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加大码的?
这人每个零件都有陈奇的影子,但每一个零件又都不是陈奇了。
这个穿着白T恤、灰运动裤的人,宽肩膀、大长腿,看上去将近有180厘米高,因为乔念也才只到他下巴,还得仰头看他。
他的头发比一般男孩子稍长一点,额前凌乱碎发遮着些眉眼,将那剑眉和瑞凤眼搭配出来的冷冽掩去几分。他鼻梁很高,在左翼上,有一粒很小的斑;因为那鼻子直挺得厉害,脸上没有其它色素沉淀,就那粒斑特别显眼。
他的嘴唇很薄,看得出正很用力地抿着,朝向她笑。
他一笑,那清冷眉眼间全灿着光,耀得人移不开眼。
他不是多精致的男孩子,并不像时下流行的那种又白、又嫩、眉眼间桃花四射、脸蛋能掐出水来、温柔得让人想疼爱的小男生;他肤色虽然不暗,但绝不是那么白皙。他眉眼太冷,是顶冷冽、顶锋利的男孩子。
乔念不可置信般呆滞了很久,才试着喊了一声,“陈奇?”
她从来没想过,他长这么大了;乔念下意识又回头去找刚刚她看见的‘陈奇’,那孩子正跟他妈高高兴兴走回来,手里还摆弄他的篮球。看脸,才知道看错了。
没办法,只好回过头来接纳这个加大码的。
前年她走的时候,这孩子还不到她耳朵。虽然知道他二十岁的时候长得高,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长这么高,毕竟他今年才十六。初中刚毕业。
提前发育了?
“嗯,”他盯着她,眼睛里抑制不住的笑意。
被她的反应满意到了。
“你要去追谁?”他还不依不饶的。
乔念哑然,“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他轻轻地笑,“你觉得我这几年停止发育了?”
他说完,左左右右盯着她看,好像隔了一辈子没见到面,又好似眼睛被涂了万能胶水。
乔念莫名尴尬,又不能跟他一样盯着对方傻笑;可一时却也想不到什么可说的,最后假装往周围打量了一番,“地铁口在哪个方向来的?”
陈奇这才有所动作,一只手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然而眼睛却自始至终盯在她脸上,微笑着,怎么也不肯移开。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定的位,居然在没转移视线的前提下,很自然地、用另一只手牵起了她的左手。
他说:“你跟我来。”
他的手修长,包着她;温热的。乔念被他拖着走,有点浑浑噩噩,还没从这孩子巨大的外形变化中回过神来,又肝胆俱裂地发现自己被他那样拖着手。
脸一下就红了个透。
她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手很大、很有力,被她一挣握得更紧了。
乔念刚想说,‘陈奇你松手我自己能走’,旁边那人好似知道似的,先就开了口,笑着对她说,“地铁快来了,咱们快点。”
他笑得阳光、说得坦荡,一点忸怩尴尬没有,拉着她跑起来。
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连续而快速的响声,乔念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想多了?
他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陈奇拉着她上了地铁,车厢里已经没座位了,他俩来在一个横栏杆空地附近。他将行李箱靠在角落里,把他牵着的、她的手松开,搭在那横栏杆上,低声叮嘱她“扶好”。然后他就拉上一个吊环,站在她身旁。
乔念松出一口气,果真是她想多了;他只是拉着她赶地铁而已。她的思想真是太龌龊了。
“饿不饿?”陈奇低头问她。
这孩子的声音早不是又尖又粝跟鸟叫似的那个。原来在电话里也不觉得,可能是一点一点变过来,没注意。眼下活生生地真人发声,才恍觉这声音是多低沉而富有磁性。
乔念忽然就感觉有点陌生,她说了一句“飞机上有餐食”,然后低头抠自己的行李箱拉杆。
不需要赶路了,两个人都静静站着。他又可以肆无忌惮看着她,又近,什么阻碍都没有。他看到她光洁的额头、纤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遮挡着温柔的大眼睛。许是刚刚拉着她跑得急了,她白皙的小巧鼻头上,竟微微渗出几粒细细的汗珠。
他的眼神活似一个买不起肉却又奇馋无比的吃客,乍然看到一盒免费的肉罐头。
在这样的目光下,瞎子都会脸红。
乔念用什么姿势站着都觉得好不自在。左、右脚负担重心接连换了几次,不猧不魀、别扭异常。
“累吗?”陈奇见她换脚站,不由问道。他拉着吊环,身子向后一仰望了望整节车厢,再次确认连一个空位都没有了。又荡回来的时候,他又问了一遍,“是不是站累了?那我蹲着你坐我腿上?”
