让府医过来,应是为了换药。
她抬眸瞪他,“还不赶紧换药。”
她这话语气生冷,陆璟肆不敢反驳,乖乖坐在一旁,让府医给他换药。
待到锦袍领口即将解开时,他倏地开口,“要不你先回屋,换完药我就回去?”
今日在祭台他动了内力,伤口崩裂,有些惨不忍睹。
本欲动手的府医听到这话,下意识顿了顿。
苏珞浅,“愣着干什么,给他换药。”
府医这才继续。
陆璟肆伸了手过来,想要握她的手,却被她拍开。
锦袍和里衣依次解开,露出底下渗出血迹的纱布。
苏珞浅霎时红了眼眶。
不止身前,他的肩上,还有后背,都有伤。
有的是鞭伤,有的是小刀划的伤。
要不是知道典狱里都是他的人,她真要以为他进去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苏珞浅抬眸,红着眼凶巴巴地瞪他,“承安王骨头硬,受了伤第一反应是编写刑具改良意见。”
话音一落,陆璟肆凉飕飕的视线扫向承影。
承影摸了摸鼻子,往旁边站了站,在心中默默腹诽。
王爷您都是听王妃话的,那属下更不敢不听王妃的话了。
苏珞浅见他如此,更生气,“你看他做什么,看我。”
陆璟肆立刻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她。
漆黑眉眼里满是缱绻幽深的情愫,带着点讨好意味。
苏珞浅抿了抿唇,终究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福临端了水盆进来,不多时,那水便染了血色。
苏珞浅目光灼灼,又带着几分心疼的凶气,一瞬不瞬地落在府医处理伤口的手上。
书房里虽然燃了银霜炭,但温度适宜,可为陆璟肆处理伤口的老府医额间却渗出细汗,只希望自己能赶紧处理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片刻后,府医终于给陆璟肆换完药。
书房里的几人齐刷刷地行礼,飞快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霎时安静下来。
陆璟肆立刻抓住苏珞浅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前。
苏珞浅正要发火,就见他环住自己的腰,脑袋埋在她身前,闷着声道,“浅浅莫生气,四哥错了。”
她站着,他坐着,这个姿势,他脑袋贴着一片馨香软腻。
说话时,热息隔着衣物,仿佛都能烫到她心口。
苏珞浅:......
你倒是挺会找地方靠着。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试图把人推起来,可他却纹丝不动。
她故意冷着声,“不想好好说话是吗。”
陆璟肆立刻抬起头,顺便扣着她的腰把人掐抱在自己腿上。
无论如何,就是要和她贴在一起。
他刚换完药,衣袍都还未穿规整,她微一垂眸,便能看到领口内健硕的肌理。
耳根子霎时通红。
苏珞浅侧过头,不让自己的目光盯着那一处看。
“四哥错了,错在没有爱惜自己的身体,错在没有对你据实相告。”
他手臂扣紧她的腰肢,飞快地承认错误。
话落,还在她泛着红的耳珠上亲了下。
双重“夹击”之下,苏珞浅心软了大半。
她抿了抿唇,“若不是我主动问,你打算瞒我多久。”
连换药都偷偷摸摸来书房换,可真是煞费苦心。
“没想瞒你,只是想着一身脏污,待清理干净了,才与你说这事。”
他每一句都带着极大的诚意,且条理逻辑清晰。
苏珞浅心中仍是不快,但却实在找不到反驳的话了,只略快起伏的胸口彰显着她还未消气。
陆璟肆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几息,正准备再想想办法哄她时,苏珞浅兀自换了话题。
“宫里一切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不过锦安趁乱跑出怡景宫,如今一直发着烧。”
“什么?”她一听周菁宓发烧,有些着急,“那太医怎么说?何时能醒?”
陆璟肆对上她担忧的眸子,不敢再隐瞒她任何,据实相告,“情况不大好。”
苏珞浅眼眶有些红,“锦安...她才那么小啊...”
陆璟肆亲了亲她的脸颊,将人抱得更紧,低声安慰道,“放心,她一定能醒过来的。”
“那舒妃呢...”
舒妃为人跋扈,她并不知道她在这场阴谋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陆璟肆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苏珞浅直到这时才明白。
原来,舒妃居然是林永里应外合的那个“内应”。
说到这儿,陆璟肆转过她的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我的浅浅果然聪慧过人。”
他指的是她那几日假装在燕府和东宫来回奔波一事。
这事做了,便是让林永对于他被下狱一事深信不疑。
才让计划得以进行。
苏珞浅眸色淡淡,没有对他的夸奖做出任何反应。
正事说完,他扣着她的后颈便想吻过来。
她侧过脑袋,躲开他的吻,“放开我,我要回房。”
他一靠过来,她便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眼尾都沉了几分。
“好,我们一起回。”
陆璟肆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候在门外的福临和泽兰见两位主子不似往日那么亲密,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直待行至正屋门前,苏珞浅仍旧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