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 身体完全长出血肉前，她只是个骨头架子。
每次, 沈随妄凑近，静静盯着她的脸看, 她都不自在。
骨头架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之前颇为嫌弃的那张【霓裳羽衣】, 也被她摩挲了好几次, 要不是还有点理智, 差点忍不住就蠢蠢欲动了。
系统翻了个白眼：“呵, 女人。”
林灵如今跟系统两看两相厌：“呵，一个会卡壳的系统，没有资格嘲讽宿主。辣鸡系统！”
“花痴！”
林灵跟宿主斗嘴转移注意力, 免得又忍不住疼得满地打滚。
她只给了系统万分之一的注意力。其余注意力, 她全都放在沈随妄身上。
她不知道沈随妄将她带到了哪里, 自有意识, 她便一直在这里。
应该还在幽冥地狱。
系统说她并没有失去意识多久。
系统没说的是, 宿主如今的状态太过奇怪, 它怕宿主失去意识时间一久, 便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宿主的灵魂如今已经钉在这具身体上，她的命又与沈随妄绑在一起，系统界还从未发生过如此离谱之事。
林灵平躺着，眼睛只能看见床帐顶部，那帐幔有几条褶皱，几朵花，花有几瓣她都清清楚楚。
沈随妄方才出去了。
林灵知道他去做什么。
正因为知道，她才心烦意乱，才跟系统斗嘴，才能转移注意力。
蓦地，一阵轻轻的衣袂声传来。
任凭是谁，听一个人的声音听了太多，总能一下子认出那个声音，认出那个人。
她知道是沈随妄来了。
他每次都不会离开太久，她甚至数过数，最久的一次，她才数到十五。
这次她只数到了十。
每次都是十。林灵抿唇，眼睛一颤。
她的眼睛睁开着，却还不能转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穿过她的脖颈。
林灵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
青年的胸膛劲瘦挺拔，他的呼吸轻轻洒在她的头顶。
青年将她揽在怀里，他苍白的手中托着一只白玉碗。
莲花一样白的碗，盛着的却是红到发黑的药。
是药，也是血。
林灵感觉心里一阵一阵翻腾。
每次看到这碗药，她都想起沈随妄是如何剖开胸膛，将心头的血剜了出来。
她的心揪疼得厉害。
一开始，她想尽办法不肯喝。
沈随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漂亮的脸静静看着她，半晌：“你不喜欢。”
“啪——”他随手便将碗扔了。
白玉碎了一地，里边的药溅得到处都是。
林灵脸色煞白。
如果她能开口，她一定抓着沈随妄的脸，恶狠狠地骂：“你疯了吗！”
可她动不了，说不了话，连眨眼睛都做不到。
她只能任凭心疼得要打结，任凭心里怒骂沈随妄这任性的家伙，任凭鼻子酸得要命。
沈随妄不心疼自己，她都疼。
是以，沈随妄舀着药，将勺子喂进嘴里的时候，林灵乖乖咽了下去。
她不知道这药汁里除了心头血，还有些什么东西。
但以沈随妄那日剖心取血给她的震动，她有些逃避知道还有什么。
不知道，也就能心安理得了吧。她面色复杂地一口一口将药咽了下去。
沈随妄安安静静喂药，喂完了，替林灵擦一擦嘴，抱着她坐一会儿，便将她轻轻放到床上，让她躺着了。
而他自己，则居高临下坐在一旁，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林灵，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每当这时，林灵脑子里总是浮想联翩。
她这两日都在纠结一件事，——她醒来了要怎么面对沈随妄。
沈随妄他到底为什么，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沈随妄他，爱她爱得都要疯了啊。
她把过往都回忆了一遍，即使是原书里拿碧云救他、陪他走过很长路的女主，也没有让他这么疯啊。
她脸红红的，心想，大概，也许，可能，maybe，是她太讨人喜欢了吧。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浑身暖洋洋的，那从骨头里钻出来的疼，自从沈随妄给她喂药，就好了很多。
林灵感觉心跳得有点狂，她很不好意思，怕被沈随妄听见，不由心虚地用手捂住。
手一动，她呆住了。
沈随妄眼睛轻轻一眨，视线盯着她的手，随即又上移，挪到少女颤得厉害的睫毛上。
她的脸红扑扑的，很健康。
沈随妄眼里迷茫一闪而过，他揉了揉眉头，好笑。
又出现幻觉了。
他低头看着少女粉嫩水润的唇，脑子里浮现出昔日桃花树下的痴缠。
小殿下是他，闻越是他，闻人越也是他。
她与他们所有的经历，都是他的一部分。
他眼睛里有渴望，身体自发渴望。
他低头，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
