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抵达地下一层,这回宁好先出去,走向她的车位。
李承逸特意放慢了脚步,整个走向专车的过程都在眷恋地望她,背影,侧影,开门,上车。
他移动的速度慢到司机以为他想抽支烟再上车。
他把嘴里的糖轻轻咬碎,没有在楼上时那么想抽烟了。
宁好很轻易地抚平他心里的焦躁,但又带给他一点别的焦躁――
她说回娘家,是真的么?还是像上次骗他在锦湖苑一样又在撒谎?
宁好的车先走一步,李承逸的车紧随其后。
他透过挡风玻璃捕捉她最后一点影,下班高峰车来车往,几条道错综复杂,她总得开开停停,红色尾灯不时亮起,好像在他眼里下钩子。
出地库准备向上爬坡时,一辆3系小宝马突然灵活地窜出来,把车头硬冲到两辆车之间,司机谨慎地踩了刹车让它先行。
这么一来,李承逸再没法看见宁好了,爆句粗口,倒向皮椅靠背,扯开了衬衫一粒扣。
那种焦躁感倏忽达到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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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好车开到距离公司两个红绿灯的路口,一辆哑光黑Urus悄然跟上,无论分流,变道,右转,都紧随其后。
这车在马路上比较少见,宁好很快透过后视镜看见,有点怀疑。
直到下一个路口,宽阔六车并行大道,哑光黑超过去,停在她旁边车道一起等红灯,闻斯`才降下副驾的车窗,俯首跟她打个招呼。
宁好无奈地笑。
他说要来接,她懒得躲李承逸打游击战,哄着他先去岳母家里等,可他还是来了。
隔窗喊话太不文雅,宁好用车载电话给他拨过去,接通了。
“怎么又换一辆车?这辆和你气质不搭。”
闻斯`撇撇嘴:“你直说我不酷。也是云开的,我都试试手感,买车前不得试车吗?”
“哪有你这样去别人家车库挑车试的?”
“反正他去越海工厂了,司机都开商务型,这些怪模怪样的闲着也是闲着。”
天知道他和宋云开两人整天进行些什么交易。
红灯转绿,宁好一脚油门踩下去,又板起面孔批评他:“让你在妈妈家等我怎么不听话,开这么招摇的车被李承逸看见了,吃苦头的还是我。”
“万无一失的,信我,他不往这个方向。”闻斯`自信满满,因为在他跟上宁好之前,毛哥的小弟刚给他打电话报备过,说李承逸乘车往天际路方向,应该还是去昨天那私人会所谈事,今天也揍不了他。
当然,这不能让宁好知道,听起来就像盲目自信。
宁好不说了,省得被嫌唠叨。
闻斯`不方便一直保持在她左边车道,只好落到她后面去,照先前那样跟着,通话还没断,他旁敲侧击打听李承逸的动向:“李承逸最近没给你找事,感觉还挺安静的,不会又在酝酿大事件?”
“他忙着对付四叔,这把火给他们点着了,正打得不可开交。”宁好提起来都想笑,“四叔铁了心要跟他对着干了。小姑去明州卖房,他安排民工在售楼处门口拉横幅讨薪,一套都卖不出去。”
闻斯`没跟上思路,不知宁好怎么点的火,也搞不懂四叔怎么能把手伸到明州去:“明州不是以前闻天朗、二伯的地界吗?”
“没分得那么清,每个项目底下施工队都是靠关系接活,以前闻家昌很注重一碗水端平,同一个工地有二伯的人必有四叔的人,也有他自己和其他关系方的人。泰和城欠施工方四分之一工程款是个正常值,只要大家把各自下面的人安抚好,卖些房出去,用回款轻松能把账平掉,通常都是这么干的。这次四叔的人不配合了,要掀桌。”
“闻家昌没有对策?”
