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念也报名了这个项目,但问题是,报的人太多,最后还是把她分到了‘盯孩子’那个工作上。
当初在申请这个志愿者的时候,乔念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跟那个核实的辅导员说,‘当你他把温情传递给他人,种子就永远留在你心里生根发芽。这不单是对他人的奉献,也是自己的成长’。
其实这话里是有水分的。
说起来汗颜,她是因为前世就知道这个疫苗的志愿者项目,才报的名。这个疫苗的序列设计算法,在她博士阶段研究的细胞分子项目中会用到,她想先去学习学习、做点前期准备工作。
可惜还没分过去。
乔念不喜欢盯孩子。她不是顶有耐心的人,对孩子也没什么爱心。
她两辈子唯一喜欢的小孩就是陈奇。四岁时的小陈奇漂亮得没天理,那时候他的父母还在,陈奇的妈妈是一个特别美丽又有生活情调的女人。即使是在小区里散步,她都打扮得很精致,尤其也爱打扮陈奇。
小帅哥每天穿的衣服都不重样的,孩子又生得漂亮,嘴巴又甜,尤其黏乔念,每次乔念放学回到小区,如果被这孩子看见了,隔着老远就跟匹野马似的奔过来,扑向她怀里“姐姐,姐姐”地叫。
那个时候乔念上小学四年级,她属于从小就长得高的女孩子,然后就把这小家伙举高高抱起来。那孩子就咯咯笑着,搂她脖子。
不过说到照看别人家孩子,乔念可就没多少兴趣了。但她转念一想,志愿者也是当初她自己报的名,既然来都来了,就这么空手走实在不好意思。怎么说也得干两个月,这样也算对得起这个称号了,最后找一借口再退出就算了。
会长分配完人手,就开始安排具体事宜。他把一个册子递给旁边一个同学,说:“吴秘书,你念一下名单。”
乔念听得很怪异,心道这志意者协会怎么整得跟公司似的?还有秘书的?原本这只是个一闪而逝的念头,可她听着那‘吴秘书’念到的名单,渐渐觉察出不对了。
疫苗项目的十个入选志愿者,五个男生全部来自‘经济管理学院三班’,其中包括会长本人,四个女生全部来自‘播音主持艺术一班’,最后念到一个名叫‘伊兰’的同学时,坐会长身旁的女生与那会长很熟稔地互望了一眼,笑了一下,乔念终于坐不住了。
“麻烦问一下,”乔念忽然举起手,“志愿者分配不需要考虑专业背景的么?”
那会长显然对她这挑战他决策的举动很不满意,“这位同学,做志愿者并不限制专业。”
乔念说,“会长大人,我想问的是志愿者工作,如果有相应的专业背景,是不是更能发挥优势呢?”
那个会长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严肃说了一句,“志愿者任务的分配,是由干部会讨论决定的。”
乔念差点以为自己耳背,志愿者还分干部和群众么?官与民?
“那请问干部们决定的标准是什么?”
乔念的硬杠显然引起了会长的强烈反感,“干部安排自然有干部安排的标准。那不需要向你汇报。”
乔念点头,“哦,标准就是安排了四个跟会长你一个专业班的帅哥,还有五个来自播音主持的美女。请问这是裙带关系吗?”
早先乔念跟会长杠的时候,会场里是极度尴尬和安静的。大家都不知道这位女同学是哪儿蹦出来的,专拣人家不爱听的说。
又觉得这人好没礼貌,刚来协会第一天,就胆敢跟会长叫嚣。
可是当她说到‘四个跟会长一个班的男生’‘外加五个播音主持的美女’时,显然很多人也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不公平。刚刚寂静得落针可闻的会场,渐渐有了窃窃私语声。
在坐的人绝大多数报的都是那个疫苗项目,相比于看孩子,更多人其实更倾向于到世界五百强里面去学一些东西。但是毕竟志愿者的主要目的是帮助他人、奉献社会,而且疫苗项目确实需求人员比较少,所以大家被分到‘看孩子’的工作,也就默认了。
然而,‘随机被分过来’还是‘裙带关系优先安排’这两者的差异还是挺大的。让我去看孩子没问题,但你不能把你的亲朋好友先安排了好工作、再让我去看孩子。
那会长脸上阴郁更甚,“这位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行。”
“什么言行?”乔念问,“我问一下组织形式不行吗?作为志愿者的一分子,没有知情权么?就拿这次的疫苗工作来说,在收集信息的过程中,肯定会涉及一些生命科学领域的知识,我是生物科学专业大二的学生,我上学期期末考试在全专业排名第一,拿的学院特等奖学金。请问,对于疫苗信息采集的项目,干部们认为是你们‘经济管理学院’的几位帅哥比我更合适呢?还是那几位‘播音主持’的美女比我更合适?”
