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泽捏捏她的鼻尖,笑道: “那自然是我身强体健,不会着凉,你却不行。”
“谁说的……”黛玉欲要辩驳,却被慕泽一把捂住了嘴。
“想想你还要吃的药膳再说话,嗯?”这话有点威胁的意味,黛玉看了眼床帐,觉得在这方空间内,自己还是识相些的好,遂乖巧点头。
慕泽满意的松开手,起身将碗搁下。
黛玉在他背后吐吐舌头,在心里嘀咕道,就会吓唬人!
慕泽不知道她心里的嘀咕,将碗放下,就到外头叫人摆饭,回过头来道: “明日再出门去逛,一路上你也累了,今儿先好好歇歇。”
黛玉不想再被灌姜汤,没有任何异议的点头答应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故地重游的缘故,当晚黛玉便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些从前和父母在扬州的事,醒来后怅然若失,也没什么逛一逛扬州的心思了,反而愈发想尽快往姑苏去。
慕泽本意是想让黛玉看看曾经和父母住过一年的扬州,不想她会如此,当即也在扬州待不下去了,打点行装往姑苏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扬州城,黛玉感叹道: “扬州还是那个扬州,从没有变,只是人不再是从前的人了。”
物是人非,免不了生出些愁绪来。
黛玉在扬州尚且如此,到了姑苏慕泽只怕她更触景生情,便想方设法寻些开心事给她听,沿路又买了不少话本子,尽挑些神仙鬼怪的离奇故事,听得黛玉惊叹连连,一时间倒的确减了些复杂的心绪。
及至入了姑苏城中,早有林氏族人等在此地迎接慕泽和黛玉。
黛玉虽是外嫁女,可架不住她的夫君是当朝靖国公,她要回乡祭拜父母,林氏宗族不得不重视起来。早在慕泽派人回姑苏提前告知他们的时候,林家族长就派人过来等候了。
慕泽和黛玉的车架很是低调,要不是来的林家人机灵,知道等在驿馆,恐怕就要和慕泽一行人错过了。
近乡情更怯,到了姑苏城,见了林家人,黛玉倒生了怯意,说是要休整一番,明日再往林家祖地去祭拜。
林家那人不敢多说话,只说回家禀报族长,明日一早再来为他们引路。
慕泽让小厮给了赏钱,将人打发走,等屋里只剩下他和黛玉两人时,双手紧握住黛玉的手,轻声问道: “累了是不是?”
黛玉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慢慢道: “我回来两次,一次是为娘亲送灵,一次是为爹爹送灵,这是第三次……”
“这一次,你带你的夫君回来见爹爹和娘亲,你觉得,他们会喜欢我这个女婿吗?”慕泽将话接下去,想了想,又道, “下次咱们再带外孙或是外孙女来给爹爹和娘亲瞧,你觉得他们是更喜欢外孙女还是外孙?”
黛玉怔了一会儿,轻轻笑了,道: “他们都喜欢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慕泽苦恼道, “要么明日咱们先提前求一求爹爹和娘亲,只有一个请他们也高兴高兴。”
黛玉这会儿是彻底惆怅不起来了,小声嘟囔道: “就不能有两个……”
“嗯?”慕泽凑过去亦小声道, “你在说什么?”
黛玉便不说话了,推了推离她太近的这人,笑道: “你回去坐好,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慕泽便板正的坐好。
黛玉笑道: “明日咱们回去必然是要见林家的族长,或许还有一些林氏族人,礼我已经提前备好了,到时候我会交给林家族长,咱们也不必在那里多待,都是些不熟悉的人,别扭得很,祭拜完爹娘咱们就回来。”
既然是到林家去,慕泽当然听黛玉的安排。
黛玉说要休整并不全是托词,赶路这些日子的确有些疲累,又得了慕泽的开解,黛玉心情没有那么压抑,还没有用晚饭,黛玉便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慕泽怕她睡了,便立即吩咐人摆饭,哄着人吃了些,梳洗过后才让人去榻上踏踏实实的睡。
次日早起用过饭,朝朝来回,说昨日林家那人已经等在驿馆外头了,他们家的小厮将人请了进来。
黛玉一笑,道: “来的倒是早。”
既然人来了,黛玉和慕泽也不再耽搁,吩咐人将一应东西收拾好,请那人带路后,一行人往林家祖地而去。
林家在姑苏曾经也是风光一时的姓氏,毕竟林如海的先祖当年封爵,其他林家族人都得跟着沾些光,只是近来因林家无人承继,其他支又没有林如海家这么有出息的子孙,林家在姑苏也被其他几个家族压下去了。
不过因着先祖的余荫,林家祖地占据了当地风水最好的一处,林氏族人也在此定居,以耕读传家。
如今讲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偏偏读书是最花钱的,而种地是不挣钱的,若不是有先时那许多祭田撑着,如今留在姑苏本地的林家族人想要读书也是难得很。
林家的祭田多数是林如海这一支的先祖当年置办下来的,他们家里的子孙没享受到这个好处,但留在姑苏当地的其他林家后人却是结结实实的享受到了这个好处。是以,听说是林家姑娘和姑爷来祭拜时,林家族长和林氏族人当然是免不了激动的,这其中当然不是没有感念当年恩情的意思在,但……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若是能再给林家点好处,他们当然是求之不得,谁不想家中子孙出息,领着全家人飞黄腾达呢?