宁好失笑:“哪敢让他知道。李路云生怕他又被气得急火攻心,一病不起。现在李承逸对闻家昌只报喜不报忧,一个人扛着。”
闻斯`揶揄:“那你不偷偷告状?”
“我告状干嘛?现在气死了闻家昌我也没好处。少了闻家昌的脑袋,李承逸想以一己之力摆平这些事几乎不可能,内部矛盾只会愈演愈烈。他们鹬蚌相争,我在看台坐好就行了。”
宁好话尾语调轻扬,打方向盘进小区,听得出惬意。
闻斯`安下心,心情也跟着轻松了。
两人把车停进家中车库,牵着手绕到正门去喊妈开门,其实两个人都录过指纹能直接进,讲究个仪式感。
在门口,宁好变回父母的小女儿使劲吸着空气:“好香!猜今天吃什么?”
“红烧的什么吧,肯定是大菜。”
“千万别是大鲍鱼。她那些‘轮胎’还没消耗掉。”又在偷偷吐槽。宁永荣的港城朋友送了好多干鲍,家里阿姨和郝女士都不会烹,但又执着学习。宁好最近每次回家都被迫吃了各种口味的“轮胎”。
闻斯`因为离她家近,又被宁好要求少回雾凇院,跑她家比她本人还勤,其实吃轮胎“轮胎”次数更多。
但这人奉行“丈母娘永远不会错”原则,从不跟她一起吐槽,要求那么低:“有得吃就不错了。”
大门一开,闹闹又一个箭步冲上前,扑完宁好扑闻斯`。
“快进来快进来。”郝女士喜笑颜开,“我今天炖了佛跳墙。”
还好,闻斯`抱着狗乐观地想,“轮胎”只是佛跳墙的一小部分。
宁好不满足,还有怪话:“哪有大夏天吃佛跳墙的,腻死了。”
“那你不要吃。”郝女士把闻斯`拽到自己身边,一句话解决问题,“让小闻吃,人家和你谈恋爱受你的死人气,气出内伤要补回来。”
宁好一副不稀罕的样子晃晃脑袋,趁人不注意垫脚凑到他肩旁悄声咬耳朵:“叛徒。”
闻斯`放下狗,出其不意地把她打横抱起来,闪身到楼梯那堵墙后面,只留声音:“妈,我们先上楼放包。”
说到包,刚才他动作突然,差点让她包滑下去掉地上。
宁好抱紧包包轻捶他,用气声说:“离饭点一刻钟够你‘放包’?”
气息吹在他耳朵上,确实让人心痒,他故意逗她,义正辞严也耳语:“就把你的包放下,一刻钟不够?想歪了吧?”反将她一军。
她耳垂染了粉,难堪地举包挡住脸:“你正经,你放我下去。”
他抱得更紧:“不放。昨天你不是说腿软、没力气开车回雾凇院吗?腿软哪能自己上楼?”
记忆袭来,让她更赧了,撒娇的话也当真!
才刚上了半层楼,宁好手机在包里响,她翻包找出来,开始猛拍闻斯`:“放我下去。”
给他看来电,是微信视频,来自李承逸。
闻斯`无奈把她放在楼梯转弯处,宁好把包塞给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穿着拖鞋“哒哒哒”往楼下跑去。
他独自上楼放了包,下来时,在楼梯上听见视频还没挂断。
郝女士被迫营业,对着手机说客气话:“……工作别太辛苦啦,有空上家里来,郝阿姨给你蒸鸡汁,你最喜欢的嘛!”