很多人在乔念说到‘专业课第一’‘特等奖学金’的时候已经开始‘哇’了。会场上嘈杂声更盛。
那会长皱了眉,满目阴霾,“这位同学,我不管你是专业第一还是第几,你既然加入志愿者协会,就要服从协会的决定。如果你是想炫耀你的专业成绩,或者想达到自己什么别的目的,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这里不适合你。”
乔念站起来,“志愿者协会会长大人,领导干部同志,我不知道你们这个干部是谁任命的啊,也是头一回知道当志愿者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如果这个志愿者协会就是在你们这样的裙带关系、别有所图的领导下,靠所谓干部的裙带关系决定运转的,那我也告诉你,你们这里的乌烟瘴气也不适合我。”
乔念一伸手,朝向那早已目瞪口呆的‘秘书’,“我的申请表麻烦还给我。”
拿到手后,乔念挥着手中的表格,“别把大家都当傻子。”她几下把表格撕成了碎纸片,丢进纸篓,走了出去。
乔念走后,也有十几个志愿者退出了。
不过他们不是直接退的;而是回去之后,又打电话过去,以各种诸如‘最近身体不适’、‘最近学习太紧’、还有说‘不会骑自行车’‘最近大姨妈不太正常’等间接的借口,退出了志愿者协会。
虽然大家也觉得不公平,但谁都没有勇气敢直接提出来。怕得罪人、怕给以后造成障碍;至于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就那么回事吧!这个社会上,谁手里有点权利不想着让亲朋好友沾点光呢?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乔念回到宿舍还在生气。
她决定还是不跟他们掺和这些破事了。她一心一意整她的研究,学她的习。这么复杂又难看的事她处理不来;又忍不下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乔念收拾书包准备去图书馆,高莉手里拿着个盒子进来了。“乔念,你弟给你寄东西了。”
乔念一看,果真是陈奇寄来的。
不过那孩子因为穷,平时也都是投平信,8角钱邮票那种。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要寄一个这么贵的快递。
她拆开外包装盒,里面又是一个精致的盒子。乔念拿出来,看着上面的LOGO知道是个首饰品牌。
这盒子再一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胸针。
那胸针是一朵玫瑰。花朵是黄色的,叶片是白色的,里面还有几根碎钻点缀的花蕊。整个花朵造型别致优雅,花朵和叶片不知道切割了多少个镜面出来,每一个切割面都反射着璀璨的光。
漂亮的让人流泪。
不过乔念想的是,就算那个黄色的金属是镀金、白色金属是银,单就这个LOGO的产品来说,这么个小东西可能也要千把块钱。
那个孩子是干什么勾当去了?不会是从哪偷来的吧?
“你哪儿来的钱?”电话打通的时候乔念问得很不客气,心里憋屈。
“我代表市里参加省青赛,得第三。”陈奇嘴角扬着笑,很骄傲的。拿到奖金的第一时间,他就跑去给她买礼物。
他生平第一次进那么高档的店里,怀里揣着他生平最多的钱,可是进去之后才发现,他口袋里的钱根本连柜台里那些精美标签的零头还不够。最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终于找到一个他能买得起的、几乎是整个店里最便宜的东西。
一千块的奖金,瞬间就花出去999。
“明天我寄回去给你,你拿去店里退了。”乔念说。
“不行,”陈奇有点急,“人家不给退。”
“陈奇,”乔念把那胸针啪的一声扔在了桌面上,一眼都不想多看,“你很有钱么?能这么挥霍么?你有这个资本吗?”
她这话说得又尖酸又刻薄,像拿把刀子一个字一个字往人脸上戳;残酷得没有温度。
陈奇皱着眉,沉默半晌。心里翻腾得跟火山一样。
想挂电话的。
没错,他是没钱、没资本,他什么都没有!可是……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靠自己本事赚钱啊,第一次得奖金;他想送给她。单纯地,作为礼物交给她。让她戴上他给她买的东西。
他本以为她会开心地欢呼出来,唤他‘陈奇’,赞他‘你好棒’,可电话那边根本就没有这些待遇,只有一盆冷水等着他。
这谁受得了?
可是再受不了,他也没舍得挂电话。
他撅着嘴说,“我知道,我就只花这一次钱。以后我都不会乱花钱了。”
他乖得让人心都碎了。
乔念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真是太坏了。
她从志愿者协会那里受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全撒这可怜孩子身上了。
一想到这里,乔念愧疚得想哭。
她放低了声音,对陈奇说“对不起”,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说“我就是心情不好”。
在陈奇的追问下,乔念把志愿者协会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倒苦水。这很疯狂;她不是那种脆弱的女孩子,再大的事情她一个人面对都没问题。
而且明知道那个孩子什么忙也帮不上。
可她还是跟他说了。连那五男五女的长相都跟他挨个儿诋毁了一遍。
陈奇说,“你跟一条鲶鱼较什么劲。”
乔念,“?”