乔念吓得一个激灵。愣愣地,半晌睁着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陈奇见她表情滑稽,也笑出来。俊朗的男孩,满目阳光。
“要不你坐我鞋上?”他指了指自己的鞋,“新刷的,不脏。”
乔念这才解除一身僵硬,反应过来这孩子其实并没把‘坐他腿上’和‘坐他鞋上’看得有多不一样。于是心下暗道自己想太多、太复杂。
她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他的运动鞋,很大,船似的。确实干净得出奇。这孩子从小就爱干净,白色间黑的鞋帮鞋面,找不到一块污渍。
乔念忽然就想到陈奇初一那年,那时候他的脚还没她的大,也就37码。那一天,他用鞋尖一下下、轻轻地撞她的鞋子,“真没去网吧,是我班同学把我语文书装错了,我去找他要书的。”
前一秒还赌气发誓再不管这小崽子的,后一秒就又被他逗笑。那一天乔念记得很清楚,她坐在小区最里面的小花园的单人漫步机的脚踏上,他说“怪脏的”,然后照着她屁股就是一顿猛拍。
她步入青春期后,她爸爸都没拍过她屁股。被这孩子当皮球处理了。
想到这里,方才一切的不自在、尴尬都成了庸人自扰的敏感多疑。他再怎么长高了、长壮了,对于她而言,还是一样的啊。
乔念这时候才敢大大方方转回脸,端详着面前的少年。
他真是长大了。
眉眼也出落成熟了,一举一动都稳重了,不再毛毛躁躁、不再撒蛮耍浑了。
他穿着干净洁白的T恤、精神焕发的脸、清澈的眼神,正是她所期望的好男孩的模样。他没有长成满大街追着人砍的混蛋、他的胳膊上也是清清爽爽的,并没有半点黑乎乎的纹身。
一切真是太好了。
“不用了,”乔念说。“在飞机上坐了几个小时了,站一会刚好活动一下。”
地铁等着开车时间,二十分钟开一趟,就在快要到点的时候,忽然站外涌来一大波乘客。估计是又有航班刚好落地赶上。因为不搭乘这一班就意味着还要再等20分钟,所以大家拼命往上挤,这一波人很快把地铁上原本就不多的空隙填了个满。
乔念扶着横栏杆靠在地铁厢壁上,陈奇原本是拉着拉环站在她旁边的,周围人瞬时多起来,他被挤得一晃,一手拉着拉环,一手撑在她身侧厢壁上。
人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小。
陈奇索性放开拉在拉环上的手,两只手都撑在乔念身侧,把她圈在中间。他背对着外面的人,给她留了一小片自由的空间。
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她说话,一时问她‘几点起床赶飞机’,一时问她‘一直坐几个小时腿有没有不舒服’,一时问她‘是想先回家还是先吃点饭’……
乔念稀里糊涂地乱答一气。她的气都快捯不过来了。
这孩子直接笼罩在她头顶,她身后是地铁车厢,前、左、右、上,全是陈奇。即便心里再怎么知道,他是怕那些人挤到她,帮她挡着,乔念的脚还是不停往后缩,整个人恨不得全贴在厢壁上。
太近了,她闻得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橘子味的。
他的脸,就在俯她耳边。她清清楚楚听得到他的呼吸。
乔念故作不经意地别过脸,转的时候,耳垂痒痒的,好像蹭到什么东西,温热的气息,又像是错觉。
“我进省队了。”
忽然响起的低沉声音,近得仿似就在她耳朵里发出来的一般。乔念不由自主往后一躲,抬了头。她看到陈奇那双瑞凤眼射出的目光好像都带着炙热的温度,怔怔盯着她,又满足又得意,只紧紧盯着她,一点儿不干别的事。
作者有话说:
差点忘记做广告
第38章 第 38 章
◎那个下午◎
回到家, 乔念先就把自己的行李箱交给保姆。对她说麻烦了,里面一箱子全是脏衣服。
快放假的那一周又要考试又要收拾东西,她实在没时间洗衣服。
晚饭过后,保姆在收拾箱子, 卢彩凤待着没事也去帮忙。不一刻, 楼下就传来卢彩凤的高呼,“乔念, 你就懒成这样, 看以后谁能要你。”
乔念正一边吃着雪糕、一边很惬意地在电脑上做限制性酶切分析, 本来不想搭理,可卢彩风说了一阵子, 非但没有偃旗息鼓的架势,反倒‘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乔念冷不防被她吓一跳, 赶紧跑出来。
卢彩凤左手里捧着一件皱巴巴的正绿色大衣,右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包子,包子也绿。长毛绿的。
“天哪!”卢彩凤简直要泪流满面, “我说怎么这个味, 乔念, 你为什么把半个包子藏在大衣里?那是Mu今冬新款,绵羊毛和羊绒的大衣,你知道多少钱嘛?”
