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咬着嘴唇, 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女生笑了,果然是他。
“她就住我隔壁啊。”她高高兴兴把他领到三楼,伸手推门, 刚要喊‘乔念’, 被他一下拉住。
“你别叫, 她在睡觉。”他说,“她感冒了。”
果真乔念的宿舍里只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不动,可能是吃了感冒药,睡得很香。
宿舍里其它三个人,十一假期都不在。高莉家是B市的,回家了;另外两个去看男朋友,一个在B市的另一所大学,一个在外地,坐高铁走的。
陈奇说,“谢谢你。”
那女生往旁边一间指了指,“我就住隔壁,你有事来找我。”
陈奇来到乔念床旁边,她们宿舍的床是下面书桌、上面睡人的;人的高度刚刚好在陈奇胸前。
她裹着被子,裹得严;才十月初的天气,她都盖上棉被了。小脸粉扑扑的,陈奇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但是她呼吸的声音有点重。
他替她拢了拢掉在前面的头发,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这么近地看她。
她真的好漂亮,可她自己都不知道。陈奇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没那么大的词汇量,他只知道她好漂亮。她的眉毛、眼睛、长睫毛、小鼻子、肉嘟嘟的小嘴巴,每一处都漂亮。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她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动了动嘴,陈奇觉得她可能是渴了,连忙找保温瓶。然后在她床下的桌子旁边找到了,却是空的。连一滴水也没有。
她们宿舍的条件真好,不愧是好大学,陈奇想,这屋子里还可以自己烧热水,还有独立的卫生间,也不用上下铺,而且一间房只住四个人。比他们体校好多了。
他们体校,要喝热水就得去五十米开外的热水房统一接,还有时间限制的,每天只有中午12点-1点,然后下午7-8点,其它时间都没有热水;洗澡也要走十分钟才能到大澡堂,还要抢位置。就算是早晚洗漱,也是每层楼才有一个水房,就在公共厕所的外面。一排水龙头,只有冷水,没有热水。
他拿了水壶,先洗了两遍,然后开始烧水。这期间又把她的保温瓶拿去里里外外洗了。挺脏的,估计她从来不洗。尤其是外面,他拿洗衣粉搓半天,才显现出原本鲜艳的红色。
烧好水,灌到保温瓶里。又看到她的杯子,简直一言难尽。
杯口都是黄色的污垢;好几圈。陈奇不知道这种杯子要怎么喝水。她真下得去嘴。于是又去给她洗杯子。
一切都弄好,倒好水,却发现她还不醒。女孩子在床上睡得挺香,她的睡相特别好,小脸乖乖地侧躺在枕头上,眼睛轻轻闭着,纤长的睫毛投出浓密的阴影,粉红色的小嘴嘟着,两只手合着掌就放在脸旁边。像天使一样纯洁可爱。
陈奇觉得又不忍心叫她起床喝水了。
因为有了保温瓶和水杯的经验,他巡视一周,她的书桌还挺整齐的,各种书籍摆放得很有规律;本子也放得好。还挺令人满意。
她的字也好漂亮,他翻着她的本子,心里想,跟她本人一样漂亮。
然后他看到她的衣柜。打开,陈奇见识到了他这辈子最震撼的一幕——里面的衣物呈小山状,鼓鼓囊囊堆在一起,发觉柜门打开了,争先恐后往外滚,有几件还落在了地上。
陈奇揉了揉自己眼睛,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就是那样的,本来人家是可以挂衣服,衣柜里面有杆子的,可她的衣服全堆在一起,卷着。冬天的厚衣服、夏天的薄衣服、春秋穿的、全卷在一起。每一件,只露出一个小角。
估计她是根据衣服露出的、不同颜色的角,才能找到衣服穿。
他回头望了望她的睡颜,睡得很乖巧,呼吸也很均匀。陈奇挠了挠头,又确定了一遍那个衣柜就在她的床铺旁边,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然后里面有两件衣服,正是她上个暑假穿过的,他看到过。
没错的。
陈奇忽然明白了,乔念家保姆为什么一个月能开8000块钱的工资。
然后他开始给她整理衣柜。
在衣柜的最下层,找到几个衣架子。看,人家原本是有衣架的。
他把马上要到深秋需要的厚外套、冬天穿的大衣,全用衣架挂在杆子上。裤子叠在大衣下面。衣柜下面还有三层,一层放T恤和针织衫,一层放秋衣秋裤,一层放内衣裤。
这么好的条件,她怎么都不知道使用呢?到底是好大学,学校给安排的衣柜都是很科学的,挂的、放的、分类的都给你整好了,放一下你都不会。
后来,陈奇又从她的那堆衣服里,拾掇出一个暖水袋、一个手机充电器、一把勺子,居然还有一个羽毛球。
他硬撑着突突跳的神经,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放在她床下的置物架子上。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陈奇手里拿着几个明显是穿过的、却还没有洗的内裤,陷入沉思。
怎么会这样呢?