“哎!谢谢郝阿姨!我妈妈经常还念叨呢,说跟阿姨聚一次好不方便,想让司机来接您……”手机里传来李承逸的声音。
“我晕车,跑不了那么远。”
闻斯`靠在楼梯口的墙后,觉得不便过去,有些细节又在提醒他,李承逸和宁好才是青梅竹马,岳母大人连他喜欢吃什么都记得,想来小时候肯定吃了不少,算他有福。心里有点酸涩。
接见过郝女士,宁好带着手机离开餐厅,边继续视频边在客厅找沙发坐下。
李承逸语气严肃了一些:“下周二晚上,我妈说这事都有个了结,不能让我爸知道,她请了大伯出面,地点定在瑞福阁。妈的意思是汪潋孕妇,情绪不能激动,她就别去了。但是斯`最好要去,我们家人多点,气势不能输。”
闻斯`听见自己被点名,以为能“入镜”了,却见宁好另一只手在手机背后,对他摆摆食指,叫停了他的前进。
“我知道了。”宁好淡然道,“我问问他有没有空。”
“他要是能来,你提前打好预防针,四叔可能什么脏话都说。”
她挂断电话之后,他才上前:“什么神秘活动?”
“家宴,排除大家长的家宴。”宁好笑笑,“太天真了,谁出面也没用,怎么可能凭嘴皮子达成一致?都是利益之争。”
第67章 尾灯
云上水深火热这几个月里, 闻斯`的公司经纬科创以破竹之势扶摇直上。
上月末zy领导在江城国际智能产业园考察,经纬科创是唯一在考察列表里的人工智能领域企业。正如宋云开所说,这两年Ai创业多如牛毛,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最后只脱颖而出一家, 足见含金量。
创投圈如梦初醒,但发现宋云开已经捷足先登。
从宋云开的敏锐到Ai前沿科技应用的未来, 江城的大VC们只要聚首必聊AiPro+。据业内预测,今年的独角兽企业研究报告一定会有经纬科创。基于大家对宋云开的了解,它极有可能预备在港交所上市。
与宋云开一起创业,想低调行事绝不可能。
闻斯`被迫营业露过几次面, 内行看门道, 外行看热闹,热闹中才华暂放一边,脸先被看见。
他一夜爆红, 和女作家那些捕风捉影的前尘往事又被翻了出来。
当事人惶惶不可终日, 随时观察宁好的微表情,膝盖上已绑好“跪得容易”。
宁好有点小恶魔在身上, 喜欢熬他神经。
昨天,她刷着手机说:“营销号提你了。惋惜你‘英年早婚’。”
他打个激灵, 支支吾吾接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早婚又不是什么坏事……”
“可能没结婚还有无限可能性吧。”
“要可能性干嘛?又不是做偶像,靠贩卖恋爱幻想才有饭吃。”
闻斯`咽着喉咙, 暗忖她是不是听见了风声。宋云开的论调就是嫌他结婚早了, 他在更大范围公开就更让他生气,两人还因此闹了几天别扭。
宋云开扼腕:“你要是没结婚, 可以吊着那些想招你做女婿的大领导,给你更多关照。”这未免侮辱人, 闻斯`眨眨眼鼓励:“原来你还有赘婿梦想,勇敢自己上啊。”轮到他自己,宋云开就一说一个不吱声,双标。
虽然不当真,但闻斯`担心类似的话传到宁好耳朵里,让她听了不悦。
今天,宁好趴在床上玩,又刷到他的访谈,看完颇不满意:“现在记者都不问绯闻了吗?弹幕只关注这个,一点爆点也没有。还是你们公司公关不让她问?”
闻斯`刚冲完淋浴出来,水还没完全擦干,动作停住了。
揣摩她这是代表吃瓜群众发言,还是在阴阳。
“……炒绯闻,不好吧,”他巧妙地偷换概念,“再说哪有人配合我炒?我是有妇之夫,那对方是什么人设?”