甜的。
呼吸是甜的，嘴唇也是甜的。像花瓣，抹了蜜。
怪不得闻人越那么喜欢。
沈随妄眸子很深，他渴望尝到更多的甜，但他很克制。
他只沉迷了一瞬，便克制着移开了。
他舍不得离她太远，便盯着少女的脸看着。
仿佛透过这张睡着的脸，看见了一张嬉笑怒骂大喊大叫的脸。
她像个小火炉，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兽。
他就静静看着，每日这样看着，怎么都看不够。
她是骨头，也是最好看的骨头。
林灵从刚才挪动了手，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恐怕是真的能动了吧？
可沈随妄的视线让她不敢睁开眼睛。
那种紧紧盯着什么宝物的视线，守护着什么的视线，让她不知所措。
可是，让她更不知所措的来了，沈随妄他，他亲了她哎！
她的脸刷地涨红了，浑身发热，呼出的鼻息都是烫的。
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沈随妄贴得那么近，轻轻的呼吸扫在她肌肤上，呼吸相闻，视线盯着不放。
林灵不知该如何是好，睫毛抖得厉害。
她甚至觉得自己浑身都要发抖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长出血肉的关系，没有感觉的时候还不觉得，知觉一恢复，她便觉得浑身都痒。
沈随妄视线盯着她颤如羽翼的睫毛，眼神渐渐清明，他脸上神情一滞。
但那眼睛颤了半天，也不见睁开。
沈随妄薄唇一抿，语气平静：“眼睛睁开。”
林灵感觉气氛不妙。
她心虚地紧紧闭上眼睛，假装他看错了。
沈随妄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他喉咙里笑了一声。
青年的声音很悦耳，林灵耳朵又是一红。
林灵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然后她感觉沈随妄低下了头。
她的唇上覆上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清冷的，莲花的味道。
“！”
林灵脑子里“轰隆”一声。
她双手抓紧被褥，涨红了脸。
紧接着青年抱住了她。
小心翼翼的，将她完全拥在怀中。
他的头在她脖颈间蹭了蹭，依恋道：“林灵。”
林灵浑身一僵，眼睛睁开。
她的视线落在青年柔顺的墨发上。
“你醒了。”
林灵不知怎么心里一酸，喉咙里哽得厉害，她摸了摸青年的头发：“胡说，我现在才醒的。”
“沈随妄。”林灵吸了吸鼻子，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嗯？”沈随妄轻声回她。
“以后不许伤害自己！”林灵想到这就眼睛发红，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她很气愤地道：“你是傻子吗？！”
“你看着我，我就不会。”沈随妄眼睛眯了起来，“你要一直看着我。”
林灵哽住：“身体是你自己的。”
“不是。”沈随妄眼神里闪过讽刺，“你不想要，我便毁了。”
林灵感觉这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她突然道：“你刚才偷亲我！”
沈随妄一僵，随即嗤笑：“你方才不是没有醒么？你果真装睡。”
“是又怎样。”
“我偷亲你，你都不敢醒。”
“那，那怎么了！”
“为何？”沈随妄垂眸，静静看进她的眼睛。
林灵睫毛不安地颤着，双手搓来搓去，心里已经在疯狂尖叫了。
啊这什么情况啊，她没经历过，不会应付啊！
“不就是，亲一下！”林灵大声道，“你还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夫呢！亲一下怎么了！”
沈随妄喉咙里笑了一声。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这门亲事。”
林灵脸色爆红。
她嗫嚅：“那，那什么，我才不是在意那门亲事呢。”
她脑子里又开始尖叫，啊啊啊怎么偏偏提到这个！
“嗯。”沈随妄将一缕头发别到她耳后。
这个动作太亲昵，林灵很不自在。她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脸蛋白里透红，嘴唇水润，看起来像一颗熟透了的红樱桃。
沈随妄不由看得发呆。
“看什么！”林灵很不好意思。
沈随妄静静看着，漆黑的眼睛里是执拗：“想把你做成傀儡。”
就能装起来。
林灵：“？”
兄弟，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她眉头狠跳：“你敢！”
“嗯。”沈随妄道。
也不知道嗯个什么。