“张姐你别把包子扔垃圾筒。屋子里臭死了,赶紧给扔楼下去。”
卢彩凤对保姆发号完施令, 又回来清算乔念。
“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就给邋遢成这样?话说你这件毛衣怎么回事?乔念,这是羊绒的, 你又放洗衣机洗是不是?你看缩成什么样了?还有你这袜子……哎哟啧啧, 我的天, 就你这样你们宿舍人不烦你嘛……”
保姆拿着那半个包子准备下楼去扔,打开门,正看见站在门口的陈奇,有些担心地向屋子里张望。
卢彩凤立即收了哭腔,优雅从容地朝向陈奇微笑,“奇奇找你念念姐啊。”
“卢阿姨,我想请乔念……姐帮我看点东西。”
乔念正被卢彩凤攻击的人格都残缺不全了,恨不得马上逃离,衣服都没换就出了家门,去到对面避难。
“阿姨说你了?”陈奇问。
“哦,”乔念手里还拿着那根雪糕,边咬边说,“嫌弃我吧。”
“那你下次回来,先把衣服拿过来。我给你洗好了你再拿回家。”陈奇打开门,等着她进。
乔念那一口雪糕卡在喉咙里。
他听见了。在门外听见了。也难怪,她妈那嗓门。
陈奇以为她害羞,不好意思了,连忙体贴地为她找借口,“你们学习忙,有时候忘了洗衣服也很正常。”
谁知乔念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不爱洗衣服、不讲卫生这件事,在她那里从来就不是毛病。她能经常洗澡就不错了。要求不用太高。
她想的是,“你家有洗衣机吗?”他的提议是个办法。她也不想听她妈唠叨呀。
陈奇说,“有。但我都是手洗。”他怕她嫌弃,还补充一句,“手洗比机洗干净。”
乔念一进到他家里,瞬间相信了这句话。
这孩子家里地板都比她宿舍的床干净。
陈奇家楼下是入户花园、客厅、阳台、厨房、餐厅、还有两个房间,跟她们家户型是一样的。本来其中一间是保姆房的,不过他家没保姆,被他改来做衣帽间了;另一间是他的书房,还是跟几年前一样。里面写字台的位置都没变,甚至上面的台灯位置都没有变。
因为就在楼下,正对着客厅。乔念一眼看清了他衣帽间的整个布局。
里面一排排挂着他的衣服。
倒不是说他有很多衣服。基本就是运动服加休闲服。每一件看起来都不贵,再客观点说就是肯定很便宜,牌子保管你没听说过。
尤其是运动服,长袖的、短袖的,估计都是他们队里发的,免费的,可是每一件都干净得发亮。
白的是白的、黑的是黑的。
还有一排柜子,摆着各种乔念不太认识的运动护具和配件,比如说护膝、助力带、深蹲腰带什么的,一样样很整齐。再有靠右边墙是摆钉子鞋的,各种颜色。
就连他队里的背包、旅行包,都色彩鲜艳地摆在一个专门的架子上。
乔念有点小激动。这情景既赏心悦目又让人倍感欣慰。
这一刻,乔念终于理解她妈了。
如果她能这么利索、这么有条理,她妈肯定会高兴地哭出来;反之,就是她现在的待遇。
忽然,肚皮上一凉,乔念低头,看见拿在手里的雪糕都化了,滴了一滴下来,她赶紧大口咬下去。
怕蹭别人家沙发上,几乎同时,她就上手来擦滴在自己衣服上的雪糕水,手心蹭完那一小块还湿着,正准备拿手背再蹭蹭,忽然被人把手抓住了。
一条温湿的白毛巾擦在她手上,他捏着她腕子,从手指头到手心,里里外外擦了一遍,然后又在她衣服上擦了擦。
手不黏了,衣服也不脏了。
因为刚才怕雪糕再滴水,那一口咬下去咬得有点大,冰得人脑袋嗡嗡的,乔念一时也没咽下去。本来想说‘谢谢’的,这一下也说不出来。
陈奇把她手里的雪糕接过去,“你别吃了吧?”
怕她跟他争似的,他三口两口把半个雪糕干掉了。
乔念好不容易又皱眉又伸脖,把那大块冰咽下去,心道这孩子得多穷啊,这是平时连根雪糕也舍不得买啊。抢她的。
她一看,果真陈奇家的冰箱并没有插电。看样子平时都不用的。
“你还想吃不?我家还有。”乔念说。
陈奇歪了头看她,“我不想吃。我不喜欢吃甜的。又冰。你也少吃。”
乔念问,“你有什么题要让我帮着看?”
他一听,眼睛亮了,“来,”又来牵她的手,跑向书房。
乔念立时耳边又是嗡的一声;她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以前你想鼓励他、摸摸他头他都躲,就不愿意人碰。这次回来一言不合就拉人手。
她被他拉着,速度又快;乔念生怕撞到桌子、门,可那孩子是真会跑,拖着她的手,方向都替她掌握好了。
乔念好像腿都没主动抬一下,已经到了书房。一下被他按在沙发上。
他的书房的角落里有一个沙发,欧式的,真皮沙发,靠背和扶手都很高,有着优美的线条。沙发旁边有一个跟低头的向日葵差不多形状的落地灯。专门是用来安安静静坐在这里阅读的。
陈奇家这一屋子家具电器还有装修,都还是陈奇爸爸在世的时候弄的,很高档。
他本来应该有一个非常非常幸福的童年、和非常富裕的家庭。陈奇的爸爸是开公司的,这是真的,很赚钱。十几年前开的就是奔驰车。陈奇的妈妈很漂亮,她不上班,唯一的工作就是照顾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