宁好笑了,他才放心继续穿衣。
她回身由下往上盯住他,他眼睛很亮,瞳孔里仿佛点着星星,可不知什么原因,在外面场合或者视频里,看起来总是谦和又无情。
情感博主称他为“慕强女性的致命陷阱”,第一眼他的光环让人没有抵抗力,但是深入交往会发现他的傲慢是情感关系中令人不适的支配力。
医美号、玄学大师、留学中介和健身教练更忠诚热情地吹捧他,为他在社交媒体贴上浅显易懂的“招财”、“intj”、“履历”、“体脂率”等标签。
真实的他被解构了,无人在意。
闻斯`被她用眼神描摹久了,胸口鼓噪得像个捕蝇网,成百上千种嗡嗡声聚一起无节制地相撞。
他改了主意,把刚穿的上衣又脱了,推迟去公司的时间,落唇下来吻在颈间,挑落她睡衣的肩带:“今天你忙吗?”
“本来……”她也转了念,不再去想本来的事,搂着他重做计划,“晚点我带你去买衣服。”
“衣服?”他沉迷于大肆摩挲之余,有点困惑。
“还没有穿搭博主分析你,别人会说,有妇之夫不修篇幅,你家夫人好没品味。”
他眼里沉着光,垂下发烫的眼睑,捞起细腰,声音微哑:“我家夫人的好,重点又不在那里。”
因为在娘家过周末,家里还有长辈,两人也不好在卧室午嬉太久,匆匆忙忙吃了点简餐,穿戴整齐开车去西城。
他前几次做媒体宣传,服装都有品牌赞助,宁好觉得把知名品牌穿在身上反而失去了成系统的个人形象。
“以你的身份要拒绝赞助,没有人可以威逼利诱决定你选什么。”
“只有夫人可以。”他接嘴飞快。
她把他带到太平路天际路一带,找相熟的师傅定制西服。
面料里料一样一样她自己挑,和老师傅讨论得有来有回。
闻斯`半点听不懂,手肘支着脸,坐柜台边凝着她一味崇拜,心想原来夫人的好,事无巨细都是重点。
等订单确认的时间,宁好向他阐述形象理念:“最正式的场合穿全套西装,黑色死板、灰色乏味,深蓝藏蓝更适合你。平时亮相可以内搭白T,不用戴领带,清爽休闲些。”
他记得认真,不问因为所以,也丝毫没有自己主意,说什么认什么,像喝了甜米酒一样心里又醉又美。
“像星期二那种家宴,不宜穿得喧宾夺主,但也不能太随便。因为出入瑞福阁之类高消费酒店,碰见你商务伙伴的概率很高,不能早上在工作场所见过你成熟体面,晚上在外面见到你奇装异服,寻思这人怎么像川剧变脸双重人格。”
距家宴没几天了,来不及穿上定制。
宁好把他平时穿的成衣挑了两件,也一并带来,让师傅量身修改,应一时之需。
老师傅一边用珠钉在他身上标记定位,一边对他身材赞不绝口:“虽然偏瘦,但不是东亚男性常见的小骨架,上下身比例特别好,这样的穿西装有气质又有气场。”
宁好笑眼弯弯,等师傅带着衣服转到后面去改了,与他面对面,帮他理理衣领,用气声调戏:“不穿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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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那个家宴,闻斯`自认只是个充场的,在场除了宁好,他是最年轻的小辈,因此坐旁边,还兼带勤劳地起身帮忙添茶倒酒。
四婶上班闲,经常刷短视频,对闻斯`有印象,调侃道:“你们家老四一表人才,现在成了我们朋友圈里给女儿物色对象的标杆咯。我是只有一个女儿,要有第二个,也得找个这样的。”
闻斯`摆手说“过奖”。
李路云听人夸闻斯`并不觉得高兴,反倒很不以为然,她自己儿子才是从小到大出了名的帅呢,帅气多金,闻斯`拿什么比。
她阴恻恻笑着,说:“现在有女儿的人家是这样,都不希望男方太强,家里强要被说压人一头,个人强要被说图谋不轨。小姑娘么也都太宝贝了,想招王子上门做牛马,挑到最后把自己剩下了。”
大伯自己家有儿有女,不过今天他当调解员,没带那么多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