这是人之常情。
是以,当黛玉面对热情洋溢的林家族人时,依然是波澜不惊的。
黛玉不能常往姑苏来,父母的祭拜全靠林家族人,她当然不介意给他们些回报,这是应该的。
不过当林家族长带着林家人给慕泽和黛玉行礼时,黛玉也没有拒绝。
心怀敬畏,也是好事,免得日后惹出什么事端来。
林家族长是个知情知趣的,行礼问好后不先提别的,只领着两个人先去祭拜林如海贾敏夫妻。
黛玉道: “我记得在何处,不必劳烦族长引路。”
林族长只好遗憾的留在原地,目送慕泽和黛玉远去。
林族长的儿子凑到他爹身边来,道: “我瞧着这个国公爷是个好脾气的,从头到尾,他只听咱们家姑奶奶说话,没点不耐烦的模样。”
林族长道: “贵人的事你少说,让人听到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儿子便不敢说话了。
慕泽并不知道一个才见第一面的人竟然会夸他脾气好,他扶着黛玉的手,两个人慢慢走着。
林如海贾敏夫妻的合葬墓很容易就能找到,因为他们家的墓是最大的。
慕泽和黛玉拈香叩拜,礼毕,黛玉小声对父母说着话,说这些年的日子都好,她嫁了人,夫妻和睦,两情相悦,如今过得很好,往后她要往西北去……
慕泽在黛玉身边陪着,在黛玉说到自己时,向他从未见过面的岳父岳母保证会一辈子照顾好黛玉。
在墓前待了半个多时辰,慕泽和黛玉才起身往回走。
慕泽道: “我背着你。”
此处虽无外人,但祖先有灵,黛玉很不好意思,摇头道: “我自己慢慢走就好。”
“爹娘见我没有照顾好你,夜里要托梦骂我呢!”慕泽郑重其事道。
黛玉努努鼻子,道: “才没有,我爹娘才没有这么小心眼。”
“怎么是爹娘小心眼,是我没有遵守诺言。”慕泽笑道, “你还害怕爹娘笑话你啊?”
跪了这许久,黛玉的确不大想再走路,慕泽又如此说,她还是顺应心意,爬上了慕泽的背。
“我以前就常见我爹背着我娘。”慕泽稳稳的走着,道。
黛玉道: “我可没见过,我只见过我爹和我娘对诗。”
“那是咱们小时候家风不同。”慕泽道, “不过我现在也可以跟你对诗。”
黛玉却摇摇手指,道: “但我不想跟你对诗,我想学骑马,你什么时候教我骑马?”
“等回了西北给你选上一匹马,用自己的马学才好,是不是?”慕泽和黛玉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等快走到外头人等着的地方,黛玉只顾着说话,没有发现,直到人群映入眼帘,黛玉才敲了敲慕泽的肩膀,让人将她放下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黛玉小声问道。
慕泽笑道: “真没有,我也给忘了。”
黛玉勉强信了,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慕泽保持了距离,朝前走去。
慕泽低头瞧着黛玉通红的耳尖,轻轻笑了笑。
当着两位贵人的面,族长的儿子不敢多说话,但挡不住他在心里惊叹,乖乖,国公爷是个怕老婆的,那他爹的打算不定还真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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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林族长具体有何打算黛玉和慕泽并不清楚,林族长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打算说给慕泽和黛玉听。
接连三天,慕泽和黛玉日日来祭拜林如海,但每次都是祭拜过就走人,就算林族长留饭,两个人也全部都是推辞,一连三天,林族长跟两个人都没说超过十句话。
到了最后一天,眼见着再不说更没有机会了,林族长便趁着黛玉和慕泽下山的空当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林族长倒没别的事,他就是想着林如海当年后继无人,实在遗憾,趁着这次黛玉和慕泽回来,不如由他们从林氏宗族里挑个小子,过继给林如海做嗣子,好将林家香火延续下去。
当然这是在慕泽和黛玉面前的说法,林族长心里却是有别的盘算。
他就是想着,林如海这一支尽是些有出息的子孙,这么断了实在可惜,如今他们家又出了个国公爷的女婿,却没一个人能承继这一支血脉,实在是暴殄天物,当然得从林家找个孩子,认了这个国公爷的姐夫,日后出息了,好拉扯林家一把。
至于孩子,林族长也仔细挑过了,都是些五六岁的男孩,看着就机灵,他们总能挑到一个满意的。且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不会忘了亲爹娘,往后他们这些林家人才能指望得上。
黛玉听完林族长的话,含笑拒绝了,并说父亲生前从没有过继子嗣的打算,自己作为女儿怎么能在父亲死后违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所谓孝比天大,当爹的都这么说了,做女儿的听爹的话,谁都挑不出理来。
况且林如海没有儿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活着那些年都没想过过继的事,死了这些年了,林家人倒突然想起来了,黛玉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林家人必然是有所打算的。
不过不管他们的打算是什么,黛玉都没有答应的意思。
林族长还想要再劝一劝,但黛玉根本不理会他,径直和慕泽一同上马车,他自然不敢强求,只能怀着满腔遗憾,目送黛玉和慕泽一行人离去。
他儿子道: “国公爷和姑奶奶送了咱们不少好东西呢,爹,咱们快回去分分!”