这样真的可以吗?这种东西不是每天脱下来就要洗吗?难道要积累到一定数量才能洗么?
是能省水还是省电?或者省洗衣液?
他想了想,一咬牙,拿着那几个内裤,去了洗手间。半晌出来,一条一条、干干净净地晒在阳台。
陈奇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旁边的宿舍里面已经炸开了锅。就是刚刚带他上来的那个女生的宿舍。
一开始的时候,几个女孩子站在走廊上,把头凑在乔念宿舍的窗子前。一边看着陈奇给乔念烧水,一个女生感叹“乔念他弟可真帅”。另一个女生说“那还用说,乔念也好看啊。”旁边又有人嘀咕了一句“可他俩长得一点也不像哎,眼睛形状都不一样。”
后来陈奇给乔念整理衣柜的时候,窗子外几个女生险些都要把窗子挤破。
“这是什么神仙弟弟啊!不单长得好,还这么会心疼他姐啊!”
“是啊,我弟只会玩手机啊,我怀疑我妈给我生了个假弟。”
再后来,陈奇拿了一堆内裤洗干净晾的时候,整个宿舍里已经近乎沸腾了。
“乔念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让我拥有同款弟弟吧!”
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吵了,陈奇想装听不见都不行。只好转过头,朝着几个女生一笑。这人眉目冷峻,笑的时候就更显阳光,耀得人心慌。那几个女生不好意思了,拥挤着回了自己宿舍,关起门来继续感叹乔念的好命。
陈奇坐在乔念床下的椅子上歇口气,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他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睡在床上的人,心里很着急。
她怎么还不醒?
陈奇站起身又来在乔念床前,抚了抚她额头。女孩子睡得恬静,一下一下起伏着呼吸,陈奇不忍心叫醒她。
他把胳膊压在她床边的栏杆上,越过栏杆耐着性子端详她。裹被子裹得严,她的脸上泛了红,因为感冒,呼吸就有点粗,呼出的气直接扑在他脸上,痒痒的。
于是他也喷她。陈奇笑着,往她脸上吹气,轻轻的。吹到她眼睛上,她的睫毛在颤;吹到她肉嘟嘟的小嘴上,她就噘起来生气;最后吹到她白皙小巧的鼻尖上,她竟然用手揉了揉,然后顺势就把手塞在了自己脸下面。
手垫着脸,脸蛋上的肉都嘟了起来。
陈奇笑着笑着,忽然不动了。他怔怔盯着她,心下渐渐打起鼓来。他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不动。一个想法侵袭了他整个神经系统,连脚趾头都被迷惑了,想的都只有一件事。
一种滔天的欲望同时又伴随着滔天的罪恶感,同时对他穷追猛打,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他。在这样的矛盾之下,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头都在不可遏制地颤抖。
事实上,在这个瞬间,难受的不止他一个。
乔念其实早就醒了。
早在陈奇皱着眉、拿着她那几条脏内裤困惑不已的时候,她就醒了。尤其外面那一群喳喳的,除非是昏迷了才能听不见。
下意识就想解释一下,她这两天不舒服,内裤又不能用楼下的公共洗衣机洗,只能手洗,所以就偷了懒。
她看着陈奇万般为难、却还是一跺脚去卫生间帮她洗了内裤,那个时候乔念原本就跟面团一样的脑子都要被那团面挤满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怎么‘醒过来’!
说“我谢谢你帮我洗内裤”,还是大喝一声“放下我积累的脏内裤”?尤其外面还聚集着那群喳喳。
最后,她只好又默默‘睡着了’。
然而后悔总是来得那样令人猝不及防。原以为被陈奇挖出她的内裤就已经是最难堪的事了,没想到这人来在她面前半个小时不肯离开。
乔念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意志力,不醒、不想、不动弹,就在她真的支持不住了,马上就要投降醒过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一个温热的东西碰到了她脸上。
乔念的脑袋轰的一声,炸成了无数的小碎片。
陈奇走了很久很久,乔念才敢睁开眼。又白瞪着墙顶直到打了熄灯预备铃,才敢鬼鬼祟祟下地。她‘蹬蹬’跑到阳台上看了看那些倒霉的内裤,挂了一排,乔念数了数,七条。精神抖擞,迎风飘荡。
每一条仿佛都在控诉她‘你怎么能这么坏’‘你不要去祸害那孩子’‘你要点脸吧’!
乔念沮丧地回到屋里,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书桌上又多出来一个东西。
黄澄澄的,奖牌;还系着彩条条的带子。
她拿起来仔细一看,圆形的小奖牌上面写着“第二十八届‘五洲杯’全国青少年田径锦标赛男子100米第三名”。
这时乔念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陈奇怎么跑B市来了?