“那个女的,你不说留着很厚重的八字刘海?我们班上女生也有,跟鲶鱼似的。”
好形象。
陈奇又说“那男的追个女生还用这种手段,他是得长得多抱歉。”
乔念乐得开花,“他是挺难看的。”
陈奇一本正经嘱咐她,“你别看他,小心把眼睛看瞎。”
乔念弯着嘴唇道“好”。
这孩子不知道跟谁学得这么毒的嘴,乔念想,如果她当场能骂出这些话来就好了。可惜她不会。
“连这点人际关系我都处理不好,你说我是不是太失败了。”乔念不经意地一下一下抠着她书包的绿色带子。
陈奇说“不是,乔念,你根本不需要讨好谁。他们都是脑残里的VIP,给你提鞋都不配。”
虽然明知道他是瞎说的,听起来人还是舒服。乔念回过头来,又把桌上那枚胸针拿在了手里,反反复复地端详。
她柔声说:“陈奇,胸针退了吧。你好不容易得了奖金,应该把钱花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不退,你戴着好不好?”这就是最有价值的啊。
“我没地方戴。”乔念觉得这孩子一定是对她的生活习惯有什么误解。
“等过些天冷了,可以别在毛衣或者外套的胸口。”他在广告上看到过。很漂亮,她别着,肯定更漂亮。
“我没毛衣,”乔念不自觉打开自己衣柜,正好看到她那件羊绒衫,今年春天她妈给她新买了寄过来的。胸前好大一团油渍,上次吃鱼溅上的汤,洗不掉了,她都不好意思穿在外面。
然后左胸是污渍,右胸别一朵玫瑰,这样比较对称吗?
“我只有卫衣,你觉得别这个合适吗?”
“那以后再给你买毛衣。”陈奇说,“等我下次拿奖金”,可是他的声音很轻,被电话那边一声高呼给掩盖了。
乔念正摩挲着那丝绸盒子,冷不防旁边挤过来一个脑袋,也盯在那盒子上。
“哇,好漂亮啊!”高莉从乔念手里接过盒子,“还是DevfB的,好有钱啊。”
高莉对着乔念的手机大声说,“弟弟,你给你姐买这个也没用,她根本就分不清胸针和生化针的区别。”
乔念将盒子抢回来,“哪都有你。”
高莉手上拿着内衣裤和浴巾,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澡的,又凑过来对着手机喊,“弟弟,十一来B市玩呀,高莉姐请你去迪士尼。”
陈奇原本听得直皱眉,可是听她说到‘十一来B市玩’,一下心里就雀跃起来。
真的可以么?能去么?他也想啊。
他脸上的青春痘也消得差不多了。这些孙子专拣暑假她回家的时候起,等她走了,它们就消失不见。陈奇觉得那些痘痘是故意跟他作对。
他要是能去B市看她,该有多好啊!
然而,他既没钱,也没时间,十一还要训练。他因为前次的省三,拿到了资格,可以在寒假的时候参加省队预备选拔赛。所以从十月份开始每天都要训练。如果在预备选拔赛上出成绩,他可以进省队。
可是,如果她要是说‘十一你来看我吧’,那他就来。
他下个月不吃饭也来;不进省队他也来。
陈奇想,他再去跟他舅舅预支一个月的生活费,有1200,应该够路费了;或者跟教练借钱,老黄对他不错。他不坐飞机,他坐火车或者汽车,便宜。
“你出钱?”乔念端详高莉良久,“你这么有钱,别光出迪士尼的门票啊,连同机票都出了吧。”
“行啊,”高莉想想笑了,“机票酒店都是我的,吃住行一条龙。不过咱们先说好,弟弟来了我陪着玩。”
陈奇贴着手机的唇,微不可察地扁了一下。心道‘老太婆你谁啊’‘想得美,照照镜子’。他知道有人会替他怼回去,前次她答应他的,再不把他给别人看了。信誓旦旦的呢。
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有乔念在,用得着你们谁?!
不料下一秒,他听到乔念跟傻子似的在那边问了一句,“好啊,陈奇,你听见了?有人请客。”
万里无云的天空,霎时天雷滚滚。
作者有话说:
继续做我的广告。你们知道是哪篇文的吧,我懒得写了。
第35章 第 35 章
◎偷偷来看她◎
不料下一秒, 他听到乔念跟傻子似的在那边问了一句,“好啊,陈奇,你听见了?有人请客。”
又来这一套!
陈奇冷着脸, 再不能惯着她了。这是上次一点没长教训啊!嘴上说着‘对不起’, 还那么惨地跟他道歉,装可怜、骗他心软, 结果她的想法一直没变。
陈奇咬着后牙对乔念说, “你让那个姐姐听电话。”
高莉和乔念都好疑惑。这孩子真是个社牛, 高莉接过电话的时候默默地想,然后她听到电话那头很清朗的少年的嗓音, 跟照片上他的人一样充满阳光感、而又略显锋利的少年的嗓音,“高莉姐, 你们现在还跳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