林灵警告：“想也不许想！”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069
◎秋千◎
069
林灵正逗着沈随妄说话呢, 沈随妄身上气息蓦地冷了下去。
殿外响起一道颤巍巍的女声：“大人。”
林灵挑眉，她怎么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柔媚诱惑, 不是红棉的声音吗！
她看向沈随妄。
沈随妄眉头皱了起来。
“属下有要事禀告。”红棉小心翼翼道。
林灵面上露出惊讶，心里实则在想该怎么表现才不会让沈随妄起疑。
按理，她可不知道沈随妄除了无妄仙尊之外的身份。
正好她也很疑惑，沈随妄为什么会知道她和小殿下在幻境中的经历。
沈随妄将她脸上的故作惊讶看在眼中, 语气含笑, 声音低沉悦耳：“很惊讶？”
林灵忙点头。
沈随妄：“那便随我一起去看看。”
林灵动作僵住。她忙摇头：“我不去, 我相信你！”
她可不想被红棉认出来。
“哦。”沈随妄拉长了语调, “你想去哪儿？”
他看穿了林灵心里的小算盘。
林灵一僵，她确实打算趁沈随妄不在做点事来着。
这不是一下子太多事情发生, 她需要独处时间跟系统理理清楚么？
她挠挠头：“我哪都不去，自醒来以后, 我感觉修为不稳, 我要修炼！”
沈随妄静静看了她一眼, 抿唇：“哪里都不要去, 等我回来。”
“恩恩。”林灵敷衍。
沈随妄深深看她一眼, 身形便消失了。
林灵深吸一口气，忙将系统抖出来：“统子，快, 说说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系统生无可恋：“你先看看自个的修为是什么情况吧。”
林灵闻言, 盘膝而坐, 审视了一番自己的灵府。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你这个修炼速度比双修还快呵。”系统无语。
林灵看到灵府中沸腾的灵力疯涌而出, 灵府都要装不下了。
她立即打坐修炼, 将灵力疏散到经脉中运行。
运行几周后, 她只觉得耳边出现很多声音。方圆几公里内的动静，都在她的灵识覆盖之下。
她瞪大眼睛：“灵虚境！”
“卧槽！”
她惊呆了。这是连跳两级，直接从元婴期跳到了灵虚境啊。
“闻人氏的血肉……”系统语气复杂，“你这也算是奇遇，因祸得福了。”
林灵抿唇，小脸严肃：“用别人的血肉提升修为，我宁愿没有这奇遇。”
她感受着身体里的力量，喃喃：“这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
“此事不提，”系统语气死气沉沉，“你的灵魂被钉在这具身体里，生死与沈随妄相连，以后都无法脱离这个世界了。”
林灵早就清楚此事，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排斥。
“这里生命长生，大道无垠，不也很精彩么？我觉得还不错。”林灵道。
系统：“……你看看自己的积分吧。”
系统这语气，很是心疼啊。
林灵好奇地点开面板，眼睛渐渐睁大，被那丰厚的积分惊呆了。
“统啊。”林灵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剧情完成了90%转变，只差最后10%了。加油哦。”系统生无可恋。
林灵敏锐地捕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
“90%转变？”她挑眉。
系统开始装死。
林灵提起另一个问题：“统啊，来说说，闻越跟小殿下是什么关系呐？”
她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摸摸那张裂开一条缝隙的卡牌，喃喃：“这张卡牌快要作废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任务快要完成了呢？”
系统装死不出声。
林灵冷哼：“呵，不说我也知道。”
她又摸了摸闻越的卡牌。
少年十五六岁，脾气骄纵，生活习惯跟小殿下一模一样，就连体质都一模一样。
他是小殿下无忧无虑长大后该有的样子。
大概，是小殿下的一个梦吧。
闻越是没有经历过磨难的小殿下长大后的样子，骄傲，幼稚，不可一世。
沈随妄是历经磨难的小殿下长大后的样子，他阴郁，冷漠，想要毁灭世界。
可是不管哪一个，都很让人心疼呀。
*
鬼王殿内。
众鬼匍匐在地，额头上冷汗不止。
鬼气森森的大殿中央跪着六个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鬼。
他们或少了脑袋，或少了胳膊腿，或脸被砸烂了……形容一塌糊涂。
沈随妄从来不觉得什么场面过于血腥。可是此刻，他一想到方才差点带林灵一起来，再看见这些鬼恶心的模样，脸色便不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