嗣子的事没了指望,好在还有东西,林族长勉强安慰了自己。
黛玉倒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她向慕泽道: “虽是同姓,到底素昧平生,他只为他们家想,倒是理所当然。”
慕泽握住黛玉的手,道: “左右咱们也没打算长住,他如何想便如何想吧,他也不能将我们如何。”
黛玉一笑,道: “不说这个。咱们往西北去,是要先坐船回京,再往北边走么?”
慕泽笑道: “那不是绕了远路?咱们直接往这边走……”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回了驿站,歇息两日,将一切收拾妥当,便踏上了往西北去的路途。
一路风景迥异,黛玉虽颇有兴致,但坐马车赶路到底不如坐船舒服些,黛玉疲累不说,身上更是倦乏,好在他们不急着赶路,一路走走停停,等到达时已经是夏末时分。
西北军驻扎在凉州武威县,此处是本朝距离西戎最近之处,靖国公的另一座府邸便在此处。
黛玉隔着马车的纱窗瞧着高高的城墙,一时看的入了神,慕泽拉过她的手,笑道: “想看出去看,在马车里坐着看不真切。”
越往西北走,民风越开放,黛玉这些日子慢慢已经习惯了不带着帷帽面纱外出。
慕泽占据了车夫的位置,自己来赶车,黛玉则坐在另一边,兴致勃勃的瞧着此处风光。
守城门的小兵们认识慕泽,看到人就抢着过来行礼: “大帅!”
又向黛玉道: “见过夫人!”
“不准擅离职守。”慕泽冷酷道。
小兵们忙不迭请罪,二话不说立即回到原位。
“大帅,你怎么一回来就教训人?”黛玉笑道。
慕泽道: “我才离开了多久,就如此松懈,一个个的,皮都该紧紧了。”
黛玉并不多言,她又不会带兵,从不在这些事上指手画脚。
“姨妈等着我们呢!”黛玉四处张望着,先看到了等候在此的张夫人。
慕泽便控马往那去,到了近前扶着黛玉下了马车,两个人一起向张夫人行礼。
张夫人领了自己的小孙儿来,这小孩儿才五六岁大,慕泽离开西北时他太小,如今已经不记得人了,正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人。
张夫人推了把小孩,道: “快叫人,叫叔父婶娘。”
小孩儿乖乖的叫了人。
黛玉准备的见面礼都在后头马车上,这会子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正有些尴尬,慕泽掏出一个荷包来,将昨儿在路上给黛玉买的枣子递了两个给他。
张夫人惊奇的瞧着他,道: “你身上还会带哄孩子的吃食了?你不是只会把人给吓哭?”
慕泽无奈道: “姨妈,你们不拿我吓唬人,他们也不会一见我就哭。”
张夫人无辜道: “用你一吓唬,保准他们听话,多有用。”
说着闲话,他们一路往靖国公府去,路上见到的当地百姓看见慕泽都兴冲冲给他行礼问好,又吆喝着大帅回来了,引来更多的人,不多远的路程硬生生让他们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家。
黛玉见了,心想这倒是慕泽没有说过的,西北军在此地多年,看来很得民心,慕泽和他父亲这些年,一定费心良多。他们所做的,绝不只是行军打仗之事。
慕泽的亲卫早早的便到了,只是他们带来的对象家具器皿没人安置,只能先搁在正院里,当然也是因为除了正院别的地方实在没有空当。
黛玉看着出来相迎的众人,没有说别的,只先请张夫人进去坐。
张夫人摆摆手,道: “头一日回家,你忙得很,我就不添乱了,有事你让人来叫我!”
说完也不等黛玉再留,就领着孙儿走了。
慕泽拉过黛玉的手,问道: “先办哪一件事?”
黛玉吩咐道: “朝朝,去将正院收拾好。”
朝朝领命,带着一群丫鬟往正院去,自有慕泽的亲卫在前头领路。
这几年说西北安稳,不过是相较于从前,西戎的首领不敢轻易开战了。但西戎不同于本朝,乃是由各个小部落组成,年头不好了,那小部落还是会到这边来劫掠,每每西北军就要御敌,既打仗,就会死人。