结合着手里的奖牌,她上网查了查。
果真这个比赛这两天正在B市举行,根据这一事实,乔念一擤鼻涕,得出三个结论:
一、陈奇在省队干挺好,代表省队出战全国比赛了。
二、还拿了个全国第三名。
三、她猜的没错,这孩子就是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她可以理解他。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真正关心这个孩子、没人管他,就任他野蛮生长;她大概是强行介入他生活的唯一一个人。
正处于青春懵懂的孩子,很容易就把喜欢和感激混淆起来。况且陈奇本就早熟。
孩子是好孩子,而且,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就算是乔念这种对体育运动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全国第三是什么份量的荣誉。
现在,他已经走上正途,他不再需要她了。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
她的任务完成了。
恩报完了;因为出乎预料地帮他成就了这么好的事业,大大超出了她的一切预期,所以,罪也算赎了,可以吗?
陈奇回到酒店,轻轻哼着歌,‘抬头看着星星在唱歌,她的呼吸好似对我说,她说你要慢慢长大,不只为自己活着……’
唱着唱着,忽然自己笑了。
这个时候的他,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在那胸腔里的一颗心,软得像是面团。一点力气都没有,任人揉圆搓扁都可以。他低低咒骂一句‘操,变娘炮了’,收了声,几个大步跨上楼梯,电梯也不坐了,直接就蹿上三楼。他的房间门毫无预兆打开了,有个矮个子站了出来。
“你去哪了?”老池黑着脸说。
险些给处分。
陈奇好一番告饶,才免去一劫。好不容易就要把老池打发走,忽然那矮坨坨问了一句,“你奖牌呢?”
“那个要上交的吗?”陈奇问。
“你得拿回去拍照,存个档啊。要不谁知道你得全国第三?”
“送人了。”他说。
老池的眼神如果能扔飞刀,陈奇现在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证书!把证书给我。我替你收着。”老池怒吼。
到第三天的晚上,要回N省了。当天比赛一完,陈奇就跑来老池跟前,“教练,我请两个小时假行不行?”
有了前次的教训,老池哪里还敢怠慢。揪着小伙子运动服脖领子,威胁他,“你TM再给我跑出一次试试,我回去就把你从省队除名。”
后来陈奇想,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可是拨了好几次号却又按不下去。应该她打电话过来的;他想,他都把他的奖牌给她了,她看到自己的衣柜被收拾得那么干净,肯定很开心,不应该她打电话过来夸夸他么?
可能是感冒还没好,不想说话。陈奇想,她那个人其实娇气得很。平时看起来那么严厉、那么高冷的,其实她真的很娇气,不小心撞到家具上一下眼泪立马就出来。然后她还不会加小心。
暑假的一个下午,她看着看着书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起了身直接朝阳台走。“嘭”的一声就撞在推拉门的透明玻璃上。
他的心都要被她撞碎了。
连忙上去看,她蹲下来的时候,捂着鼻子,眼泪就出来了。
哭半个小时。他就道歉道了半个小时。
门是他关上的。因为外面下雨,有凉风,她坐的位置正对着阳台,他怕有风吹着。把门关上了半边。
可是那你……那么大门,你看不着的么……
陈奇想着,嘴角就不禁弯了。还是他的错,他应该快一点反应过来,拽住她的。他是看她看得有点入神,一下反应慢了。
估计是感冒,身体不舒服,不想说话。所以才没有打电话过来。一定是这样的。
陈奇等着电话等了两天,然后要回N市了。坐在飞机上他就想着快点到家,落地了才能开机。然后坐在大巴上等,然后坐在宿舍里等,然后听到宿舍管理员大叔叫,“405陈奇,下来签快递。”
应该是很贵重的快递,必须要本人签收。陈奇一笔一划签了自己的名字,打开包裹得很严实的封信,里面是一个黄澄澄的、圆形物品。
陈奇拿到奖牌的时候,还有些窃喜。他终于又等到给她打电话的理由。就说一句话,告诉她她错过了什么,这可是全国比赛的奖牌。整个N省就他这一枚。
他拨了她的号码,里面却有个讨厌的女人告诉他,“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陈奇觉得不可能。他没办法相信。为什么是空号?怎么了就空号了?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姐弟恋◎
陈奇又继续拨了一个星期的电话, 可是每次都是那个讨厌的女人在重复同样的话。
他从学校跑回家,敲乔念家门,保姆告诉他“念念的新电话号码只有先生和太太知道。”
他还是不信。一定是张姨弄错了。
然后,好不容易在楼下‘偶遇’乔念妈妈, 她慌慌张张说, “奇奇,阿姨有急事, 下次再说吧。”
最后, 他又好不容易在车库‘偶遇’乔念爸爸, 他叹息说,“小伙子, 别问了。”
陈奇坐在他家书房的沙发里,手里握着那枚铜牌的时候用了力, 死死捏着。手指一点也感觉不到疼。有感觉的是他的心,好像也被人那样死死捏着。捏得他连呼吸都是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